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意看着他,唇角笑意渐浓。

  她替他斟满酒,也替自己满上:“程亦川,你就不怕我是胡说八道,看你有钱,所以诓你?还有,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么轻易把钱借出手了,万一将来收不回去怎么办?”

  收不回去?

  他一顿,反应了一会儿,然后理所当然地说:“收不回来,那就当我瞎了眼,错信了人呗。”

  “就这样?”她不敢相信他竟然真有这么傻。

  “不然能怎样?我还能打你一顿不成?”程亦川嗤笑一声,“再说了,我长这么大也不是有眼无珠的人,从来没信错谁。你不是那种人。”

  “这么笃定?”

  “那是。也不想想,你今天再不济,好歹也是拿过世界亚军的人,要真没出息到骗钱来了,我随便上什么微博朋友圈哭诉一圈,你就二次出名了,上哪儿都有人认识你。”

  “………………”

  宋诗意立马否定了先前的判断,这小子一点也不傻,精明得没法说。

  两瓶白酒,最终下了肚。

  两人都是运动员,平常滴酒不沾,哪知道一沾就是两大瓶。这酒后劲足,喝完时,站起来才惊觉醉意,两人七倒八歪、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哥哥姐姐叫不停,满口胡话。

  老板娘哭笑不得:“你俩等等,我替你们叫车。”

  她亲自穿了外套,心惊胆战带着两人往巷外走,生怕他俩半路摔一堆。她是开餐馆的人,经验足,深知醉鬼的可怕,可怕到再瘦弱的人只要喝醉了,根本扶不住。

  所幸这两个身体素质好,一路偏偏倒到,看着是提心吊胆了点,但也真没倒下。

  她叫来计程车,把两人弄了上去:“我就不送了,你们悠着点儿。”

  司机闻着一大股酒味,搔搔头:“去哪儿啊?”

  老板娘替他们回答了:“去国家高山滑雪集训基地。”

  车开走了。两只醉鬼半醉半清醒的,一会儿说句胡话,一会儿正儿八经说点要紧事。

  直到某个瞬间,宋诗意浑身一激灵,猛地坐直了身。

  程亦川吓一大跳,大着舌头问:“整么了?”

  宋诗意瞪着眼睛说:“不能回基地!”

  “为什么不能?”酒精麻痹了人的生理反应,几秒钟后,程亦川才回过神来,也跟着一拍脑门儿,“操,真不能回去!”

  他俩喝大了,回基地岂不是自投罗网?

  要真被教练逮到他们溜出来喝酒,估计几千个下蹲都是轻的,处分绝对跑不了。

  “怎么办?”小师弟没犯过这种原则上的错,眼巴巴望着师姐,一副以她马首是瞻的样子。

  师姐肩负起了重任,义正言辞地说:“为了我俩名誉不受损,我们今晚还是别回队里了。”

  “那我们去哪儿?”

  “酒店。”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前排的司机一个脑袋两个大。

  为了两人的名誉不受损,所以不回基地,要去酒店开房?

  这是什么逻辑?

  他从后视镜里看看后座,试探着问:“二位,咱们到底去哪儿?”

  “酒店。”响应他的,是两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的回答。

  司机把他们放在了市中心的某家七天酒店门口,黄橙橙的招牌大老远就看见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到了前台。

  服务员理所当然地问:“一间大床房?”

  两人整齐划一地晃脑袋,像两只哈巴狗。

  “标间。”程亦川说。

  宋诗意先点头,马上又摇头,纠正他:“是两个单间。”

  他反应了一会儿,笃定地点点头:“对,你考虑得很周全。”

  指指自己,再指指她,他傻乎乎地笑:“我是男的,你是女的,不能一起住。男女授受不亲。”

  服务员:“………………”

  “您好,这是您二位的房卡。祝你们入住愉快。”

  看着两人又是互相搀扶状走进电梯,走到门口时,男的还伸手弯腰:“您请。”女的忙不迭回应:“您也请。”服务员的下巴抖了抖。

  MDZZ。

  林子大了真的啥鸟都有。

第29章 第二十九个吻

  两间房在走廊倒数第一二间,最末那间正好就在安全通道旁。

  醉酒的程亦川还挺有绅士风度,顾虑安全问题,指指那间:“我睡这。”

  他拿过房卡,胡乱在门把上找感应区,滴的一声刷开了门。礼貌使然,他回头咧嘴笑:“要不要参观一下?”

  宋诗意东倒西歪往里走:“好啊。”

  “豪,豪华总统套间,您里面请。”程亦川领着她往里走,拍拍房间中央的大床,点评道,“柔软,弹性极佳。”

  抬头看看她,咧嘴:“试试看?”

  宋诗意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上去。

  程亦川坐在她旁边,上下颠了颠:“软吗?”

  宋诗意跟着颠了颠,使劲点头:“软。”

  “有弹性吧?”他一脸与有荣焉。

  “弹性十足。”她十分捧场。

  “要不,躺下试试?”

  ……

  两分钟后,两人毫无防备躺在一块儿呼呼大睡起来。

  窗外是又一场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屋内却因暖气的存在温暖如春,师姐弟带着浓浓酒气,一人占据着大床的一边,蒙头大睡,画面竟也异常和谐。

  半夜里,程亦川饮酒过多,被尿憋醒。

  他迷迷糊糊爬起来,全凭本能往卫生间走,解放完毕,走出来时,借着窗外传来的微弱灯光,忽然瞥见床上隆起的影子。

  这是???

  一瞬间,睡意全无。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张着嘴回忆睡前的种种,总算没喝断片儿,还能记起个大概。

  嗬,亏得他二十年来洁身自好、纯真善良,要不这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程亦川吓出一身汗,脸涨得通红,赶紧把扔在地上的外套捡了起来,打算去隔壁房间接着睡。可走了两步,一拍脑门儿,房卡在宋诗意那!

  她放哪儿了?

  程亦川小心翼翼打开手机灯光,鬼鬼祟祟走到床边,摸摸枕头旁,又掀开被子找了找。

  在哪里呢?

  他四处搜寻,目光落在宋诗意身上。先前她因醉意直接睡了过去,外套都没脱,此刻被暖气熏得面色潮红。

  他一眼瞥见她外套口袋里露出的房卡一角,松口气,弯腰凑近了,轻手轻脚抽了出来,却迟迟没有直起腰。

  她前额出汗了,晶莹透亮一片。

  这样睡不太舒服吧。他这样想着,又皱眉警告自己,别瞎操心,要是把她弄醒了,那才是多少张嘴都说不清。

  他一边告诫自己,一边直起腰来,走了两步,到底没忍住,回过身去替她把窗户开了些。

  离去时,他在门口停顿片刻,看着熟睡中的人,喃喃地说:“做个好梦。”

  梦里没有那么多伤心事,她得以无忧无虑安睡。

  梦外,他轻轻阖上门,踩着影子打开隔壁的房门,洗了个热水澡,出神地想着什么。披着浴巾坐在床上,他没有继续睡,反而拿出手机搜索起什么。

  八年前的温哥华冬奥会,年过三十的澳大利亚老将Lashley一举夺得跳台滑雪冠军。她曾是澳洲滑雪名将,因伤病退役很久了,那时候已为人母,忽然宣布复出,苦练半年就找回状态,还一路过关斩将,取得了参加冬奥会的资格,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

  三十岁对一名运动员来说简直是个可怕的分水岭。而Lashley以如此高龄,带着伤病累累的身体站上了跳台,没有任何人对她抱有期待。

  人们都说她精神可嘉,即使失败也是虽败犹荣。

  可没有人预料到,她在跳台上纵身一跃,以近乎完美的姿态完成了超高难度的动作,力压同属复出的中国名将李妮娜,夺得了渴望已久的冠军。

  程亦川记得,那时候外行人都在关注Lashley的荣耀,可内行人却在关注幕后功臣。

  连续好几年帮助Lashley的是一位来自冰岛的康复医生,TomGilbert。

  房间里漆黑一片,他连灯都忘了开,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只露出个湿漉漉的脑袋,也没吹头。

  程亦川仔仔细细搜索着国外的网页,一条一条看当年的新闻。

  大雪纷飞的夜,被中人神情认真、目光执拗,像个天真孩童,一心想缝补起谁破碎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