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太妃笑了笑:“公主是该见见他,见了,也就觉得剩下几天时间都够用了。”
她的话,说得璇玑有种不好的预感,让“兴平公主”去,无非就是想要夏清宁威胁她的,可是,她若不去,夏清宁也必须无疑。去是一定要去的,可是她还没将华太妃的事情告诉少煊,这件事如今倒是麻烦了。她此刻就算借口回去,华太妃也会叫宫女跟着她,她欠夏清宁一命,不能不顾他的安危。况,卓年走的时候,她就发过誓的,此生也不希望再沾染鲜血…
华太妃见她低下头,嗤声道:“公主是要考虑什么?”
“不——”忙摇了头,“你带我去!”
华太妃唤了宫女进来,说去打听皇上什么时候走,璇玑拦住了她,开口道:“皇上傍晚才会回宫。”那时候,她应该已经回来了。
若是少煊来找她,届时只要让思昀告诉少煊她来了华太妃这里说话便是。
璇玑缓缓吸了口气,握着帕子的手有些紧张,她悄然看了华太妃一眼,心底暗暗地想,只要她还是“兴平公主”,就什么都不怕。谁也不会怀疑她什么,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公主换了人,必然是夏清宁没有说破的。届时见了夏清宁,她也不怕他当面戳穿,夏清宁见了她,只会更加清楚兴平公主没事。
速去速回,然后一并告诉少煊薄奚珩藏匿的地点…
【宫闱血】34
华太妃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似是很满意,开口道:“外头的宫女可是皇上的人…”她的凤目微佻,直直地看了璇玑一眼,璇玑会意,只能无奈地点了头。
她只是在警告她,要出去见夏清宁的事也是不能告诉思昀的。出去借口要思昀回房去取她的帕子来,又说回来时,若是她与华太妃在里头聊着,就不必打扰,只管守在外头便是。因为是她的话,思昀没有怀疑便转身下去了。
华太妃赞许地看她一眼,夸她懂事。又命宫女取了宫女的衣服给她换上,才又叮嘱着她一切都表现得自然一些,否则见不到夏清宁,他们大家都会惹上麻烦。
璇玑都一一应下了。
这日巳时三刻,那辆运送太妃们起居用品的马车再次出发了,据说是宫里还有一些用品没有运完。
马车顺利地出了御福寺,璇玑悄然掀起窗帘瞧了一眼,身后的寺门已经离得越来越远了,她不觉握紧了车窗,瞧见身侧的宫女将一块黑色的布递过来,开口道:“这是太妃娘娘吩咐的,还请公主不要为难奴婢。”
璇玑猛地一吃惊,目光直直地落在宫女手中的黑布上,她甚至未曾反应过来,宫女已经过来将她的眼睛蒙住。璇玑倒吸了一口冷气,方才太紧张,她只想着先不要引起华太妃的怀疑,先跟她们出来再说,倒是忘记了她们既是要防着她的,又怎么会叫她知道薄奚珩的藏身之处?她真是急傻了!
此刻,她也不能说不,只能任由着宫女做着这一切。安静地背靠在后面的壁沿上,外头。除了“呼呼”的风声,便只有车轮滚动的声响,一路上都很安静。马车似乎还转了几个弯,璇玑都几乎已经分辨不出马车现在在朝哪个方向走了。
她也不知这究竟是薄奚珩的注意,还是华太妃的,却不得不说,他们的确想的很周到。倒是她考虑不周了,只是,倘若她方才也想到此事了,还能如何呢?
她的手中,还握着夏清宁的帕子,宫女见她的十指微微收紧,也只以为她的紧张的,只坐在边上监视着她,也不说话。整个车厢一下子安静了下去,璇玑也没有找她问话,似是半个时辰后,她听见车外传来了说话声。璇玑拼命地竖起耳朵,却是听不真切,像是好多的人一起在说,像是走在大街上。进城了?璇玑心里暗暗地想着。只是又隔一会儿,外头又是安静下去,璇玑心里越发地不解了。
大约三炷香的时间,外头再次有声音传来,马车的速度并不快,缓缓地停靠了下来。宫女没有马上要她下车,他们只停着,像是在等什么。然后,她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车内的宫女动了,伸手扶住了她的手,声音是低低的:“公主请下车吧。”
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她下去,她在一旁提醒着她台阶,门槛云云的。
出来迎接她们的人,宫女也不曾与他多说,只简短的一句“来了”“在里头”便了事。宫女扶着她进去,璇玑从进门的时候便觉得有些奇怪,这里到处都充斥着浓浓的花香,像是栀子花的味道。璇玑忽而可以想象栽满着栀子花的院子,还有洁白妩媚的花朵…
可是,她继而却又是蓦地一震。
不对呀,现在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栀子花?
她方才倒是一下子没想起来,此刻才觉出奇怪来。莫非不是栀子花,倒是她闻错了?秀眉微拧,她是再闻不出这究竟是什么花的味道。
接着,像是下了楼梯,可是璇玑明明记得他们是没有上楼的。看来是地下室,璇玑心里暗暗的想着。
下去了才叫她越发地吃惊,只因下面那花香的味道比外头的还要浓郁,若说外头只是栽满着鲜花,那么这里则像是将花朵摘下来塞满了整间屋子。
宫女又扶着她往前走了一段路,有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终于停下不走了。璇玑的心里有些紧张,此刻,才低低地问了句:“到了么?”
宫女也不说话,只一把扯掉了蒙住璇玑眼睛的黑条。突如其来的动作,叫璇玑吃了一惊,眼睛欲睁开,却被房内的灯光照得一时间睁不开。她有些本能地闭了眼睛,再睁开时,却是不见了宫女,连身后的门也被关住了。她环顾四周,哪里有什么鲜花?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中间的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外,便什么都没有。可是,这房间里的花香味却是与外头的一般浓重,所以,外头也不太可能放着鲜花。
璇玑不解地皱着眉,抬眸四处打量着,瞧见头顶的一处墙角似是隐约有些湿印,是新鲜的。这更加验证了她的想法是对的,这里是在地下。只是方才下来到替她开门,用的时间并不短,璇玑有些奇怪,什么地下室能那么大,还有那么多奇怪的花香…
蓦地,她似乎是想起什么,微微咬牙,是了,是在掩饰什么。这么浓的花香,不过是在掩饰这里原来的味道罢了。与替她蒙上眼睛来这里一样,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防着她。就算日后“兴平公主”出了事,要她招供,她也什么都招供不出来。
除了…华太妃。
兴平公主出现以来,所有的事情薄奚珩都做得点滴不漏,却是叫华太妃露了脸。是否,在他看来,万不得已,他会叫她成为一颗弃子?
心头猛地一颤,不知为何,她顺然地想起六年前的自己。那一刻,心酸和愤怒再次充斥着她的胸膛。
身后的门被人推开,璇玑吃惊地回眸,见来人一身储色长衫,他的整张脸都用琉璃面具遮挡了起来,只剩下一双犀利无比的双眼。
璇玑不免半退了一步,男子高大的身影已经逼近,她再退,身子已经递上后面的桌沿。
是薄奚珩,她很确定!
看着面前女子惊恐的样子,他蓦地一笑,再次见她,他只觉得她越发地像璇玑了。尤其,还是那种眼神。
璇玑只觉得被他看得阵阵发凉,见他上前,自顾在桌边坐了,她才急急问他:“清宁呢?”
他不答,抬眸略睨视了她一眼,启唇道:“还有三天。”
璇玑一愣,才想起他说的是离年底只有三天了。这句话在提醒的同时已经盈满了威胁的味道,叫璇玑听了有些心慌。她只能开口道:“你放心我会做到的!清宁呢?让我见见他!”她是真心想要见见夏清宁的,想要确定他是真的没事。
薄奚珩却是笑着道:“公主说做到,这话倒是听得腻了,如今那么长的时间过去,怎的还一点动静都不曾有?看来公主是心生胆小,不如让我来给你壮壮胆。”
璇玑撑大了眼睛看着他,也不知道他话里什么意思。
他的眸光一抬,朝外头道:“带进来。”
门被推开,璇玑吃惊地回眸,瞧见两个蒙住脸的男子押着夏清宁进来。璇玑惊得叫:“清宁!”
夏清宁似是狠狠地一震,抬眸看清楚了面前的女子,也是脱口唤了声:“兴平!”他欲冲过来,却是被押得死死的,一动都动不了。
璇玑腕口被身后男子一把扣住,她吃痛地皱起眉头,只听夏清宁咬着牙叫:“你放开她!有什么事冲着我来!放开她!”可是,任凭他怎么叫喊都无济于事。
璇玑挣扎了几下,腕口已被扣得生疼,她的眼泪泛起来,却是看着夏清宁,低声道:“清宁,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你还说过,要带我去显国看灯会的,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她的话,叫夏清宁浑身一震,他从没和兴平说过要去显国看什么灯会,显国显国…
心头全是讶异,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面前的女子一眼,方才进来,他看见她的脸,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如今有她的提醒,他心中自然明了。
是璇玑啊!她就是从显国来的!
他在惊讶之余,心里有开心又有担忧。
方才的话,她不过是在告诉自己,兴平没事,兴平没事了!可是看见她出现在这里,他不免又要担忧,她一个弱女子,怎敢做这种事?万一被他们发现她不是真正的兴平,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奋力挣扎着,他咬着牙叫:“你走!我不要你救!”
“清宁…”
“走!”
“清…啊…”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痛,那用力的手似是要捏碎了她的骨头般,璇玑到底忍不住痛叫出来。
夏清宁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怒吼着:“放开她!不要伤害她!”
身后的男子却是低低地笑起来:“果真是鹣鲽情深,稍稍试探,便知她在你心中的分量。看不得她受伤,就好好配合,不必说些故意离间她的话,明明是爱着,就好好爱。何必赶她走呢?更何况,你就是赶她走,想来公主也是不舍得的,是不是,公主?”
额角沁出了汗,方才被他握痛的手此刻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依旧勉强朝夏清宁一笑:“你放心,我没事。你要好好保重,等我回来!”
夏清宁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多月前,她只身入宫,说是能帮得了兴平,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夏清宁不免对这个女子钦佩起来。此刻想着兴平在外面无事,他悬起的心也放下了,其实,救不救他都无所谓,他只是不想让他们用自己来牵制兴平。
薄奚珩扣着璇玑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他的声音淡淡的:“说了是要给公主壮胆的,那你们就好好给公主壮壮胆子。”
他的话落,便又有一人自外头入内,璇玑吃了一惊,来人虽也是蒙着脸,可因为她知道他们的身份,看那身影,必是韩青无疑!
他快步上前,飞快地出手,狠狠地一拳打在夏清宁的腹部。
“清宁!不要——”璇玑此时此刻才明白薄奚珩话里的“壮胆”是什么意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们觉得兴平公主太胆小了,尤其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竟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想着如此,便叫兴平公主也记在心底。
眼泪滑落下来,此刻也不知道究竟是手上的痛,还是纯粹的担心。韩青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夏清宁的嘴角微动,一大口鲜血喷出来,他依旧是颤声道:“你们…打死我吧,兴平…兴平不会杀人的!”
薄奚珩略一笑:“是么?若果真如此,那只能说你在她心里的分量太轻。她若真的深爱着你,那什么不能为你去做的?”
他的话,说得璇玑心头剧痛,让她又不自觉地想起十二年前,她为了他入掖庭的点滴。是啊,因为深爱,是以什么都能为那个人去做。哪怕是双手沾染鲜血亦是在所不惜,哪怕负尽天下人也绝不负他!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退了一步,另一手勉强支撑在桌沿才没有倒下去。胸口急喘着的那口气,似是一时间回不上来,顷刻便是一阵头晕目眩。
耳畔,依旧是稳稳当当地传来他的声音:“公主放心,我不会杀他,至少现在不会。看着他受苦,心里不是滋味吧?我不会叫他死的,还会请了大夫给他医治。但,从今日开始,那件事你若是缓一天,我便要人打他一天。也就三天的时间了,到时候,便是他的死期。五脏六腑俱损,那是活活疼死的。”那话语悠悠地飘入她的耳朵里来,竟是生出了千斤重。
她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以为她是因为面前的夏清宁,却不想,她不过是想起了前程往事…
那些不堪的点滴,那些叫她再无心可伤的点滴…
双腿一软,她到底是瘫倒在地上,声音颤抖得细如蚊声:“不要再打了,求你…”
他松开了扼住她的手,眉毛一挑:“他的生死掌握在你的手里。”
连呼吸都紊乱着,她的牙关紧咬,双目一合,只点着头:“我做,我做…”
“公主果然是胆大了些。”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丝毫的起伏,仿佛便是平仄地说着道听途闻的事,而不是发生在自己的眼前。他略抬了抬手,韩青终于停手,夏清宁站立不住,一下子倒在地上。
他的平静,叫璇玑颤抖不已,这个男子,她不知如今究竟什么才能让他的心起一点点的波澜。他到底有在乎的人或事么?
难道,真的只有那张龙椅么?
从爱到恨,此刻的璇玑才发现,原来竟根本不是一瞬间的事,她与他之间,已过了整整的十二年!
十二年啊!
从她懵懂的孩提时代,到如今都过了双十年华了…
身后,夏清宁的声音已是气若游丝,璇玑似是猛地一震,慌忙爬起来朝夏清宁跑去。她现在是兴平公主,她必须时时刻刻急着她是兴平公主,她的眼里心里只有夏清宁!
薄奚珩没想到她会突然过去,几乎是本能地想拉住她,却是只扯到了她的衣袖,只听“撕拉”一声响,女子的衣袖被生生地拉下了一块。他也不知道她此刻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再抬眸时,见她已经奔至夏清宁身边,颤抖地握上他的手:“清宁,清宁你怎么样?”
他有些吃力地撑着眼睛看着她,嘘声道:“我没事,兴平…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自己我没事,不要…自责,好好地活下去。”他似是迟疑着,才反握住了她的手,那力道很小很小,她只需稍稍一抽,就能将手抽出来。
璇玑哽咽地看着他,她何尝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过是要她告诉兴平公主,他没事,要兴平公主离开这个地方,不要管他。可是,兴平她肯吗?
她若是肯,就不必不跟着鄢姜王回去,而执意要留在西凉了。不过这些,她此刻也不会告诉他,身边这么多人在,她不想冒这个险。
“谢谢你来看我,能…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死而无憾了。”哪怕面前的女子不是兴平,可是他看着这张脸,就像是看见了兴平一样。他轻阖了双目,在心里告诉自己,是当是兴平来看他了,就当是如此。
“清宁!”璇玑死死地咬着唇,她冒险来这里,可不是希望最后依旧什么都做不了的。回头,看着身后的男子,她哭着道,“能不能给我半个时辰,让我给他换身衣服?”她还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她只是想寻了机会问问夏清宁,也许,他知道。就算不知道,她也希望能有一些线索供她参考。
薄奚珩竟像是走了神,听她突然开口问,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却是抚袍起身,径直行至门口,开口道:“带公主出去,让人给她换身衣服。”
璇玑心头一震,他果真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如此冷静,不会给她任何的机会。那两个男子过来,一边一个轻易地将她架了起来,璇玑轻呼着,也由不得她不走。
“清宁!”她回头叫着。
听得门口的男子道:“换衣服这种事就不劳公主动手了,一会儿,自会有人替他换。公主还是趁早收拾回去吧,那边的事早些了解,你们也好早点团聚。”他的眸光一闪,韩青已经取了一侧的黑条重新蒙上璇玑的眼睛。
“清宁,清宁——”她嘶声叫着,却依旧只能无力地被带出去。
薄奚珩行至门口,目光定定地看了被带走的女子一眼,他随即又回眸,见夏清宁转向他,目光迷离,却是带着浓浓的恨意。他只冷冷一哼,没有能力的人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而他,注定不会是这样!
宅院里,准备着几套宫女的服饰,是以备不时只需的,如今刚好用上了。璇玑被带出了地下室,进入房间的时候,她听见了外头的几只鸟儿的声音。接着,宫女的声音传来:“公主千万不要取下蒙住眼睛的布条,否则,受苦的可是夏公子。”软软的警告回响在璇玑的耳畔,想着方才韩青对夏清宁下的重手,她此刻定然不敢乱来的。
宫女小心地解开她身上的衣服替她重新换一套,里头的中衣竟也扯破了一些,她也替她换了。换好了衣裳,璇玑才听得有人进来,她有些本能地想要摘取脸上的黑布,却又是想起了宫女的话,到底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薄奚珩的话语不轻不重地传来:“时候差不多了,公主该回去了,免得叫他生疑。”
璇玑咬着唇,这一次来,竟是什么都没有探听得到。三年前,她以璇玑的身份接近他,因为他不知道她的立场,是以才能让她的行事那么轻松。可是如今,他对她处处设防,倒是叫她吃力不堪了。
此刻,也不好拒绝,只能点了头。
宫女又与薄奚珩稍稍说了两句,才带着璇玑出去。
少煊醒来的时候已至午时了,苏公公闻声入内伺候,孟长夜才跟着进去,见他揉了揉眉心,才开口:“什么时辰了?”
苏公公小声地答了,才言:“奴才让人去准备些吃的来,皇上先吃点东西?”
他“唔”了声,见孟长夜也跟着出去,少煊叫住了他:“长夜。”
孟长夜回身,才开口:“哦,属下去和贵妃娘娘说一声,娘娘早上的时候来看过皇上,只皇上还睡着。娘娘没有进来,说是等皇上醒了,就叫属下去禀报一声。”
少煊坐直了身子,蓦地起了身:“她那么早来找朕作何?”说着,已跨步要出去。
孟长夜忙拦着他:“皇上,您还是先吃东西,昨儿累了整夜了,属下去去就回,也带着娘娘一起过来。”
听他如此说,少煊也才没有坚持,低声道:“让衣服穿得厚一些。”
孟长夜应着,转身出去。
少煊又回身坐下,夜里不睡,白日里果然是睡得再久也难受。头还是有些重,他不觉抬手轻轻揉着。
苏贺只是出去传了话,很快便回来,见闭着眼睛坐在桌前,忙上前小声道:“皇上身子不适么?”
他摇头:“不是,只是头有些重。”
“那奴才给您揉揉。”苏公公将手中的拂尘插在腰上,转至他的身后。
过了会儿,听得有脚步声匆忙赶来,少煊不觉睁开眼睛,见那人影于门口立定了,声音是急急的:“皇上,启禀皇上,后苑那边出事了!”
太妃们住的地方是独立的,在御福寺很后面的地方,故此大家都只叫那个地方“后苑”。
苏公公忙开了门让那小太监进来,他进来跪下行了大礼,慌张地开口:“皇上,薛太妃突染恶疾,不久于人世了,说是最后有些话想与皇上说!”
少煊略皱了眉,薛太妃?那不就是先帝的薛昭仪么?
“她不是疯了么?”
地上的太监擦了把汗:“奴才不清楚呀,说是有清楚地说了话了,一定要见皇上,否则她死不瞑目了!”
少煊心下疑惑,她与自己有什么好说的?以往先帝还在的时候,也不曾有过什么交集,此刻倒是叫他不解了。苏公公小声道:“皇上,这面子您给不给?”
虽说是没什么交集,那也到底是太妃了,辈分上便是比他大了一倍。临近年底,他也是来御福寺祈福的,此刻听得人要死了他也不去,倒是有点不讲情面。
正是迟疑着,却见孟长夜匆匆回来了,少煊抬眸,见只他一人进来,忙问着:“贵妃呢?”
孟长夜来去都是跑着的,此刻还喘着气,只道:“说是去陪华太妃说话了。”
“华太妃?”少煊心头微震,这么说,也是在后苑?璇玑在西凉后宫做宫女的时候,便是与华太妃在一起的,她找她去说话倒是也说得过去。只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是不放心,抬步出去,道,“那就去后苑瞧瞧。”
苏公公忙跟上去,孟长夜也转身跟上。刚才来传话的小太监也慌忙爬起来,急急着地跟着。他原也不敢来传话的,只是薛太妃给了他好多的银两珠宝,他要是有了那么多钱寄回家去,家里一家老小也就可以吃上好几年了!这样想着,此事当然要尽力一些。
少煊到后苑的时候,入内便瞧见了华太妃的屋子,她是当年先帝后宫位份最高的嫔妃,自然会择了最好的屋子住。少煊过去的时候,瞧见思昀立于门口站着,见他过去,忙行了礼:“皇上怎的来了这里?”
少煊倒是一怔,苏公公忙接过她的话道:“皇上听闻薛太妃病了,特来瞧瞧的。”要是说因为贵妃娘娘被华太妃叫了来说话他才急急来的,传出去也不好听,眼下正好有个理由垫着,何乐而不为呢?
少煊只问着:“你主子呢?”
思昀朝身后的房间看了看,才开口:“在里头与太妃娘娘说话呢。”
思昀对璇玑的忠心少煊是知道的,此刻听她也这样说,倒是放下心来,倘若有什么事,她也一定会说出来的。一侧的小太监见此,忙趁机道:“那皇上就去看看薛太妃吧。”
都走到这里了,过去也就几十步的路了。
少煊迟疑了下,到底是随着那小太监过去。
既然璇玑没事,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等一会儿回来,便说要收拾东西回宫,让思昀带着璇玑回房去便是。
薛太妃的房内,点了浓重的熏香,少煊不免皱了眉,轻微的咳嗽声从落下的帷帐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来。那小太监已经奔至她的床边,高兴地道:“太妃娘娘,皇上来看您了!”
里头的女子似是一震,睁开眼睛,隔着帷帐,瞧见男子朦胧的身影。她吃力地撑起身子:“皇上…皇上来看哀家了…”
少煊抬步上前,他离得她有些远,再不靠近,只抬了手道:“薛太妃既是病着,就不必起身了,躺着吧。朕来看你,你有什么话,便告诉朕吧。”
帐内的女子沉默了片刻,却开口:“那些话,哀家…哀家只说与皇上一人听,你们都退下。”
苏贺与孟长夜对视一眼,又纷纷看向皇帝。
少煊却是道:“太妃还是就此说吧。”与先帝的嫔妃共处一室到底是失礼的,他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薛太妃置于被衾之上的十指猛地收紧,她又是急急地咳嗽了几声,才开口:“是…是关于兴平公主的事,皇上不会想让别人知道的。”
听她说和璇玑有关,少煊的眼眸一沉,心底终归是泛起一丝波澜。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只抬手道:“你们都出去。”他虽是想不到会是关于璇玑的什么事,但是,只要是她的事,他就会留个心眼儿。
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房门也顺带被关上了,屋子里的光线一下子昏暗下去。她这朝东的屋子,一到下午采光就不好了,尤其的冬日里,没有足够的暖炉,总的叫她冷得夜里睡不着觉。
少煊不免抬步往前,沉声问:“太妃到底要与朕说什么?”
她却是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不着边际的话,从宫里的牡丹花,乾承宫外的玉兰石柱,说到御福寺昨日的那场雪。听着,就是有些疯言疯语的感觉。少煊吃不准她究竟是真的说着疯话,还是在拖延什么。他站得有些不耐烦了,回身便要走,却听帐内女子低咳着道:“皇上可否为哀家倒杯水?咳咳…”
少煊的步子一震,此刻倒是又说了句清醒的话。她又道:“皇上给哀家倒杯水…”
他见茶具就摆在桌上,他也不说话,过去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女子纤细的手隔着帷帐伸出来,却没有握住茶杯,竟是一把握住了少煊的手。
他猛地一阵吃惊,将手从她的掌心里抽出来,茶杯落在被褥上,茶水全部倒了出来,因着被褥厚实,也不曾发出什么声响。
“薛太妃!”他的声音里动了怒,猛地站起神来,却感觉一震眩晕袭来,身子一个踉跄,跌倒在她的床上。
帷帐终于被掀开了大半,少煊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起来,可他依然瞧见床上的女子正用帕子捂住了口鼻,直直地瞧着他。薛太妃娴熟地起身,将床上的茶杯拿过去,又倒了水,却不是自己喝的,而是浇灭了一侧香炉里的熏香。因为不敢下太重的药,万一把进来的人都迷倒了,那可就早了。是以她方才只能拖着他说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话,此刻看来,是药效发作了。
做完这一切,她回了身,坐在他的身边怔怔地看着他。曾经,俊美无双的七王爷啊,她似乎从来没有好好地注意过这个男子,是以根本想不到,三年后,坐拥西凉江山的人会是他!
“你…”少煊开了口,才发现浑身绵软,竟是根本喊不出来了!面前的人,哪里像是重病的样子?她竟是骗他来!
她轻笑着握住他的手,她哪里知道兴平公主什么秘密,要不是这样说,又怎能骗他遣退了所有的人与她独处一室?三年来,她装疯卖傻,只为了能够好好地活下来。先帝在的时候,她算计那么多,甚至都抢到了皇长子,可她觉得失败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江山易主!她以为她只能与其他的女子一样在这里待到老待到死,可是机会来了。皇上来御福寺,她的机会就来了!
昨日就听闻贵妃娘娘都去了华太妃那里两次了,谁不知道华太妃与贵妃的关系匪浅,如今贵妃得宠,华太妃不得趁机巴结巴结么?可怜她与贵妃的交情浅,也没什么好巴结的,再说前面还有华太妃挡着呢,要巴结人也轮不上她呀。她倒不如另想了法子,给自己谋条出路。
目光,定定地落在面前的男子身上,她嘴角噙出了一抹笑。
她这一次可是拼尽了权力,千金散尽啊,可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还是来了!
对了,贵妃娘娘貌似也还在后苑呢,要是让她瞧见皇上与她同床共枕,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想着,她不免耻笑一声,宫妃做出苟且之事是要被赐死的,何况还是先帝的嫔妃。可是,如果对方是皇上呢?
也许,她不会死,还会步步高升…
俯身,将他扶至床上躺下,少煊怒看着她,咬牙道:“薛…太妃!”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被风一吹就会散。
她俯身抱住他的身子,柔软的唇碰触在他的脸颊,轻言着:“皇上,我可比您还小呢,您别叫我太妃了,多难听啊!”说着,她起身,吻住了他的双唇。
少煊撑大了眼睛看着她,心底的怒意猛地升起来,可是此刻最恨自己竟是一动都动不了!她嘴角染着笑,从枕头底下取了一颗药丸出来,趁其不备塞入他的口中。
“什么…”不慎咽了下去,他像是猛地已经想起这是什么东西了!
薛太妃的指腹掠过男子的唇角,话语轻轻的:“皇上,我将自己交给你了…”她说着,娴熟地挑开了龙袍上的扣子,很快,便将他身上的衣服脱下了。
少煊咬牙看着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串烧起来,浑身热得难受。
他低沉地吼了一声,她的手竟是一路向下探去,落在他的龙御之上,他浑身一颤,狠狠地瞪着她:“不知廉耻!”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是分明是震怒不已了。
薛太妃此刻也不知道怕了,她还是笑,走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廉耻不廉耻的?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拼还是不拼,她早就没了选择!华太妃以为巴结上贵妃就能改变什么?她可是豁出去了,手缓缓地爱抚着被衾之下的滚烫,她的话语也柔媚下去:“这天下的女人可都是皇上的,皇上不要对我吝啬。”
他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手臂却是抬不起来,唯有那人体最初的本能,给他传来越来越难耐的滋味。
璇儿!
眼前闪过女子的容颜,他在心里狠狠地呐喊着,身上的女子似乎越来越模糊了,他的头很重,浑身上下都难受着。眼皮竟不知怎的,像是睁都睁不开,缓缓地,缓缓地搭下去…
璇玑乘坐的马车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睛依旧是被蒙住的,回去的路,依旧感觉很长,却像是与第一次来的时候并不太一样。璇玑像是明白了,不过是带着她在绕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