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悟一笑:“你刚才在打贪吃蛇?”

  魏光严:“是又怎么样?”

  “你能打多少分?”

  “比你高就对了。”

  “我看不见得。”

  魏光严冷笑一声:“程亦川,我发现你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会瞎逼逼。来啊,光逼逼没用,有能耐比一比。”

  于是丁俊亚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人坐在床上,程亦川聚精会神拿着直板机打贪吃蛇,而魏光严疯狂在旁边呐喊:“撞墙!撞墙!撞墙——操,又没撞。”

  程亦川笑得一脸猖狂:“呵呵,打从我穿开裆裤起,就开始玩贪吃蛇了,你玩儿不过我的。”

  “呸,你赶紧打完,手机还我,再来一次!”

  “哎哎,不是一局定胜负吗?我已经赢了。”

  “谁说了?三局两胜,国际赛制!”魏光严迫不及待抢过手机。

  程亦川推他一把:“魏光严,你他妈耍赖,丢人不丢人?”

  丁俊亚面无表情:“多大的人了,跑医院来玩贪吃蛇,让别人看见了,我们滑雪队才丢人。”

  两人一顿,齐齐抬头,不敢造次了。

  魏光严小声问:“孙教练呢?”

  “他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也不好,我让他回去了,今晚有我在这儿。”丁俊亚一面说,一面把刚从超市买来的洗漱用品放在床头柜,侧头就对上程亦川无精打采的模样,“怎么,不待见我?”

  “哪里。”程亦川否认得毫无诚意。

  丁俊亚淡淡地笑了一声:“不待见也得见,你要想早点摆脱我,最好祈祷自己活蹦乱跳明早出院,省得咱们在这儿相看两相厌。”

  “……”

  病房里一共三张床位,程亦川在中间,另两张空着,暂时没人住进来。今晚正好,魏光严与丁俊亚一人一张。

  有了丁俊亚在场,两人也不敢造次,哪怕年纪相差不大,毕竟也是教练,师生等级差了一截儿,地位是不平等的。

  魏光严还是默默玩着贪吃蛇,程亦川侧卧在床上,百无聊赖地也下了个贪吃蛇,只是手机没一会儿又震一下,没一会儿又震一下的。他把来电给掐灭了,安安静静看着屏幕上的三个大字。

  魏光严中途给他倒热水,一不留神瞄了一眼:“鸡汤王?谁啊?”

  程亦川赶紧收起手机,没吱声。

  “怎么不接电话啊,这都多少个未接了?”魏光严还在热心肠地多管闲事,“你家里人?肯定是知道你受伤了,这得多着急啊,你赶紧接一个呗……喏,喝水。”

  程亦川接过水杯,刚喝了一大口,就听见他的下文。

  “鸡汤王这种名字,一听就是你妈——”

  “噗——”程亦川一口吐了出来,正好吐在魏光严脸上。

  “……………………”

  魏光严:“程亦川,我他妈上辈子刨了你家坟???”

  程亦川赶紧伸手去替他擦,擦着擦着,又狂笑一阵。

  背后的丁俊亚坐在床上看电视,侧头瞄了眼,“这会儿脑子不震荡了?可以这么狂笑了?”

  ……

  宋诗意打了好几通电话来,最后干脆发了条微信:接电话。

  程亦川最后还是没忍住,手贱回了她:我这会儿有点头晕,困得要命,明天再回你电话。

  下一刻,对面回复:困得打贪吃蛇?

  程亦川一顿,抬头面无表情看着魏光严:“你跟宋诗意说我什么了?”

  魏光严才刚擦干净脸上的水,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跟她说你了?”

  翻了个白眼,他说:“呵呵,你这人那么欠揍,偏偏队里还不少人关心你,男队女队都在问我你怎么样了。我一个一个回消息都烦死了。”

  可到底还是心地善良,一个一个替他回应了来自队友的关心。

  程亦川追问:“我是问你跟宋诗意说什么了。”

  他背对丁俊亚,魏光严也全神贯注和他说话,所以谁都没注意到,原本专心致志看电视的人目光一顿,在听闻宋诗意三个字时,忽然看了过来。

  魏光严下意识说:“她问我是不是在医院陪着你,我说是啊。她就问我你现在在干嘛——”

  “你跟她说我在玩贪吃蛇???”程亦川不可置信。

  “你本来就在玩贪吃蛇啊!”魏光严摸不着头脑。

  “你他妈——”程亦川要气坏了,直想一脚踹过去,但这会儿身体虚弱,眼见着打不过对手,只得作罢,指着魏光严的鼻子,“滚滚滚。”

  下一秒,手机又开始震动。

  程亦川支起身子,弯腰穿鞋。

  身后冷不丁传来丁俊亚的声音:“去哪儿?”

  “走廊上,接个电话。”

  “就在这儿接。”丁俊亚眉头一皱,“身上有伤,脑子也摔了,医生嘱咐你的你都忘了?不许乱动。”

  程亦川身形一滞,真是烦透了,只能把刚穿上还没来得及系鞋带的鞋用力一甩,躺回被窝里,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压低声音接了电话。

  “喂?”

  像是做贼似的,闷声闷气,非常谨慎。

  “舍得接电话了?”那头的声音不可谓不冰冷,简直来自北极冰川。

  程亦川从来都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老老实实地回答说:“舍得了。”

  反倒是宋诗意被呛了一口,好几秒没反应过来,最后凶巴巴地问了句:“这会儿怎么样了?”

  “就孙教练说的那样啊,没什么事。”被窝里的人小小声地说。

  “就那样是哪样?脚扭了,脸上挂了彩,背上受伤,脑震荡,你说的哪一样?”

  “……”

  你看,他就知道会这样。就是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才让孙健平言简意赅说轻点。可她怎么还是知道了?

  程亦川从被子里探出个头,阴恻恻地指了指魏光严,比口型:“长舌妇,八卦婆。”

  魏光严正想骂人,那只脑袋又哧溜一下缩回了被子里。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我这会儿还活蹦乱跳的呢,不信你问问丁俊——丁教练,他刚才还不准我去走廊上瞎蹦哒。”

  “丁教练在你那儿?”

  “在。”他在被窝里翻了个白眼,吐槽说,“你们真不愧是师兄妹,都一样的啰嗦正经。”

  他在被子里肆无忌惮,坐在一旁的魏光严十分不自在,偷偷瞄了一眼丁俊亚,只对上丁俊亚面无表情的脸。

  魏光严:“……………………”

  光速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问完程亦川的状况,这下宋诗意开始跟他算账:“我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

  她一字一顿重复:“回答我,程亦川,为什么不接电话?”

  被子里的人有气无力地呜咽一声,趴在那含糊不清地说:“都银……”

  “你说什么?”

  “我说丢人——”他翻了个身,压低嗓门儿欲哭无泪地说,“说好等我的好消息,说好风风光光把运动后名额拿下来,结果好消息没有,还他妈摔了个狗啃屎。让你听说了,还不知道该怎么笑话我……”

  那头的人一顿,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古怪的答案。

  “你怕我笑话你?”

  程亦川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折腾,心烦意乱地说:“早上还夸口说了一水儿大话,结果一上场就摔得我妈都快不认识我了……算了,你不懂我的少男心。”

  宋诗意被气笑了,一半是因为他这令人匪夷所思的少男心,一半是因为他还有精力在这儿胡搅蛮缠的,大约是确实没什么事了。

  她说:“我懂,你不就是要面子吗?可那么多人都看你摔了,也不差我一个笑话你的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他在被窝里用力蹬了蹬脚,振振有词,“那不一样。我又没跟他们放大话,只在你面前夸夸其谈耀武扬威了。”

  “所以?”

  “所以你——”程亦川气急败坏地扭来扭曲,险些把自己拧成麻花,最后泄了气,躺在床上不动了,嘀咕了一句,“我就说你不懂了。行了行了,你别瞎操心了,我没什么事儿。你赶紧歇着去吧,我不想跟你说话。”

  他心烦意乱地挂了电话,方觉被窝里喘不过气来,赶紧把头探出来,大口大口喘气。

  一旁的魏光严一脸狐疑:“你脸怎么这么红?”

  “很红吗?”程亦川搁下手机,摸摸脸,喝,真烫。

  他心虚地扇了扇风,说:“被窝里不通风,缺氧,咳咳。”

  一边的丁俊亚一直没说话,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因为少年背对自己的缘故,只看得见那红得像石榴似的耳朵。

  他和宋诗意关系这么近?

  两人说话的随意程度令丁俊亚有些措手不及,可他下意识地想,这小子跟谁说话都这么没大没小的,也不稀奇。

  可接下来的电视节目一点也看不进去了,哪怕是体育频道,他也看得兴致缺缺。

  某一刻,手机响起。丁俊亚从包里掏出手机,低头一看,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