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铮非但没有站直身体,索性还松开了他的领子,倔强得看着他:“好啊,放手吧!”
她病还未全好,嗓子哑哑的,顾莲池哪能就此放手,仔细给人扶稳了,才假意闲转悠,转过去了。
宝儿嚷嚷着要把裙子换回来,紫玉连忙过来相劝:“先别脱啊,至少…这么漂亮至少也得让沈公子见见啊!”
顾莲池顿时嗤笑出声:“这么走路要是也能称得上漂亮,母猪都能上树了。”
沈江沅见不见能如何,本来宝儿是没有这种想法的,但是她才一转身,就听见少年那么冷笑一声,自然着恼。她回身提起裙摆,快步走到他的面前,长腿一抬,脚尖就停在了他脑门前面,强忍住才没有踹他:“顾莲池!”
这回也不叫莲池哥哥了,紫玉先是窃笑,到了跟前,赶紧给腿拽下来了。
林宝铮内里虽然穿了长裤,但是在别人面前抬那么高的腿,可当真不雅。紫玉给她抖着裙角,劝着她别吵架,才刚是劝了两句,门外熙攘声中,忽然传来了沈江沅的动静,随即不知哪个给指了路,他人很快就到了门前。
喜童已经拿出了食盒当中的甜点摆了出来,顾莲池侧身坐了桌边,两指轻轻敲在桌子上面。
很快,沈江沅推门而入:“宝儿妹妹在这里?”
林宝铮欣喜地应了声:“嗯,我在,我在这呢江沅哥哥!”
说着,就像对上了暗号一样,两个人视线相交,都发现了彼此。
喜童忙招呼宝儿过来吃东西,这两日她什么都吃不下都瘦了,可是顾莲池费心在宫里带回来的呢!也不等宝儿回应,顾莲池先是回眸,伸手拿了一块果子糕:“又不是大宅院,哪里来的哥哥妹妹,这个酸~”
沈江沅到了宝儿面前,也从怀里拿了一包蜜饯:“听说你胃口不好,尝尝这个。”
宝儿高高兴兴地拿了在手里:“谢谢江沅哥哥!”
她一脸笑意,沈江沅后退两步,仔细看着她装扮直赞叹着:“宝儿今天真好看,就是少了耳饰。”
不说还不这么觉得,紫玉打眼一看,林宝铮果然是没有戴耳饰,她从小也是有耳洞的,只不过从前做衙役自在惯了,想不起来戴。她暗自懊恼,可一时还真没有合适的,宝儿自然不在意,哈哈一笑而过,倒是顾莲池多看了她一眼。
二人在旁坐下,说起话来也不避嫌。
顾莲池只在旁坐着,静默不语。
又过一会儿,日头落了西山,喜童点上了烛火,屋子里的光线昏暗了下来。院子里到处都找不到顾修,陆续已经有宾客到了,林十三过来寻找,一开门看见他们三个人,顿时叫了顾莲池出去。
外面已经快黑了,院子里挂了许多的灯笼,晃得整个院子都红彤彤的。
顾莲池脚步不快,林十三差喜童出去寻找喜东和父亲,自己则跟在林十三的身后。
二人走到莲花池边,才停了下来。
这院里并没有什么人,顾莲池对这片莲池心有余悸,并不知道他引自己过来什么意思,当即站了一丈开外:“十三叔,有事?”
天气热了,林十三伸手在莲池边上,摘下了一朵荷花,他背对着少年,似乎沉浸在了回忆当中一样:“其实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这个莲花池,你爹和你娘也喜欢。”
很少有人和他提及当年的事情,顾莲池蓦然抬眸:“什么意思?”
林十三转着荷花,轻轻地笑:“你娘她啊,她是我们三个人当中,最会凫水的人,这也是在她落水后你爹不愿相信的原因之一。她受惊之后早产生你,其中内情已经不得而知了,但是你要知道你娘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人,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本来我也忘记得差不多了,今天看见你坐在桌边,那么看着宝儿,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顾莲池脑中嗡嗡作响,像定住了一般:“什么事?”
林十三笑:“不经历过那样的事,是不会注意到你的,莲池,你喜欢宝儿很久了吧!”
仿佛一道惊雷,落在少年头顶,他不愿承认,也不愿否认,闭口不言。
林十三也不在意,只管说自己的:“当年你爹虽寡言少语,但对我有求必应,这个池子以前只是一汪水,阿青想在池子里弄些荷花,她想法很多,总是不敢说。我跑去跟你爹说了,他便同意了,差人扩了池子,当时池子当中还有鱼,我说想吃烤鱼,你爹还没有你大,就下水了,我天生怕水,可不敢来。你娘骂我完蛋玩意也下水玩,那个时候我就站在这里,一直看着他们,你爹几次叫我一起,我都没有去,现在想起来很后悔。”
顾莲池若有所思,怔怔看着他。
林十三终于回转过来,将荷花递给了他:“我若不娶亲,你爹不可能娶李朝宁,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默契,当初他迟迟不办婚事,并不是因为你,多半是因为我,因为知晓我的心意,而犹豫不决,更或者在之前,可能就放下过。兄弟情义,我懂,对我而言,宝儿更重于朝宁,虽然我对她也…但总不及你娘牵挂得深,因为她比起你娘,更要坚强些。”
少年抿唇:“十三叔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林十三苦笑出声:“从前我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今天,今天却是不同。我知道你爹想要干什么,他想要公告天下,他想要娶李朝宁为妻,是他心甘情愿,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无非也是想告诉所有人,他非她不娶,给她名分,也给她清白。我突然就很后悔,因为我以为是对的事情,好像都错了。”
他把荷花放在顾莲池的手中,负手而立:“我真的很后悔,后悔当年我没有下莲花池,没有争取你娘,或许那时候我有无数次机会,但是都已错过。多年以后,我又后悔没有对朝宁说实话,我并不是不想和她们生活在一起跑了,我只是想给她更好的日子,我并不是只想找一个搭伙的,而是…而是后来,看见她我心生欢喜,但是都已经晚了,统统都错过了。”
他叹着气,伸手搭在莲池肩头,顾莲池已到他鼻尖,他第一次觉得这孩子已经长大了:“所以莲池,你不要重蹈覆辙,十三叔半生都在懊悔,可光是懊悔没有用,你还来得及,即使以后宝儿真的不会喜欢你,不会和你在一起,那也了无遗憾。”
顾莲池低下了头去:“你也说了,我爹今日便要昭告天下,我如何能说得出来。”
父子俩都是一样的脾气秉性,林十三笑笑按住了他的肩膀:“是,就和我当年一样,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然后完全变成了我一个人的事,徒留烦恼。殊不知车到山前必有路,真是你的,老天爷都给你安排好了,不是你的,你抢也没有用。你是阿青的儿子,我自然向着你,宝儿今年十四了,正该是情窦初开时候,恐怕也没几年就该成亲了,你要愿意一直就这么看着她,那就看着,将来也别怪十三叔没有提醒你。”
用力按了按,男人大步去了。
顾莲池手执荷花,赫然转身,夜幕降临时,也只能看见林十三的背影,黯然融入到了夜色当中去。
好半晌,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一声锣响,惊得少年回了神。
正好喜童急地来寻他,顾莲池将荷花塞了他的怀里,脚步飞快:“宝儿呢?”
喜童刚去找自己哥哥去了,也没注意:“没看见,怎么?”
怎么了?
顾莲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从小也无人教诲男女之事,自然不懂如何坦露心事。日日忧心日日恼,这件事又无处可说,现在林十三一席话犹如大石头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头。
少年出了院子,便是红彤彤的大院。
巧的是,林宝铮和沈江沅正好也从屋里出来,她还穿着那件啰里啰嗦好几层的裙子,沈江沅伸手扶了她一把。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这傻姑娘笑得像朵花似地,顾莲池怔怔站在园口,目光沉沉。
还能看她多久?
还能看她多久?
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林宝铮还在纠结自己的裙子,再往前走两步脚下又是一崴,这回也不等沈江沅来扶,顾莲池已到面前,他一把握住了她手腕,给人拽了过来。
宝儿诧异地抬头,沈江沅也拉住了她。
火红的大灯笼就在三人头顶,映着顾莲池的眼都是红的,他终于想起了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到底还是放开了手。只不过走过少女身边的时候,他停了一下:“戌时一刻来书房,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对你说。”
然后再不停留,与她擦肩。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戏台搭好了,可宾客都在,主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喜童并没有找到哥哥,他心里生出了些许不安,这种兄弟手足之间的感应轻易不会出现,可今日他的心总是很慌,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快到戌时了,顾莲池穿梭在宾客之间,戏台上面的角儿也都上了台,锣鼓声几乎埋没了整个郡王府,到处都是寒暄客气的调调。
依旧还是没有信陵君的消息,只是知道他在天黑之前出门去接李朝宁了。
顾莲池收了礼单,也安顿好了客人,周旋一圈回来,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他从台下走回来,也焦灼起来。
喜童也在他眼前踱着步,主仆二人坐立难安,正是担心,院子里忽然乱了起来,锣鼓声不知被谁吆喝停了,顾莲池连忙打开房门,也不等人跪倒眼前,心里顿时沉了:“怎么回事!”
来人跪倒:“还请大公子移步药铺,郡王爷现在命悬一线,正在救治!”
喜童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多嘴,但是他哥哥从来不离郡王爷身边,此时听见说他们王爷都生死一线,怎能不担心自己哥哥,怎么也没忍住向前一步:“我哥呢,他哪里去了?”
来人低着头,自然也是认得喜东的:“他…他死得其所。”
喜童眼前一黑,顾莲池已然下了石阶:“前面带路!”
这个时候,如何能倒下,喜童连忙跟了自己主子的后面,郡王府内虽不至于大乱,但也好不了哪去。事发突然,林十三疏散了宾客,也顾不上寒暄了,就此也尾随顾莲池出了郡王府。
在路上,那来报信的禁卫军才道出原委。
原来顾修带着喜东乘车到常家来接李朝宁,因为之前的事情两个人一直并未和好,朝宁也不愿上车。她背着药箱往回走,顾修便也下车来追她,晚上戌时便要禁夜,此时街上还有行人,才走到天桥上,忽然冲出了一个男人来,他借着夜色勒住了朝宁的颈子,用匕首挟持了她。
紧接着,更多的蒙面人冲了出来。
其中内情已经不得所知,只知道最后喜东当场身亡,李朝宁为免顾修被要挟毅然跳下了天桥,顾修重伤之下当场杀了其中一人,等到禁卫队赶到时候,他已经从天桥下面的护城河里捞出了昏迷的朝宁,现在二人都身受重伤,就近医治当中。
喜童上车了,眼睛就红了。
顾莲池一直没有开口,很快到了药铺门口,见了他侧立两旁的禁卫军顿时都跪了下来,少年脚步匆匆,一步未停。药铺门口的红灯笼和他们郡王府里的如出一辙,这个药铺也是李朝宁开起的,李厚和多名大夫已经分成了两拨各自在后院的厢房当中救治着两个人,他的岳父徐太医此时在烛火下,正写着什么。
顾莲池快步上前:“我爹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徐太医不紧不慢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差点你就没有爹了,不过还好,老夫总算对得起你对得起皇上,信陵君福大命大,捡回了一条命。那剑口就在心肺边上,再偏一点点就完了,记着,千万别叫他太过费神激动。”
嘱咐了一番,才让药童引着他去后院见顾修。
顾莲池放了喜童去见喜东最后一眼,随着药童往后院走去,路过厢房其中一间时候,能听见李厚在屋里恼怒声,顾莲池脚步略缓,偏过脸看见里面烛火跳跃:“李大夫伤势如何?”
药童忙低声回道:“李大夫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不太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旁边的一间,门口也守着人,见了顾莲池连忙给开了门,屋里几个太医院的大夫都在,平时也都认识。走了床前,顾修躺在上面,果然似已无大碍了。
顾莲池暗自松了口气,跪在了床边:“爹。”
顾修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你来得正好,去看看朝宁,她可有大碍?”
旁边立即有人倾身:“王爷不必多虑,李大夫早醒了,就是身上有伤,动不得,可放心吧!”
说着起身的时候,还对顾莲池使了个眼色。
少年只当什么都没看见,知道顾修也只是不放心,不相信他们,起身就走。
他假意到门外转了一圈,很快又回到床前:“嗯,李大夫已经醒了,还问你来着,爹爹放心。”
如此,顾修总算放下心来,闭上了眼睛。
几个太医都出去了,小心起见,屋里只留下了两个药童伺候着,顾莲池坐了床边,看着男人苍白的脸,想到徐太医说的那句差点就没爹了,鼻尖酸涩。
他差一点,就差这么一点点,就没有爹了。
他已经没有娘没有嬷嬷了,如果再失去唯一的亲人,不敢想象。
若不是受人挟制,顾修不会受此重伤,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当真是放在心头。
少年抿唇,站了起来:“爹,就那么喜欢李大夫吗?喜欢得为了她宁可命都不要了?”
才刚闭上眼睛的顾修,蓦然又睁开眼来:“那又怎样?”
顾莲池目光灼灼:“值得吗?”
男人薄唇微动,顿时轻笑出声:“从前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她舍命相护,可见我在她心中,还是很重要的,等她好了,就风风光光地娶她进门,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她欢喜我,就足矣。”
他脸上的满足可不能作假,顾莲池张口欲言,看着他胸前渗出来的血迹,又强压回了心底。于他而言,爹爹已经是唯一的亲人,于他而言,爹爹无可取代。
从前忤逆多任性,懊悔不已。
药童不叫顾修再开口说话,上前来劝他多多养神。
一旁的血衣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少年走上前去,如鲠在喉。
戌时已过,街上禁夜了,锣声顿起,他在屋里站了一会儿,顾修服了药,到底还是沉沉睡去。又过片刻,顾莲池听见院子里有喧闹声,走了出来,原来是林十三回去接了宝儿过来。
顾莲池就站在屋檐下面,看着少女匆匆而来。
此时她繁复的裙摆已经被撕扯下去了,露出了里面的长裤,她提灯在前,脚步飞快,先是到了他的面前:“我娘呢,我娘在哪里?”
他指了指旁边屋子,她便头也不回地冲进去了。
林十三的目光从宝儿背影上收了回来,站在石阶下面看着他:“你爹怎么样了?”
顾莲池轻轻颔首:“我爹,我爹很好。”
说话间,林宝铮被李厚拎着脖领撵了出来,房门啪嗒一声就关合上了。
李朝宁还没有醒过来,里面正在给她排血施针,不许人进去扰人心神。宝儿不敢闹腾,也就站了顾莲池的身边,漆黑的夜里,整个院子里就只她面前的灯笼还亮着光,林十三上前接了过去:“我先去看看。”
说着去探视顾修了,留下了少年少女两个人。
月亮从云层当中探出了头,院子里有了些亮光,地面上像是落了一层霜,银白的光洋洋洒洒地美。
顾莲池低头看着那点点月光,心中微凉。
林宝铮却是挨了过来,她几乎是靠在了他的身上,抓住了他的手,来回的晃:“我娘,我娘她不会有什么事吧?嗯?”
她指尖也凉,整个人比他要矮一头了。
他不由下意识握紧她的手,用力握住了:“嗯,不会有事的。”
宝儿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月亮一动,有些月光投射过来,少女大病初愈,也是疲惫不堪,头一低就靠在了他的肩头:“真像做梦一样,真希望是在做梦,我娘千万不要有事千万千万不要有事。”
顾莲池又嗯了声,任她靠在肩头。
过了好半晌,梆子声一响,林宝铮忽然站直了身体:“戌时一刻了,你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什么重要的事?”
她仰着脸,虽然并未叫他莲池哥哥,但那眸子里对他的依赖分明也只是把他当做了哥哥顾莲池一样。
可现在哥哥顾莲池,和莲池哥哥又有什么分别呢!
少年回眸看了眼自己父亲那屋的烛光,到底还是拂落了她的手,黯然转身:“没事,逗你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林宝铮从来没有那样虔诚地祈祷过,可能是上天听见了她的心声,也可能是李朝宁本来就有些福气,她在昏迷了十几天之后才醒过来。彼时顾修已经搬回郡王府养伤了,等他知道消息,却也动弹不得,官府多日缉拿刺客都毫无头绪,死士早已服药自尽,天子龙颜大怒,当即撤掉了才刚上任的小赵大人。
如此顾修的伤养了一个来月,总算能下地了,常常过西院来探望朝宁。
李朝宁的眼睛本来就有伤,这次更是伤到了头,全身也多处骨折,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整日歪在家中。
她自醒过来以后,昏昏沉沉总在睡,这么多年没有休息过,突然疲惫不堪的模样,宝儿日夜陪伴在她身边,给她讲京中发生的大事。自从出事之后,没多久,常家的病秧子常怀信到底还是夭折了,边关吃紧,林十三急着在营地训练新兵。京中也不太平,朝中动荡,皇上身体不好,皇子们蠢蠢欲动。现在郡王府也成了笑谈,信陵君冲冠一怒为红颜,在得知朝宁病情严重之后,带伤上朝,朝中涉及在位六位官员,原本都是他一手栽培的,如今全都法办了去。
本来以为会感激涕零的李大夫,百姓眼中的魅惑信陵君的那个女人,却偏偏还让这样的男人吃闭门羹,简直叫人不敢置信,流言蜚语一下子轮番翻了个个。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眼看着朝宁一日比一日好,林宝铮总算松了口气。
她也白白在家里养了三个月的肉肉,整个人都圆润了一圈,沈江沅隔三差五来给李家送吃送喝,拐带宝儿品尝各家名品,朝宁并未痊愈,再未进宫,她只是偶尔出诊,到铺子里去走走。
一切都逐渐平静了下来,顾修生辰那日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还是成了秘密,两个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起过。奇怪的是二人关系也再未更亲密,也未更疏远,顾修依旧是日日过去探望,美其名曰是照顾,实则是蹭饭蹭脸。
早上起来,李家难得热闹。
林宝铮终于迎来了她十四岁的生辰,因为是及笄礼之前的最后一年生辰,李家都十分看重。入了秋以后,天气逐渐凉了,宝儿坐在镜子前面,百般无聊地看着镜子当中的自己。
朝宁在她后面给她梳头:“可能娘也没几年时候能这么给你梳头了,我宝儿长大了。”
宝儿手里也拿着一个梳子,目光却在桌子上流连。
桌子上面一字排开,放着七八个打开的锦盒,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耳环。
金银参半,都是流苏长坠子的,她叹着气,只觉得这些华丽的金光闪闪的东西,太过于浮夸。李朝宁垂眸,见她目光所向不由轻笑:“怎么,不喜欢吗?”
她不喜欢的,何止是这些身外之物,宝儿为难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娘,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朝宁也在镜子当中看着她:“怎么突然想问这个了?你喜欢谁不喜欢谁,自己不能分辨吗?”
宝儿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头:“分辨不出来,我觉得很多人我都喜欢,那样不是真的喜欢。”
女人给她发辫理好,垂在她的肩头:“有比较才知道,比如你身边的人,你想想,你是喜欢陆离呢,还是喜欢凤栖呢?”
宝儿毫不犹豫地抬头:“喜欢凤栖,陆离变了。”
李朝宁笑笑,又问她:“那是喜欢凤栖这个弟弟呢,还是喜欢莲池那个哥哥呢?”
宝儿抿唇,好半晌才道:“喜欢嗯…喜欢凤栖。”
朝宁继续:“那你是喜欢凤栖多一些呢,还是喜欢沈江沅多一些呢?”
宝儿坚定道:“更喜欢凤栖,他是我弟弟。”
说到底还是护短在作祟,朝宁忍俊不禁:“那你仔细想想,娘说的这些人,你都喜欢吗?”
她拍了女儿的脸,轻声道:“这么说吧,凤栖不是你弟弟,你还喜欢不喜欢?”
宝儿摇头:“我不知道。”
李朝宁是了解自己女儿的:“凤栖要是长得不那么好看,又不是你弟弟,你还喜欢不喜欢?”
宝儿愣住了,很显然,她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紧接着,朝宁又道:“你问娘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其实等你真的喜欢上了,就会知道,喜欢就是喜欢毫无道理,若是非得给喜欢这个人放上一个道理,那你能找出很多来,因为你的心是向着他的,什么样都喜欢,看见他心里就砰砰跳,总有患得患失之心,那才是真的喜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江沅待你很是愧疚,待你好,你就轻易说喜欢他。”
说起心里砰砰乱跳了,宝儿忽然想起了那个梦来。
她心里快跳两下,只觉自己在亵渎顾莲池一样,连忙稳住心神,想起沈江沅来也是一脸纠结:“娘,我是不是又干了一件蠢事,原来娘不是说反正早晚都得嫁人,那可以嫁一个喜欢自己的人么,我不知道江沅哥哥到底多喜欢我,但是我现在觉得他多半是可怜我,我也…我也说不准多半是喜欢他吧,但是嗯…娘你说我以后会变吗?”
小姑娘是真的认真在想这个问题,李朝宁只道女儿长大了,欣慰地看着她:“喜欢的时候就不留余力地喜欢,将来有变故也不会遗憾,娘不求你懂的太多,越是懂得多越是伤心,我宝儿现在就刚刚好,喜欢你的人,你就喜欢他,不喜欢你的人,你能轻易走,免得伤心。”
宝儿半知半解地应了声,想了想又问:“那娘喜欢顾大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