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自然是没有两个的,就像是莫云庭还是那个莫云庭。他举杯在手中却不饮,只是眯起了眼闻着茶香,半晌才轻道:“抬起头来。”
谢棋相当配合地抬起了头,本来早就准备好了一脸的诚挚,却在撞上他的目光的一刹那僵住了。
他居然在笑。
谢棋早在进书房之前,就打算好了假如他上刑具,她就直接招供了说是看到玉音自个儿拿了那五彩虫子放到杜蕊包裹里的事,免得杜蕊无辜受累;假如他是审,那她就拼了劲儿纠缠上几回,无非是小命一条…可是,他却奉了茶赐了座,对着她露出了第一抹笑。
莫云庭的笑,如霞锦染上白娟,不见眉眼,只让人记住了他神色间的那一抹光晕。谢棋却不知为何起了一身的战栗…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逃出这书房。
他的口气前所未有的柔和,目光中甚至带了些温润。他轻道:“谢棋,告诉我,你见过玉音么?”
谢棋眨眨眼,一时间有千百种可能性在她心头盘旋,到末了她依旧不敢造次,乖顺地点了点头。
“何时,何地?”
“着衣阁,我从后院倒前厅,见到她匆匆离开。”
“此外呢?”
“没看到。”谢棋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快喘不过气了,只能揪着自己的袖子狠狠抓了一把,才喘息道,“大人,奴婢没有害玉司舞的理由,杜蕊也没有。”
莫云庭不声不响,只是眼角眉梢弯翘起了一丝弧度。他的容貌本就颇像美貌著称的云贵妃,这一丝弯翘仿佛点亮了他的脸,一时间,似乎还留了几分当年翩翩纨绔子弟的模样。
谢棋知道自己一败涂地了,她哭丧起脸破罐子破摔,换上一脸的哀怨:“大人,要不你把我赶出府吧!反正你也不信…”最好是能赏些银两…
“收起你的嘴脸。”
“什么?”
莫云庭温温地道:“你若不装模作样,我愿意听你一言,并且,不治你罪。”言下之意,是已经把谢棋的小心思看了个透彻。
谢棋呆呆愣在当场,良久才听明白莫云庭的话中深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嘿嘿,大人您明察秋毫啊秋毫,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
“说吧。”莫云庭皱眉。
谢棋重重舒了一口气,取了茶几上的茶一饮而尽,一口气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那日我的确是在后院,回到前院的时候正巧看到玉司舞往杜蕊的柜子里放了个东西。事情就是如此,大人若没有其他事情,奴婢就告退了。”
谢棋点到而止,不再言语。莫云庭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沉默不语,想必很容易就想明白了她隐而不言的后续,待到谢棋已经开了书房的门,他才倏地开口:“站住。”
“你…”谢棋的脸变了颜色,“大人不会不守信用吧?”她都招了还要治她罪?
莫云庭的神色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冷面,他说:“上药。”
“啊?”
谢棋茫然四顾,才发现书房里居然整整齐齐放着一箩筐的锦丝草,这…
司舞玉音的死最后被盖上了春来毒虫苏醒,不小心之故。
这个消息传遍整个朝凤乐府的时候,谢棋正拿着一些大夫开的药在杜蕊房里替她上药。虽然她并未被定罪,然而府中有太多的得势小人一见她落马,立刻殷勤无比地替莫云庭审了她。审问的手段自然是严刑逼供。不料杜蕊前脚才耐不住拷打招了是自己害的玉音,莫云庭后脚就让随从贴了告示说玉音之死乃是意外。动私刑的人惊吓不过,早早地将杜蕊放出了关押地。
谢棋在司舞苑杜蕊自己的房间里见到了神色苍白满身是伤的杜蕊。她躺在床上,看到房门被打开的瞬间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见到开门的是谢棋,眼泪瞬间决堤。
“小谢…”她喃喃,泪流得更凶。
谢棋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又合上了门,丢给她一句:“你等我一会儿。”
杜蕊伤成这样,她又没钱请大夫,唯一能用的上她又给得起的只有锦丝草。好在去西园的路谢棋还记得一些,她顺着记忆中的路摸索着走了一遍,终究还是到了西园。
这西园密密麻麻地长满了锦丝草,颇为壮观。只是这绝美华丽的锦丝草在白天却和普通杂草一般,难看得很。谢棋采满了一个包裹的锦丝草回司舞苑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不怎么讨喜的人,乐聆。
乐聆也见了她,顿时满脸的嘲讽:“哟,丑八怪啊。”
谢棋见躲不过,大大咧咧赢了上去,学着她的口气道:“哟,什么聆什么的三等司乐姐姐呀。”这三等司乐可是她的痛脚,她本是二等,不料演奏的时候出了些差池,导致不但没升反倒是降了一级,这落差让她成了不少人私下里的笑料谈资。
“你大胆!”乐聆冷了脸。
谢棋扬起脸冲她笑了笑,恶劣地补上一句:“姐姐,来年努力些,定能重新爬回二等的。”
“你!”
谢棋扬长而去,身后传来的是乐聆气急败坏的嗓音,她说:“谢棋!我看大人还能容你到几时!”
他能容她到几时?谢棋暗暗在心底发笑,她自然知道她还能在这儿待上多久。不多不少,三个月而已。三个月后,不是她死,就是远走高飞吧。
谢棋从杜蕊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杜蕊一直半晕半睡,醒了也只是委屈地拉着她的手流泪,直到遇见黄昏时候莫云庭派来的随侍。莫云庭的随侍其实只带了一个消息,就让一直病怏怏的杜蕊眼里又有了光泽。她说:大人念杜司舞含冤受屈,特赐彩金罗裙一件。
杜蕊浑浊的眼为着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重新亮了起来,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谢棋对名字金贵得紧的罗裙颇为好奇,等送衣的司花一走,她就掀开了盖着衣服锦布——那是件金灿灿的衣服,用了鹅黄色锦布的衬底,上头用金色的线绣了数不尽的蝴蝶,翩翩而飞,夺目美艳万分。
“这衣服有什么出处?”杜蕊的喜悦太过明显,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杜蕊脸上渐渐泛起了红晕,喘了口气轻声道:“乐府里女眷们穿的一般是按级别分的一二三等衣服,有特殊嘉赏的才会送上三仙裙。第一是凤临,第二是降雪,第三是彩金。”
这么金贵?谢棋默默收了正想试试它料子的手,随手把锦布盖上了。
杜蕊却吃力地支起了身子,眼睛亮亮的。她说:“小谢,我现在试不了…你穿上试试…”
“不要。”谢棋果断拒绝。
“小谢…”
谢棋无奈戳了戳自己的脸,叹道:“杜蕊,我怕试不出这件衣服的韵味来啊。”让她这毁了容貌的来试这三等金贵的彩金罗裙,何必自寻烦恼。
“不要。”
“小谢…咳咳…”杜蕊显然是急了,一口气没接上,突然咳嗽不止。不一会儿就无力地躺倒在了床上,眼里又是泪汪汪的,也不知是咳得还是急得。
谢棋一早就挪开了脑袋不去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到末了却还是被她一声比医生急的咳嗽声弄得心烦了。她咬咬牙,叹了口气拖了外衣。很快,她就只剩下一个肚兜了。
“小谢,你的身上…怎么那么多疤痕?”杜蕊惊讶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谢棋只低头略略看了一眼自个儿身上的疤痕,瘪瘪嘴不以为然:“不知道,也许是以前我喜欢爬树。”春寒尚未过去,她冻得想发抖,赶忙套上了那件彩金罗裙。
杜蕊原本欲言又止的神情在她穿上彩金罗裙的一瞬间变成了痴迷,她看着看着居然落下泪来。她说:“好漂亮,小谢,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做梦都想有一件这样的衣服,没想到…没想到今日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到…”
谢棋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只是照着她的目光敞开了手,在房间里转上了一两个圈,细细地为她展现那瑰丽万分的彩金罗裙。那衣衫套在她身上,她能感觉到一丝丝的沁人心脾的冰凉丝丝入扣,透彻,却不足以让人发寒。在烛光下,它绚烂得让人心惊。排行最末的彩金都如此华贵,她不能想象,那凤临和降雪该如何?
杜蕊看呆了神,谢棋的目光也渐渐飘到了窗外的月上。这几夜都是月圆,月光如纱,美不胜收。
这便是谢棋第一次穿上穿说中的彩金罗裙,明明不是她的东西,她却阴差阳错地,穿上了它。
也就是在这天夜里,她第一次梦见了那漫天大火中向她伸出手的那个人。
梦中
“你手脚俱断,容貌尽毁,想不想活下去?”
那是一个柔和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的润泽,宛如美玉一般,透过大火燃起的声响,犹如天籁一般入了谢棋的耳。她几乎是一瞬间睁开了眼,眼前依旧是混沌一片…是瞎了,还是怎样,她不知道。
谢棋原本已经睁不开眼,伤口遍布的脸上不仅有血,更多的是被烟熏出的呛出的眼泪。那一场大火铺天盖地而来,夹带着呼呼的风声。浓烟在暗处如野草一般覆盖,如同炼狱。即便不睁眼,她已然知道这屋子已经烧太久了,头顶上只剩下一根房梁还苟延残喘着。不用多时,它也会坠下。
不是不想跑,而是…根本动不了。她的手脚已经没有知觉,脸爬行都无能为力。而后的刹那,她鬼使神差地睁开了眼,见到了一抹雪白的衣摆。她屏住呼吸伸出手,上臂以下却早已软软地垂挂在身侧,她抓不住那抹衣摆,就像溺水者在水中见到了幻影,明明那么真,却触手而不可及。
谢棋奋力抬起头,眯着泪流不止的眼睛想看清衣摆的主人,入眼的却依旧是无尽的白。那人的衣袂被热浪吹得翻飞,看不清的面目如同摸不到的幻影一般。
谢棋只听到他犹如叹息般的一句话:你手脚俱断,容貌尽毁,想不想活下去?
她几乎是立刻跌撞到了他面前,吃力地仰起头。她想告诉他,想活下去,可是却已经开不了口…她从来没有这般焦急过,就好比是一个注定饿死的人,之前全然的绝望并没有让她慌乱,然而此刻是有了一棵长满了果子的树。有了生的希望而不可得,才是对绝境中人最大的折磨。
谢棋开不了口,只能瞪大了通红的眼睛看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缓缓蹲下了身,轻轻地,用手环过了她的脖颈和腿腕。
离地的一瞬间,她像是被抽光了神识,脑海里空洞一片。待到他抱起她迈开第一步,她突然可以出声了,死亡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决堤——
嚎嚎大哭。
谢棋梦醒是在夜半,万籁俱寂。谢棋醒来时已经浑身湿透,她披了衣服下了床替自己斟了杯茶,吃力地笑了笑。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完整地梦到那个折磨她数月的火场梦境,这个梦已经纠缠她好多个晚上。明知是噩梦,她却一次次地企图延长它,延长它,直到恐慌把她结结实实地包裹。
最后出现在火场中的男人她依旧没有看清脸,但是只要想起,心头的怪异之感便犹如荒野上的藤蔓一样,慢慢攀爬遍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悄悄滋长。
窗外的月细如银钩,无风。谢棋喝完了茶冷静下情绪又躺回了床上,一夜无梦。
朝凤乐府是为朝廷培养舞姬歌姬的地方,说到底行的不过是风花雪月的事儿。然而莫云庭这礼乐大臣却依旧不是份闲差,礼乐之事,过了乃是有伤风化,不足又是有伤国体。所以每年司舞司乐选拔后的一个月,都会有一场宫选。所谓宫选,其实也不过是走个形式,皇帝派几个闲差到乐府中,验查本年的新秀,如无意外,大抵就是一等司乐与司舞入宫了。
只是这宫选到底还是要做做模样,所以一二三等的司舞司乐都会有一次表演的机会。若是赶巧了顺了皇帝亲信的心,那直接进阶为一等也不无可能。这是二三等女眷这一年之内翻身的唯一一次机会。府中女眷们早早准备了起来,只为了等月末的宫选。
这宫选与上次选拔不同的是这次是司舞司乐配着来,荣辱与共。司舞希望配个好司乐,司乐也不甘好好的才艺被下等司舞给糟蹋连累了,所以皇帝的旨意一下来,司舞司乐们就瞬间剑拔弩张了。
谢棋很是轻松,参选的是一二三等的司舞司乐,自然是与她一介小司花沾不了边。她也乐得清闲,扫扫庭院捡捡落叶,看一群女眷勾心斗角不亦乐乎。而打破她怡然自得的悠哉日子的人,是尹槐。
那日清晨,薄雾刚刚散去。风采卓然的尹槐尹大人就屈尊到了破败的司花苑,在一群司花好奇的目光中敲响了谢棋的房门,把睡眼惺忪的谢棋拽出了房,一直拖到了庭院中央。
尹槐笑眯眯,轻描淡写道:“参选吧。”
“参选?”
“宫选。”
宫选二字,尹槐说得是轻飘飘,谢棋却听得犹如闷雷乍响,她干笑着退了一步:“尹大人,我是三等司花。”论理,三等司花可是脸观看的权利都没的,更不用说是参选。尹槐这如果不是开玩笑,那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到时候悠悠众口如何堵?
尹槐似乎早就料到她会退后,早早地把她的后路堵了。他敛眉道:“我让你上你便上,这朝凤乐府还不是他莫云庭一个人说了算的。”
看尹槐这副模样是铁了心要让她去宫选丢脸一回,谢棋唯有干笑,挣扎道:“尹大人,谢棋貌丑,又完全不同音律舞技,尹大人的好意…尹大人不必待谢棋如此的,我承受不起…”
尹槐一愣,随即笑开了:“我自然有我的理由。是到时候被逼着上场还是做点儿准备再上场,你看着办。”
“…为什么?”她实在想不透,为什么这个尹槐会…
“放心,我不是相中了你这丑丫头。”尹欢收敛了笑意,轻道,“我自有我的用意,宫选完毕,我告诉你。”
“多谢尹大人,其实你可以找杜…”
尹槐一派充耳不闻模样,从怀里掏出个锦绣的小包随手一丢。那包轻轻松松砸在了谢棋怀里。他轻巧道:“回屋准备准备吧,此次是司舞司乐结搭子来,早点儿找个好司乐。”
那小包沉甸甸,不知道塞了多少银子。谢棋按捺住心里的烦躁,想做最后一丝挣扎,只是还来不及等她想好措辞,就被尹槐轻飘飘的一句话把她准备的所有理由堵了回去。尹槐说:“小谢,聪明的姑娘才讨人喜欢。”
谢棋闷声不响了。她当然知道,得罪尹槐的确不是个好路子,她也知道,这几日她虽然称了众人的眼中钉,但没有一个人像对待杜蕊一样对她是拖了谁的福。得罪莫云庭尚且会危及性命,得罪尹槐,恐怕连着楼里唯一一个可以照看她的人都失去了。既然他不害怕她丢了他的颜面,她这个无脸之人怕什么?思来想去,她终于点了点头。
尹槐早已消失在了院落门口,留下她孤立在被院中的司花们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此情此景,谢棋唯有苦笑,回了房关上门喘了口气。人人都道她交了运道,丑陋不堪的小司花赢了尹大人的兴趣,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尹槐望向她的目光从来都是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但就如同他自己所说,那并非是她入了他的眼。
是福是祸,尚不可知。谢棋不敢掉以轻心。
宫选她是逃脱不了了,只是眼下有个难处却是她跨越不了的鸿沟。宫选是司舞和司乐结成搭子表演,莫说尹槐通知晚了,许多人已经找到了合作的另一半。即便是所有人都尚未搭配,又有谁会自毁前程来和谢棋一个丑陋不堪舞技全无的下等司花结搭子?
杜蕊这次运道不错,找到了个一等的司乐结了搭子。她日日忙于和那司乐练习舞乐相配,渐渐地也少了和谢棋见面的次数。而换了她谢棋,她想仰仗着这张脸找到愿意为她配曲的司乐,恐怕是痴人做梦。只是尹槐已经撂下狠话,现下已经容不得她有半分挣扎…思量许久,谢棋只想到了一个人。
乐聆。
那个人本是个骄纵的二等司花,却因为一次失误从二等被贬称了三等。府中便有传闻说她摔坏了弹琴的手,这才揍出了如此不雅的乐声。这次宫选自然没有人愿意与她搭配,不巧司乐比司舞多出了一个,她就成了没人要的。
谢棋在花园里见到了脸色阴沉的乐聆。她的脸色苍白,见着谢棋走进马上疾步走开了。谢棋在她离开之前拦下了她:
“喂,听说你…”
乐聆气急败坏地回过头,脸色阴沉道:“住口!”
谢棋凉飕飕地笑了。看到她这副模样,她自然是心情舒畅得很。乐聆的身上一直带着一股很浓烈的香味,她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却本能地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几日,这股香味尤其浓烈,她和她隔了十来步,依旧能闻到那带着腥甜的香味,让人毛骨悚然。
这种香今日特别浓烈,谢棋在乐聆走远前叫住了她,犹豫着问她:“你的身上究竟抹了什么?”为什么那透着淡淡的血腥味的芬芳她如此的…熟悉?
乐聆冷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谢棋笑眯眯道:“我不知道。”虽然月前她无意中说了个蔵天香,但这蔵天香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却不知道。
“你!”乐聆的脸色越发难看,她咬牙切齿道,“不要以为我落了魄就轮得到你这下等司花□!”
“我没兴趣□你。”
“谢棋,你不要欺人太甚!”
乐聆犹如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儿,气急败坏地逃离了花园,留下谢棋站在原地空对一池新荷叹气。论才艺,乐聆可以说是府上优秀的,这次她失足落马本就是意外,只是她平日里骄纵惯了,自然成了人人喊打的角色。乐聆的遭遇固然值得同情,可是到底是与她谢棋没有多少干系的。但是眼下,她却不得不和她好好谈谈。
谢棋追到了花园门口,拦下了已经鼻子通红,眼睛却瞪得老大的乐聆。
“谢棋,你究竟想怎样!”
谢棋摸了摸鼻子努力露出和善笑:“乐聆,我想知道你宫选有一起的司舞了没?”
乐聆被踩了痛脚,通红的脸渐渐泛了白,良久发不出声响。
谢棋自知失言,干咳几声道:“乐聆,要不与我?”
“你?”乐聆瞪大了眼,“你不过是个司花,有什么资格参加宫选?谢棋,今日是我沦落至此,你要羞辱…”
谢棋眯眼笑:“我确实要参加,你可愿意与我合作?”
“休想!就凭你,也想我为你配曲?做梦!”
“乐聆…”
“做梦!谢棋,你算什么?你凭什么?你…”
乐聆气喘得紧,两眼泛红,姣好的妆容已经狼狈不堪,脸上的神情比谢棋还狰狞了几分。谢棋闷声不响地盯了乐聆片刻,才无谓地笑道:“那算了。”
她本就不是抱着必定要参选的念头,既然乐聆不愿,她也懒得强求。
一时间,乐聆的脸色居然越发难看了几分,她已经气得手脚发抖,几乎是下一刻,她就愤然拂袖离去。
夜探
夜色降临的时候,朝凤乐府里安静了不少。谢棋在房里用过了晚膳,心里有些忐忑。她本来是上了床盖了被子的,几番辗转之下依旧不能入梦,终于叹了口气又把衣衫穿戴整齐了,悄悄出了门,一边走一边叹气——
她当初就和莫云庭约定,两日换一次药。只是往常都是他派人召她去,今日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见有人来司花苑。也不只是她被他折腾惯了还是怎样,他不派人来,她居然有些良心难安。倘若她这一趟逃了,明日他追求起来…
——就去看看。谢棋悄声安慰自己,就去看看那个冷面将军究竟去了哪儿。
“站住。”
谢棋还未靠近莫云庭居住的别院,就被侍卫拿刀架在了脖子上。那侍卫眼神冰冷,杀气腾腾,宛若地狱来的修罗。谢棋几乎能想象出假若她再上前一步,只怕自个儿的脑袋就不保了。
“来者何人?”
谢棋稍稍退后一些,赔笑道:“谢棋。”
“来做什么?”
“我…”谢棋稍稍思量,答道,“莫大人让我晚上过来,这位侍卫大哥是新来的吧。我每个两日都会过来的,不信…”她朝周围扫视了一圈,找到了个还算眼熟的身影指着道,“不信大哥可以问问那个侍卫大哥,小谢的确是两日来一趟的。”
冷脸的侍卫一脸怀疑,眼神一刻都不曾离开她的脸。倒是隔壁的侍卫听见了声响跑了上来,仔仔细细看了谢棋一圈后拦下了那个冷脸侍卫执剑的手。他说:“这个丑丫头的确是两日见大人一次。”
冷脸侍卫犹豫了片刻,终于在把谢棋的眼睛瞪出个窟窿前撤了剑。
“多谢侍卫大哥。”
谢棋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一溜烟跑进了莫云庭的院落。一进院门,她就靠在门上重重地喘起起来——刚才那个侍卫的剑就抵在她的脖颈上,那冰凉的触觉仍在。她知道自己刚刚的笑有多僵硬,只差一点点,差一点点这条莫名其妙的小命就不复存在了…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踩在一根摇摇欲坠的枝条上,晃晃荡荡,浑身酸软,只怕掉下来万劫不复。
而这一切,居然是为了来看那个凶神恶煞的?
谢棋捂着心跳纷乱的手僵了僵,无力地抬起捶了自己一拳:真是…吃饱了撑得!
院落中没有一丝声响。谢棋只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回荡在空旷静谧的长廊上。莫云庭的房门就在眼前,只是房里却没有光亮。房中窗户大开,看得出并没有人在房内。谢棋瘪瘪嘴往回走:她怎么就没想到呢,他不传召,不过是因为他没在府里而已。
晚风冻人,吹得谢棋有些哆嗦。她裹紧了衣服抄了条小道出门,却不想在路过院落中的水榭里看到一个身影——那是个水上的小亭,月色朦胧之下,亭中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趴在石桌之上,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