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她去慈心孤儿院,这倒令方晨始料未及。不过吃惊归吃惊,她私底下却还对这样的安排很是满意。她不知道韩睿怎么会突发奇想,但她确实有好一阵子没去看望过院长和小朋友们了。
可是今天的孤儿院却与以往有所不同,门前的景象甚至大大出乎方晨的意料。
他们的车子抵达那里的时候已经没有位置可停,只得找了个较远的地方,两人下车徒步走过去。
“这是在干嘛?”方晨觉得十分奇怪。在她的印象中,这里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各式车辆几乎将大门前的道路都拥堵住。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韩睿的步态舒朗悠闲,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竟然是难得一见的放松神态。
结果走近了一看,却更令方晨惊讶。
门前赫然拉着显目的红色横幅,她不由得怔了一下,仿佛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有捐赠仪式?”忽然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韩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不答,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便拉住她的手一同走进去。
谢少伟站在院落中央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正在代表捐赠方做简短的发言,下面坐着的那些人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身份,唯一能被准确辨认出来的恐怕也只有手持摄影摄相机器的记者们了。
难得这样热的天气里还要西装革履,谢少伟讲到最后额角上挂着汗珠,可是表情依旧从容不迫,他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致辞道:“在此,我谨代表XX集团向社会各界呼吁,请给予这些弱势群体更多的关注与支持,谢谢。”
他与张院长握手,台下的拍照声再度响成一片。
方晨将目光收回来,问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向来都不是慈善家,怎么会想要捐出这样一大笔钱来支持孤儿院?
“这需要什么理由?”韩睿淡淡地反问。
他恰好立在一片树荫下,与远处的热闹场面看似隔绝开来,此刻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方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似乎从来都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哦?你倒是了解我。”韩睿侧过脸来看她一眼,狭长的眼睛里透出深亮的光,停了停才又突然问:“现在这样,你喜不喜欢?”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在人群中央张院长的脸上露出真诚而欣慰的笑容,而在她身后那些端端正正坐着的孩子们,则因为分到了礼物,每一个人都有掩饰不住的欢喜雀跃。
这里的教室破旧了,这里的设施条件并不完善,可是今天过后,一切或许都能得到最大的改善。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他并没有再看她,可是语气却很笃定。
“就因为这样?”她仿佛有点惊讶,“这就是你捐助这里的理由?”
“嗯。其实在认识你之前,这些人过得好不好,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此坦承,倒教方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接话才好。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
“我需要的不是这个。”他突然转过来,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肩上,迫使她与他面对面。
“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他说,“你是第一个让我产生这种想法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想要去保护的人。”
他看着这双清澈明媚的眼睛,近在咫尺,可是自从分手决裂之后便似乎不肯再正眼看他。他还清楚记得她那天说过的话,那样低沉的语气,那样强烈的谴责,一字一句都让他无从反驳。最后她离开之前看了他一眼,目光里竟然饱含着失望与鄙夷,那个瞬间就如同有一条蛇窜进他的心里去,用尖利的毒齿猝不及防地咬了一口,令心口隐隐作痛。
为达目的,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放弃甚至牺牲掉所有东西,可以踩着万人的肩膀一步步毫无愧疚地走向自己人生的最顶端,可以将任何人的唾弃都视若无物。可是在那天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例外。
或许任何事情都有例外。
而她,就是他的那个例外。
他拥有金钱、地位、权力,当然也不乏女人,可是他却只想得到她。那样的占有欲竟与年少时对权力的渴望来得一样强烈。
他想,对于他的所作所为,别人认不认同根本没有关系,但只有她不行。
他发现自己受不了,一想到她怀疑他、鄙视他的样子,他就受不了。
她能够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也都是那么的令人感到舒服。她待在他的视线范围里,让他觉得莫名的安心。有生以来仅有的一次,他居然会去思考如何让一个女人开心起来,如何才能看见她的笑容。
因为她笑起来的样子十分好看,明媚夺目,仿佛春末夏初的阳光,灿烂得令人心情愉悦。
他向来不做慈善,甚至某些时候根本漠视人的生死,可是他知道,这样的举动应该会让她高兴。
当他决定这样做的时候,包括谢少伟在内的一众人等全都大为吃惊。看来,这确实颠覆了他一贯的形象。
“方晨。”他从没有这样郑重地叫过她的名字,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让她不得不仰起头来与他对视,“那件事我向你道歉。只不过,希望你能重新再信任我一次,同样的事情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了。”
捐赠仪式正式结束了,远处人群里爆发出最后一轮热烈的掌声。应邀前来的各界人士纷纷站起来,开始四下参观了解孤儿院的现状。
方晨微仰着下巴。
她近距离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有好一阵,她似乎都是静止不动的。
她没想到他会讲出这样一番话,这甚至比看见他捐款还要令她觉得难以置信。
这样冷酷高傲的一个人,当初在她的卧室里捏住她的脸,发出不容拒绝的邀请让她成为他的女人,恐怕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还会有今天这一幕。
不知是瞬间失了神,抑或是在想些别的什么东西。过了片刻,她才面色平静地缓缓开口说道:“你应该知道,这很难。”
韩睿微微挑了挑眉,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我需要时间考虑。”
“考虑是否能还能相信我?”
“对。”
“可以。”韩睿放开她,将双手插在长裤口袋中,淡淡地点头:“你想要多长时间都行。不过,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先过去和院长打个招呼?”
果然张院长已经看见了他们,正朝这边招手。
方晨问:“那你呢?”
“有少伟做代表就可以了。”他侧过头去给自己点了支烟,对她说:“我到外面打个电话,你们慢慢聊。”
这天稍晚一点的时候,两个人有了一次近段时间以来最为愉快的用餐经历。
餐中开了一瓶红酒,方晨分掉了小半瓶。屋顶细碎的灯光盛在她的眼眸里,仿佛是摇曳的粼粼水波。她的样子看起来很放松,懒懒地靠在柔软的单人沙发座椅中,与韩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最后也不知话题跳到了哪里,她只是十分随意地提议道:“讲讲你在美国的生活吧。”
韩睿扬眉:“你开始对我的过去感兴趣了?”
“随便问的,你可以不说。”她眨眨眼睛,玻璃杯凑到嘴唇边,因此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含糊。
“想知道哪方面?”
“你杀过人吗?”
半明半寐之中,英俊的男人没说话,有一瞬间眼神变得愈发深邃晦暗。
她淡淡地问:“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为什么问这个?”他气息沉稳地开口,目光仿佛穿透过她,直直看到更深的地方去,“女人会好奇这种东西很反常。”
“你觉得我是一般的女人吗?”她扬起眉稍肆无忌惮地与他对视,脸上分明有张扬到炫目的笑意。
过了片刻,又或许其实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她终于看见他笑了一下,形状完美的薄唇里吐出隐晦的赞扬:“确实不是。”
她数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似笑非笑道:“所以,用不着在我面前假装自己是个善良的人。还记得最初刚认识的时候我找上门来为了什么事吗?如果那时候还会感觉惊讶的话,那么在被你当作工具利用过之后,我早就彻底相信你是个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人了。”
即使她的语气轻松,里面听不出半点嘲讽的意思,可还是让韩睿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希望你不要一直抓住这个不放。”
“举例而已。”她摊手,表情有些无辜,“你就当我喝多了吧。告诉我,你以前还利用或者伤害过别的女人吗?”
“你今晚的问题很奇怪。”
“相互信任的第一步,不就是彼此坦承吗?”
“我们可以先坦承一些别的东西。”修长的身体突然站立起来,随即他伸出手去将她也一并拉了起来,并顺手抽掉了酒杯。
“……比如说?”她立在七公分的高跟鞋上,迅速稳住了脚步,可还是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
“比如说,我坦白,现在我想亲你。”
话音刚落,他便不由分说地猛一用力,将尚未反应过来的她带入到自己怀里。
他的一条手臂从后面环锁住她的腰,由于腰身那么纤细柔软,几乎是轻而易举便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他的一条手臂从后面环锁住她的腰,由于腰身那么纤细柔软,几乎是轻而易举便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韩睿伸出另一只手,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或许是红酒的关系,她的整张脸都在发热,仿佛比他的掌心还要热,带着酒后的薄醺,皮肤在暧昧的灯光下显得吹弹可破,仿佛是某种成熟的水果,透着均匀的粉色光泽,极其诱人。
他承认自己被诱惑了。
其实他早就被她诱惑了。她的每一个眼神,她的一举一动,还有她那时而坚毅时而柔软的性格,仿佛任何一处都在诱惑他。那样轻易,那样理所应当。
他想,这真是见鬼了!
还有她的嘴唇……从再次见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想要把她摁在怀里亲吻了。
晦暗暧昧的灯光下,相互交缠的气息似乎拥有无边的魔力,令人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甚至有那么一会儿,方晨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还在回应着对方,就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此刻韩睿的热烈仿佛就是那杯红酒,入喉时温暖酣醇,可是随即便有巨大的能量和热量从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从每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通过任何一个可以渲泄的感官和毛孔争先恐后地奔涌呼啸而出,宣告着主人热切而强势的渴望与激情。
……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他终于满足地让彼此稍稍分开一些,方晨这才用力地推开他抽离出来。其实并没完全脱离他的掌控,至少他的手臂还牢牢地圈笼住她的腰。
“流氓!”她咬着牙说,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地瞪他一眼。
“我本来就是。”
她有生以来头一回感觉到失语。
确实,她惹上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流氓,霸道、自私、冷漠,即使笑着的时候也多半显得神态疏离。一个谜一样的男人,却因为足够强大,所以更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卷着她,不断地向下再向下,一直朝着那令人恐惧的深不可测的中心地带坠落。
这个世界人有几十亿人口,可她怎么偏偏就这样惹上了他?
见她紧抿着嘴角,似乎有怒气正在蔓延的样子,韩睿松开手臂,无所谓地笑了笑,“好了,现在说正经事。”
“什么?”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衣襟,方晨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韩睿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身后传过来,“因为苏冬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想告诫她一声,有些事情并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样简单,也许最后会令她付出很大的代价。”
方晨一愣,不由得停下来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个聪明人,但是聪明人偶尔也会做出糊涂的事。总之你转告她,希望她自己小心一点。”
“不要和我卖关子好不好!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我和她有一阵子没联系了。”
“那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已经不在我那里做了?”
“她上次倒是提过一回。”
“她没告诉你原因?”
因为肖莫?
答案几乎脱口而出,可随即想了想,方晨还是选择了保持缄默,只是反问他:“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想,这件事你还是去问她本人比较妥当。”韩睿伸手将包厢门拉开率先走了出去,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的性格方晨自认还是了解几分的,凡是他不想说的,或者是认为没必要说的,那么再追问下去也只会是徒劳,所以方晨直接给苏冬拨了电话。
无人接听。
她连续打了几通过去,对方的手机均处于这种状态。过去极少出现这样的情况,心里头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最后方晨实在等不住,只得赶去苏冬的住处。
公寓离别墅并不远,其实她也只是来碰碰运气,结果没想到苏冬竟然在家。
门打开,方晨几乎吓了一跳,脱口便问:“怎么回事?!”
可是苏冬微微将头一偏,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只是抽动了一下带着瘀青的嘴角,含糊不清地说:“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方晨觉得自己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跟进屋里借着明亮的光线一看,这才发现原来青紫的痕迹几乎遍布在苏冬□在外的每一寸肌肤上。
额角,颈脖,手腕,脚踝……甚至雪白的胸前,到处伤痕累累。
“你怎么来了?”显然是感到不自在,苏冬回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方晨皱着眉问:“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都讲了,没什么。”
“韩睿跟我说过了。”见苏冬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动,方晨迅速地问道:“和肖莫有关,对不对?”
苏冬先是不说话,若无其事地将视线转到一边之后才否认:“别乱猜。”
方晨觉得几乎快要被气死,从包里翻出手机扬了扬,“要么你说,要么我打电话给姓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