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过来捧他的小脸:“其实我很喜欢你,也很怜惜你,你和宝儿不一样,你生在郡王府长在郡王府,从来金贵。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有两句话希望你能记住,人在低处往上走,是步步高,人在高处时,是一不留神就会步步错步步低,一念之间可保国安邦,一念之间可建功立业,一念之间也可不知进退落下马来,你爹做事常常一意孤行,也常规劝着些。”
顾莲池定定看着她,仿若未闻。
喜童在他身后嬉笑:“明天就走?就不能天暖了再走吗?”
朝宁摇了摇头,回头收拾两样东西,李厚和清止都看着她,一时间竟是无人开口了,顾莲池淡淡瞥了眼围着母亲转的宝儿,更是气急败坏地自己转了轮椅:“走,咱们回去。”
喜童推着他往出走,宝儿在后面又追出来:“莲池哥哥,你要走啦?”
顾莲池回眸,可终究也在轮椅的颠簸中出了门去。
朝宁抬头看着他,李清止拄着拐杖扑了她的怀里开始哭泣,李厚走到门前关好了房门,宝儿走了表姐面前,想要安慰她几句,清止反身又将她抱在了怀里,表姐的眼泪,落在她的耳边,原本没有半分惆怅的宝儿,此时竟也觉感伤起来。
李朝宁对侄女侄子万千叮嘱,只宝儿早早睡了。
一夜无梦,次日一早宝儿早早起了,她还惦记着那套金首饰,未还给凤栖,前日她要表哥带她去,李厚正是闹情绪也不带她去,她吃过早饭,只叫母亲等着她,一个人就跑了出来。李清止哭肿了眼,给她梳头的时候,直说她没良心,还连夜给宝儿的裙子上都检查了一遍,有破的地方都补上了。出了郡王府门前,街上还没有几个人,她拿着长盒子,不敢快走。
脚下都是冰雪,宝儿走得很慢,等她走了将军府的门前,只见大门紧闭。
侧门也是虚掩着,小姑娘走上前去,左右看看,并没有人。
石阶上的雪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她想了想上前敲门,不多一会儿,出来个小厮,探出头看着她:“你找谁?”
宝儿笑笑:“我找凤栖,李凤栖。”
此时的凤栖早已改名为常凤栖了,而且一个看门的小厮怎么知道他的名姓,上下看了宝儿一眼,连忙关上了门:“找错人了!我们将军府没什么凤西凤东的!”
侧门咣地一声关上了,宝儿无法,只得在门前等待,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人从郡王府里出来,说来也巧,也就一刻钟的时间,远远的一辆马车行了过来,她抬头看见,好奇地张望。
想了想又怕给凤栖惹麻烦,就刻意往旁边站站,躲了大柱子的后面。
常远山从车上下来,早就看见她了。
他拄着拐杖,站在了车下。
小姑娘忍不住探出头来,露出圆圆的脸来。
她穿着青布棉袍,盘扣边只有少许的刺绣装饰,显得整个人都圆圆的。
这孩子眉眼间不比凤栖漂亮,但眼睛长得更有他的神韵,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过她了,他不叫人跟着,上前两步,扯了扯唇,对她招手:“来,宝儿,来,到…到这来。”
宝儿眨巴着眼睛,见是他犹豫一下,蹬蹬蹬跑了过去。
面前的男人消瘦不少,他的两条腿至今也并未痊愈,见她过来,脸色温柔:“你娘知道你来这吗?来找爹爹吗?”
宝儿摇头,继而又点头:“我找凤栖的,有东西要还给他。”
她两个小辫子上面,别无一物,半点饰品都没有,常远山看在眼里,更觉愧疚:“凤栖不在,怀信…哦就是你小弟弟体弱多病,孩子们都跟着老太太去庙上祈福去了,走吧,我带你进去。”
他来牵她的手,宝儿却是后退了一步:“我不去。”
她拿了长盒递到他的手上:“那大叔帮我把这个还给凤栖,跟他说一声,我走了,我和我娘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常远山闻言皱眉:“我是你爹,不是大叔,再说你和娘要去哪里?我怎么没有听说?”
宝儿郑重其事瞪眼:“不是,我有爹了!我爹是我十三叔变的,我娘说以后见了你可以叫大叔的,我叫林宝铮,是铁骨铮铮的铮,珍宝的宝,凤栖回来别忘记了告诉他,他让我不说出去的秘密我没有说,叫他好好活,以后我回来看他。”
正说着话,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李朝宁到底不放心宝儿来常家,过来接她。
她掀开窗帘,扬声叫了一声:“宝儿,我们该走了。”
宝儿忙对常远山挥手,蹬蹬蹬跑了过来,男人回头,可不等他走上前来,朝宁已经放下了窗帘,宝儿上了车,马车又驶离了去。他腿脚不好自然追不上,气得扔了拐杖,到底喊出一声朝宁来,可茫茫天地当中,连个回音也没有。
宝儿上了马车,发现车上装了很多东西,她扒着车窗一看,已经是往大街上去了,顿时急了:“娘,这就走吗?我还没跟表姐表哥说一声呢,表姐会不会哭啊!”
朝宁摸了摸她的小脸,轻笑出声:“你表姐说见了你怕你哭,不送了。”
宝儿扁着嘴,只管扒着车窗:“可我也没和莲池哥哥说啊,而且我也没见到凤栖,就这么走了,他们会不会很快就把我忘了呀!”
女人靠坐在车壁上,将手炉递给她:“肯定会的呀,小孩子能记住什么呢,就是你时间长了,也会把他们忘了的。”
宝儿又开心起来:“那就好,省得我不在,想起我他们伤心。”
她放下窗帘,抱着手炉倚靠了母亲的身边。
车一动,一个小包滚落下来,朝宁疑惑地拿起来看,却是从未见的绸缎新包。打开一看,随着马车的颠簸,一个眼熟的双面人偶就掉了出来,青布的衣裙和宝儿身上棉袍十分应景,包里还有几样玩具,宝儿探头,啊地一声:“这不是莲池哥哥的东西吗?”
朝宁想起临行前,喜童探头探脑的模样,想必是偷偷放的。
宝儿拿过青布人偶来,将笑脸面对娘亲,也是笑了:“哥哥送我的吗?”
朝宁点头,也不由轻笑。
马车行得不快,很稳。
过了南大街,车夫忽然急急拉住缰绳,吆喝了一声,母女二人都差点摔倒,扶住了。
李朝宁掀开窗帘探头看去,呼啸的风中,男人骑马拦在车前,此时飞身下马,提着一把小小的铁铩奔着她走了过来,顾修华服美冠,冷峻的脸上带了一丝的急色,到了窗前,一提铁铩:“给宝儿的。”
他本来是去府衙旁听,堂审未完就再忍不住冲了出来。
实在找不到理由,回去拿了铁铩这才追了来,此时看着朝宁淡然的眉眼,一时间又哽住了一般。
朝宁说了声多谢,叫车夫绑着放了车上,抬眸看着他,抿住了唇。
不得不说,顾修从各个方面,都是一个令女人趋之若鹜的男人,也难怪有人放不下。
四目相对,她便笑了:“李厚和清止就劳烦管事帮忙照看照看,什么时间见到林大哥了,也跟他说一声,我说的那话也是当时病糊涂了,叫他别放在心上。”
男人伸手扶住车身,目光灼灼。
这个时候,宝儿从母亲的怀里探出头来,也看着他:“谢谢大叔,这个铁铩跟我爹的一样吗?”
顾修听见她叫爹,如梦初醒。
他后退两步,牵住了马儿缰绳:“据我对十三的了解,他并非无动于衷,男人先立业再成家,既然有这种想法,他应当是答应了的,只不过脸皮薄,一时说不出口。”
女人摇了摇头,对他挥手告别。
马儿不耐地刨着蹄子,顾修再不犹豫踩住脚蹬,飞身上马。
朝宁也是放下了窗帘,仔细掩严实了,他高高在上,低眸看着马车,终究是再未开口。
片刻,男人骑马离去,凛冽的北风送着李朝宁母女,就这么出了燕京城。
第四十四章
五年后
春暖花开,微风徐徐。
常州这个地方位于蜀地,而其中又以凌秀山一带更为出名,凌秀山山地和平原地带相辅相成,气候过渡间温度适宜,四季不怎分明。此处人杰地灵,自古以来就是出了名的山水好风光。
凌秀山下,有两三小小村庄,黄昏时刻,炊烟袅袅,远远地站在凌秀山的山腰上一看,整个村子犹如置身在仙境一般。山腰处溪流从上蜿蜒而下,溪水浅浅,山中树木郁郁葱葱,鸟语花香,各色的野花漫山遍野,不知名的虫儿也偶尔跳过来跳过去,耳边能听见的,流水声虫鸣鸟叫声,还有轻轻的风声。
少年坐在溪边,懊恼地扔出石子去,小石子咕咚一下落在了溪水当中,没了踪影。
他身形消瘦,虽然是羸弱之姿,但是剑眉星目,生得十分秀气,看起来也就十三岁的模样。连续扔了三四个石子,可连个水花也都看不见,少年更恼,一回身坐了在溪水边上的大石头上面,脚下胡乱踢了两下,将野花踩在脚下:“可恶可恶可恶!”
溪水潺潺,他越想越是生气,到最后竟然抱住膝头将整个人都缩在了大石头上面,眸色通红。
正是又气又恼,忽然也不知哪里传出一声低笑来,这熟悉的笑声让他一下跳了下来:“谁?林宝铮!你在哪里!”
他四处张望,回头拨开一处树枝,奔着林中走去:“林宝铮!你出来!”
又是一声口哨,少女坐在高高的树上笑:“我在这呢,你哪里找去?”
她声如莺歌,就在他刚才拨开树叶的那棵高树上面,少年再掉头往回走,仰脸看见青衫少女双腿荡在空中,正坐在高高的枝桠上面低头看着他,她口中还叼着个草叶,两手拿着几枝柳条正在编结着什么,见他终于发现自己了,一口吐了草叶去:“陆离,你怎么了?谁又欺负你啦?”
说着吊着树枝从高处跳了下来。
林宝铮柳眉弯弯,眸如星月,巴掌大的脸上,全是笑意。
少女正落在他面前,她额前系着红发绳,乌黑的长发编成了一个大辫子垂在胸前,明明一张娇俏的脸,却和半大小子一样穿着青布衫子,系着条革制粗腰带,给她的腰系得细细的。陆离退后两步,看见小姑娘背后还斜背着她那把小一截的铁铩,威风凛凛。
他的目光才在她纤纤细腰上一扫而过,耳朵就红了:“姑娘家家的,你爬那么高干什么?”
林宝铮站在他的面前,飞快在编结的花环上掐了个尾,又低头采了几朵野花插在柳枝当中,作为装饰。她一抬手就将这新编的花环戴在了陆离的头顶,满意地看着他哈哈地笑:“我看你才更像大姑娘呢,扭扭捏捏的!”
说着,还伸手掐了一下他脸,大方说这个花环送他了。
陆离抿唇,飞快地拍掉她手,连连后退:“喂!都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别动手动脚的。”
他和她同岁,都是十三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姑娘的个头比他要高一小截,每次她一低眸看他,都让他羞愤不已。
可惜,林宝铮从来不在意这些,一把握住他的手,拉了就走:“来来来,我再教你一遍,石头子怎么扔才能扔得远。”
少年本来就不痛快的心,又被她勾了起来,任她将自己拽走。
到了溪边,小姑娘让他好生看着,随手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子扬手飞了出去!
小石头很快掠过水面,跳了好几跳,才远远地落进溪水当中。
林宝铮回头看着陆离,抱住了肩膀:“你来试试!”
陆离摇头,泄气地别过脸去:“我不想干这种蠢事,回去了。”
他一把摘下头顶的花环,给她戴了头顶转身就走,少女跟上他的脚步,又追了上来:“我在树上,看你扔了好几次…”
话未说完,少年顿足,她脚步又快又急正撞了他的后背上。
陆离气愤地转身,眸色通红:“是,我扔了好几次,我生气,非要我说出来吗?连你也要欺负我吗?”
林宝铮眨眼,无辜地看着他:“我没有。”
他一身青衫,真是又瘦又小,清秀的脸上因为气愤而扭曲着,通通的红。
林宝铮最是怕见他这副模样,反手将铁铩抽出来,一把提在了手里:“谁又欺负你了?告诉我我非打得他提不上裤子不可!”
陆离抿唇,到底是被她这副护短的模样暖到,他按着她的手把铁铩重新插入她背后的囊中,仔细给她发辫上的两根杂草抽出来扔了地上,一低头看见她卷起的裤腿忙蹲下给她放开了:“你这是去草地里打滚了?头发上都是草叶,姑娘家家的别一天到晚的喊打喊杀,不好看,我跟你说的话,你记住没有?””
他才是,一天到晚的唠唠叨叨。
女孩怎么了?
林宝铮揉了揉眼睛,完全忽视掉他的说教:“你到底怎么啦?你哥你姐他们又欺负你了?你爹总也不管管?”
两个人并肩而行,少年低着头:“嗯,连我娘都被他们说三道四,大娘不管我爹怎么管。这也没办法啊,她是妾,我是庶出的,我爹那么忙,怎么有空管后院的事情,不怨他。”
她撇嘴:“很明显,你爹不在意你,也不疼你。”
俩人下山,他一听她说他爹的坏话,顿时不高兴了:“你没有爹,当然不知道了,当爹的哪能像当娘的那样天天嘘寒问暖,男人是要做大事的,明白吗?”
黄昏快近,天边的彩霞映红了天。
林宝铮顿时瞪大了眼睛:“胡说什么呢,我不是告诉过你了,我有爹!”山风吹过她的脸,少女想起记忆当中那个模糊高大的身影,唯有光头还是那么光亮,不由笑出声来,“谁说当爹的不能嘘寒问暖了,我爹不光待我极好,还会给我做好吃的呢,只是…只是这几年我和我娘到处漂泊,没回去看他而已。”
她脚步轻快,欢快的时候还当着陆离的面来两个空翻。
当年的小宝儿,如今真正变成了林宝铮,这个名字伴随着她的成长,也成为了她的烙印。
儿时的事情,她大多已经忘记,身边只有双面的青布人偶和背后的铁铩常年伴随着她,五年半的时间,李朝宁带着她走遍了大江南北。起初边疆有战事,娘俩在那边住了一段时间,可不到秋天时候,信陵君带军亲征,很快平了乱。
朝宁带着宝儿,随即离开了边疆。
她沿路救治过往百姓,在齐国当中以燕京为中心点,走了好大一个圈。
一年前,娘俩到了常州,连日的大雨起了洪灾,洪灾过后生了瘟疫,李朝宁将女儿托付给知县陆成风,一头扎进了常州的瘟疫村里。经过大半年的救治,疫情已经受到了很好的控制,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离开,只偶尔回到镇上远远看一眼宝儿,转眼就又是一春。
林宝铮在知县家里也呆不住,常常拽着他家的小儿子陆离上山下河的,俩人倒是亲厚。
陆离的母亲是陆成风的妾室,进门的时候还带着拖油瓶弟弟宋君好,等他娘进门多年才有了他时候,陆老爷已经有了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可想而知,怎能受宠。
他从来病弱,长得也秀秀气气的,林宝铮看不惯有人欺负他,常护着他。
凌秀山上风景也美,她不喜欢大宅院,常常一个人跑到山上来,吹吹风,捡点药材,这小溪边是她最喜欢一个人呆的地方,后来陆离找不到她,就上山来,一找一个准。
两个人下了凌秀山,炊烟已散。
李朝宁在这一带很有威望,陆家上下待她们母女都奉若上宾。林宝铮也从来爱笑,常得府中人的欢喜,可她越是和陆离亲近,他越是受别人的排挤,兄弟之间总也不睦,时间长了,人前时候,少年总是避开她些,寡言少语。
街上百姓意外的多,不等到家门口,二人就发现了随行军队。
县衙的大门外,本该在郊外扎营的大队人马排出去了老远,也不知哪里来的贵客有如此的排场,陆离扯了扯林宝铮的袖子:“还是我先进去吧,咱们分开走。”
她从不强求,只是点头:“嗯,去吧!”
街上好热闹,不少百姓远远观望,小姑娘见陆离一到家门前就蔫了似得,到底不忍心又给人一把拽住了:“等等。”
少年回头:“怎么了?”
她想了想,笑道:“我娘常说,逆境时候莫伤心,伤心无用。你若是真不喜欢这里,想着法子离开就是,隐忍着些,早晚有一天,顶天立地,看谁还敢小瞧了你!”
他读圣贤书,常也想不开。
听了她的话,竟觉自愧不如,臊得脸红,忙挣脱了她手,快步往后院去了。
就像是有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在追他一样,总是这样容易地脸红,林宝铮抿着唇笑,更觉他这样子十分惹人怜惜。
她站在街头,随着人潮观望。
很快,不等她走过,一个男人在陆成风和众位衙役的拥簇下,走了出来。
战马在旁,早有人牵了过来,他不知和陆老爷说了句什么,飞身上马。
高头大马上,此人身穿轻便皮甲衣,凌乱的长发只简单绾着,胡子拉碴地也看不清样貌,看热闹的人也多,这时候不知道谁撞了宝儿一下,有人来抓她的铁铩,她下意识站直了身体胳膊一拐,倒叫身后的人差点摔倒。
小姑娘回头,扶稳了背后的铁铩:“别乱碰。”
说话间,有人打马而过,她听见马蹄声,再转过身来,那人却已经扬鞭远去了。
街上的军队也有条不紊地随之离去,林宝铮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只觉有那么一瞬,这人看着有些眼熟。恍惚走到县衙门口,陆成风还轻斥着身边的人,见是她回来了,摆了摆手叫人都下去。
她上前一笑:“陆伯伯,这么大的排场,是有贵客么?”
陆成风平时就喜欢她,也是迎着她往后院走去:“是有贵客,宝铮今天课业都完成了吗?”叫出她的名字时候,他自己也是愣住了,“宝铮,宝儿,那林大人找的人莫非就是你,是你们母女?”
林宝铮扬眉:“什么林大人?谁找我们?”
陆成风此时竟然有些激动了:“林谦之林大人,你可认识他?”
林谦之,是什么人?她真的从未听说过。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认识。”
这句话说的可是斩钉截铁。
第四十五章
已近黄昏,男人勒住了缰绳。
林十三才刚欢喜的脸上,是一直溢出来的笑容。
停马在林间小道上面,他的目光在农家小院里巡视着,真是满腔的欢喜。
他马不停蹄地追到了常州来,日夜兼程,却无半分疲色。才一问陆成风李朝宁母女的消息,心里这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陆成风说的确是有一位女大夫去年一年都在常州,只不过她的女儿是叫林宝铮,并未注意到谁叫宝儿。
比起宝儿,他更喜欢林宝铮这个名字。
这三个字一入耳,十三的心炸开了一样欢喜。他命人带队到郊外扎营,一个人骑马去乡下沙乌村寻找李朝宁,陆成风说过,从前年开始,常州总有灾情,涝灾过后疫情险峻,朝中也派了人过来,可不到三个月就离开了常州,唯有李朝宁一年来并没有离开,常州的百姓都感念她这份情,待她们母女十分亲厚。这凌秀山下,山泉甘甜,几个村庄都布罗在此,为了方便给百姓治病,李朝宁便住在这里,一年来已经隔绝救治病患无数。出了树林,远远地看见村头上果然有他说起的五间大院,十三更是眨也不眨地看着。院子里有三四个人的模样,天地之间,他似乎看见了自己家一样。
蜿蜒的小路,野花遍地,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头。
他打马疾奔,到了大院门前,赶紧将马儿拴在了门前的树上,林十三站在门前,向里张望。院子里有很多的矮架子,上面放着不少簸箩,全是晾晒的药材。
有两三个中年妇女坐着一旁,一边挑着药材一边说着话。
他狂跳的心终于缓和了些,目光一转,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女人,林十三单手抚住胸口,耳边只剩自己的心跳声音,几年过去,李朝宁那张柔美的脸,似乎并无变化。她发髻高绾,身姿窈窕,在外奔波了几年,肤色竟然还那样白皙…
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站着个人,女人本来走过去了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林十三抬腿走进,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尝试着板住脸不笑,故意逗她:“李大夫?”
她回眸,微微眯起了双眼来:“你是?”
他在心底默数着数,想看她什么时候认出他来,可就在这个时候,屋里又大步走出了个年轻的男人,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眉清目秀,脸上…脸上干干净净的。
十三日夜赶路,也是不修边幅,脸上胡子拉碴的,他浓眉一挑,不由缓了脚步。
宋君好手里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几步到了朝宁的身边,叫住了她:“快敷一敷,看有没有什么感觉?”
他到她面前,竟然,竟然一把扶住她的脸,直接将手里的长巾帕按在了她的眼睛上面,李朝宁后仰着脸,也伸手捂住了,两个人就在十三的面前,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