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以为…她只会瞧不起他呢。

薛战看向岳母的目光也越发敬重。几日未舒展的眉眼,稍显缓和。这时,耳畔忽得听到一阵婴儿啼哭,正是那唐氏丫鬟怀中的铮哥儿醒来,哭闹之声。尚在襁褓,这哭声倒是洪亮。

薛战看着那哇哇大哭的铮哥儿,轻轻笑笑,说:“这孩子,倒是有乃父之风。”

中气十足,日后定然也如他父亲萧起州般文韬武略。

与罗氏他们分开,薛战就步履匆匆去往凤藻宫。安静进入寝殿,便看到萧鱼正站在窗前,身姿窈窕,面前是一盆碧绿盆景,雪白的小手握着一把红线的剪子,正咔嚓咔嚓剪着枝叶。

薛战是粗人,不懂这些,只见过她平日摆弄。先前他看不出门道来,现在静下心看,觉得经由她修剪过,就变得格外精致巧妙。

他看了很久。

萧鱼有些感觉到,很快转过身来,对上薛战的眼睛,脸上的柔和一下子就没了。

她轻轻放下剪子,就要进去。

一只温热的大手却立刻握住了她的。头顶忽的传来男人的声音:“朕与你姑母,有血海深仇,当初你姑母若非自刎,朕也会亲手杀了她…”

“至于赵煜,朕的确没想过留他,可那日朕答应你时,也是真心的。可朕是帝王,不能感情用事,赵煜不死,他自己没有心思,也难免会被人利用,大作文章。朕命人在流放途中将赵煜除去,虽然朕派去的人至今未回,也不知赵煜沉船而亡是否是他们所为,可这条命,算在朕头上,朕并不冤枉…”

萧鱼抬头去看他。

先前他不是认了吗?怎么现在又解释了?

“…赵泓并非朕所杀。可朕也不能保证,日后能不能继续留着他。兴许他现在不死,等几年后,朕也会把他除去。若是你要将这笔帐算在朕头上,朕也不会反驳什么。”

萧鱼翕了翕唇,说:“你说的,可是实话?”

薛战嗤笑,就知道他解释,她也未必相信。他说:“年年,便是朕娶你时目的不纯,可朕是真心待你的。你呢?在你心里,朕的位置还远不及赵煜。你说…有朝一日,若是你父亲站在朕的对立面,朕与他之间只能活一个,你会不会帮朕?”

她父亲…

萧鱼看着他的眼睛,张嘴道:“臣妾不想骗您…”

他当然知道。所以才愤怒。薛战未言。别说是萧淮,就算是与赵泓做选择,她也未必能选择自己。

他知道什么?就是这么想她的?总是以己度人。萧鱼眼眶泛红,望着他的眉眼,一字一句的说:“那是我的父亲,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不能背叛我的父亲,可是薛战…”

她忽然轻轻的说了一句,“若真有那日,我愿意陪你一起死。”

第89章 疑心

菱花槛窗吹进些许院中花香,钧釉海棠红花盆是被修剪完大半的碧绿茶树。

殿内很安静。

萧鱼身形笔挺, 腰肢纤细, 一截玉白的细颈从交领中衣内露了出来,仰着头, 脖颈的弧度流畅优美。因病未上妆, 脸色雪白, 乌亮的眼眸却是没有丝毫胆怯。

见他惊诧的看着自己,就接着说道:“之前臣妾便说过,您对前朝皇室有杀心, 臣妾能理解。只是您一面许诺臣妾,要臣妾彻底依附与你, 当您的妻子;一面却悄悄除去臣妾在意的人…还要臣妾心里没有半分不满, 这是不可能的。”

“您说臣妾没有真心待你, 臣妾也不反驳,毕竟刚入宫时, 臣妾不敢将您当成普通的丈夫。可是…您又何尝真的对臣妾放下戒备?”

当时他一句话不解释,就是觉得她肯定不会信他。还有一层原因,是他存着心虚。毕竟他的确对赵泓有杀心。

薛战脑中满是她刚才的那句话。

很久才反应过来,听着她说得话, 开口道:“年年…”

萧鱼小声说:“臣妾只是一个普通人,有割舍不断的感情,也有左右摇摆矛盾的时候。您是帝王,江山社稷为重,您有您的无奈, 提防前朝皇室,提防前朝重臣,最正常不过。只是,您要坐稳江山,除去那些阻碍您的人,其中包括萧家…到时候,臣妾虽然不能阻止,也没有办法做到毫无留恋,继续坦然的与您相处。”

新帝登基,要除去前朝皇室和萧家,无可厚非。站在他这边,这都是一个帝王应该做的。可是她站在萧家这边,却是没有办法原谅他。

他要自己在他和萧家中做出选择,因她站在父亲那边而不满。可倘若她要他在江山和自己中做选择,他又何尝会选择自己?

同床共枕,再亲近,还是互相猜忌,互相提防。她固有不妥之处,可是他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臣妾懂您的无奈,可是皇上,您懂臣妾的担忧吗?”

薛战自是听出了她的不满。她心系萧家,那些无法割舍的,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亲情,是他所理解不了的。

他道:“那你要朕怎么做?”

萧鱼想了想,轻轻摇头:“臣妾不想让您为难。臣妾虽信自己的父亲,可皇上未必能如臣妾这般信任。”她静静看着他,说,“臣妾不要求您什么,同样的,您也不要过多的要求臣妾,可好?”

他那样对她姑母,日后说不定也会那样对他们萧家。还要让自己倾心相待,实在是强人所难。

其实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模式就是相敬如宾。他当他雄才伟略杀伐果决的帝王,她专心侍奉,当好贤惠大度的皇后。既入了皇宫,要过得如寻常夫妻那样恩爱的日子,是不可能的。何况他和她中间隔了太多。

罗氏回府,立刻去书房见了萧淮。见罗氏衣裳未换就过来,萧淮立刻起身,扶着她坐下,说:“如何?”

知他牵挂,所以她一回来就来这里。罗氏将宫中萧鱼的情况告诉他:“…因赵泓之事,与皇上起了冲突,说了一些话,难免情绪激动。国公爷您也知道,年年这两年经历了这么多,怕是这回,借着赵泓之事全都爆发了出来,这才病得重了些。不过御医已经看过,药也按时吃,年轻女孩儿恢复的快,想来很快就会好转。”

萧淮自诩将女儿保护得很好,最终还是无奈将她送进宫。听着罗氏之言,觉着愧对女儿,更愧对病逝的妻子。

萧淮道:“前几日中秋宴,年年还与我说,觉着新帝仁慈,待赵泓他们宽厚。想来她一个年轻轻的小姑娘,不识人心,再说那新帝有生得英武不凡,总是很难生出厌恶的。”

罗氏深有体会。瞧着薛战那面相,她其实也并不讨厌新帝。

见萧淮眉头深锁,说:“年年还说,要妾身告诉您,务必小心皇上。”

前朝皇室已经所剩无几,那么很快,当然是要轮到他们这批与前朝有关的大臣。

萧淮颔首,说道:“我明白。”见罗氏怀着身孕还往返奔波,就轻声和她说道,“你且回去休息,这些事情,有为夫在,你不用担心。”

女眷本就该被庇护在他们这些男儿的羽翼之下的。

萧淮让丫鬟送罗氏回去。又折回书桌后,坐了一会儿。他侧目,看了眼架在木架上的那杆铁枪。

而后吩咐身边信任的小厮,说:“你去趟东街一家名叫会茗居的茶楼,告诉那里的掌柜,我要见他家主子。”

晚上喝了药萧鱼就上榻休息。整个人陷在锦被之中,萧鱼睁着眼睛,想起白日薛战和他说得话。

…他说他和她姑母有血海深仇。

她也从父亲口中知道一些,这薛战不过是个普通村汉,而她姑母,乃是护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后为一国之母,如何与他有什么血海深仇?不过薛战都快而立,若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兴许是父亲没有查到也说不定。

可他既与她姑母又仇,又为何对自己…

就如他所说,先前虽目的不纯,可后来的确是对她很好。萧鱼能感觉到,所以才对他…

有些事情,又岂是她能控制住的?

萧鱼的眼睫一顿,翻了个身,面朝里侧,双手紧紧抓着枕头边沿。

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察觉到有个身躯躺了进来。手臂自身后环住她,胸膛和她的背脊靠在一起,柔软的唇贴了上来,轻轻吻着她的耳后,呼吸急促。

耳鬓厮磨,萧鱼渐渐有些醒来,她的眼睛还未睁开,男人的动作就已停下,只抱住了她,轻轻的问:“白日你对朕所说的,若朕有什么闪失,你愿意陪朕一起死,是真的吗?”

萧鱼这才彻底清醒。

她的眼睛慢慢睁了开来,床帐内有些许微弱的亮光,不过她还是看不大清楚。在暗处,人的感官总是敏感些。

没有什么好反驳的?她说得都是真心话。在她心里,就算瞧不起他一千遍一万遍,骂他粗俗蛮横,又能怎么样?这没什么可以自欺欺人的…

薛战习惯夜间视物,即便这会儿在暗,也能清晰察觉到她的一举一动。他抱着握住她的双手,与她靠在一起。

过了很久,才听得她很小声的道:“…嗯”

刚说话,萧鱼就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他捞了过去。

和他面对面,他的脸忽然凑了过来,吻住了她。他亲得很用力,唇齿相依,缠得她舌根发麻,粗糙的大手慢慢在她身上游走,很快就轻巧的将她的衣带解开。然后肌肤相贴,他的胸膛坚硬如铁。萧鱼还病着,身上没什么力气,不过说实话,这种事情,也不需要她多少出力…

他亲着她,贴着她的脸,缓缓的入。他其实并不是个体贴的男子,现在好似格外的照顾她的身体,缓进缓出。

床榻剧烈晃动,没过多久,萧鱼亦是香汗淋漓。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他的也从额头滑落,顺着下巴低落在她的皮肤上。萧鱼的身躯轻轻的颤,两条腿被他勾着,无力的垂下。

萧鱼有些难以自已,用力抓着他的手臂,一抬头,就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他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了一瞬,就立刻俯身,用力堵住了她的唇。下面还在剧烈挞伐,霸道蛮横。

终于平息,他才慢慢放下她,翻身下来,然后顺势将她抱到他的身上。被中闷热,萧鱼随着他起伏的胸膛,轻轻喘息。

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朕准你,明日出宫一趟。”

萧鱼有些惊讶。这个时候,他放她出宫,是准她去哪里,意思最明白不过。可是现在她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赵泓已经没了。是以萧鱼轻轻点头,道:“臣妾多谢皇上。”

次日,一辆低调的绸车自宫门出去。

帝王虽格外开恩,可萧鱼还是不敢在装束上逾越,只穿了身稍简单的宫装,进了安王府。昔日赵泓虽是帝王,可如今天子脚下,这丧事办得非常低调。生怕触怒龙颜,连门前都未挂白纸灯笼。

唯有走到灵堂时,才见那一群缟素的奴仆跪在地上。

最前面的是姜嬷嬷,和赵泓贴身伺候的两名丫鬟。见着萧鱼过来,姜嬷嬷起身相迎。她心中虽怨新帝,却是非分明,并未迁怒于萧鱼。

见着萧鱼要过去看,才阻止道:“在水中浸泡多时,娘娘还是别看了。”

怕吓坏了萧鱼。

没有女孩儿不害怕死人的。可现在是赵泓,萧鱼没有什么好怕的。她走了过去,站在棺木前,看着静静躺在里头的赵泓。

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可是看到那张根本认不出来的脸时,萧鱼的脸色还是白了白。很快她就站定,仔细的看。她看着他身形,小孩儿一天一个样儿,数月未见,她也分辨不出。只是,待她的目光落在赵泓的头上时…眼神一下子就定住了。

萧鱼用力攥了攥双手。

照顾赵泓的时候,她经常给他梳头发,戴冕冠。

赵泓的头发与他父亲赵煜一样,颜色比一般的要浅些,也要稀一些。而现在躺在棺木之中的…却是一头乌黑浓密的墨发。

第90章 施舍【大修重看】

自灵堂出来, 萧鱼的脸色不大好。春晓只道她因赵泓的死而伤心, 也就没有说话, 安静跟在她的身后。

院中秋叶萧萧,缓缓走来一个高挑颀长的身影。

是祁王赵煊。

他穿了件交领雪色直缀,腰间佩戴的羊脂玉佩随他的行走轻轻晃动。本就是白皙俊雅的脸,这会儿看着更是苍白羸弱,整个人有种摇摇欲坠的虚弱感。

萧鱼看着他, 眼神忽的一顿。

晋城多数前朝皇室已遭遇不测,若是她收到的消息没错,这祁王赵煊, 也是受了重伤的。先前他照顾赵泓也就罢了, 现在他伤得这么严重还过来…

正想着, 那赵煊的眼睛已经朝着这边看过来。翩翩贵公子,矜贵清雅,比之宫中那粗俗的蛮汉, 看着更有皇家气派。祁王风姿祁秀,又如此疼爱赵泓, 萧鱼应该是欣赏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每回她看着赵煊, 总是有些不大舒服, 甚至有些排斥。

赵煊缓步过来, 走近时,更能看到他唇色发白,眼眸是略浅的琥珀色, 声音听上去也很虚弱:“臣,见过皇后娘娘。”

萧鱼颔首应下,示意他不必多礼。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苍白模样,说了一句:“王爷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赵煊抬头,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而后得体的错开,说道:“多谢娘娘关心。”

也不是她关心他。毕竟他曾经那么照顾赵煜。萧鱼未多说话,点头便朝着大门走去。

浅金色的阳光落在赵煊雪色的衣袍上,他侧头,看着那抹渐渐走远的纤袅身影,多看了几眼,这才转过身去。

外面停着萧鱼过来是坐的青绸马车。萧鱼未注意到有任何的不对劲,满脑子想着都是赵泓的事情,待有人替她掀起车帘,她进去后,看到那马车正中央坐在的高大男子,登时吓了一跳。懵了一会儿,才张了张嘴,道:“皇上?”

他怎么来了?

薛战就穿了身直缀,云龙纹图案,腰间是玉制革带。晋城贵族男子大多喜欢佩戴香囊玉佩,他却是不喜这些,腰间空荡荡的,只两条长腿左右放着,手搭在膝头,手指轻轻的敲。这是她刚开始就看到过的小习惯,百无聊赖时,就喜欢这样敲手指。不过他日理万机,很少有没事做的时候。

他抬眼看了看她,淡淡的说了句:“朕来接你。”

萧鱼“嗯”了一声,就坐到他的身边。

这狭小的马车并不能与她的凤驾相比,她本就是低调出来,没想到他也会跟着出来。这会儿他一坐下,萧鱼明显感到有些拥挤。即便是拘束着坐下,放着的双腿也与他的紧紧挨在一起,随着马车的晃动轻轻的碰撞摩擦。

萧鱼在想赵泓的事情。

想到适才在棺木之中所见的男孩儿,在回忆赵泓那张胖胖的脸…那个人,肯定不是赵泓。萧鱼握着的手下意识的攥紧。或者说,赵泓可能没有死。可是她又不敢肯定。

行至拐弯处,车舆略有倾斜。

萧鱼心不在焉,身体就朝着车壁靠过去,在她的脑袋要撞上身侧的木板时,她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托住了她的脑袋。滚烫的掌心与她的脸颊贴在一起。

那手稍稍用力,她整个身子就被带了过去。

萧鱼呼吸一滞,去看他的脸。车帘被风吹得一掀一掀,照入的阳光斑驳的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眉目看上去有些清冷,硬朗的犹如高峻挺拔的孤峰。现在已经很平稳了,可他的手还是没有松开。萧鱼看着他,眼神沉沉的看着自己,瞳孔漆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像只追寻猎物许久的野兽…看上去非常危险。

她下意识抓了抓自己的衣摆。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脸,越来越用力。最后俯身上来,将她抵在逼仄狭小的马车一角,低下头用力的吻她。他的吻粗暴炙热,就像他这个人,半点君子的温和矜贵都没有,想要就去夺,不听他的话就生气。

气息尽数被他夺了去,萧鱼只觉得呼吸艰难,在他的手自她衣摆处伸入时,才急急忙忙去抓。

用力的把他的手握住。其实以她的力气,即使再用力,她也无法撼动他半分,可现在,她一抓住,他就立刻不动。只是他的脸与她的贴在一起。萧鱼的眼睫轻颤,呼吸紊乱着,去看他的脸,张嘴道:“您…”还没说话,就感觉到压在她身上的重量骤然抽离。

是他坐了起来。

萧鱼见他衣冠楚楚坐在身旁,也慢慢坐了起来,低头将身上凌乱的衣衫整理了一下。她十指冰凉,轻轻拉了几下衣摆,将上面的褶皱抚平。

却听薛战开口说:“年年,你知道朕在意你吧?”

萧鱼微微一愣…她知道。

“…朕昨夜想了很久,有一刹那,恨不得想,只要你能对朕真心实意,朕可以发誓,无论如何,都会保全萧家。即使最后,朕失去了皇位,朕也认了!”

萧鱼的眼睛慢慢睁大。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帝位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她最明白。她从小就被教导成为皇家妇,有些想法已经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就像她先前嫁给赵煜,一生都给了赵煜,她也不会真心喜欢他。她只会尊重他。

薛战健硕的胸膛缓缓起伏,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有这等没出息的想法。

就为了一个女人。

即便他再喜欢她,再疼爱她,也始终有所保留。甚至觉得,他因为利益除去那些她所谓的亲人,她也不会难过太久。可昨日她的那句“愿意陪他一起死”,让他彻底愣住,继而心中开始动摇。

“可是年年,朕做不到。”薛战静静望着她的脸,说,“朕对你好,你不领情;要朕摇尾乞怜,要你的施舍,朕也不想。你说要与朕相敬如宾,那你知道,如何才是帝后之间的相敬如宾吗?你能受得了吗?”

萧鱼有想过。自她在护国公府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就想过。那时候她还没有见过他,只是光听着那些传言,就觉得可怕。皇宫就是龙潭虎穴,而新帝,就是这龙潭虎穴中最凶狠的、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

薛战轻轻的说了一句:“朕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你要不要?”

萧鱼紧紧攥着双手,见他双目赤红,语气却非常平静。若她对他没有一丝感情,她大可以虚情假意的骗他。他这人之前好像没有什么女人,哪里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其实很好骗的…可是她不想。

见她睁眼看着自己,虽然没有说话,可薛战哪里看不出来。他轻轻嗤笑一声,才对着外面大声道:“停车。”

驾车的马夫一下子停了下来。坐在车夫旁边的何朝恩将车帘掀开,对着薛战道:“皇上,您…”

“替朕备马。”帝王的声音威严决绝。

薛战迅速起身下了马车。那掀着车帘的何朝恩朝着里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萧鱼身上,见她侧身坐着,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侧脸,额角有几缕青丝落下,黛眉如柳,细腻如玉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色。他恭敬的颔首,而后缓缓将马车帘子放下。

马车再一次启程。萧鱼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耳畔车轮辚辚,风吹动车帘的噗噗声,还有渐渐远去的马蹄声。萧鱼面容平静的看了看身旁空出的位置。

马车现在非常宽敞,一点都不挤。只是她心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他放不下他的江山,她也无法割舍自己的亲人…早就该这样的。

第91章 投奔【大修重看】

之后马车一直很稳。抵达皇宫时, 有人将马车帘子掀起,紧接着伸进来一只手,欲扶她下马车。

萧鱼低头看着面前骨节匀称的手, 皮肤白皙,手腕上戴了一串檀木佛珠。萧鱼的身体还没好, 便也没犹豫,将手搭在何朝恩的手背上,被他搀扶着下了马车。

脚一落地,自后面马车下来的元嬷嬷赶紧上前道:“有劳何公公,还是让老奴来吧。”

何朝恩缓缓将手松开, 眉眼恭顺的说:“那小的先去皇上那边。”忽然想到了什么,何朝恩嗓音清润的说道,“皇上性子向来如此,强硬惯了,相信过几日就好了, 娘娘莫要太担心。”

萧鱼轻轻点头。

元嬷嬷陪萧鱼回凤藻宫。想着刚才的事情,还以为是皇上主动来求和的,没想到似是越闹越僵,竟半路就骑马独自回宫。若是被旁人知晓,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闲话来。刚踏进凤藻宫的大门, 元嬷嬷欲开口说话,忽然感觉到被她握着的手倏然收紧。

元嬷嬷立刻转身去看。

紧接着,就看到身旁的萧鱼低头干呕起来。

脸色非常难看。

元嬷嬷吓得心都提了起来。忙抬手顺着萧鱼的背,急急道:“娘娘, 您没事吧?”才刚看过大夫,药也吃了。怎么又吐得这么厉害?想着病还没好,一大早就出宫,怕是吹了风受了凉,便赶紧吩咐春晓春茗,说,“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御医。”

萧鱼这两日没怎么吃东西,今早用早膳时也没胃口。这会儿吐了几下,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