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框里有无数表情,悉数在呼唤她出来。她一目十行往上翻,颇有些不耐烦,却忽然发现在所有的表情之上是一张照片,画面上有一只雪人,一个少年。

  雪人不大,只及他的膝盖处,小得可爱,圆滚滚的,憨态可掬。眼是巧克力做的,鼻子是颗鲜红欲滴的草莓,堆的人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两支烂枝丫,插得歪歪扭扭,最后还替它系上了红领巾。

  少年穿着大红色滑雪服,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手里的雪杖拄在地上,身姿挺拔,在雪山上精神奕奕。

  图片下面是一行小字:Hi,我是来自亚布力的雪宝。我们远在首都的OL制服诱惑宋诗意,国家高山滑雪集训队第一大帅比程亦川托我向你发起圣诞节祝福攻势。

  P.S,明天后天暴风雪,不来雪场做专项训练了,本来想留到圣诞节的,现在只能提前堆给你了~。~

  末尾竟然是一个风骚的表情,像极了他得意洋洋的样子。

  ……

  末班车只剩下零星的几位乘客,灯光充沛的地铁车厢里,头顶的灯光如此耀眼,将夜间也照得形同白昼。

  宋诗意怔怔地坐在那里,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她都做了些什么?

  她将自己的疲倦与愤怒转向了他,又说了些什么?

  视线定定地落在那只莫名其妙还有了名字的雪人身上,再慢慢地落在一旁的少年面上,他笑得那样明亮,仿佛这世上就没有烦心事,仿佛他一个笑容能叫所有不快退散。

  她睫毛微动,心里有座大山轰然雪崩。

  再没有任何迟疑,打去电话,一声,两声,那头的人很快接起。

  “喂,你下班啦?”还是那样明朗的语气,没有一点生气的痕迹。

  她张了张嘴,喉咙微微发堵。

  “雪宝是什么梗?”

  “来自雪地里的宝宝啊。”他答得理所当然,“寓意深刻又好听,哎,我说宋诗意,要不将来你生的儿子让我来起名吧?看在咱俩的情分上,我只收你一千块钱。”

  她想笑,又觉得呼吸沉重,笑不出来。

  “程亦川。”

  “嗯?”

  “你是猪吗?”

  “喂,好端端的你骂什么人?”他吃了一惊。

  “别人骂了你,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我这不是正在问你为什么骂人吗?”程亦川莫名其妙,“不就天真活泼地堆个雪人吗,你骂我是猪干什么?”

  “……”

  他根本没和她处在同一频道,她在说先前的事,他在说这会儿的事。当真是属金鱼的,只有七秒记忆。

  “刚才我在办公室加班,忙得焦头烂额,冲你凶了几句,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实是可以不用道歉的,毕竟他都不记仇,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可她看着那只雪人,心里很是愧疚。

  他的心意不该被她一顿乱发脾气给糟蹋了。

  她慎重再慎重,认认真真对他道歉,说了句对不起。

  程亦川一顿,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什么?你之前是来真的?”

  他手忙脚乱把微信打开,翻开了之前的聊天记录,重新看了一遍。

  那时候她说:“我拜托你,程亦川,你要是无所事事就找别人去,滚蛋吧,少来烦我。”他压根儿没当真。

  他们不是一直这么说话的吗?

  程亦川震惊了,不可置信地问她:“你难道不是在开玩笑?”

  “……”

  “你,居,然,让,我,滚!!!!!!”

  隔着电话,她都感受到了那“触目惊心”、“振聋发聩”的感叹号。

  宋诗意:“…………………………”

  对不起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还是忘了吧。

第47章 第四十七个吻

  今年的圣诞节很巧,恰好在周末。

  还差好几天过节呢,队里的人就开始讨论该去哪里聚餐,毕竟基地尽是一群运动员,统统没有逃过单身二十年的命运,在这种狗粮气息浓厚的日子里,抱团取暖方为上策。

  魏光严刚洗完澡,出来时一边擦头发,一边问坐在床上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的人:“你又怎么又在玩手机啊?”

  “你管我。”

  “哎,我说你刚来那会儿不是挺勤奋吗?夜夜熬灯奋战看英语书,现在就成了夜夜躺床上玩手机。怎么,上进心都没有了?”

  “你不懂。”

  “……”魏光严翻了个白眼,忽地又想起什么来,问他,“哎,大家都在说圣诞节出去聚餐,咱俩这节怎么过啊?”

  程亦川一顿,抬头看他:“咱俩?”

  “把隔壁薛同和陈晓春叫上也行啊。”

  魏光严说得很自然,虽然不是同一个项目的,以前关系好像也不咋地,但好歹上次搞卢金元的时候也并肩战斗过,都是一个剧组出来的,革命友谊自然也建立起来。况且程亦川和隔壁两人关系好,这一阵子连带着他也常与他们打交道。

  不是他说,隔壁那就是搞笑二人组,生在东北,合该去唱二人转,跑这国家队里来干什么啊?

  “谁说要跟你一起过节了?”

  魏光严一愣:“不跟我一起过节,你一个人过?”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来,苦口婆心:“你第一年来,可能不知道,对于我们这种和和尚没什么两样,天天在基地修行的人来说,节日很重要。东方西方的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抓住机会享受人生,同是天涯躁动人,理应一起吃个饭……”

  怕他唠唠叨叨说个没完,程亦川一口打断:“节是要过的,但不在这儿过。”

  “不在这儿过,那你去哪儿过?”

  “北京。”程亦川答得斩钉截铁,从床上跳下来,打开衣柜,开始翻翻找找,这件拎出来看看,那件拿出来瞧瞧。

  片刻后,他沮丧地说:“确实过得跟和尚似的,小半年了都,我连衣服没买两件。”

  他那么爱美,那么能收拾自己,臭美的劲头也被这基地的苦行僧生活给磨折得差不多了。

  魏光严不解:“过个圣诞,你跑北京去干吗啊?”

  程亦川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拍板做了决定:“明天训练完,陪我去趟市中心。”

  “干嘛去?周一到周五不能离队,来这么久了,还不懂规矩?”

  “请个假啊。”程亦川啪的一声关上衣柜,没精打采地说,“陪我买两件衣服去,我都没什么能穿出去见人的行头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跑北京干嘛去。”

  “过节啊。”他理直气壮地说,片刻后,忽然一笑,扭头问,“魏光严,你那天没安排是吧?”

  “怎么?”

  “要不,跟我一起去北京?”程亦川笑得神神秘秘,两排小白牙亮晶晶的,眉梢眼角都是得意,“我放了笔债,欠债的在北京,说好只要我过去,八抬大轿抬我去吃大鱼大肉。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去蹭蹭饭,过个好节?”

  魏光严直言不讳:“没钱。买不起机票。”

  “我借你。”

  “不借。我妈从小教育我,不要在外面乱借钱,也别随便花人家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魏光严很有原则,“你自己去玩儿吧,吃好喝好,哥们儿在基地等你回来。咱俩这交情,你吃了就等于我吃了。”

  程亦川一咬牙,“我请你,去不去?”

  “去。”魏光严一拍大腿,爽快答应。

  程亦川冷笑:“刚才不还说你妈叫你别随便花人家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吗?”

  很有原则的魏光严拍大腿,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可我妈还说了,出门在外,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不在话下。既然为了朋友刀都可以插,钱还不能帮着花花?”

  “……”

  行,你妈说的都对。

  程亦川懒得跟他扯,拿出手机预订机票去了。几分钟后,行程搞定,他不紧不慢地冲魏光严说:“忘了提,欠债的人是宋诗意。咱俩这趟去,吃吃喝喝事小,另有任务在身。”

  “宋诗意?”魏光严眼睛都睁大了,“什么任务?”

  程亦川眉头一皱,四仰八叉瘫在床上,出神地看着天花板,忘了说话。

  Gilbert那边有点眉目了。程翰费尽周折找到了人,也预约了好多次,终于请他看了宋诗意的伤病资料。医生研究了两天,回复说可以一试。

  程亦川是在训练馆接到程翰来电的,得知消息,跃跃欲试地想立马联系宋诗意。

  可一旁冷不丁冒出个声音:“程亦川!”

  他一惊,没料到身旁还有人,扭头一看,看见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郝佳。

  “你怎么在这儿?”

  郝佳指指办公楼的方向:“主任找我呢。”

  运动员们几乎都和教练沟通,鲜少有行政那边的人直接找上队员。程亦川想问主任能找你干什么,但又不是多事之人,手头也还有一桩异常紧急的事,惦记着要赶紧联系宋诗意,便说:“那你赶紧去吧。”

  郝佳没走,只问他:“我刚才听你打电话,你说找到医生可以帮队友恢复腿伤……你说的队友是宋师姐吗?”

  程亦川顿了顿,点头。

  “她的腿伤真能完全康复?”郝佳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