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贺低声道:“主子,眼下早朝快开始了,若是找不到皇上…”苏贺的目光悄然往上,见面前之人紧抿着双唇,脸色尤为的难看。
闻得苏贺开口,少煊才似回了神。低头看着孙全,他动了唇,却突然转口道:“就说皇上突然染了重病。”
他的话说得底下二人俱惊,若是不早朝,染病即可,何必说成是重病?
孙全尚未明白少煊的意思,苏贺心中已是微微有些了然。外头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孟长夜铁青着脸进来,他一收到消息就马上赶来了,恰巧就听见少煊方才的话。他不顾礼数闯进去,跪下道:“主子可知道那么说的后果会如何?”
少煊的神色有些黯淡,他默然地转身,一手扶着桌沿,轻缓开口:“这是我犯下的错,也是时候弥补了。”
孟长夜欲再开口,却见他抬了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屋子里安静得很,少煊又道:“替我传世子来。”
孙全只得应声退下了。
少煊略阖了双眸开口:“都起来吧。”
苏贺忙上前扶了他坐下,分明感觉到他的指尖冰凉,苏贺低声劝着:“主子放心,孟将军会全力找寻皇上的下落的,皇上会吉人天相!”
少煊未答,又低声吩咐着:“长夜,你连夜调动京中禁卫军,让他们坚守城中各门,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擅自从郢京进出。”
孟长夜脸色大变,这样大规模的禁卫军调动除非是京中的政权发生变动,皇上不过失踪了一晚上,太上皇就要着手那之后的事了么?孟长夜的眸光低沉,他自然明白太上皇如此做的意思,这十多年来,他一直觉得亏欠了皇上,觉得那么重的担子不该压在她一个弱女子的肩上。是以这一次,对太上皇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可是孟长夜总觉得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他咬了咬牙道:“主子,末将以为还是先找皇上要紧!”
少煊的眉心一宁,厉声道:“按我说的做!”
孟长夜吃了一惊,迫于无奈只能转身出去。少煊将目光从门口收回,低叹着,他从来就不是个好父亲,小时候没能陪在靖儿的身边,如今女儿下落不明,他却在背后策划着江山易主的阴谋。
悲鸣的笑声从他的胸腔发出来,让人听了满心的悲哀。
苏贺静静地在他身旁陪着,几次动了唇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原本寂静的夜在太阳升起的前夕突然变得混乱起来,到处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交替着。
薄奚漓从宫中出来时,瞧见黑压压的队伍从各个方向列队前行,他不禁皱了眉。都未到早朝时间,太上皇居然派了人来传他,这着实叫他觉得奇怪。
薄奚漓还是头一次过别院去,即便知道娘来了,他也不敢擅自踏入那个地方去。
苏贺引了他入内,太上皇正端坐在桌旁。薄奚漓上前行了礼,只听太上皇静静地道:“皇上失踪了。”
简短的话令薄奚漓浑身一震,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忙又下跪道:“微臣不知!”低下头,呼吸已显急促,皇上失踪,太上皇不会以为是…
少煊静静地凝视着底下之人,略吸一口气,他倒是起身亲扶了薄奚漓一把。而后低声道:“我没说什么。”今日叫他来,本来也不是为了靖儿失踪一事多加指责。看他谨慎的样子,少煊似是放了心,低声唤他,“漓儿。”
薄奚漓一阵惶恐,忙开口:“您请吩咐。”
少煊松了手,话里到底带着紧张:“皇上失踪了,我希望你带着人出城去找。务必…要找到!”
薄奚漓惊得脱口:“让微臣去?”太上皇手下怎会没有亲信,他却要他去?
少煊只点了头,又是自嘲一笑:“无人去接她,她一个人怕是回不来。”他说着给了薄奚漓一块金牌。
“为何?”薄奚漓接了,却依旧要忍不住问。
“因为我让人封锁了整个郢京。”
不紧不慢的话如同一个惊雷,令薄奚漓心下顿时不安起来。少煊回眸凝视着他,沉声嘱咐着:“若是找着了,也暂且不必带她回宫。”
话语沉甸甸的,到底坠进自己的心头。他曾策划过宫变,如今却是要从自己的女儿手中夺权!
璇儿定是在看着他的笑话。
苦涩地笑了笑,少煊又抬手示意薄奚漓靠近,在他的耳畔低声耳语几句才打发他出去。
显宇王妃才从后院过来,远远地就瞧见薄奚漓从太上皇的房内出来,她一阵吃惊,才欲叫他,却见他走得飞快,转瞬就消失在拐角处。凌晨时别院内一阵骚乱,少煊并未让人瞒着她,此刻又见着薄奚漓出现在这里,思昀心里着急,忙朝前而去,没有迟疑地敲响了房门。
得了里头人的允许,思昀疾步入内,开口就言:“主子,漓儿是断然做不出犯上的事情来!”
谁知少煊蓦地一怔,而后淡声道:“我知道。”思昀的品性他最是清楚不过,这孩子又是思昀教导出来的,他怎会信不过?
温暖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俏皮地落在靖儿的脸上。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睁眼之时,瞧见床上之人依旧昏睡着。回想着他昨日的那些话,靖儿此刻心里依旧觉得恍惚。
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起了身推开了房门。
院子的矮墙外站着零星的几个人正与那农妇激动地说着什么,待那些人都散去,靖儿才上前道谢:“昨日真是谢谢你了,可否麻烦你帮我们去租一辆马车来?哦——”她忙低头扯下了自己腰际的玉佩递给她,又笑着,“我们赶着进城。”
农妇并没有伸手去接,大约是昨夜相安无事,也让她对这两个陌生人的戒心小了一些。她叹气道:“进不了城了,东村几个人原本想进城做点小买卖的,可是说城门紧闭,不准任何人出入!”
“什么?”靖儿震惊地问,“为何要关闭城门?”
农妇摇了摇头:“问了,那些官爷也不说为何。哎,我男人还在城内,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呢!”农妇的神色很是失望,她朝屋内走去,又回头,“你们最好去下一个小镇看看,这里也没有医馆,下面的镇子虽不如京城,可也好歹有大夫。”
靖儿也不知农妇在与自己说什么,她还怔怔地想着城门为何会紧闭的问题。想必定也是与她和完颜宇有关,她不在城中,如今能下这种命令的,唯有父皇了。可是父皇难道不知道她在外头么?为何要紧闭城门?
朝阳泛着红,映在她的后背上,仅剩的那一丝暖意,突然之间也感受不到了。
屋内,完颜宇也已醒来。
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夜,其实都不曾睡得安稳过,伤口在痛,心也跟着难受。屋子里空荡荡的,哪里都不见她的身影。完颜宇的嘴角一歪,她一定也觉得他很可怕,手刃兄弟就为了坐上帝位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叫她留下来?
完颜宇咬着牙坐起来,靠着身后的墙壁轻喘着气,一面又低下头轻声笑着,一年前他登上皇位时,他早就众叛亲离了,不是么?
如今还有什么还觉得遗憾的?
他倒是也不急着走,徐一晟一定会来找他的,他会千方百计来找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影子从门口进来,落在完颜宇床边的地板上。他不自觉地侧脸瞧了一眼,竟见靖儿直直地站在门口。他还以为是自己瞧错了,狠狠地定神,见果真是她,心里没来由地高兴起来。他的唇角微咧:“怎的还不走?”
靖儿以为他问的只是他们为何不走,便上前叹息道:“走不了,郢京被封锁了。”
“什么?”完颜宇脸上的笑容骤然敛起。
靖儿在他床前坐下,扶额道:“里头怕是出了事。”
而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下去。
良久,才听靖儿又道:“我让那位大姐去雇了马车来。”后来进来时,她还是去找了农妇。
完颜宇的眉头紧蹙:“连你也不安全么?”
靖儿的手指微微一颤,她却没有说话。她想了很久了,这次的突发事件实在可疑的很,父皇怎会明知她在城外还会下令不得任何人进出?如今城中除了东越人,还有显宇王府的人,靖儿不得不为自己留个心眼儿。何况,完颜宇的情况也确实不适合留在这里,他需要疗伤。等把他安置了,她再回去一探究竟。
下一个镇子距离这里有十多里路,碍着完颜宇身上有伤,车行的速度也不快。
因为是小镇,他们进去的时候也不见街道上有几个人。又行一段路,倒是瞧见一个当铺。靖儿勒停了马车,回过头去,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完颜宇的玉扳指上。
完颜宇起初还不知她在看什么,直到她将手伸过来,一把将玉扳指从他的手指上取下来,转身就跳下马车去。
“喂…”窗帘微掀,完颜宇已经看见外头“当铺”二个大字。他才想起他们佩戴的玉佩都已经送人了,不禁莞尔。
有了钱,住了客栈,又去了医馆买了药。
可至半夜,完颜宇竟还是发了烧。
连夜请了大夫来瞧,说是延误了最佳医治时间,伤口又有些发炎才会如此。
连着两天,烧也不见退,靖儿也不敢走开。她若走了,眼下也没个人来照顾他,把他托给别人她也不放心。
夜里烧得迷迷糊糊,他就开始做梦,开始说胡话。折腾半日,浑身的汗,靖儿替他换衣服,他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双眼睁得大大的,瞧她半晌,又是沉沉地睡去。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完颜宇,靖儿又觉得他真心可怜起来。仿佛是与那血染东越皇宫的暴君一点都联系不上来。
天亮边,靖儿也支持不住,靠在床边安静地睡。
清早窗外的大街上一直热闹个不止,小二端了早点进来,靖儿揉着眼睛问:“今儿怎的这般热闹?”他们来了第三天了,这个小镇也不见这般闹腾的。
小二把早点搁下,将手中的白色面巾一甩至身后,皱眉道:“京城那边传消息来说皇上突然重病,都好多天不早朝了!”
靖儿本欲伸手去端早点的手跟着一滞,她撑大了眼睛看着小二,脱口问:“谁说皇上重病?”
小二见她不信,有些谨慎地四下看了看,神秘地开口:“我表兄在京中有熟人,那熟人还是守城的官爷,那还有假?”
靖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小二啧啧地道:“看样子,这事难了!”皇帝驾崩的凶言小二是不敢说的,不过看他的表情靖儿也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一派胡言!”完颜宇不知何时醒了,他勉强撑起身子嘶哑着声音呵斥。
小二瞧了他一眼,嬉笑着:“客官生什么气,这种事也不是我们老百姓能管的不是?二位慢用,小的先去忙了。”他又笑笑,转身出去了。
靖儿的脸色铁青,她不过是失踪,为何会有那样的传言?
难道是父皇…
心头蓦地一震,靖儿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完颜宇见她站着不动,忙道:“愣着作何?回去看看。”
混乱的思绪被强制收回,靖儿转身望着他,见他的目光坚定,她不觉抬步走向他:“可是你…”
“我没事。”最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如今这点伤痛也不算什么了。在他昏迷的时候她都没有抛弃他,他已经很感动了,再是不求其他。别过脸低咳几声,又道,“去吧,别以后后悔了又赖我身上。”
方才小二的话确实叫靖儿心乱如麻,完颜宇其实挺了解她的,此刻她就算人留在这里,心也早就不在了。好多事,她都想回去弄个清楚,这一切,父皇究竟知道么?还是他分明就知道,却是故意的…
这般想着,靖儿的脸色越发地难看。她点了头转身:“我会回来的。”
他冲她听话的笑。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完颜宇一脸沉重地陷入了沉思。目前的一切来看,就像是江山易主是前奏,薄奚靖没有子嗣,莫不是薄奚漓么?
那晚上清雅诱他出城时曾提过的,谁会甘于屈居人下呢?又何况那臭小子还逼得他娶清雅,他若是存了怨恨呢?
想到此,完颜宇翻身下床,他重伤未愈,连站都站不稳。往前踉跄地走了几步,才勉强在桌沿撑住了身子,“臭小子…”他低低地叫着,心里又念,千万不要出事。
连着三日,靖儿一点音讯都没有。
少煊这几天几乎夜不能寐,梦里好不容易梦到她,竟是听她叫“父皇救我”。
冷汗涔涔地醒来,苏贺守在帘外,见他蓦地坐起来,忙进来伺候。后半夜,少煊再是睡不着,若不是城中无他不行,他恨不得亲自去找她。
薄奚漓每日都会派人来禀报,可每每带来的消息却都不是他所希望听到的。
“主子,先吃点东西吧?”宫女端进来的吃的一直搁在桌上,也未见他动过半口。苏贺忍不住软语规劝着,“若是皇上回来见您不吃不喝,定又要着急了。”
少煊的目光落在桌上,以往他没有胃口时,靖儿总会陪坐在他的身侧,说笑着陪他吃东西。多少也得看着他吃下去她才安心,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难道那样的女儿他不喜欢么?那为何还要无情地让女儿瘦弱的双肩去挑西凉的江山?
“苏贺,你说这么年我对靖儿是不是太残忍了?”他都恨死自己了!
突如其来的话令苏贺的心一沉,他忙道:“主子说的什么话,皇上从不怪您。”
是啊,靖儿不怪他,才更让他觉得他很失败!
院中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苏贺回眸瞧去,见宫女推开了房门轻声细语:“公公,孟将军来了,说有急事。”
也不等苏贺传话,便听少煊开了口:“让他进来。”
孟长夜疾步入内,他紧绷着脸穿过了珠帘,才行礼,便听得少煊问他:“外头一切可好?”
孟长夜点了头,压低了声音道:“属下来,是有一事…”他附于少煊耳畔低语几句。
少煊的眉心紧拧,脱口道:“他怎么来了?”
孟长夜略退后半步,才言:“皇上突然重病的消息放出去,主子该想到这样的后果。”
少煊依旧还想着孟长夜带来的消息,苏贺倒是沉了脸色开口:“将军怎可如此对主子说话?”
孟长夜自知失言,可他也是着急了!
少煊并没有追究,想了想,才浅声道:“告诉他,我不见。”
孟长夜的步子未动,他低下头道:“他知道主子会如此说,他要属下问您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当年是他保住皇上的命,如今他难道没有资格探一探么?”
至此,苏贺也已听出他二人谈论是何人了。他不禁悄悄看着少煊的脸色,他分明是不愿见的,却是听闻孟长夜传的那句话后,原本坚定的神色到底是松了些。
半晌,才听他叹息:“罢了,让他来别院。”
孟长夜下去了,苏贺忍不住问:“主子,他这个时候来,不会有所不轨么?”
少煊淡淡地开口:“所有和璇儿有关的事,他都不会袖手旁观。”那时候是,如今亦是。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外头房门被人小心地推开,少煊抬眸瞧去,见那熟悉的身影自门外进来。多年未见,来人并没有寒暄,直直地问:“他呢?”
少煊未起身,就这般瞧着他,开口道:“靖儿如今是皇上,西凉后宫有的是医术高明的太医。”
来人的脸色凝重,丝毫不惧他:“既是有太医,如何会病危?如今我来了,不过是瞧上一眼又有何不可?”他千里迢迢地来,不就是怕璇玑的孩子出事么?
少煊的音色一沉,喝道:“夏玉,这里是西凉,不是鄢姜!”
夏玉的脸色未变,他也知道这里是西凉,容不得他放肆。只是璇玑的孩子有事,他若是连一试的机会都没有,那叫他如何甘心!他的声音亦是有些冷:“皇上是璇玑唯一的孩子,他若是出了事,你怎对得起璇玑?”十八年前,终没能让璇玑幸福已成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以听闻西凉皇帝病重,他不惜违抗鄢姜王的命令也要入郢京来看一看!
少煊的唇角有些苍白,当初下决定的时候,他确实忘了夏玉。没想到夏玉会为了璇玑来西凉,这一步棋,终是他算漏了。
而如今,这样的场面又该如何收场?
夏玉可不是个好骗的人。
第三十五章 完颜疯了
靖儿快马加鞭地赶去郢京,自从得知郢京的城门关闭之后,她的心就不曾平静过。西凉已经太平了许久了,也是她登上帝位后不曾遇到过的事情。
咬紧了牙关,她望着前面的目光如炬。这里离开郢京并不算很远,可是她却像是觉得隔了千山万水。
这一条道上人烟稀少,大约也是因为前方的城门关闭的缘故吧?马蹄声激起了尘土,在这安静的大道上显得越发地大声。
靖儿坐在马背上驰骋而过,厉风带动着路边的草木不住地晃动。又赶了一段路,隐约地听到前面有重重地马蹄声传来,靖儿不觉皱了眉,马儿的速度也渐渐地慢了下来。安静了一路,突然听到迎面有马蹄声过来,倒是叫靖儿觉得不安起来。
前面的马队已经渐渐地近了,靖儿一眼就看清了为首的那个人。
靖儿握着马缰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的眸光一沉。
薄奚漓,怎么会是他?
她的一手已经悄然触及塞于腰际的那几块碎银两,当时出来之时匆忙,她在京中的时候是不会随身带着武器的,如今也只有那些碎银两可以当做暗器一挡了。
马儿的速度减缓,她紧紧地锁住了迎面而来的男子。
薄奚漓显然也已经瞧见了面前之人,他身侧的便衣侍卫脱口道:“世子,皇上!”
薄奚漓猛地回头横了那侍卫一眼,侍卫自知失言,忙缄了口。薄奚漓狠狠地将马鞭抽打下去,加速朝靖儿疾驰而去。太上皇命他出城来找皇上,他当日就出来了,在十里亭周围找了一整日。底下虽是有血迹一路出来,可他又听闻皇上聪慧非常,担心那是皇上故意留下的记号。可事实证明还是他想得多了,后来他又折回了城门口,这才去周围的农户里搜问。直到一个农夫告诉他,说前几天是有两个年轻的男子去借宿过,有一个还身受重伤,薄奚漓才带人急急地朝最近的小镇去。倒是不想在路上碰到了皇上。
靖儿的脸上没有笑意,就那样直直地看着。
薄奚漓身后的人都没有着侍卫的服饰,靖儿也着实不知道那些究竟是什么人。她顺道将银两握在手中,所有的精力都完全集中了起来。
面前那队人马已经近前,靖儿自然地减缓了呼吸声,却见他们俱下了马,个个都低下头,再不敢直视靖儿的脸。薄奚漓疾步上前,朝她恭敬地开口:“公子这些天去了哪里,叫主子好找。”
薄奚漓的一句话,叫靖儿悬起的心到底放下了。握于掌心中的银两也被她悄然无息地重新塞至腰际,方才第一眼瞧见是薄奚漓的时候,她还以为京中的事和薄奚漓有关。
幸好不是。
靖儿松了口气,脸色也好了一些,她并没有下马,急着就问:“城门为何关闭了?”
薄奚漓答得从容:“完颜公子不见了,主子恐有人从中作祟,所以才下令先关闭城门,怕外头有人与京中之人内应。”
靖儿的眉头略皱,父皇考虑的也是有道理的。只是,为何她却觉得好像是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她一下子又说不上来。
“那为何会有皇上病重的消息传出来?”
薄奚漓的脸上露出讶然的神色,他浅笑道:“公子弄错了,是说偶染了风寒,大约是传得过甚了。”
“薄奚漓。”
“在。”
“朕怎么觉得父皇叫你来很是奇怪?”世子进京的时候她与他的关系就不曾好过,此刻见着了,靖儿也找不到好的感觉来对他。
薄奚漓有些尴尬,低声道:“那是主子的意思,我也不清楚。还有,主子说了,让公子在外头低调一些。”末了,他又马上补上道,“主子也是怕外头有人会对公子不轨。”
父皇如此,便是要她收起皇帝的自谓了。
靖儿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似的,见他们还挡在她的面前,她不觉皱了眉:“还不让开?”她急着回京去,见着了父皇她才能真正放心。
侍卫们都没有动,薄奚漓又开口:“主子说要我带着完颜公子一道回去,不如我先去接了完颜公子来。”
靖儿点了头,她一面调转了马头。
“公子。”薄奚漓上前拦住了她,低声道,“这几天您恐怕也没怎么休息,您还是在这里候着,我去就是。”
这几天,一边要照顾完颜宇,一边又要担忧着京中的情况,靖儿也觉得极累了。此刻也没有多想,告诉了他们完颜宇住宿的客栈,就翻身下马。
身后有侍卫上前牵了她的马往路边而去。靖儿想了想,也跟着上前寻了地方盘膝坐下。
有马蹄声渐渐地远去,靖儿舒了口气,听得侍卫轻声问:“公子可要喝些水?”
被他一说,靖儿倒是也觉得渴了,接过了水壶就仰头灌了几口。头顶的太阳猛烈至极,照得人根本睁不开眼来。靖儿顺口问:“城中东越的人可有什么动静?”
侍卫一愣,支吾着开口:“这…属下不知。”
靖儿不免睁开瞧着他,皱眉道:“父…我爹就没找过清雅?”
侍卫又是答不出话来。
靖儿蓦地起了身,不悦地开口:“坐在这里等什么,也没个坐的地!上马,先去京城。”
“公子!”
面前的侍卫都猛地站了起来。
靖儿狠狠地看着他们:“这是作何?”
底下无人敢答话,靖儿的音色一沉:“都想造反不成?”
“属下不敢!”一群人齐齐跪下了,头也低下去。
靖儿不想跟他们在这里耗时间,上前牵了自己的马就要走。侍卫又上前来拦着,逼得急了,才咬着牙道:“公子就是去了也进不了城!”
原本欲跨上马鞍的靖儿吃惊地回眸,她仿佛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脱口问:“薄奚漓身上有令牌?”若是连她都进不去,那薄奚漓是如何出来的?只能是父皇给了他令牌了!
侍卫的脸色惨白,不知该如何应,见面前之人已经飞身上马,“驾”的一声,马儿已经朝那小镇的方向而去。
身后传来紧张的一声“公子”,接着是更多的马蹄声自身后响起。
靖儿也没时间回头去看,心底一面面地回想着薄奚漓那些奇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