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学里因代儒不在,贾瑞在上座打瞌睡呢,底下叽叽嗡嗡的。贾宝玉隔着窗子,见与贾宝玉贾环、贾蔷两个俱在,也不打扰,只隔着窗子看了一回这个地方。在这里读书的时候嫌它学风不正、人多嘴杂,又乱七八糟,这会子要离开了,又生出些许不舍来。正在感慨间,眼风却扫到了贾环把笔杆夹在鼻端与上唇之间双手翻书,不由抽抽嘴角。再看下去连感慨都没了,只剩下无力了。原来贾蔷也在,他身边却换了个人,贾宝玉眼睛好,光看侧脸就看出那是个标致的男孩子,只这个男孩子却是在与人挤眉弄眼,眉目传情,跟他对眼的也是熟人,正是前阵子据说是薛表哥新欢的香怜。
贾宝玉几乎要喷出一口鲜血了:我就不该过来!贾蔷也是个不安份的,转头间看到了贾宝玉,也就顺势起来了。贾蔷起身的时候,他旁边的一个男孩抬头拉了拉他的袖子,贾蔷低头说了一句什么,男孩子便扭着脖子往窗外看,见了他便先起身来。贾宝玉摆摆手,贾蔷倒不在乎,起身出来与贾宝玉说话。
先恭喜了贾宝玉中了秀才,又说:“宝叔必然前程似锦,不日便可与珠大叔般功成名就了。”贾宝玉道:“我这才到哪里呢,就是大哥哥,如今也还是学生呢,真要有前途,还有得磨呢。”因提到这个,贾宝玉不免对贾蔷道:“我从今便不过来了,你往后还来么?倒不如明年也试一试,得个功名也好立身。”
贾蔷失笑道:“宝叔如今越发有样子了。”贾宝玉脸上一红:“我原是因着总与你熟些才说的这个,你倒来取笑我。”说着,往院子里走去。贾蔷忙笑着跟了上去,两人在院中树下石几上坐下。贾蔷这才道:“我那点子本事宝叔还不知道么?去了也是白饶功夫。”贾宝玉道:“只要你想试,我那里课业本子等还在,从今开始用功,总有几分把握的,你又是个聪明人,”说着压低了声音,“我急着考试也是为了离了这地方儿,你看如今这学里,快成个污糟地儿了,没得耽误了日子。且你如今也不在东府里住了,分门立户又没个爵袭着,有个功名也好过些。我好歹与你混了些日子,与你说了实话罢,你道我乐意与这些人抢破了头去考试么?府里虽好,终不是我的…你与我也是相似。”
贾蔷静听了一阵儿,方道:“宝叔这是与我说贴己话了,我不妨也与宝叔说实话。宝叔如今是廪生了,不过是免本人之赋役罢了,我依着珍大伯,难道免不得差役么?宝叔听我说完,自来科考就不易为,天下多少读书人,有白首不得中的,白白把自己拘在书斋里拘成了囚犯,运气好的有本事的,或可登阁拜相,运气不好的,政老爷那些清客就是前辙了。宝叔固是大才,一试便是廪生,却不知有多少人考得头发白了还是童生呢,等中了,也未必是廪生。且廪生一年才四两银子,宝叔倒想想,咱们府里的三等丫头月钱就有五百钱,一年下来,怕比廪生的钱还多些。我算了一回,不划算。”
贾宝玉听了也无话可说,贾蔷本是宁府嫡支,只要贾府不倒,他样样恐怕都比外头一般的举人还要强些。至于上进,贾蔷又道:“既宝叔没拿我当外人,我也与宝叔提个醒儿,这年头,便是做到五品,一年又有多少俸禄呢?宝叔可想到了?读书是正事儿,可这经济之事,实是比读书更要紧些。”
贾宝玉本是觉得贾蔷纵使与贾蓉有些事儿,到底在自己面前是规矩的,且初入家学时也得他一点照顾的情份,今天因要辞别家学有些感慨,一时感性了才多这句嘴,不料反被贾蔷给提醒了。
贾宝玉无话可说,忙转移了话题:“既然这么着,你整日在这里头混又有个什么趣儿?”贾蔷笑道:“我原也不大爱来,只是蓉哥媳妇病了,不放心自家兄弟,到底把人给弄到家学里来了,就是我旁边的那个,蓉哥又叫我照看一二,我这才来的。”
贾宝玉这才忆起方才那个男孩的侧脸似乎有点眼熟,他刚才跟香怜干啥的来着?贾宝玉望天,转脸问贾蔷:“我怎么看他与香怜倒挺熟?香怜两个怎么…了?”贾蔷也望天:“薛大叔什么时候单看着一个人了?他早不来了,想在外头有更好的了。”于是香怜同学春闺寂寞了…
贾宝玉原想去告别母校,顺便忧郁一下的,结果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嘴角抽搐地回来了。脑子倒还记得贾蔷的“提醒”,廪生的工资果然是一年四两银子的,真不如自家的三等丫头!怪不得诸多不第秀才要靠当私塾先生来养家糊口了。回来又点了一回自己的私房钱,琢磨着是不是要买田买地好让钱生钱。又想着即将四处应酬,且要去见取中自己学政等,又是一笔钱了。
贾宝玉点钱的事叫贾母知道了,把他叫过来笑骂道:“这是府里的大事儿,从来是走的公中的钱,哪里就叫你一个读书的爷们愁这个了?”当下对王熙凤道:“你给宝玉备下走礼的东西。宝玉如今有了身份,怕要有应酬走动,月钱也要涨,哪能叫外头说咱们家的爷们寒酸呢?”王熙凤也乐得做人情:“我与太太早备下东西了,就等着他说什么时候用呢,谁知道他竟闷着自己发愁呢。月钱的事,是依大哥哥的例么?”贾母道:“使得。”王熙凤又道:“那可是四两了,那环兄弟的月钱可要添上?总要兄弟一体才公平,只是宝玉与珠大哥哥是有功名的,又不相同。”贾母道:“环儿若得中了,到时候再添。”
王熙凤应下了,回去就叫给贾宝玉先补了当月的月钱,打发人给送了过来,连同两幅字画并些表礼,是给贾宝玉走礼用的。贾宝玉得了贾珠的提示,又自己鬼画了两篇文章并两首诗,算作给识得自己这匹好马的伯乐的“投名状”。
与贾宝玉一同进学的总共几十号人,相互约了相熟的一道去拜会学官。贾宝玉并不与这些人是同学,考试时也是贾府车送车接,与众人并不相熟,只因他得了廪生的最后一名,这才有同是廪生者下贴约了他。下贴的是长安县一读书人,姓赵名祉,今年有三十岁了,仍与贾宝玉平辈相论。他下贴子也是有缘故的,廪生除了国家发点钱粮,还有一点旁的收入来源作保。比如给童生入场作保,求人办事当然要表示小小心意的,这也算是个收入。然而童生县试要一个廪生作保,到了府试之后便要两个。赵祉邀贾宝玉也是这个意思,万一有用到的时候而自己的好友有事无法作保,这也是个潜在的合作伙伴。
到了约定的日子,贾宝玉早起对袭人道:“把平日见老爷时穿的衣裳找出来,就穿那个去。”穿戴好了,在贾母处吃了早饭,又请示过了。这才到了赵祉说的一茶楼里碰头。要说赵祉还是有点组织能力的,贾宝玉到的时候见已有另两个今年中秀才的人要那里等着了。一着青一着蓝,俱着绸袍,然而从成色上来看却比荣府上二等管事还要差着些,身上也没什么佩饰。
赵祉道:“人都齐了,我与诸位引见。”经他介绍,贾宝玉才知道青袍者名祁庆,今年二十三,蓝袍者名施苹,今年二十五,两人俱是廪生。祁、施二人听贾宝玉的来历自然而然就想起前两年因贾珠之事而起的八卦来了,自然也知道了贾宝玉之父名政,说到学政“公正”的时候就改说“公道”了。只施苹眉目间有些恹恹的。
三人又赞贾宝玉“年少有为”,贾宝玉连连谦虚:“也是侥幸,进了场去,头一场还好,到了后头人闷得难受,几乎不记得都写了些什么了。”祁庆顺着贾宝玉的话往下说:“我也只记得两三成了。”又说起他记得的那个题目来,问:“贾兄这题是怎么答的?”贾宝玉心说成绩都出来了你才想起来对答案啊?依旧答了。施苹听到说试题,倒来了精神,继续与贾宝玉对起答案来。贾宝玉与他们说得口干舌燥,幸好是在茶馆里,端杯子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倒是刷锅水。赵祉一面给贾宝玉添茶还一面说:“这茶倒还使得。”贾宝玉几乎要喷出来。
说了一会儿话,四个人倒热络了起来,又说起去学官这会儿应该下朝回家了,该投贴去了。又说起给学官的礼物,贾宝玉带着书画,余下的三人家资不丰在京里有钱有势的人家要么有荫封,要么直接捐监生去考举人只有自己作的文章与两首诗。贾宝玉用力捏了一把自己的爪子,心道幸亏我也写了作业,便不提包袱里那幅米芾的字了。
见了学官,这是个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已经微微发福了,倒是和颜悦色,四个人的文章也收了,问了几人的姓名年龄,又评了两句文章,最后鼓励了两句:“八月秋闱,老夫便听你们的好消息了。”四人又齐道不敢。这个学官贾宝玉是知道的,贾珠曾带着他拜访过,是林如海的同年,此时贾宝玉见他装作不识,便也老实不吭声,只跟着三个书生一道行礼,然后旁听而已。此时上首坐着的吴大人已经端起茶盏了,四个人便告辞出来。
出了门来,赵祉又要作东去吃酒。贾宝玉正好趁着叫锄药回家说一声的功夫顺便把带出来的字画给捎回去。三个成年男人席间还在拿捏着要在贾宝玉这个雏儿面前不要说“有辱斯文”的话,只叙一下同场之谊,又约今秋一同下场,以求再进一步。贾宝玉这顿酒吃得没滋没味,三个装腔作势的并不好看的男人,旁边一无管弦丝竹二无红袖添香,酒不好喝菜也不好吃= =看着酒菜,只能装作对他们的谈话感兴趣的样子,偶尔拣两筷子咽了,免得叫人说挑剔。
好容易熬过了这一场,回去又要了碗野鸡崽子汤、一碗碧粳米饭,配了个芙蓉豆腐,这才吃饱了。躺在床上倒真的思量起贾蔷的话来了,今日这三人已不算是“穷酸”了,赵祉请客饭菜已是不错了,却仍不合自己的胃口,这生活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老老实实读书做官真不能养家的。然而自己却不能不读书,真要是读书做官了,以后要怎么做,贾宝玉还真没想仔细了。真如所愿地分了家,日后自己如何生活它真是个大问题。想了半晌,依然无解,只能睡去了。
次日起来便不往家学里去,自己在书房里写了一回字收收心。等心静了,又开始温习《四书集注》,看了没几页,贾政的小厮过来道:“二爷,老爷叫你过去呢。”贾宝玉奇道:“这会子老爷有什么事用着叫我?”小厮道:“是来人了,是前年来过的贾雨村。”贾宝玉心说这贾雨村不是外放做官了么?这会儿怎么又跑到京里来了。
疑惑着整了整衣服,去了贾政的外书房。原来贾雨村任满,这回混得不错,升官到了京中,过来与贾府打声招呼。因贾珠不在家,贾政使把贾宝玉也叫来见客,也是打量着叫贾雨村这个过来人对贾宝玉指点一二的意思。贾雨村心里是看不起贾政的,混了大半辈子,仗着祖萌也没混出个名堂来,然而谁叫人家后台硬呢依旧过来打个花胡哨贾雨村也要指望一下贾政的背景。
听贾政要叫贾宝玉过来,贾雨村这才收起轻视之心他忽然想起了贾珠目下正是庶吉士,而贾宝玉以稚龄又已是廪生,今秋前程还未可在看向贾政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有些人天生就是命好,上有祖荫庇佑,祖荫不够使的时候儿子又争起气来了。
贾政对贾宝玉道:“还不见过你雨村世兄?”贾宝玉忙俯身,贾雨村也急急还礼。贾雨村说的话是贾宝玉这一个月来听得耳朵生茧的旧话,无非是年少有为、雏凤清于老凤声一类。贾政道:“雨村休要夸他,不过是碰巧了罢了。今秋再下场结果如何还未可知呢,还要雨村提点他一二才好。”话是这么说,笑眯的眼睛却不是这个意思了。
贾雨村心道他既能这么说,显是对儿子秋闱有些把握的,不免又高看了贾宝玉一眼。贾政还在说:“他比他哥哥还差着些儿,他哥哥可是入的国子监,他却没选上贡生。”贾雨村嘴角一抽,忙道:“贡生不过是挨着年月罢了,照我说,这些学倒不是顶要紧,还要看学得如何。我也不曾入过国子监,也一样考了过来。”
贾宝玉一听忙问:“我只在家学里听太爷通讲过一回,这点子东西考试够用么?”贾雨村道:“朱子的意思,早在集注里写了,哪里还用别人多教?”贾宝玉对比贾珠说的,又问:“我以前问过大哥哥,为何太爷讲注得少,大哥哥案上的书里写得多,大哥哥说,待过了院试,能入县学等处,才有先生往更深里讲。”贾雨村一顿,又道:“书读百遍,其意自现。这要看悟性了,讲得再多,听不明白也如不讲一般。便是无人讲,自己能悟也是一样的。读书也如参禅一般呢,神秀倒是研习得辛苦,五祖怎么反把衣钵传给个舂米的六祖了呢?”
贾宝玉想了一想,:“受教了。”贾雨村心里也抹了一把汗。贾政此时才邀贾雨村去吃酒,贾宝玉见机便告退了:“我回老太太去。”
午饭后贾宝玉又想了一回,贾珠与贾雨村说得都有理,二月院试完结,八月就是秋闱,应试者多半是通过了院试就要试一试秋闱的,半年的时间也就是再串讲一回讲解得也不见得深入到哪里,还不如自己寻了书来找不懂的地方再看了。然而如果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了呢?那麻烦就大了。这么想着,贾宝玉就决定府学是一定要去听一听的。
贾宝玉急了一回,看到墙上挂一幅字,忽然一拍脑门。那是一幅准备送给学官,最后又拿回来的米芾真迹。第二天,贾宝玉就从墙上揭了字下来,打算递了贴子向“老师”请教去。
还没出门呢,王夫人打发彩云来寻他:“宝二爷,太太吩咐了,说舅老爷不日回京,叫你心里有数儿。”却是王子腾巡边回来了。这下更好办了,长安节度使尚且要卖五分面子的舅舅回来了。贾宝玉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有后台的感觉真是好!
再到吴大人府上的时候,吴大人说:“你的字是极好的,下场的时候字写得好要占极大的便宜的!你的字是怎么练出来的?”这是真的想知道了。贾宝玉道:“不过是悬腕于墙上习书,写了有五六年。”吴杰击案道:“竟能如此么?甚好,可不要断了。”看贾宝玉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贾宝玉又趁机讨教书法的事情,便把米芾的字画献上了。
正说话的时候,管家亲来说是李守中来拜。吴杰道:“我仿佛听说你与李大人是姻亲?自己人不妨的。”吴李两人寒暄已毕,贾宝玉又抢上来行礼。李守中道:“宝玉也在么?是了,你是今年长安府的廪生,可不是吴兄的学生么?”
不知是米芾有用还是王子腾有用还是李守中的面子或者是贾宝玉本人也算潜力股,总之学政吴大人是正式认下了贾宝玉这个“学生”,与那些要投贴子等排队还不一定能见到的学生绝对不是一个层面的。
哪个老师不喜欢有出息的学生?哪个老师不喜欢用功的学生?吴杰看贾宝玉肯用功又不笨背景好且有林如海这份若有若无的面子在里面,更因贾宝玉年纪如此小,照此发现下去前途一片光明,焉有不提携之理?贾母知道了此事,便命贾政亲去吴府致谢,又央李守中作陪,算是定下了这个名份。
自此贾宝玉打听了府学的课程,拣着讲经的日子去听,自习的时候就翘课,因为“上头有人”且府学如今也管得并不严,多有旷课的人,倒也糊弄了过去。隔日便往吴府去一回,听吴杰再与他分讲一下四书五经,交了前天的功课再领新功课回去做。又依样画葫芦地讨了历年试题,回去分析研究。
日子如此忽忽而过,却是到了七月初,吴杰捋须笑道:“我却没看走眼,这回只管拿出本事来考一场就好。今年秋闱老夫少不得也要应卯。为避嫌疑,你这些日子便不要过来了,把我给你的题目再做一遍,先前与你分说的文章再仔细看看。”贾宝玉垂手应了。回去之后果然细细地看了一回吴杰圈下的重点,这是老师帮学生猜题了。
到了八月乡试,贾琏亲自带队,把贾宝玉送到考场外面,等贾宝玉下车了,李贵才从后面抱着一个大篮子过来交给贾宝玉:“哥儿拿好了,笔墨、厚衣裳、吃食全在里头了。”贾宝玉拖着那个硕大的篮子,在一堆大哥大叔大伯中间排队等搜身。
进了考场,把东西放好,单等发白纸和考题。取过卷来一看,心突突地跳这道题目是自己做过的!确切地说,是他猜的题。贾宝玉说:“把近十五年的考题除去,在从余下的句子里把圣上的喜好标出来,考题也就差不多出来了了…”统共猜了五十句,作了五十篇文章,写完了,还让吴杰给他讲解了一回。
贾宝玉心下大定,先在草稿纸上打了一回草稿,又试写了两个字,才正式开始答卷。如是过了九天,到了出场的时候已是八月二十四了。贾宝玉拖着篮子走出考场,上了自家的马车。接下来就是修整和等待了,因吴杰要阅卷,贾宝玉便把自己的文章默写出来,偷偷请李守中看了一回,看到比较肯定的评价之后才安心地收拾书籍文具,又去研究春闱范文了。
乙榜出来,贾宝玉考了个二十六名,不高也不低,又四下走亲访友,看过了老师吴杰,又看了一回代儒。因为有这一出,九月初贾敬生日,宁府请荣府过府吃酒的时候贾宝玉就只晃了一回,又辞了出来也不算失礼,寿星贾敬同学自己都没露脸呢。
半路上撞上贾瑞,贾瑞自贾宝玉考中了秀才就不乐意见他,因代儒每每拿贾珠、贾宝玉如何如何上进来激励他,直骂得他抬不起头来。这回倒奇怪,两人撞在了起来,贾宝玉道了一声歉,贾瑞居然没了阴声怪气说一声:“我是糙人,别撞坏了你。”而是一脸呆样,傻呵呵地笑道:“无妨无妨…”
物反常即为妖!
贾宝玉虽然这样怀疑,却没有深究,另一件事正闹心呢扬州来信了,要接林黛玉回去,林如海病重。
第54章 黛玉南下秦氏新丧
贾母正房里的空气压抑得吓人。老祖宗不高兴了,谁敢在她面前笑闹呢?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林姑爷这回怕是不好了,你道是外孙女儿到城东的外祖母家里,然后听说自己的爹在城西的宅子里打了个喷嚏就提着个果篮回去看看?扬州离京城好有两千里地呢,你当家里养了飞机?显然,如果林如海不是病得沉重了是不会千里迢迢地把闺女叫到身边去的。
贾母是人老成精,听到信儿就先拉下了脸,外孙女儿怕是要真成孤女了!林黛玉一向是个心思细腻的,父亲年老,平日通信也是说些故乡风特、处事之道,并不提及身体状况,现在忽然特特来信说是身体不好要接她回去看看,林黛玉的脸瞬间变白了。
贾宝玉知道消息的时候是在当天晚上,从吴杰府上回到自己家里,夹着被批改过的文章与新的作业题目先回自己的房里放下,准备睡前温习一下。小丫头捧了热水来,袭人一面拧热手巾一面说:“今儿打扬州来人送信给林姑娘,老太太正叫林妹妹收拾包袱,回去看林姑老爷呢。”贾宝玉一顿,想的与贾母、林黛玉恰是同一件事情,木然地由着袭人给他擦了脸。
晴雯道:“这会子又发的什么呆?赶紧洗了手去老太太正房里,有多少话问不得?”一语提醒了贾宝玉,连忙收拾整齐了去给贾母问安。贾母房里王夫人、邢夫人、并李纨、王熙凤等都在,反是迎春姐妹几个不见踪影。看到贾宝玉来了,贾母脸上才有了点笑影:“宝玉回来了?今儿累不累?”贾宝玉就势蹭上去,依旧盘踞着他十几年来的专用座位贾母左手半个榻位,抱着贾母的胳膊道:“今儿老师还夸我的呢。”贾母反手捏了捏他的脸:“可不要辜负了老师教导。叹气也没用,凤哥儿,叫姑娘们都过来,摆饭罢。”
等迎春姐妹从里间鱼贯而出的时候,贾宝玉才知道她们是到里面安慰黛玉去了。贾宝玉抬眼一看,只见林黛玉双目微红,然脸上却不见泪痕,贾母看了不免又心里一紧。一餐饭毕,迎春姐妹三个极有眼色地告退了,贾母嘱咐一句:“道上仔细些。”李纨就起身道:“我送妹妹们回去罢。”贾母道:“也好,你也不必再过来了,照看兰儿兄妹几个吧。”
四人走后,贾母先问王熙凤:“你林妹妹南去跟的人都安排下了么?”王熙凤忙道:“都安排下了,除开姑老爷打发来送信的人,还有咱们家两房家人。”贾母又问林黛玉:“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么?”林黛玉道:“正收拾着,明儿也就得了。”贾母就命林黛玉先回屋歇着,林黛玉应了进去。贾母又道:“你们也都散了罢,明早上叫琏儿过来,宝玉明日也过来。”
次日一早,
贾母先把林黛玉打发去与迎春等道别说话,自己却与王夫人、王熙凤、贾琏、李纨、贾宝玉在商量事儿。众人皆知林如海这一回怕要不好,也都作了这个打算,偏偏没一个先说出来的。贾母先问:“琏儿近日可有要事没有?”贾琏道:“不过是日常交际,老祖宗有什么吩咐?”其实他早经王熙凤提醒,知道可能是要派他去南下一趟了。贾母默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出来:“你们看林姑爷这回是个什么情形?只管与我说实话。”还是王夫人道:“媳妇想着,老太太还是…把外甥女再接回来的好,万一有个什么,出门子也是难。”贾宝玉心道,传说中林妹妹家可是很有钱的,这么一大笔嫁妆傍身,怎么着也不会过得差吧?婚事有什么不好呢?但是因为是母亲说的,他只能听着了。
却听贾母道:“我的外孙女,自然不会亏着了她。宝玉,你是读书的,可知若是你姑父老去了,你林妹妹这样儿可要怎么办?”贾宝玉脑子转得飞快,顺跟道:“守孝三年…呃,按《户婚律》,在室女得家财三分之二…林妹妹也有个傍身的…只是,听说林家还有几房远亲,若给林姑爷过继个嗣子,林妹妹也算有个娘家好依靠…”贾母一面听一面点头,贾宝玉说完了,也不见她发话。王夫人见此情形,皱眉道:“老太太别怪我多嘴,外甥女还是要接过来得好,林家的人都是远亲,未必待外甥女真好。再说了,就算有着嫁妆,妹妹去得早,外甥女说亲的时候,这‘五不取’一条就够受的了…还是接到咱们家,左右叫人知道外甥女也不是无人管教的,才能嫁得好些。”
贾宝玉脑袋“嗡”地一声,忽然反应过来了,“女有五不取:逆家子不取,乱家子不取,世有刑人不取,世有恶疾不取,丧妇长子不取。”如果你单独提问贾宝玉,他也能答出这几条来,因为这话是出自大戴礼记的,读书人都要背它一它。只是因为是商量林黛玉的事儿,贾宝玉的脑子只管往“林如海遗产疑案”上想了,没想到林如海答应把林黛玉交给贾母以及贾府接收林黛玉还有这么一个缘因。就算不是定下了这桩亲上加亲的婚事,林如海也无他人可托的,比起平日不走动的远亲,还是女儿的亲舅家比较亲近。
林妹妹作为贾敏长女且是现存的唯一女儿,如今还没嫁人,想娶她的人家心里就先要掂量掂量没有亲娘管教的女孩儿是不是适合做媳妇。与此情况相同的还有史湘云,她还好一些,有叔叔婶婶一起住,倒不致有个“无人管教”的名头。反观林妹妹,姓林的本家都是远亲,故而贾母这才急巴巴地把外孙女给接过来,也是因着对故去女儿的怀念格外地担心外孙女儿没人要或者嫁得掉身份。
姑且不论王夫人是不是现在就把主意打到了林黛玉嫁妆的头上,至少在“五不取”上她这个舅母提醒得是很有道理的,贾宝玉有些羞愧,不敢看王夫人的眼睛了。最后贾母拍板:“贾琏送你林妹妹走一趟罢,有什么事你多支应着些!你姑父若是大好了,也还罢了,若是…把事务处置妥了再把你妹妹妥妥当当地带回来。”说着又落下泪来。贾琏一迭声地应了。
贾宝玉无法,他还真不放心贾琏这个堂兄,然而贾母说得对,林黛玉也是贾琏的“林妹妹”,与贾宝玉一般远近的舅家表兄。不管谁看,贾琏都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呢。贾宝玉想了想,回去把《户婚律》拣了关于继承法的挑着抄了一遍,想了想,又翻出《三言二拍》来,抄了篇短篇小说。抄完了又开始头疼,这不是暗示林如海把遗产交到自己家手上么?问题是“自己家”它不可靠啊!林妹妹复回京师,房子田产是搬不走的,大件家俱也是搬不走的,必要就地处理掉,折现。这里头的名堂就多了,这个时代的操作贾宝玉不清楚,但是内部价这个词贾宝玉是知道的。贾琏…想到他贾宝玉就胃疼!具体操作的人是他,说什么贪了林妹妹的钱,第一责任人就是他了。提醒林妹妹也是白搭的,因为具体操作人是贾琏,一座宅子本值五千,他作价四千卖了,报个三千,就有一千入了他的腰包。然而荣宁二府如今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合适跑一趟的人,贾珠还在为来年的毕业考奋斗呢,贾宝玉自己要备考,其他再也没有能出远门的正经男主子了。
贾宝玉只能苦着脸看着贾琏护送林妹妹南去了。
幸而两个月后接了南边来信,道是林姑爷虽然病重,却还没到马上咽气的地步。贾宝玉暂时放了心,也有一点侥幸:或许是林妹妹回去了,林姑父心情一好,就不打算死了?他不记得林如海被判官笔点的啥时候挂掉,只觉得贾母等人开始猜得那样严重,这里却没有马上挂掉,应该会有转机。便放宽了心去温他的书了,不想没安静了多久,另一个却死了贾瑞忽染了暴病,死在了冬天。贾宝玉少不得换上素服到代儒家里致祭一回。
代儒夫妇几乎要哭死过去,他们先死了儿子,好不容易拉扯大了个孙子,却又青年早亡。荣国府自贾母往下自有帮衬,算是完了贾瑞后事,因到年节,府里也不再提这晦气事,专心备礼过年了。收到扬州林家着人送来的年礼,贾母把心往肚里略放了一放,贾政回来又说朝中并没有听到有关于林如海抱病的折子,合家都道是林如海这病虽是凶险却未必真有不妥。
这一年依旧如旧年一般,无非是走动吃酒而已
,贾宝玉因要备考,倒没把心思往这里头放,只推说要备考,除了往王子腾家里去了一回、又往吴杰、李守中那里跑了一回,其余的时候全推了,倒也没人说他不懂礼数,家中人还为他遮掩一二。
这日因在年假之中贾宝玉早起无事,往王夫人房里去说话,正说到:“史大妹妹许久不来了,林妹妹如今家去了,倒不如接了史大妹妹来,也好开解开解老太太。”王夫人道:“这倒说得是了,回头我就与老太太说去。”说着又逗贾珠的闺女,教她说话,无奈这孩子还太小,只管吐着口水泡泡,由着王夫人对她叫了八百声的“太太”,她依旧笑得天真灿烂,间或“阿阿”两声。
正热闹着呢,王熙凤急急跑了过来:“太太,东府里蓉哥儿媳妇没了! ”说话间已带了哭间,唬得王夫人手中拿的拨浪鼓掉到了襁褓里,奶娘有眼色地抱过小二姑娘退下了,王夫人忙问:“这是怎么话说的?前些日子不是还说在两可之间的么?”王熙凤道:“我也才听说,这事儿还得回老太太呢。”
当下全家都换了素服,一齐到东府而来,一到东府,贾宝玉气极而乐了,珍大哥哥真真是如丧考妣,不对,上回他亲妈死的时候都没这么伤心!他居然拄上拐杖了!还玩起“杖而后起”了!贾宝玉真想啐他两口。所谓“杖而后起”通常用来形容悲伤过度的孝子,或者是身体极度虚弱的病人…前两天还活蹦乱跳招呼着看戏吃酒的大哥哥哟~贾宝玉真不想踩进东府这块地方,然而秦可卿却是冢孙妇,须得重视的,也只能虚应一回故事。
晚上回到自己屋里心里烦燥异常,书也看不进去了,又掐指一算,到了自己这一辈,两府正在五服的边儿上,自己与贾蓉已出了五服,心里才好过了一点儿。次日又要到东府应卯,贾珍已给贾蓉捐了个龙禁尉的衔,只家里尤氏却病了,丧事办得一团糟。贾宝玉心里是幸灾乐祸的,然而两府相连,却是不能不多一句嘴,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丢的还是姓贾的脸。看贾珍为秦氏后事办得不够整齐急得团团转,贾宝玉悄悄拉着贾珍道:“事事都算安贴了,大哥哥还愁什么?”贾珍见问,便将里面无人的话说了出来。宝玉听说笑道:“这有何难,我荐一个人与你权理这一个月的事,管必妥当。”贾珍忙问:“是谁?”宝玉见座间还有许多亲友,不便明言,走至贾珍耳边说了王熙凤的名字。果然解了贾珍之忧。
这日贾珠考过了翰林院的毕业考试,被扔到了都察院,回来正要报喜呢,偏遇到了秦氏之丧。贾宝玉陪贾珠过来行礼,到了宁府,贾宝玉去灵前叫小厮奉了些纸折的元宝等物化了,忽见抬了棺木进来,不由问道:“怎的今日才送过来?”不是应该一开始就搬来装人的么?一旁早有人答道:“我们爷看了几副板子都不如意,这是前儿薛大爷给的,因是现解锯糊漆的,今日才做好。”因见是贾宝玉,想着薛蟠是他亲戚,格外讨好了两句:“也亏得是薛家才有这么好的板子,说是东海铁网山上弄来的呢,原是为义忠亲王老千岁备的,不想他坏事了,说是万年不坏的。”
贾宝玉的脸瞬间绿了,这算不算逾制?给王爷备的棺材料你一个五品龙禁尉的老婆如何享得起?历来事死如事生,丧葬体制便如你生时的地位一般,是一丝也不好错的。几品的官用几棺几椁,多高的坟堆,坟前有什么妆饰那都是规定好了的!跑过去与贾政一说,贾政道:“你果然长进了,我何尝不知这个?只是近来于这材料上便不甚讲究了,无非是有钱就用好些,无钱就用差些。”说着也皱眉,贾珍终是做得过了些。贾珠满心不自在,他如今做了御史,品级不高却是言官。还同参着别人呢,自家先出了点不妥,不由大为扫兴。难道真要上一本先参族兄?
贾政都不管了,贾珠也无语了,贾宝玉更无能为力了,只能回去催着家里准备好篮子他又要关九天的禁闭了早早地考完了,早早分家完事!
秦可卿要做四十九日的道场,故而不等她发丧,贾宝玉便再次拖着篮子进了贡院。这回心情大好,关在贡院里也比看宁国府那出闹剧强得多了。等他从贡院里摇摇晃晃地出来的时候,秦可聊早埋到土里去了。来接他的也不是贾琏,赖大亲自带队,李贵押车,把贾宝玉接了回去。
赖大脸色青黄,捏着一把的汗把眼珠子张到最大,他已经看到一半了,还没看到贾宝玉的名字,自己心里也发虚了。两幅纸都看完了,还是没有宝二爷的名字,赖大咽了口唾沫,润润干涩的喉咙,最后终于在百多号的地方看到了“贾宝玉”三个字。也不管名次了,反正名字在榜上就好,又仔细看了一下前缀的籍贯等,确认无误了,这才回来报喜。
贾宝玉乐得想哭,直想把这一屋子的书都撕了烧了权作庆贺。然而还不行,贾政道:“虽不如你哥哥,倒也使得了,看过了同年、座师,仔细准备殿试…”贾宝玉心里又比了个中指TMD!还要考?!又想到贾珠殿试过后又深造了三年,最近才考完最后一场试,差点没背过气去。
形势比人强,贾宝玉只得投贴拜了今年的主考唐大人,这位却是平日拜访不到的人了,这位唐大人如今已入阁,实在是贾宝玉平日接触不到的。他看贾宝玉也与看众前人眼神一样,至少贾宝玉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来,一样地问问姓名,一样地鼓励几句,又说贾宝玉:“后生可畏。”引得几位考友侧目。也就仅此而已了。
贾宝玉过后又单独投了一回贴,这回是有贾珠为伴,奉了字画等“雅礼”,唐学士道:“何必如何客气?”贾珠道:“这些东西放在家里实是明珠暗投了,倒不如宝剑赠英雄了。”说得唐学士大笑,品评了一回仇十洲的画,唐学士方道:“会试还不是顶点,仔细着些,殿试时圣上可是要亲临的。到时候不可慌乱,也不可过于散漫,若道我入了殿试总有个出身,可是不行的,历来殿试也不是没黜过人,左右自己心里有个数才好。”兄弟二人连连称是。贾宝玉又投了自己作的两篇文章,唐学士皱眉道:“我这还有一题,你且作来。”
当下现场考试,贾宝玉当场又写了一篇作文,看得唐学士睁大了眼:“我道你年轻气盛,且一路顺利,必是言辞犀利,孰料却是稳重已极。又道是深思熟虑之后屡改其稿敛去锋芒,不料却是文章天成的。虽说年轻人带着暮气有些不好,却是少年老成,也还使得。殿试时照这个做就成。”兄弟二人又谦虚了一回,这才回去。
到了殿试的时候,贾宝玉终于能轻松地考一场了。前面那么多场考试都是淘汰赛,唯有这一场是排名赛,没有被踹飞的危险,贾宝玉自然放松了。等到答完了卷子,贾宝玉再看一眼纸上并无忌讳的词句,又没有冲撞某些贵人的名讳,终于有心四下张望了,一眼看去,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埋头苦答呢。也有满脸油汗的,抬头一看上首龙椅上明黄的身影又急忙埋头,腰弯得更深了。贾宝玉也抬头看皇帝,多新鲜呐,还不用买门票的,活的!这一看不打紧,把那个活的不用买门票的给引下来了。贾宝玉不由大汗…
皇帝此时倒和蔼,端详了一下贾宝玉,又看了看他的卷,看着字数够了,显是做完了,伸手拿了起来,笑得很满意,还摸了摸贾宝玉的头,把贾宝玉吓得不轻,至少嘴巴已经半张了,皇帝笑得更深了些。放下卷,索性巡起场来,这一巡倒不打紧,把考场诸生吓得笔也拿不稳了,多有几个手抖污了卷子的。贾宝玉心道事到如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索性随着皇帝的步伐一一看去,忽然吓了一跳,这位哥哥可真丑…朝天鼻、三角眼大嘴巴还居然没有眉毛…显然皇帝也吓了一跳,得,估计又要出一钟馗了…
正想间,皇帝好像又转了身过来,贾宝玉连忙假装检查试卷,不想皇帝站在他背后,把他的卷收了去,亲俯□来,拿着他的笔又重写了几个字:“你再做这题。”贾宝玉傻傻地扭脸朝上,看着皇帝从自己的脑袋直起身,若无其事地抱着卷了走了,一面走还一面看卷子,到了御座上还拿朱笔圈圈点点。贾宝玉心道:难道我撞大运叫他看上了?忙又低头继续写新题目,这场考试考了整整一个上午。
收完卷子,皇帝居然留贾宝玉一起吃饭,贾宝玉快要哭了我快饿疯了,你叫我在你面前吃饭表演淑男?然而皇帝有话,只得依言而行,幸而贾府的教养不坏,十几年下来,贾宝玉即使很饿,吃得不慢但是形象还在。
吃完了,皇帝又问:“你今年多大了?何时读书?每日都做些什么?”贾宝玉一一答了,皇帝显然很满意:“你哥哥可是贾珠?你们兄弟都是稳重的,只你更有捷才。”
贾宝玉瀑布汗俺们那块儿一场考试顶多三个半小时(考研),能留一个钟头的时间写篇一千五百字的作文那就是高人了,我能不快么?
没几天,名次出来,贾宝玉居然被判了个探花…全家喜得发疯,只有贾宝玉一头雾水,依着会试的名次,他也就是个同进士,顶天了能混个进士,如今居然混到了头甲,这个世界还真TMD奇妙啊!就连贾珠、李守中、吴杰全都纳罕做个进士已是运气了,如何竟得了圣上青眼?
第55章 新人菜鸟倒霉侍读
贾宝玉晕晕乎乎地接受家人的恭喜,自己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呢,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能耐,能最后杀进殿试不过是沾了会考试的光而已,要说真正的学问,或许也是有一点的,但要说是在全国读书人里排第三,他自己都是不相信的。那边王熙凤还在说:“舅太太、姨太太等处亲戚,还有缮国公诰命等处世交听说了都要来道喜,请老太太示下,这酒要摆在哪里?”贾母笑道:“恐怕还有男客,回头叫珠儿与你珍大哥哥商议一回,借他们的地方宴官客,咱们这里宴堂客罢。”王熙凤应了,又对贾母道:“看这几日的贴子,这回要来的人家着实不少家中已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往后这样的事情怕要更多着些呢。”贾母一点头:“你这么一说倒也是,自你祖父去后,这家里热闹的时候就少,人口渐多,这宴客的地方也显窄了,总要想一法子才好。如今倒不如把我屋后那一溜矮房拆了建一大花厅,往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也不显局促了。”
王王熙凤道:“这会子怕是来不及了,破土要看过黄历才好,还要先有样子才好动工,这些怕要外头爷们操心呢。”贾母道:“你总记住了才好。”王熙凤道:“老祖宗放心,忘不了。”贾母又问:“宝玉哪里去了?”王夫人道:“老太太忘了?他被宫里头叫去习礼了,面圣的路数是要单学一回的,且外还有领宴时的规矩也是要学的。”贾母道:“他抱到我跟前的时候才这么大的一点儿,猫儿似的,如今也要做官了。”言语之中感慨万千。
贾宝玉也在感慨这年头颁奖典礼也要彩排!状元打头走、榜眼探花随后,再往下就是二榜、三榜…何人站在何处、走几步到何处停,如何叩拜、拜几下…一帮子国之栋梁官没当上先跟入选的宫女似的学起了规矩。好容易学得差不多了,这才被放了出来。贾宝玉揉揉胳膊,就被一帮同年围了起来。说实话,除了状元徐丰、榜眼邓琳,还有一个排在自己名次后面的秦璃,他在这紧张的排练过程中再没记住其他人。自打开始读书,他就是个独来独往的,与周围的同学从来都不亲近,几次考试过后他的名次并不突出,又因年龄小也不是大家热衷交往的对象,因而认识的人也少。这次殿试撞了大运,自然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他实在是太小了,十三岁而已,难道是神童?然而京中诸生却晓得,这位贾府公子并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作传出,是作弊?可是圣上亲点的他,又单命他再作一题的。这可是想不透了。
贾宝玉被一群大哥大叔团团围着,听着各人的自我介绍,这个还没记住呢那个又来插话了,从头到尾他也没记住几个人,谁说男人不聒噪的?幸而一直以来知识基础打得牢,兼之代儒常常复返过来考他许久之前的功课、贾政也没事爱考他,已经形成习惯了,偶尔有人抽冷人提问几句功课,他条件反射性地就能答出来,倒也让人觉得他不是纯粹靠背景上位。匆匆过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的时候天都快擦黑了。次日又要去当一回演员,大家都不是笨蛋,规矩学得也快,最后头甲还被抓去学骑马这仨是要打马游街的,为防这其中有不会骑马的到时候丢丑,还是要提前预习一下的。
贾宝玉骑马自是没问题的,状元兄年约二十六七,身形高大相貌堂堂,自也没问题,可怜榜眼老兄已年近四旬,颇有些颤颤巍巍,着实令人捏了一把冷汗。从马上下来,邓琳一抹汗:“两位见笑了,许久不骑马了,多是乘轿而行。”徐丰道:“这马却比家中的高大几分,我也有些不惯呢。”贾宝玉一吐舌头:“确实有些不惯。”又小声道:“这么着叫人看着,我有点儿不得劲儿。”说得徐、邓二人都是一笑。邓琳还要与二人说些什么,一旁又有人请三人继续练习去了,为了游街不丢脸,三人只得继续排练。
如是过了几天,礼仪学得差不多了,还没来得及走亲访友呢,面圣的日子到了,一切依着排练而行,新科进士们依着彩排时的步骤而行。贾宝玉忽然觉得非常喜感,国庆N十周年阅兵也是这样的吧?“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走了这个过场,又吃了顿不知滋味的琼林宴,还游了一回街,贾宝玉这才得了解放。
回到家里,自有一堆人迎了上来,直迎到贾母的正室,早晨贾宝玉出门的时候贾母就先看了一回,此时见他回来又叫到跟前细细看了一遍,只见贾宝玉一身团花锦袍,鬓边簪花,越发衬得面如敷粉唇红齿白。贾母自己心里先赞了一声,也略有得意这是我养大的孩子啊!养了一个孙女,入宫做女史了;养了一个孙子,点了探花了。老太太心里美得很。
一旁王夫人看了儿子争气,心里也舒坦,只碍于贾母在前,不好把他拉过来说话,只说了一句:“还不快去见过老爷?”贾母道:“正是呢,叫你父亲也看看宝玉长大了。”贾宝玉来不及换衣服,又去见贾政,贾政这回倒说了几件正事儿:“探花照例是即日除官授职的,你如今年幼,不知圣上是个什么安排,明日你往你舅舅家走一趟,去讨个章程才好。”贾宝玉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初中生的年纪,如果真被分个什么职务,那算是童工,不知道皇帝要个童工是想干什么。贾政又道:“与你同年的那些士子的名字、籍贯等你可记下了?”贾宝玉老实地道:“儿子这几日与头两名一起习骑马,跟他们俩倒熟。”贾政道:“非特他们两个,旁人也不可轻忽!怎地骄狂了起来?真道旁人都不如你了么?你这个探花还不知是如何得来的呢?去仔细打听了来,往后与他们相交的日子还长着呢!杵着做什么?还不去回老太太?仔细老太太又打发人来找你。”贾宝玉喉咙里呜噜了一声,告退而去。
次日一早,贾宝玉估摸着下了早朝,跑到王子腾家里去蹲点儿。王子腾夫人听说外甥来了,忙叫好生引到正堂,亲自过来与他说话。贾宝玉打从小时候被女人拽脖子摸脑袋弄出了心理阴影,见着这些中老年妇女就头疼,幸而他掐点掐得准,王子腾夫人只问到:“你母亲近来可好?”王子腾就回来了。
贾宝玉忙起身迎了过来,王子腾刚进家门就听门上的小厮说外甥来了,心里也高兴事实证明,王某人也不是只有会闹人命官司的外甥的,王某人的外甥大部分还是很不错的!王子腾想到这里,脚下的步子不由轻快了几分。又见贾宝玉一袭朱砂金团花袍配着白绸箭袖粉底小朝靴,头上仍束着紫金嵌宝冠,璎珞美太系颈,腰间挂着个苏扇袋并荷包等物,人物俊秀,对外甥的感观又好了些。甥舅二人自不必太过客气,王子腾也就由着贾宝玉搀着他的胳膊进了正堂。
王子腾在上首坐下,王子腾夫人便借催茶的由头退下了。王子腾道:“又来跟我讲什么虚理?还不坐下了?”贾宝玉便往下手楠木交椅上坐了,接到丫头奉上来的茶道声谢,揭盖抿了一口便放在一边几上,老实坐着静听王子腾说话。
王子腾道:“你家中老太太可好?你母亲近来身子可好?”贾宝玉道:“都好,老太太、太太这几日或看戏或与人说笑,精神极好的。”王子腾又道:“你不趁这会子得闲了在家多陪陪长辈又来这里做什么?等授了官,怕再没这松快时候了。圣人方才留下几位学士等说话,早则今日迟则明日便有旨意下来,仔细圣旨到了你家却寻不着你,没得多事。”贾宝玉一听忙道:“竟已有了旨意了么?我还道叫要再等几天的?”政府效率啥时这么高了?王子腾笑道:“旁人还要考过选人入翰林,自是要等几天的,三鼎甲是即时授官与职的,连这个都忘了么?”贾宝玉一拍脑门:“我只道自己是必入翰林的,到底居于何职难道不要再酙酌?”王子腾道:“还酙酌的什么?不过是编修、编撰一类,或是侍读学士、侍讲学士…”说着皱了皱眉,“你给我小心着,我看这事情不大对头,圣上对你似是太看重了些儿。你随我来。”
贾宝玉乖乖起身,随王
子腾穿墙过院,到了王子腾的外书房。天下书房的布置相差本是不大,无非桌案、书柜、椅、榻一类,王子腾从架子上的一个小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来:“这个给我背熟了!上头的人轻易不可得罪。”贾宝玉双手接过一看,嘴一歪,乐了这是一张升级版的“护官符”。上头写着京中权贵之家,分勋爵与职官两类,勋爵者记其房数、始祖之官爵,职官者记其籍贯品级、资历。
王子腾仔细看着外甥的脸色,见贾宝玉一接之后略扫一眼旋即明了的神色,暗道孺子可教。嘴上还说:“你小小年纪就骤得高位,未必年轻气盛,却不知这是一大忌!便是这单子上的人,你舅舅未必怕了谁,他们也要给我几分薄面,然则每日乌眼鸡似的斗这个斗那个,树敌太多,须得双掌难敌四拳,你能与满朝文武开仗不成?且咱们这样的人家,何必做恶人?与人交好,叫旁人都能帮你难道不比与人交恶来得舒服?”贾宝玉忙把“护官符”揣好,又垂手听训,听王子腾说完了,才道:“外甥谨领训。”又问:“父亲打发我来跟舅舅讨个主意,上头对我大概是个什么处置?”王子腾笑骂道:“有什么处置?总不会卖了你。你就猴急成这样了?我现在京中呢,总不至叫你吃亏。”
贾宝玉心中一动,这舅舅先前就是京营节度使,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妙在他这个官职…怕与宫中禁卫也有些瓜葛…当下问道:“舅舅…先前…可有大姐姐的消息?”说着低头看自己的鞋尖。王子腾一愣,旋即道:“怎么想起这个来了?你姐姐入宫多少年了,等你现在想起来再问,早不知道落个什么光景了。我们怎么会叫她吃亏?”贾宝玉这才略略放心。王子腾夫人又来相邀留饭,贾宝玉推脱的话还没出口,王子腾先发话了:“这两日怕要有旨意给他,叫他先去接了旨再说。”
刚回到家,旨意就下来了,荣国府开了中门相迎,摆上香案,合家出来接旨。旨意是给贾宝玉的,点的就是侍读学士。来宣旨的太监格外的客气,自称姓吴,对贾宝玉道:“往后要称贾大人了,圣上的意思,叫您三日后便入朝呢。”贾宝玉一愣:“大人客气了,这我怎么听说凡新中的都有些日子的假呢?”吴太监笑容可掬:“圣人垂青,贾大人领旨就是,咱可是把大人的乌纱补服都带来了。”贾府上下不知缘故,只能领旨,又给吴太监封了个红封儿。
送走吴太监,王夫人等又忙着给贾宝玉量体裁衣,催针线上的做往后要穿的衣服要工作了和还是学生时穿的衣服自是不同,幸而晴雯机敏,已先为贾宝玉做了一身,这才免于太过慌乱。
贾珠回来之后道:“可是怪了,怎么独对你这么好?你可要仔细着点儿。”贾宝玉心里直点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皇帝家的饭碗不是那么好端的,俺知道的故问贾珠:“大哥哥可听到什么风声了没有?”贾珠也摇头:“没有。”过后两日借着拜访的名字又问李守中、吴杰等,也不明就里。连同几家交好的人家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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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里原因也没那么多的弯弯道道,不过是皇帝为了能给儿子、弟弟找个稳重的人影响一下而已。话说当今皇帝在未登基之前使已有五子,登基了之后皇宫人力资源丰富,近十年间不免又添了十个八个儿子,上皇内禅之时也不算很老,退居之后没事儿干,皇帝儿子又颇为孝顺地孝敬了他老人家不少娱乐活动不外声色犬马一类这一孝顺就给皇帝孝顺出了几位小兄弟…
碍着上皇的面子,皇帝对这些“小弟弟”还要表现得极为爱护,且这些兄弟极小,好好养着也是个帮手,更可以留给儿子以后使,便收拢着与自己儿子一处读书,这下可反了营了。龙生九子,个个不同。其中固然有诸如太子、皇长子、皇三子,上皇十六子这样的好青少年,却也有皇七子、皇九子,上皇十八子这样上蹿下跳专以与太傅作对为乐的家伙!自己的儿子可以打、可以骂,然而在上皇还活着的时候,皇帝对自己的弟弟就要再惦量几分。这些弟弟要是想开了,不想上进,单想胡闹取乐,皇帝真拿他们没办法,残害手足是大忌啊!这些家伙的想法也简单,皇位注定无缘,何不做个富贵闲人?皇帝的弟弟,皇帝的叔叔难道还会饿死?非但饿不死,还得好好地供着!
且这些小家伙里就没有个真正“愚笨”的,至少他们讲歪理的时候非常聪明。太傅、太师要罚,随他们罚,你们道爷身后一字排开的跟班是白带着好看的么?那是专门替爷挨打的!打死了都用心疼的!打,你尽管打!爷能找人替着挨打,你太师却是要亲自动手的,爷累死你!上个月就刚刚累趴了一位师傅。
师傅他们不怕,伴读就是替他们背黑锅的,也劝不住他们,黜了好几个伴读这些小东西依旧如滚刀肉一般…
皇帝捶胸顿足…朕怎么生出这样的儿子来?朕怎么会有这样的兄弟?皇帝算是怕了他们了,生怕他们把好孩子也带坏了。更要命的是,皇长子给皇帝生的皇长孙马上要入学了,这不是祸害了三辈人么?跑去找上皇,上皇非常开明,非常地不争权:“一切但由皇帝做主,不用顾及朕。”能不顾及您老么?
皇帝坚决不承认是自家基因有问题,瞧太子,多有范儿啊!不成,朕得想办法!皇帝固然是个独裁者,却也是个父亲,也希望自己的儿子个个都顶用。于是皇帝在继重新搜罗了一堆博学大儒给自家子弟做老师之后,决定给他们树个乖孩子当榜样,于是贾宝玉被迫中奖了。
唐学士道:“贾宝玉之父贾政才是五品,贾宝玉之职已是从四品,岂有子压父的道理?”顿了顿,“子坐父立,礼乎?”
皇帝非常光棍:“嫂溺叔援,从权!”也顿了顿,“这孩子朕看着知进退又有捷才,侍读学士乃是侍朕与太子读书各咨询,放到太子那里读书的时候也能应?付?得?了。”
唐学士会意,他是领衔儿的师傅,众皇子、皇弟对他倒是恭敬,只他手下的其他人就倒了霉了,有茶里被下墨汁儿的,有凳子上被添粘胶的…诉苦者不断。他也看不大下去了,虽然认真学习的学生占了大半,然而另一小半实在会扰乱课堂秩序。既然大人没办法了,那就看看孩子有没有办法吧!
其实唐学士心里明白症结所在身份!无论如何,即使有“师道尊严”四字,仍敌不过“君臣分野”,放到外头,哪个学生不听话的,手板打到肉上,能打到他改为止!再不改,就撵出去,让你读不成书,进不了学。到了皇家这里,是胎里带出来的富贵,以上都威胁不到那些滚刀肉。
想到这里,唐学士又有些担心贾宝玉了,看着是个不错的孩子,可别叫那个乱七八糟的学堂给折腾蔫了。
这不是个好差使,不然落不到贾宝玉的头上。
第一天,他就尝到了厉害。
从四品是不够格去朝会的,贾宝玉继报了到之后,就经指点直奔到皇子读书的地方,一进去先傻了,这一屋子皇字打头的学生比自家家学里人头还多呢!皇子啥时这么不值钱了?
在他略作惊讶的当口,已经有人笑了起来:“哪里来了个姑娘?”说着就有几个一起笑了。这些人怎会不知道今天要来个新的侍读学士?就算不知道消息,贾宝玉衣服上的白雁补子也该明白他的身份了,却偏要先笑上一笑。一时上下几十双眼睛就看到贾宝玉的身上了。
贾宝玉的脸上有些发涨,心里暗骂一声这群小混蛋!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前给众人见礼,而后听师傅的安排立在太子身后。看着十七八岁的太子倒是和善:“给贾学士赐坐。”贾宝玉谢过座,眼观鼻、鼻观心,作端坐不动状,其实眼睛余光却在打量着室内,这一屋子的男人、男孩大多生得相貌不坏,太子殿下已生出些许刚毅线条来,透着男子汉的锐气,叫贾宝玉为自己的婴儿肥恨恨不已。余者服饰相仿,还分不出谁是谁来,贾宝玉倒对其中两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儿有几分好感,不独是因为他们生得可爱,更是因为他们看起来比自己小!
此外尚有一位置靠后的不知是哪任皇帝的儿子,已开始作瞌睡状,一个哈欠打下来已是眼角沁泪。正要再趴下去,不防被他前面的一人略回头一看,吓得立时坐得笔直捂着嘴巴。贾宝玉稍偏了一下头看去,却见那回头的人已经坐好了,眉间带着些许不耐,不知道为什么,贾宝玉总觉得他微抿的唇角带着一点儿淡漠。
师傅先查功课,居然是跪着查太子的旧课!贾宝玉震惊不已。幸而再往下查的时候,师傅就是坐着的了,其间也就答不上来的,师傅的板子打得劈啪山响打得当然是专职做沙包的可怜人。贾宝玉暗道可怕,幸亏老子已经考上公务员了…不然…一个哆嗦,坐得更端正了。
到了下课的时候,太子端坐,底下的人倒还不至于太放肆,等皇帝使小太监来传太子过去,底下就开始炸了营了。幸而有皇三子压着诸弟,场面还不至于太混乱。贾宝玉眼睛好,见上头师傅已经准备卷讲义走人了,也连忙作讨教状往太师那里凑。
中途被拦截。
贾宝玉看着那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徒家子孙这就是方才打哈欠打到一半被吓得坐好的那个了原打算作只注意师傅的动向的好学生,然而身前一步处往伸出的那只脚让他改了主意。只得作恭敬样地站好,先声夺人道:“臣见过这位殿下。”
“噗。”笑声四起,眼前的男孩嘴角开始抽搐:“你说什么?”
“臣见过这位殿下。”贾宝玉一脸正色。
“这位?”
贾宝玉继续老实地点头:“臣初来,尚分不清各位殿下如何称呼。不知这位殿下如何称呼?”
“你!”
“啊?”作无辜疑问状。眼角看到今天的倒霉师傅已经跑远了,只得继续周旋。
果然,有人说话了:“十八弟,后半晌随我去给父皇请安,你的字有了么?”
‘十八弟’小朋友一缩脖子,瞪了贾宝玉一眼,嘟囔着回了自己的位子。贾宝玉也想开溜,却被方才叫十八弟的人给叫了回来:“你是新科探花?”贾宝玉老老实实地道:“皇上点的。”
那人忽地一笑:“既这么着,我这有个上联,你对一下儿。”
贾宝玉道:“请殿下赐教。”
“方才十八弟是这位殿下,我难道不是那位殿下?”
贾宝玉头上冒汗:“殿下说笑了…不知殿下,呃,臣当如何称呼?”
“如何称呼你迟
早会知道,且先对上一对。听好了,‘同进士’三字当如何对?”
贾宝玉这回是真想哭了,这个对子他会对,下联就是“如夫人”。可这不能说,因为同进士乃是个功名,如夫人确是指小老婆的。此对一出,怕是要把一半以上的同年得罪完了,捎带脚的还要把以前一半以上的前辈给得罪一下。
贾宝玉恨恨地抬头,看你长得人模狗样,良心居然这样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