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卫大人,多谢卫大人…”马夫连连俯身,转身上了马车驾马回王府,路上还不住隔着帘子跟卫戟念叨道,“卫大人当真是个和善人,以前小人只听管事大人们说过大人您性子好没脾气,如今看果然最是个体下的。”
卫戟一笑:“我原本也只是殿□边的侍卫,大家的苦处我倒是能知道些,只是殿下从小在宫里锦衣玉食长大的,下面人的苦处不大清楚,再加上他性子急些,不免就让人觉得不好伺候,其实时间长了就知道了,殿下人是很好的。”
车夫连连答应着,不多时到了秦王府,卫戟刚下车就让人迎了进去。
卫戟直接去了寝殿换衣裳,里面褚绍陵已经等着了,见了卫戟笑道:“见着你儿子了?”
“见着了。”卫戟笑笑走近,“身子骨看着挺结实,殿下哪日得空也看看吧,小哥儿讨喜的很。”
褚绍陵轻笑点头:“身子结实就好,我还总担心双生子要比寻常孩子孱弱些呢…家里人还好?”
卫戟点头:“都好,过继的事大哥给圆清楚了,家里人听说了封爵的事都感激的很,让我好好给殿下做事报答殿下的大恩呢。”
褚绍陵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想了想突然笑道:“看…你家里人都知道让你替我好好做事呢。”
好好的一句话被褚绍陵一说就变了味儿,卫戟原本正要换衣裳,这当口却不敢换了,褚绍陵走过来揽着卫戟的腰低声笑道:“也不打仗了,骠骑将军准备再怎么报答孤王呢?”
卫戟脸稍稍红了,小声道:“殿下,她们还在外面呢…”
褚绍陵回头看了一眼,阁子外面还立着几个丫鬟,褚绍陵转过头来轻笑:“在外面怎么了?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跟我讲?”
褚绍陵每每见着卫戟这怕让人听见看见的样子心里就被撩拨的受不得,故意逗他:“平日睡觉时外面还守着那么人呢,现在怎么就不能让人听着了?嗯?”
卫戟哪里有褚绍陵脸皮厚,因为他受伤的缘故两人也有日子没亲热了,褚绍陵越发爱拿这些话逗他,只是平日里在马车上胡闹就罢了,反正没人看见,现在回了王府,里里外外全是人,说什么都能让人的听见,外面伺候的丫头都跟卫戟年纪差不多,让这些小姑娘们听见褚绍陵这些话算什么呢,卫戟越想越害臊,低声求道:“殿下别闹了,臣还有事呢。”
“什么事?”褚绍陵低头在卫戟耳畔宠溺的亲了亲,轻声呢喃道,“今天伤口又痒了么?”
卫戟轻轻摇头:“从昨日就不再痒了,血痂也落的差不多,估计已经好利索了,殿下…臣想换衣裳。”
“好利索了?”褚绍陵低声一笑,“那今晚是不是该‘报答我’了”
卫戟垂眸不再说话,褚绍陵在卫戟唇上亲了下将人放开了:“不说话就当你是答应了。”
卫戟抿了下嘴唇,自去换衣裳了。
93、第93章
翌日褚绍陵休整好后开始上朝,之前都是内阁大臣们议政,然后将折子送到后宫去由太后批阅后再发下来,如今褚绍陵回来了,太后一撒手将这些事全推给了褚绍陵。
朝中别的事还好说,只是一直有件悬而未决的事…
“太子,二皇子谋逆弑君的事宗人府已经判下来了,只是皇帝一直没醒,这事就耽搁了下来,这…”
议政厅中龙位上空着,龙位之下摆了张椅子,褚绍陵平日就坐在椅子上,褚绍陵拿过宗人府的卷宗来随意的翻了翻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遵明警训,直接处死褚绍阮,褚绍阮生母赐白绫,褚绍阮外家男子成年者处斩,未满十四岁者净身入宫为奴,女子皆充入教坊,家产查抄后全部充公…丽嫔已然畏罪自戕了,剩下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
出言问褚绍陵的大臣何柏涛家里与甄家以前是做过亲的,听了这话腿不禁有些软了,褚绍陵淡淡一笑:“不过…甄嫔为皇上诞下皇子,于我大褚社稷有功,太后和孤想了想…还是网开一面吧,留下甄嫔直系一脉贬为庶人,剩下的…该如何就如何。”
众人以为褚绍陵刚揽政,就算是为了做做样子也会宽容些,没想到上来就这么心狠手辣,众人看向梓君侯,梓君侯顿了下出列道:“太子,皇帝还在病中呢,是不是…”
“那又如何了?父皇是怎么病的?还不是因为褚绍阮妄图谋逆!”褚绍陵提笔在卷宗上写了几行字,拿过储君大印下印,抬头对梓君侯温和的笑了下,“侯爷实在不必可怜这些妄图不法之人。”
梓君侯心里叫苦,他哪里是想替褚绍阮说话,只是不想让褚绍陵刚理事就处置这样的灭门案罢了。
梓君侯摇摇头不再说什么,褚绍陵放下笔看着众人一笑道:“众位大人可是觉得孤太心狠了?”
众人垂首称不敢,褚绍陵放下卷宗起身慢慢道:“以前孤王在诲信院中时,太傅们每日教导孤的都是忠君爱民,孤如今也深以为然,但孤以为,这忠君爱民实在不必表现在面上,就像我那二弟,众位大人也知道,平日里对父皇可算是孝顺了,但最后如何呢?父皇病重,他下手比谁都不慢。”
“由此可见,面上的功夫是信不得的,孤从辽凉…啊,如今已经没有辽凉了,孤去了西夷一趟,又明白了很多,有些时候…以杀止杀,才是真仁德。不杀尽了坏人,如何保护好人呢?”褚绍陵一笑,“孤王不比父皇仁厚,日后…还望各位大人担待了。”
众臣连称“不敢不敢”,褚绍陵淡淡道:“既然大人们都没有异议,二皇子谋逆案就这么结了吧,这么简单的一个案子拖到现在,传到外面去别人不说朝中大人们仁德,倒会说我朝中无人,连这点主都做不得呢。”
众人又商议了下这次战事后封赏之事,都安排好后就散了,褚绍陵本要去慈安殿,梓君侯将人拦了下来,褚绍陵笑笑:“外祖有话要教训我么?”
无论在外头如何,褚绍陵对梓君侯一直还是很恭敬的,梓君侯心中颇为熨帖,垂首道:“不敢,老臣只是想劝谏太子几句。”
褚绍陵跟着梓君侯往外走,梓君侯命宫人退下,躬身道:“二皇子的案子拖了这么长时间,太子以为…太后为什么不处置二皇子呢?”
褚绍陵玩味一笑:“外祖是在说太后明哲保身么?”
“老臣不敢。”梓君侯垂首低声道,“太后万事以太子为先,这众人都知道,但这事就是太后也不愿意自己动手,太子不明白么?太子与甄家嫌隙已久,越是这样越是该避嫌,但太子…”
褚绍陵打断道:“外祖父,我如今…还有甚名声可谈么?”
梓君侯闻言一愣,褚绍陵一笑:“现在连民间的贩夫走卒都知道如今的太子是个爱杀人的残暴之人,我还费那个心神来让别人觉得我仁德做什么呢?白费功夫。”
梓君侯心中不知怎么的酸了下,忍不住安慰道:“殿下莫要妄自菲薄,臣听闻如今喀拉卡什百姓对太子拥戴的很呢,不少百姓在家里都给太子立了长生牌位,谁不知道太子是为了大褚臣民才大肆屠戮的呢。”
褚绍陵轻叹,心道我还真不是为了什么大褚臣民,不过这话就不好跟老侯爷细说了。
褚绍陵温言道:“外祖父不必如此,别人如何说我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或者,褚绍陵其实是喜欢别人畏惧他的,越是畏惧,越是不敢反驳他的决定,褚绍陵觉得挺好。
梓君侯原本是想劝谏褚绍陵处事柔和些,没想到说道最后竟是自己安慰起褚绍陵来了,两人又说了半日的话梓君侯才走了,褚绍陵自去给太后请安。
老太后听说了褚绍阮的案子已经结了后叹了口气,淡淡道:“这事…千万要瞒住了,别让你父皇知道了,他现在几天才能醒过来一回,再听了这话更受不住了。”
褚绍陵一笑应下了,太后想了想又道:“现在你父皇理不了事,不如你还是搬回宫里来吧,照看万事也妥当些,东宫十几年没住过人了,哀家想着还是不用过去住了,你先回碧涛苑中住着可好?”
褚绍陵笑道:“不必了,宫里妃嫔众多,我年纪不小了,再住在宫里怕言官们要多话了,王府离着宫里也不远,皇祖母有什么事就直接命人去传我,不过一个时辰就能过来,也挺方便的。”
太后点点头:“那罢了,对了,哀家这几日又叫了几家的千金过来,有那相貌不好的,性子不稳当的都让哀家给你筛过了,剩下的让人拟好了名单,送到你府上去了,你回去好好看看是不是有不妥当的,若你觉得也没甚说的哀家就要派嬷嬷们去各家府上细细相看了,等嬷嬷们回来咱们就能将太子妃的人选定下来了。”
褚绍陵答应着:“是。”
跟太后聊了一会儿后褚绍陵就出宫了,刚回府就看见院中摆着香案等物,王慕寒迎上来笑道:“宣旨的宫人刚走,如今卫大人已经是卫国公了。”
褚绍陵一笑:“他们动作倒是快…”
褚绍陵一行往里走一行问王慕寒:“卫府那边也传旨了么?”
王慕寒点头:“刚卫府派人来谢恩磕头了,说驸马爷恩赐了护国公,卫大人的长子恩赐了长平侯,哎呦老奴乐迷糊了,殿下刚从宫里出来,这封赏的折子怕都是殿下拟的吧?”
褚绍陵一笑:“让人送一封贺礼去卫府,给馥仪单准备一份补品药材。”
王慕寒答应着:“是。”
“还有…”褚绍陵停住脚,想了想道,“收拾药材时另准备一份上好的出来给梓君侯府送去,如今凌云身子越发不好了,常命人去问候些。”
王慕寒连连答应下。
寝殿中卫戟正打发将今日赏赐的东西记在账册上搬进库里去,褚绍陵刚进里间就听见卫戟在吩咐:“这两块玉佩先不用收了,等殿下看过了,殿下若是不稀罕再封起来…”
“等我看什么?”褚绍陵转过暖阁里立着的十二折丝绣仕女屏风笑道,“恭喜卫国公。”
在里面收东西的是专打点库房的丫鬟,平日里进不到里间来,头一回见褚绍陵这样温和带笑的说话险些发了傻,褚绍陵转头道:“拿过来我看看。”
那丫鬟愣了下连忙走上前将锦盒奉上,褚绍陵拿起卫戟刚说的玉佩来看了看点头道:“成色不错,只是我并不喜欢翠色的玉,收起来吧。”
褚绍陵随手将玉佩丢在锦盒中,转头笑道:“还想着回来看你接旨呢,没想到内务府的人手脚竟这么快,这些东西你直接命人送到卫府去就罢了,又留下做什么。”
“回回都是送回去,只是这次臣见礼单中有不少上用的东西,送回去也没人能用,倒不如留下来。”卫戟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慢慢道,“想来殿下也不稀罕,留着赏人吧。
褚绍陵故意往前走了一步笑道:“你给我的东西,我哪里舍得赏人呢?”
后面几个丫鬟见这情形都红了脸,卫戟越发难为情,低声道:“殿下…”
褚绍陵一笑转头道:“都下去吧,看看有什么丝绸东珠之类的还是送到卫府去,王府里没个女人,留下也白放着。”
丫鬟们鱼贯退下,褚绍陵揽了卫戟笑道:“行了,在自己家里还整日害臊,谁敢说什么不成?”
卫戟垂眸低声道:“她们自然是不敢说什么,但…那也不好。”
“得了,今日议政时听大臣们说的大道理够多了,回来你还想再跟我念经不成。”褚绍陵拉着卫戟一同坐了下来,褚绍陵躺下来枕到了卫戟的腿上,“给我松松头发。”
卫戟小心的解下褚绍陵头上的九龙盘珠冠,将头发散开后学着褚绍陵以前给他做的样子轻轻地给褚绍陵按揉头皮,褚绍陵果然觉得松快了不少,卫戟低声问:“今日议政时有什么事不成?”
“褚绍阮的事,已经发落了。”褚绍陵闭上眼,剑眉微蹙,“这会儿宗人府的人应该已经将白绫毒药送过去了。”
卫戟想了想将手指按在褚绍陵的眉心上揉了揉,褚绍陵的眉头果然平了,褚绍陵一笑:“平日里我怎么对你的?你就拿个手指头糊弄我?”
卫戟犹豫了下,低头在褚绍陵眉心亲了亲,褚绍陵嘴角勾起,一把揽着卫戟的脖颈翻身将人压到了榻上,自有一番轻怜蜜爱…
暖阁中褚绍陵将手伸进了卫戟的亵裤中,修长的手指轻轻捏揉,垂眸细细欣赏卫戟脸上难耐的神色,还未再有动作时外间王慕寒进来低声道:“太子,宫里来信了。”
褚绍陵不欲理会,低头轻吻卫戟,刚撬开卫戟的嘴外面王慕寒接着道:“宗人府的几位大人也来了,太子可要见见?”
卫戟脸红红的,侧过脸一把按住衣服里褚绍陵作怪的手低声道:“殿下…别闹了,先去…”
“太子!”王慕寒还不死心,“是二皇子的事,想来二皇子已经伏诛了,殿下…”
褚绍陵微抿嘴唇不耐烦的坐起身来,刚要说什么时卫戟一把将褚绍陵的手拉住了,轻声道:“殿下先去吧,等…等晚上回来一样的。”
褚绍陵撑不住笑了出来,俯下|身子在卫戟脸上亲了下轻声道:“好,等晚上再疼你。”
褚绍陵下了榻,整了整衣裳出了暖阁去了前面。
宗人府的几位官员见褚绍陵来了连忙将一封折子奉上,褚绍陵细看,上面将褚绍阮何时伏诛,选的什么死法,死前说了什么等等都记得一清二楚。
“二皇子本不欲就范,后来知道…知道是太子已经回来后就不再闹了,选的白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过去了。”宗人府的宣判抬头小心的看了看褚绍陵的脸色,接着道,“二皇子走之前…说的话不方便记入卷宗,特来讨太子的示下,是不是让下官润色些许?”
褚绍阮死前大骂褚绍陵,那些诅咒的话简直不堪入耳,按着规矩皇子走之前的这些事都要记录下来的,不过要不要真的留下来还得问上面,褚绍陵细看书折上一段段恶毒的诅咒冷笑:“跟他那上不得台面的娘一样,死前都不给自己留一点体面,都毁了吧,孤不怕诅咒,但怕他污了皇族的名节呢。”
宣判连连点头,褚绍陵眼中闪过一抹戾色,又道:“吩咐下去,褚绍阮失德失行,大逆不道,不得操办后事。”
宣判顿了下随即点头称是,褚绍陵将人打发了,转头对王慕寒低声道:“让承乾宫里那几个人盯着些,哪天皇帝再醒了立马来通报与我,褚绍阮可是父皇最疼爱的皇子,如今人已经去了,我得细细的跟父皇说道说道。”
王慕寒答应着,褚绍陵又道:“还有…御医们给父皇下的药太温和了,这如何能治好病?如今给皇帝熬药的药童不是我们的人么?告诉他,加一倍的药量上去,就是给我硬灌也得让皇帝快点醒过来。”
王慕寒顿了下道:“可是…怕喂药的奴才们看见了会起疑心呢,承乾宫里现在虽不少都是咱们的人了,但不乏还有皇帝的老奴才们在,这么做…恐怕有些险,让人拿住了把柄来传殿下的谣言就不好了。”
“无妨。”褚绍陵冷笑,“刚从宫里知道,明日开始就轮到甄嫔侍疾了,传话给她,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王慕寒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翌日皇帝的汤药就比平日果然浓了几分,里面还添了几片老参来催药性,甄思轻轻搅动着药碗心中冷笑,褚绍陵真是好主意,在承乾宫里下毒不容易,但要用双倍的汤药来害人却容易多了。
甄思出神的看着琉璃盏中的汤药,当日皇帝就是这么吩咐太医的吧,让他们随意的加大药量,只要能抱住自己肚子里皇子就好…
皇帝明明知道自己用了那些药后生产时可能会保不住命,但他还是这么吩咐太医了,万幸自己当日逃出命来,却从此重重伤了身子…
甄思坐在榻上看着皇帝消瘦蜡黄的脸心中涌过一丝快意,风水轮流转,如今自己也能给皇帝喂些“好药”了。
甄思命人扶起皇帝来给他背后垫了几个软枕,甄思喂了几次都喂不下去,不耐烦道:“皇上不能不喝药,这样如何能好起来?帮本宫给皇上灌药…”
甄思再没了平日里皇帝跟前的温和样子,让两个嬷嬷扶着,自己左手抬起皇帝的下巴掰开他的嘴,右手端起药碗来直接往里灌,一碗药灌了一半流了一半,甄思冷冷道:“浪费了这么许多可不行,让药童再熬一碗来。”
嬷嬷垂首去了,甄思拿过帕子来在皇帝的脸上随意的抹了抹,突然一笑:“皇上…快醒吧,臣妾盼着呢。”
甄思并没有别的妃嫔的忧虑,她恨不得皇帝能快点死,等褚绍陵登基后自己才能有希望随六皇子一同出宫。
甄思侍疾比旁的嫔妃用心很多,每两个时辰就要喂一次药,一天下去后皇帝的脸色果然比平日里红润了些,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是要好转了,甄思心里冷笑,灌了那些参汤进去,脸色怎么可能不好?
等到翌日晚间皇帝眉头微动,眼睛睁了睁又闭上了,甄思大喜,推推身边的嬷嬷低声道:“快去告诉太子的人,皇上快醒了。”
嬷嬷连连点头,又转过来低声问:“那…要不要也告诉太后?”
甄思一笑:“嬷嬷傻了不成?太子要跟皇上说体己话,让太后来做什么呢?快去吧。”
嬷嬷转身去了,甄思将手中的药碗随意的放在一边,心中冷笑,自己也算是亲手送皇帝上路了,这么一来,她跟皇帝就算扯清了。
甄思转身回自己宫殿,将承乾宫留给了马上要过来的褚绍陵。
94、第94章
褚绍陵到承乾宫时皇帝已经醒了,褚绍陵刚踏进寝殿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褚绍陵微微蹙眉,王慕寒上前递上帕子低声道:“这两日白天黑夜的轮番灌药呢,味道大了些,老奴这就让人燃些香饼子去去这味儿。”
褚绍陵闭了闭眼:“将无关的人都带出去,别妨碍孤与父皇说话。”
王慕寒躬身:“老奴省的。”
褚绍陵进了寝殿的东暖阁,里面皇帝正倚在榻上叫人,褚绍陵走近沉声道:“父皇想要什么,吩咐儿臣就是。”
皇帝双目赤红,费力的转头看了看外面,褚绍陵一笑:“怕扰了父皇清净,儿臣刚刚已经命奴才们下去了,父皇有什么要吩咐的跟儿臣说就是。”
皇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褚绍陵转过身给皇帝倒了一杯茶送了过来道:“父皇久没开口,想来是渴了,可要喝杯茶?”
皇帝眼中皆是戒备,褚绍陵知道他定然不会喝自己端给他茶水,随手放在一边道:“父皇已经几个月没见过儿臣了,没什么要问的吗?”
皇帝只觉得浑身燥热的很,费力的将被子掀开一角,嘶哑道:“看来…辽凉的战事…已经平息了?”
“父皇还不知道吧?如今已经没有辽凉了。”褚绍陵随意坐到了一边椅子上,自己拿过刚才倒的那杯茶喝了,慢慢道,“儿臣屠了辽凉皇族,改辽凉国人为西夷族人,如今那些人正在去往云南的路上。”
皇帝睁大了眼怒斥道:“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自己做主张!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自然没有。”褚绍陵将茶盏放下,“不过如今不单是儿臣不将父皇放在眼里了,别人也是…”
褚绍陵起身走近慢慢道:“我们离开喀拉卡什时…当地的百姓追着军队跑,向着儿臣的马车一边跪拜一边高呼‘梯玛’,后来儿臣问了当地的人,他们说…‘梯玛’就是天神,帝王的意思。”
褚绍陵眼中带了笑意:“可怜父皇执政二十年也没受过边疆上百姓朝拜,倒让儿臣抢了先了,儿臣这一路走来…见到不少对父皇不满的人,他们都盼着儿臣能早日继位呢。”
“逆子!!”皇帝被褚绍陵气的脸色通红,胸膛如同风箱一般呼哧呼哧作响,“你肆意妄为,你…你以为做这点事就能收买人心么?!做梦!你…”
“当然不能。”褚绍陵淡淡道,“所以登基后儿臣还有很多事要做,再过一个月左右西夷人就悉数都到达云南了,儿臣会给他们一个冬天的日子适应当地的气候,等过了年开春后,当地官员就要开始督管那些奴隶开垦荒地,到时候男耕女织,倾西夷一族之力,用不了两年南边的荒地就会被尽数开垦出来…”
说到这褚绍陵忍不住嘲讽一句:“父皇明明知道南方气候怡人适宜耕种,却迟迟不着手,一直让那片地荒着,如今儿臣帮了父皇大忙,给大褚寻了不少奴隶来,有地,有人,届时会有很多粮食…”
“想让天下臣民真心臣服,首先要让他们吃的饱,这话还是父皇教导儿子的呢。”褚绍陵一笑,“父皇都忘了么?不光是粮政的事,户部,礼部,工部,这些地方儿臣都要整饬,六部还在先帝手下时是何等情景?如今竟腐朽破败成这样!父皇完事就懒得管懒得碰,任由超纲,儿臣…早就看不下去了。”
皇帝怒极反笑:“呵…想不到你竟想做个明君…”
褚绍陵摇头莞尔:“父皇高看儿臣了,儿臣只想做个暴君,但也不能只杀人,万事物极必反,儿臣既要人怕我,亦要人敬我!三年之后,儿臣要给这天下一个不一样的大褚,一个堪比武帝华清盛世时期的大褚,这样…”
褚绍陵闭了闭眼,这样,百国朝奉,万民拥戴,自己做什么别人也不能再有异议,作为皇帝该做的他已经做了,剩下自己再想做什么时…谁也不能再多嘴!
王慕寒曾拿唐明皇和杨玉环的事劝谏过褚绍陵,当日褚绍陵就想过,若没有安史之祸,众人也不会迁怒于杨玉环,古来皇帝昏庸别人就要拿帝王恩宠的人来做文章,但若是皇帝是个盛世之君呢?别人想要挑错也插不进嘴去。
不过这些就不用跟皇帝一一交代了,褚绍陵有些悲悯的看着眼前刚过不惑之年却一脸垂暮之色的皇帝,他就是说了想来这人也不会明白的。
外面药童将刚熬好的药端了进来,托盘上跟药盏放在一起的还有一碗老参汤,褚绍陵接过药盏来淡淡道:“父皇该服药了…”
皇帝不耐烦的摇了摇头:“朕不喝!”
褚绍陵放下药盏正要命药童下去时皇帝看了看托盘上的参汤道:“慢着…把,把那碗参汤…给朕拿过来。”
褚绍陵要去拿参汤皇帝又道:“你别碰…让他送过来…”
“呵呵…别人私下都说儿臣是毒蛇,父皇还当真了不成?”褚绍陵看着皇帝如临大敌的样子撑不住笑了,“儿臣手上又没毒,父皇怕什么?”
皇帝没理会褚绍陵,接过参汤来急急忙忙几口喝了进去,褚绍陵心中冷笑,皇帝被甄思灌了一肚子的药,如今喝下这碗老参汤不过是催命罢了。
皇帝哪里知道这些,他现在口干舌燥,身上还发虚,只想喝些参汤壮壮元气,褚绍陵也不多言,皇帝喝完参汤后一把握住药童的手沉声道:“快…去叫人来!叫朕的人来,你叫什么?等朕处置了这逆子你要什么朕都…”
“皇上若是喝完了奴才就先下去了。”药童一把挣开皇帝的手,收拾好杯盏端起托盘起身往外走,经过褚绍陵身边时还恭敬的躬了躬身,“奴才先下去了,殿下有什么吩咐的再叫奴才。”
褚绍陵气定神闲的欣赏着皇帝恼怒的神色:“没什么吩咐了,孤与皇帝有话要说,先不必让人进来了。”
药童一躬身:“是。”
大殿中又剩下了父子二人,褚绍陵懒得再浪费时间了,起身淡淡道:“忘了跟父皇说了,前日儿臣已经处置了褚绍阮,跟他母妃一样,三尺白绫就归了九泉了,听监刑的奴才说…褚绍阮死前大骂儿臣,这也就罢了,他还诅咒了父皇不少恶毒话,那言语实在不堪,儿臣说不出口呢…”
皇帝双目赤红怒道:“都死了?你竟…”
“父皇忘了么?褚绍阮给父皇送了一盘子毒果子,就是那些毒药才害的父皇卧床不起的啊。”褚绍陵怕皇帝已经迷糊了,好心提醒道,“当真是父皇最疼宠的儿子,被软禁时还不忘父皇,一串葡萄险些要了父皇的命呢。”
皇帝愣了下,他卧病多月神智早就不清了,如今被褚绍陵一提醒前事悉数回笼,之前的种种终于想了起来,皇帝刚服了老参汤,如今一动怒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要沸了起来,胸口一撞一撞的疼,鼻间一热,再一摸时只见一片猩红!
“唉…”褚绍陵厌恶皱了皱眉,“父皇少动怒吧,血淋淋的多难看。”
皇帝鼻间不断流下血来,皇帝心中又怒又怕,大事嘶喊起来,褚绍陵懒懒的坐在一旁继续道:“儿臣有时候真是想不透,父皇到底喜欢丽嫔什么呢?就因为她那张脸比我母后的艳丽几分?她有我母后端庄么?有我母后的风华气度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你竟然宠了她那么多年,最后还被这对母子险些要了命去…”
褚绍陵自己说着都禁不住觉得匪夷所思,摇头失笑:“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皇帝越听心中怒气越盛,挣扎着要扑上来,褚绍陵纹丝不动,皇帝几番用力竟一下子栽到了地上,抽搐了半日爬不起来,嘴中的不清不楚的一直在哑声叫喊着:“你…你以后,也会…”
褚绍陵懒得理会,只是定定的看着皇帝如同脱水的鱼一般挣扎…
皇帝在地上挣扎了半晌就不动了,褚绍陵走近看了看,皇帝鼻间不住溢出血来,胸膛却还微微的起伏着,褚绍陵转身出了寝殿。
外面王慕寒走近躬身道:“皇上的那几个老奴才已经让人看管起来了,要不要直接…”
“只发作那几个怎么行?”今日承乾宫的事是绝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褚绍陵淡淡道,“看好这里,不许让人进去,等…一个时辰左右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只说承乾宫宫人伺候不周,将那几个皇帝的心腹处死,剩下的宫人全部遣返回乡,永不再用。”
王慕寒垂首:“奴才明白了。”
褚绍陵冷漠的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去了,用不了多长时间皇帝就要去见丽嫔和褚绍阮了,多少恩怨他们自去吵闹吧。
褚绍陵先一步出宫,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皇帝的死讯传来时褚绍陵正在秦王府的白首楼上与卫戟欣赏今冬的初雪,传信的奴才哭道:“皇上…皇上今日戌时三刻驾崩了…”
褚绍陵放下手中的白玉酒杯不紧不慢问道:“不是说病情好转了么?孤今日酉时请安时还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
那奴才垂首哽咽道:“这两日确实是见好了,但今日皇上醒后喝了参汤,太医说就是因为这参汤害的,皇上身子太虚,肝火又旺,这时候喝下老参汤就是催命啊…”
褚绍陵点点头:“你去吧,孤即刻就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