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际上,她也料对了,自己是真的不会对她如何。

如何舍得真的狠下心去责骂她。除却奶奶,这是她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秦宝镜心中长叹一声,有些疲软的道:“香儿,我就再信你这一次。”

韩奇香面上立即雀跃,对着顾长风笑了笑,悄声的说了几个字。

虽是没有说出声,但从口型上顾长风依旧可以看出她说的乃是好姐夫三个字。

他浅浅一笑,对她轻轻颔首。

转头却是望到秦宝镜轻蹙的眉,他心中微转,立时便对李逸道:“李兄,我记得昨日晚间你曾说过,今日开始会为我换一副药,这样对我的腿疾更有好处。不知现今那副药可煎好了?”

李逸会意,果然道:“那副药还差了几味,我查看过了,你庄中没有。我现今就去一趟城中药店。”

“那麻烦李兄了。”

李逸扫了他一眼,凉凉的道:“不麻烦。”

顾长风淡淡一笑,没有接话。而韩奇香也如同他料想的那般,立即便对身旁的李逸道:“李逸哥哥,我同你一起去,好不好?”

又转头对着秦宝镜低头轻声的道:“表…,表姐,我跟李逸哥哥许久未见,我跟他一起去外面抓药,行不行?”

顿了顿,又急急的加了一句:“我保证我不会惹祸的。”

秦宝镜只好无奈的叹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暗巷危机

整洁干净的街道,两旁是林立的商铺。

济世医馆的金字招牌在夕照中闪闪发光,时有人面色焦急匆匆而来,不一会又面有忧色急匆匆而去。

韩奇香百无聊赖的背着手站在医馆门前,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

李逸正在医馆中细细的辨着药,说是他新研制的一种药丸尚缺几味药材。她一开张也兴致勃勃的在里面呆了一会,可实在是受不了满屋的药气,最后跟李逸打了个招呼,没等到他说话就跑了出来。

可出来还是很无聊啊。她反手抓着自己的胳膊,瞅准脚下的一粒小石子,童心忽起,一脚踢去,小石子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准确的落入了前方的那处庭院中。

韩奇香心中得意,不由的歪着头四处再寻找小石子。冷不防看到有双小脚正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她心中好奇,视线慢慢上移,看到一张朴实干净的脸。

是个小姑娘,梳着简单的双丫髻,虽是一身衣裳普通,但浆洗的干干净净。

“姐姐。”她拉着韩奇香的衣袖,仰头看着她。

韩奇香半俯下身,摸摸她的头,笑眯眯的道:“小妹妹。”

“姐姐,有人教我将这个给你。”

小小的手掌摊开来,其上是一方淡绿的锦帕。锦帕四周绣有几朵歪歪扭扭的蔷薇,正是她以前闲来没事时跟着秋蝶学来的。

韩奇香有些好奇的摸着下巴想了一会,这锦帕是何时所丢她竟然没有印象。记得上次最后用这方锦帕的时候,貌似是在一方茶棚之中,她不小心泼了一个人满衣襟的茶水,手忙脚乱的掏出帮那人擦拭的应该就是那方锦帕。

那个人,她双手一拍,白如墨。他还答应过要教她轻功的来着。

“小妹妹,给你这个的那人现在在哪?”

那小姑娘转过身指着一处巷子:“就在那巷子口。”

韩奇香忙踮起脚,伸长了脖子看过去。隐约可见巷口深处有白衣一闪而过。

她心中大喜,急急从袖中摸出来一块银子,随手塞到那小姑娘手中,眼角眉梢都是笑:“小姑娘,多谢你。这银子你拿去买糖吃吧。”

说罢转身就朝着巷口跑去,也不管身后那小姑娘目瞪口呆的样子。

韩奇香疾奔到巷中,一路走了进去,只兴奋的不停的大喊:“白如墨,白如墨。”

长巷幽深,愈往里走光线愈暗。但无论她如何叫喊,总不见白如墨的身影出来。

身后忽然传来若有如无的脚步声,韩奇香心中大喜,急忙回头,叫道:“白如墨。”

嘴角的笑容凝在面上,看着来人,她的笑容慢慢变淡:“叶鸣远。”

叶鸣远手中握着弯刀,笑容慢慢的在这夕照中漾开,无端让人觉得阴森:“韩奇香。”

韩奇香轻哼了一声,记得秦宝镜的嘱咐,不想与他正面冲突,故只是道:“让开。”

她的身后已是长巷尽头,但叶鸣远却拦出了她要出巷子的路。

叶鸣远不让,反而抱刀环胸,将双腿扎开,如一堵墙,彻底将这狭窄的巷子给拦住了。

“你刚来,又何必着急走?”

韩奇香手缓缓的放在腰间软剑的剑柄上,声音镇定:“你想如何?”

“臭丫头,你当我是傻子么?白日的那苍耳分明就是你暗中捣的鬼。哼,我在那苍耳上闻到了蔷薇花的香气,那日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在你的身上闻到过蔷薇香气。再想想现在观云庄中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惹本少爷,除了你这个臭丫头,还有谁敢?怎么,惹了本少爷还敢这么若无其事的出来闲逛?活腻味了?”

韩奇香这才想起,苍耳随身携带在腰间小包上,而自己的全身衣服都熏的是蔷薇香气,小包中的苍耳自然是沾染了一些。

她心中转了一转,想起秦宝镜前几日跟她所说,她是无双城的二小姐,自然是无需惧怕这个叶鸣远。

所以她只是微微的偏着头,笑道:“本来我是觉得你挺傻的。但现今这么看来,也不是太傻么。七窍中已通六窍,也不容易了。”

言下之意,还是一窍不通。

叶鸣远果然怒了,刀锋出鞘,怒道:“本来你不来惹我,我听我爹的话,也不来惹你就是。可现今既然你几次三番的捉弄到我头上来了,我叶鸣远怎么还能咽的下这口气?我爹爹怕你们无双城,我可不怕。我们天鹰堡现在已经和观云庄联合在一起了,对付你们一个小小的无双城有什么难的?哼,牝鸡司晨,江湖中可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女人当家的。那个秦宝镜再能干,还能比男人还难干?不过她长的倒是挺漂亮的,要是真的支撑不下去了,倒不妨来找本少爷,让本少爷好好的疼疼她。”

说到后来,笑的很是大声。

韩奇香大怒,她从来容不得任何人说秦宝镜的坏话。当下她一咬牙,握住剑柄,寒光一闪,划破这慢慢暗沉下去的天幕。

剑身斜向后指地,暮光蔼蔼中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清冷:“划下道来吧,我接着就是。”

叶鸣远鄙视的看了眼握剑而立的韩奇香:“前几日你已经败在我手中,现在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说大话。”

韩奇香再不答话,手腕微一翻转,霜雪似的剑身反射出几丝红艳艳的夕照。

明亮光线一闪,叶鸣远来不及挡眼,韩奇香已是足尖轻点,欺身向前。

人未到,手中软剑已到。刷的一声轻响,剑身若灵活的蛇般向他四肢关节处绕去。

叶鸣远心中暗惊,万料不到这小丫头刚一出手竟然是如此狠辣。当下他先是提气飘身后移,同时手中弯刀一横,矮身径扫向她下身。

韩奇香并不惊慌,双脚在右边墙壁上轻点,衣袖飘飘,一招冰封水寒切向他握刀的右手。

叶鸣远不待她软剑切到,手中弯刀迎面而上。

韩奇香临阵变招,右腕轻抖,刷刷几声轻响之后,软剑变削为缠,藤蔓般将他的弯刀缠了个密不透风。

双方各自使劲,僵持许久,叶鸣远心中暴躁,忽然大喝一声,手中弯刀大力一扬,将韩奇香直震的后退几步。

而后他单手举起弯刀,招式迅捷勇猛,专攻韩奇香手臂。但左手却是化为掌,掌风凌厉,专攻她周身要害之处。

他这套亦掌亦刀的招式,韩奇香先前并未有见过。当下她如若接住他的刀法,周身要害之处势必被他的掌风扫到,但如若接住他的掌法,那手臂必然不保。

当下她也只好抿唇尽力抵挡,一招流光千醉之后,窄窄的小巷子之中满是剑影。

韩奇香尽力后退,紧紧的贴着墙壁。虽是刚刚一招勉力将叶鸣远击退,但经过刚刚的那一场战斗,她心中已知自己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为今之计,还是先逃出这里。

想到这,韩奇香不再恋战,左手轻按身后墙面,借力打力,凭空而起,就想从他头顶跃过。

但脚腕处一紧,低头一看,叶鸣远阴测测的笑容仿佛来自地狱深处,让她浑身发冷。

“想走?”

脚腕一痛,身子急剧下坠。韩奇香无奈,中途变招,刷刷连续几剑之后,叶鸣远终于是放开了她的脚腕。

半空一个翻转,但她又被他堵在尽头,无路可走。

“你待如何?”

不同于先前的轻松,她再问出这话时,心中却有一丝恐惧,但面上还是勉力的维持着一份镇定。

叶鸣远上下的打量着她,眼神渐渐猥琐:“本来只觉得你这臭丫头可恶,但仔细一看,还是个小美人。本少爷也吃素好几日了,不如今天就在你身上开开荤?”

韩奇香毕竟初出江湖,闻言心中恐惧更甚,面上也端不住,瞬间苍白。

“你......,你敢。我是无双城的二小姐,你动了我,我表姐一定会将你们天鹰堡夷为平地。”

叶鸣远大笑:“等小爷我享用完,再将你毒哑,让你终生不能开口说话。然后再将你四肢斩断,面孔划花,送到勾栏院中去做一个低贱的婊/子,千人骑万人跨,到时你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这世上还会有谁知道你是无双城的二小姐?不过想想到时你的那副鬼样子,有哪个男人敢要你?只怕是街头的乞丐都不愿意要。韩奇香,这就是你得罪本少年的下场,下半辈子你就在那污秽之地好好的忏悔去吧。”

韩奇香只被他这一段话骇的面无人色,想要反击,但偏偏手却不停使唤般,竟是抖个不停。

叶鸣远狞笑,手中弯刀高举,蓦然狠狠劈下,夹杂着凌厉刀风而来。

刀风到处,激起地上碎石滚动。而韩奇香虽是堪堪躲过他这招,但左袖还是被他刀风所切,如深秋的枯叶般,被割裂下的半截衣袖晃晃悠悠的飘到了地上。

衣袖刚刚落地,她身形尚未站稳,叶鸣远一掌袭来,直击她胸口。

来不及躲闪,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打中,韩奇香脚步错乱,一路后退直至紧贴墙壁。而只听得哐当一声,她手中的软剑也是握不住,瞬间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扶额,为什么我这么喜欢写暗巷呢?难道是因为在潜意识里面总觉得暗巷里该发生点什么咩。。。。

附骨之毒

韩奇香手抚着胸,急剧喘气。眼见得叶鸣远狞笑着慢慢走近,她脚尖快速一踏一踢,脚边软剑急剧飞起,直直的向着他而去。

但叶鸣远手中弯刀一挡,剑尖硬生生转了个方向,反向着韩奇香而来。

韩奇香手一伸,握住剑柄,横剑于胸。但她心中透明,知道今日绝对逃不过这一劫去,既然如此,那还不如......

她心一狠,牙一咬,手中剑柄握的更紧。

右手一划,长剑剑尖直指向地,她的面容渐渐肃穆起来。

但眼角余光忽然看到叶鸣远的身后有白衣闪过,那人影逐渐走近。

仿佛穿越了整个暮色而来,那人的容颜渐渐清晰。青年华美容颜,气宇不凡。

韩奇香心中狂喜,瞬间升起一丝希望。她只激动的挥舞着手,大叫:“白如墨,白如墨。”

白如墨微微一笑,声音温和:“韩姑娘。”

目光在她身上略略一扫,面上有了几丝惊诧:“韩姑娘,你这是?”

“白如墨,救我。”

白如墨的目光这才看向叶鸣远。但叶鸣远却是恶狠狠的道:“不想死的就给我滚开。”

白如墨闻言也不恼,依旧笑的温和,拱手致礼:“在下白如墨,这位韩姑娘是在下的朋友。叶少堡主能否看在白某的薄面上,放韩姑娘离开?”

叶鸣远轻哼:“白如墨?江湖上何时有了这么一号人物?无名小辈而已。你要是坚持要管这臭丫头的事,那本少爷只好连你一起解决了。”

话刚落,身形一变,右手弯刀气势如虹,左手掌法飘忽若鬼魅,径直向着他而来。

韩奇香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下一刻,也未见到白如墨是如何动作,叶鸣远的这招已是扑了个空。

仿佛知道他的下一招会是如何般,叶鸣远尚未来得及变招,白如墨已是先他一步衣袖轻挥,罩向他周身大穴。

待得白如墨放下袖子时,叶鸣远已是闷哼一声,重重倒地。

韩奇香一直提着的那颗心这才放下,她看着白如墨缓缓走近,一身白衣如雪,俊美无俦的面上是温和的笑。

“韩姑娘,没事了。”

韩奇香哽咽一声,刚刚她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与叶鸣远同归于尽。

凌云剑法的最后一招名曰末日涅槃,秦宝镜无数次的跟她提起过,这一招,无论如何不能用。

那时她曾问过,为何不能用?

秦宝镜望着远方良久,方才跟她道,这一招招式凌厉狠辣,固然能重创敌人,一击而中。但同时用者门户大开,势必会给对方可乘之机。这一招,原本就是无退路情况之下的同归于尽。

那时,还有一句话秦宝镜没有跟她说,当年,正是为了能让她活下来,她的父母就是用这一招重创了敌人,而他们自己也是双双不治,这才撒手人寰。

极限的恐惧时韩奇香反而能冷静下来审时度势,存着必死的心时也能心静如水,但等到这会一切危机已过,她却开始后怕起来。

全身发软,再无任何力气支撑,只想就这么沿着墙壁一路滑下去。

白如墨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她抬头看向他,他的一双墨眸中尽是关切之色。

眼泪刷的一声流下,韩奇香大哭出声,伸出双臂牢牢的抱住了白如墨,埋首在他怀中不停的流泪。

白如墨先是一怔,待得反应过来不免又觉得有些好笑。

真是个,小姑娘啊。

韩奇香在他的怀中只哭的稀里哗啦的,到最后甚至都有些气息不顺。白如墨只好缓缓的轻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帮她顺气,同时柔声的安慰着:“好了,没事了。”

他的怀中是淡淡的松木香气,有着安定人心的味道;声音平稳,仿似天塌下来在他的眼中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韩奇香慢慢的安静下来,待得离开他的怀抱时,虽是双眼红肿,但面上神情已经很镇定了。

白如墨微微一笑,将她脸颊边凌乱的几缕秀发别到耳后,这才笑道:“哭好了?”

韩奇香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郑重的道谢:“谢谢。”

“韩姑娘客气了。”

她望着他身后倒地人事不省的叶鸣远,心中一时恨极,捡起地上的软剑,几步走到他面前,就想一剑朝他的心脏刺去。

剑尖抵在他的心脏处,韩奇香却没有再送进。

几番犹豫之后,她狠狠的呸了一声,不甘心的收剑回鞘。

“韩姑娘为何不下手?”

韩奇香转身,面上是恨恨的表情:“天鹰堡堡主就这一个儿子,杀了他,天鹰堡肯定会跟我们无双城为敌。可现在天鹰堡和观云庄联姻了,双方站在一起,我们无双城胜算也不见得大。表姐已经很累了,我不想为了这件事让她夹在中间难做。”

白如墨目光在她的面上转了一转,见她虽是眼睛依旧红肿,小巧的鼻子也是哭的红红的,但此时暮色夕照中,她紧抿着唇,面上神情却是很刚毅,与刚刚那个趴在他怀中哭的惊天动地的小姑娘恍若不是同一个人。

唇角慢慢上扬,原来这个韩奇香,也并非如他先前所想的那般,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