把诊断书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程驿把顾云清凌乱的头发一一捋顺，一边把它们别到她的耳后，一边低声开口，“你说好的，今天要去游乐场的。”
可现在人还在这里，魂魄却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又过了两分钟，程驿见她还是没有苏醒的趋势，接着走到窗户边，拿出手机拨通顾向东的电话。
“喂，程先生找我有事么？”低沉浑厚的男声传来。
自从明白昨夜过后，再听到这声“程先生”，程驿莫名的觉得别扭。他想了想，道：“您叫我程驿就好。”
说完这句话之后，电话那边明显沉默了一瞬。
低咳一声，程驿不等顾向东开口，只将顾云清昏迷的事说了一遍。
随即，程驿听到对面先是桌椅响动，接着又恢复了平静。看样子短，短几秒钟的功夫顾向东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顾向东沉吟了一下，然后问：“清清现在在哪儿？”
“医院。”程驿答。
或许是在思考，顾向东又是半分钟没有说话，程驿在这边显得很有耐心，并没有追问。
半分钟后，顾向东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这个知道的内容，两人心照不宣。
程驿握着手机的手下意识的收紧，思考了一下，他谨慎的说：“知道了个大概。”
对于这个答案，顾向东已经并不觉得意外，他只是惊讶于自己的闺女终于翻车了，而且还翻的这么彻底。
真想知道两人之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而且看样子程驿也没有张扬的意思，顾向东紧接着重新坐到椅子上，神情放松了下来，“我现在就让人接她回来。”
听到这句话，程驿顿了一下，然后说：“……我想，留她在我这里。”
“您放心，我一定会给她请最好的医生。”
“为什么？”顾向东缓缓开口，仿佛是随口一问，又仿佛是别有深意。
程驿抿了抿唇，一字一顿道：“我喜欢她。”
……果然，他跟妻子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揉了揉额头，顾向东异常认真的问：“是她当德牧的时候，还是就这几天？”
可千万别是当德牧的时候，不然他真的怀疑程驿有什么特殊癖好。
程驿闻言，瞬间僵硬了，半晌后，他才艰难的解释了四个字，“……水到渠成。”
改变了他生活态度的是初三的顾云清，给他那么多快乐的是变成了狗的顾云清。
所以一切的一切，再没有这么的顺理成章了。
想想只是两面之缘，他的人生竟然已经处处充满了她的影子。
听到程驿这个回答，顾向东才把一半的心放下，并且同意暂时把闺女让程驿招呼。
关掉手机，转头看向女生沉静的睡颜，程驿无奈的笑了笑，“现在轮到我找你了。”
……
另一边。
顾云清对着镜子，正在研究自己毛绒绒的脸。
全身洁白，这是三傻之一的萨摩耶？但是，看起来真的不像啊！
所以，她这是个什么物种？
作者有话要说：
顾云清：最先听到告白的，竟然是我爸，心情复杂。
顾向东：你是因为狗子才喜欢我闺女的，还是因为狗子才喜欢我闺女的？
程驿：……因为狗吧。
第102章 矛盾
“小刘, 你看到那只北极狐了吗？快点找找, 拍戏等着用呢。”一个粗犷的男音传来。
顾云清看着化妆间镜子里自己短短的嘴和小小的两只耳朵，忽然无语凝噎。
这回真的成狐狸精了。
之前她还以为是哪个演员的恶趣味，养了一只比较独特的动物当宠物。现在好了，她知道自己只是个道具，处境看起来更凄惨。
北极狐是保护动物，在极地生活，但这两年随着外貌异常可爱的缘故，受到了许多人的追捧和喜爱, 一时间宠物市场里引进了无数人工饲养的北极狐。
这些人工饲养出来的北极狐被打理的干干净净, 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异味儿，加上那一身雪白雪白的绒毛，长长的蓬松的尾巴, 还有宝蓝色的眼睛，惹得很多人都趋之若鹜。
看样子自己成了其中一员,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主人。要是没有主人, 她得赶紧想办法抱个大腿, 不然等这部戏拍完了，去留就由不得自己了。
听到化妆间门打开的声音, 顾云清赶紧卧下, 装作睡觉的模样。
原本道具组的小刘心中对于这只狐狸乱跑还有些不满，等看到她把自己团成一团，酣睡正好的模样时，他下手的力道不由得就轻了许多。
“要拍戏了, 你要乖乖的。”小刘交代。
顾云清适时苏醒，睁着一双纯净的蓝色狐狸眼睛，装作懵懂的看着面前的工作人员。
接收到这个眼神的小刘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他终于知道那些女生为什么对待这种毛茸茸的生物毫无反抗之力了，这样的表现，很难让人忍住不动手。
面无表情的摸了顾云清好几下，小刘这才抱着她出化妆间。
果然，萌即正义。
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顾云清眯着眼，抖了抖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
老老实实的等了大概二十分钟，顾云清期间了解到了不少信息。
比如原身是有铲屎官的，不过这次不是演员，而是导演。这个导演不是别人，正是跟《修真》导演贺松明并称南北双才的李济光，今天只是把这只北极狐暂时借到这里，晚上就要让身边的助理带回去的。
听完这些，顾云清才松了口气，好歹她不是三无人员，可以不那么小心翼翼了。
感觉到自己的脚上先是被绑上了一根被染成绿色的绳子，好像是怕她逃跑，接着她就被带到了一个小树林里。
自从前段时间出了一个拿萨摩耶代替狐狸，结果被网友翻来覆去的嘲笑，甚至做成了视频剪辑，火遍整个网络的电视剧，现在很多导演都吸取了教训，开始想方设法把人变动物这种玄幻的镜头拍的更加的真实，免得步了那部电视剧的后尘。
想想，各种方式可以说是层出不穷了。不过敢用真狐狸的，顾云清也就见过这一家了。
站到镜头前面，顾云清等着导演发命令。
“来，过来这里。”不远处，有人拿着食物引诱。
……请直接说要奔跑的镜头。
顾云清看了镜头一眼，确保自己现在蔚蓝宛如大海的眼睛清晰的留在了上面，她接着才快速奔跑了起来。
既然是精怪，那就不能太无知，既要表现出青山绿水孕育出的灵秀来，又要有一丝历经岁月的人性。
真真假假，让人迷眩。
看着屏幕上呈现出来的画面，导演一拍大腿，激动道：“过了过了，这条过了。”
一次成功，果然不愧是大导演那里熏陶过的。
顾云清一边听对方夸奖自己，一边抱着一条肉干乐滋滋的啃。
除却奔跑，还有几个狠厉的镜头，用来表现女主角即使是修炼成了人型，却依旧野性难驯。当然，还有懵懂无知，心思纯良的模样。
有矛盾才会有比较，这导演也算是尽心尽力的在拍戏了。
顾云清抱着一大堆导演给的奖赏，静静地等待着李济光的助理来接她。
虽然李济光比起程驿，年龄上是大了许多，但架不住对方学识渊博，听说是什么书香门第出来的，对拍戏感兴趣，才入了这个行当。
外面的人都说他多么多么有气质，除拍戏外脾气也是很温和，顾云清还真想见见他本人。
等啊等，一直到天色擦黑，李济光的助理才姗姗来迟。
跟着对方上了车，顾云清才看到李济光本人也来了。
大约四十多岁，跟她爸差不多年纪，但跟她爸不同的是，李济光眼角的笑纹格外的明显，嘴角也微不可见的勾着。这要是放在二十年前，绝对是少女杀手。
感觉到面前的北极狐一改往日对自己的惧怕，竟然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李济光忽然乐了，“你今天是怎么了？”
顾云清甩了甩尾巴，继续看他。
“算了，我问你也没用。”李济光失笑。
“今天囡囡又要生气了，她一向不喜欢我把你借出去拍戏。”摸了摸顾云清的头，李济光感慨道。
对了，顾云清想起来了。跟他如日中天的事业相比，他的感情生活可谓是极其失败。
四次结婚四次离婚，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也不跟他亲近。父女关系极其冷淡，简直是上辈子的仇敌。之前还有狗仔拍到他们曾经在餐厅吃饭，然后吵起来的场景，不过没闹出多大的风浪也就是了。
果然，人无完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顾云清睡了一觉，车子才缓缓的停了下来。
看着睡眼惺忪的小白狐，李济光挑了挑眉，然后把她抱了起来。
……她果然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蹭了蹭李济光的手臂，顾云清毫无反抗的意思。
打开家门走进去，李济光看到了正在沙发上端端正正坐着，看起来就像是等自己回家的女儿，李心怡。
把顾云清放下，李济光一边换鞋一边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心怡看着自己的宠物身上乱糟糟的毛，一看又是被他借给谁了，她瞬间就炸了，“你怎么又不经过我的同意，胡乱把小白借给剧组？！”
小白……这名字好接地气儿。顾云清蹑手蹑脚的往角落里走。
看这个情形，两个人恐怕要吵起来了。
李济光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赵导是个好人，不会虐待她的。”
“你就骗我吧！你们娱乐圈里什么样，你当我不知道？！”李心怡咬牙，拳头攥的死紧。
“那你说说，娱乐圈到底什么样？”李济光坐到沙发上，缓缓的问。
李心怡最讨厌看到的，就是自己父亲这幅波澜不惊的面孔。就好像所有的事都不能让他动容一样，也衬的她们这些人格外的可笑。
没有什么犹豫，李心怡冷冷的下了定论，“里面都是些龌蹉事儿，龌蹉的人，包括你……”
完了。
顾云清心道不好。
她没有想到，自己刚来，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就遇到了这种情况。
果然，原本还淡定的李济光一听到这句话顿时也火了，他豁然站起来，巴掌高高的扬起，“李心怡，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么跟我说话！”
“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敢打你？”
李心怡浑然不惧，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挑衅一般的说：“你打，来，朝这儿来！”
顾云清：“……”
这么说，铁定要挨打的。而且这台词，怎么这么熟悉，李心怡是不是偷偷看过李济光拍戏用的剧本？
虽然不了解两人的恩怨，但顾云清也不打算就这么围观下去。她看了怒气上涌的李济光一眼，接着狠狠地闭上了眼睛，然后躺在地上，一边痛苦的哼哼，一边浑身抽搐。
为了平息战争，她也是拼了。
小狐狸凄惨的叫声让两人瞬间回神，李心怡也蓦然惊醒。
看着在地上打滚，看起来病得很严重的小狐狸，李心怡顿时就慌了手脚。
“小白，你怎么了小白，你别吓我。”李心怡原本还冷嘲热讽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惨白。
看样子，原身对她真的是很重要了。
不过既然开始了，就不能再喊停，不然什么都捞不到。
顾云清把舌头伸出来，然后开始不住的翻白眼，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死掉了一样。
顾不上再跟李济光吵架，李心怡慌忙拿起玄关的钥匙，然后抱着顾云清就出门了，“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医生。”
留在原地的李济光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后，才缓缓的放下。
等李心怡出门以后，顾云清就开始不短减轻自己的症状。到了宠物医院门口，她已经恢复正常了。
“小白。”李心怡停下脚步，静静地喊了一声，然后轻声开口，“你是故意的吧。”
回答她的，只有几声狐狸撒娇一样的叫声。
顾云清看着李心怡安静了下来，缓缓的松了口气，很快，她就听到了周围路人的交谈声。
“听说了么，程驿要给《挑战不可能》当嘉宾了。”
“只是小道消息，还没确定呢。”
自从《挑战不可能》第一季第一集播出之后，程驿就凭借着一只德牧火了起来。他让所有人知道，原来综艺还能这么玩儿。
后来的第二集、第三集、第四集……一直到现在的第十集，之后的明星都争相效仿，各自带了自己的宠物去拍节目。
《挑战不可能》的导演现在已经放弃治疗了。所以这个节目，现在可以说是宠物聚集地了。
程驿这是，在找她吧。
脑海里得出这个结论，顾云清一时间觉得心情很有些复杂。
可是，她现在正在帮人处理家庭矛盾啊！
作者有话要说：
程驿：？？？？？
顾云清：唉，毫无默契的一波操作。
第103章 慈善
不知道自己的宠物正在愣神, 李心怡因为在想别的, 所以也没有在意。
李心怡没有再带着顾云清回家，而是搭出租车来到了一个小公寓里。
“进来吧，小白。”李心怡招呼。
顾云清抬了抬爪子，飞快的窜了进去。
看着面前面积不大，但布置的却格外温馨的小公寓，顾云清愣了一下。
低头摸了摸顾云清的头，李心怡解释给她听，“这是我自己偷偷攒钱买的, 我爸不知道, 今晚我们就睡这里了。”
顾云清了然，然后开始参观了起来。
“你还真是不认生。”李心怡玩笑。
当然。
顾云清在心里回答了一句，然后下一秒就跳上了客厅的小沙发上。
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有没有被她爸接走……想到这里，顾云清还是有些隐忧的。
等李心怡洗完水果出来, 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小狐狸忧心忡忡的模样。
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李心怡笑骂道：“你刚刚装病骗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所以现在她还能担心什么。
顾云清睁着蓝汪汪的眼睛, 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心怡手里拿着的水果。
见她看到吃的就把什么都忘了，李心怡没好气的塞了一个苹果给她, “给你给你, 就知道吃，一点忙都帮不上。”
虽然这么抱怨，但李心怡并没有真的生气。
每次跟她爸吵完架，再看一看这只白毛狐狸, 她的心情就会好上许多。尽管这只狐狸没有狗听话，也没有狗服从性强，但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慰藉了。
然而今天晚上令李心怡意外的是，在听到她说完这句话，面前的这只狐狸仿佛是听懂了一般。她先是不满的喷了个响鼻，接着抱着苹果就钻进了自己的怀里，那模样，仿佛是好整以暇，就等着自己大吐苦水了。
“嗷嗷嗷……”
见自己不说话，这只狐狸甚至还叫了几声。
李心怡愣了一下，接着失笑，半点不见跟李济光对峙时候的张牙舞爪。
“你真的想听听？那好吧。”不知道是不是在心里憋久了，也从未对别人吐露过，再不说出来，李心怡觉得自己可能会疯。
反正，这只狐狸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不是么？
“我爸跟我妈和平离婚，其中没有第三者。不过离婚以后，我妈还是爱我爸。没过多久，我妈在听说他又结婚的消息，抑郁症就加重了不少。”李心怡似乎是在感慨，有仿佛是在追忆。
后面的事不用李心怡说，顾云清也知道。毕竟李济光的妻子是个大企业家的千金，她自杀身亡的消息，在当时也算是传的沸沸扬扬了。
原本顾云清还跟她妈一起猜测过，李济光是不是不像表面表现的那么正人君子，现在迷惑终于解开了。
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爱的时候就在一起，感觉没有了，那就分开。不过一方的死亡，终究也造成了李心怡一辈子也解不开的心结。
“我其实特别想让我爸别管我，哪怕真的打我一顿也好。”那么她也不用这么痛苦了，她就可以理所当然的疏远他，或者恨他。
顾云清下意识的咬了一口苹果吃，心里十分的纠结。
这个问题，她好像解决不了。
对于家庭矛盾，顾云清实在是处理不来。虽然她爸和她妈也吵架，但只要她插嘴，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成为他们两个的出气筒。
比如今天这一招装病，就是她小的时候自己琢磨出来的。顾云清还记得，自己当时被打的那叫一个惨。
她爸妈和好了，她的屁股遭殃了，上面的巴掌印儿五六天都没有下去。从那以后，她就学聪明了，再也不在两人吵架的时候凑热闹了。
就在顾云清绞尽脑汁思考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她能帮上忙的时候，李心怡忽然一巴掌拍了过来。
“你好歹尊重一下我！”磨了磨牙，李心怡表情愤愤。
顾云清抬头，“嗷？”
李心怡看着一边咔嚓咔嚓啃苹果，仿佛是在听故事的白毛狐狸，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就变好了。
“我要是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什么都不用想就好了。”李心怡喃喃的感慨。
……她到底都做了什么，让这么多人都发出如此相似的感慨。
顾云清思来想去，到底也琢磨不明白。
当人的时候，她爸妈就这么说，当动物了，历史也是惊人的相似。先前是程驿，现在是刚见面的李心怡。
造孽啊……
顾云清心中愤恨，吃苹果的速度也越发的快。
看着不到五分钟就把一个苹果啃的干干净净的狐狸，李心怡把第二个递了过去，“还吃么？”
顾云清下意识的伸出爪子，下一秒，她的动作落空。
“不给你吃。”李心怡心情好了，胃口也好了。
顾云清：“……”
还是程驿好，从来不跟她抢东西吃。
大约晚上十点半的时候，李心怡接到了一个电话。
顾云清支起了自己短短的狐狸耳朵，到最后也没有听的太清楚，只隐隐约约记住了几个字，似乎是“慈善”、“晚宴”什么的。
果然，还是当狗的时候比较舒服，嗅觉和听觉再没有那么敏锐过了。
冷不丁一转头，李心怡看到的就是白毛狐狸努力瞪着蓝眼睛看向这里的画面，她口中准备脱口而出的拒绝的话也不由得犹疑了几分。
硬生生的转变了态度，李心怡开口，“行，我考虑一下，一会儿给你发消息。”
电话挂断，李心怡直接了当的问：“这里有一个关于野生动物保护的慈善晚会，你想去吗？”
野生动物？她不是家养的狐狸么？
顾云清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显比野生狐狸要白了好几个度的毛。
看着这只狐狸一无所觉，李心怡叹了口气，“算了，我带你去吧，就当散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