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稷回过神,匆匆下了阶梯,回尚书省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交接,径直出了安上门,赶回家时,天都垂暮。
她关上门,在堂屋看书的叶子祯闻声霍地起身走出来。
叶子祯察觉到她脸色不对,但没着急问,让乳母送来饭菜,先让许稷吃饱。饿了一天的许稷只顾埋头吃饭,因吃得太快频频被噎到。叶子祯递茶盅过去:“不要慌。”
她终于放下碗筷:“离开长安。”抬首强调:“越快越好。”
“你呢?”叶子祯盯着她问。
“你带阿樨走,我得往西去。”许稷避开他目光,低头收拾碗筷:“函谷关已经失守,潼关恐也撑不了多久,今晚亥时我要带陛下离京。”
叶子祯霍地按住她的手:“嘉嘉,同我们走吧。我们去剑南,再回扬州,等十七郎回来不好吗?”
“我要带陛下离京。”
“朝廷左右已经是烂摊子了,你还管它做什么?!守着那披了龙袍的小孩子,难道还有什么希望吗?!抛开它,我们回扬州不好吗?等十七郎回来,就可以团聚了啊——”
许 稷面上逐渐显出痛苦之色:“十七郎……”她局促地吸了一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确定十七郎何时能回来,倘若长安也失守,朝廷很可能就此放弃陇右,西北的供馈 也就全面中断,西征军——”她摇了摇头,又抬首:“能够撑到什么时候呢?我不想说丧气话,我也不会当逃兵,更不想放弃陇右。”
“阿樨呢?”叶子祯面色彻底冷下来,“往西的路谁知道是什么路?谁知道叛军会不会追、你们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十七郎如果没了,阿樨至少还有你,但倘若你也没了,阿樨就是孤儿!你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成为孤儿吗?!”
走廊里骤响起哭声,刚刚醒来喝完奶的阿樨被堂屋的争吵声吓哭,在这秋夜里,每一次抽噎都是清晰的。
许稷脊背弯下去,那哭声似利爪般攥住她的心,心每每跳动一下,就是撕裂抽痛,要将她血液抽干。
十七郎凶吉未知,她的人生也是前路坎坷,一家人只有阿樨似还在这局势外,可这又岂是容易割舍的血脉。
走廊里的哭声渐渐远了,乳母将孩子抱去哄睡,而堂内两人对峙良久,彼此沉默着不说话。
许稷有一瞬觉得喉间满满都是血腥气,强压下去,外面响起了一更的鼓声。
戌时了。
至二更便是亥时,那时她该等在金光门。
叶子祯握住她双手,缓和了语气道:“嘉嘉,我求你了,抛开这些同我们走吧。”
伴着那慢悠悠的更鼓声,许稷抽出手:“没有人教过我退缩,表兄——”她后退、弯腰伏地,郑重地行了礼,一切都在不言中。
叶子祯听到这话也不再怀抱期待,他盼她全身而退,但那是奢望了。
他没有表态也不打算送她,他要她带着愧疚出门,带着愧疚活着回来。
许稷起了身,怕忍不住连孩子也不敢去看,撑着一口气走到门口,关上门,弯下腰来,心中是无声大雨。
第104章 【一零四】烽火路
亥时已经很冷,空气里嗅出一星半点的冬味来。
小皇帝长这样大从没出过两京,也没往西去过,他有些害怕,就偷偷弄了一点酒灌了下去,头脑晕乎乎的。在老臣们的叮嘱下,他换上寻常衣裳,作别了巍峨宫城,从丹凤门出来,登上车,跟着同样穿了常服的臣子及南衙卫兵们往西边金光门去。
他身边一个内侍也没有,只有一些还算熟悉的年轻面孔,譬如职方郎中瞿以宁。瞿以宁是他的老师之一,教他识图断方位,也算是很厉害的人。
车子动起来,轱辘声、马蹄声都混进一贯平静的长安夜色里。这样的天里,又有几人安眠,几人辗转反侧呢?小皇帝撩开帘子探头朝后看,龙首原愈发远,已经什么都看不着了。
放下帘子,面前是瞿以宁铺开的地图。
他投以目光,好奇又忐忑地问:“我们要到哪里去、又要怎样走呢?”
偌大关中平原,八百里秦川,没有他的容身处,只能走得远一些、再远一些……但哪里才是头呢?
瞿以宁指头一划:“往西出金光门,明日中午可到中渭桥,之后……”他慢条斯理地同小皇帝讲解,仿佛只是在好天气里讲课,而非深夜逃难。
“许侍郎呢?”
“许侍郎会在金光门等候。”
“瞿郎中有家眷在京吗?”
“下官孑然一身。”
“可许侍郎家还有一个小孩子呢。”小皇帝忽然说,“他往西边去,小孩子可怎么办哪?听说才一岁……”他忧心忡忡地说着,又打开帘子朝外看,前后皆是南衙卫兵:“他们也有家眷吧?”
瞿以宁不接话,小皇帝就又乖乖坐好。车内晃动的灯令人眼疼,好不容易到了金光门,车队停下来,小皇帝见到了许稷。
出逃避难就顾不得太多繁文缛节,连尊卑暂时也可搁置一旁,他赶紧喊许稷登车,见她上来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家人可都安顿好了吗?”
许稷点点头坐下,接过瞿以宁递来的地图,看完后说:“陛下还是睡一会儿吧,车队到驿所也不会停的。”
小皇帝不吭声,出逃长安哪里睡得着呢?但他仍很老实地爬到帘子后面,盖上毯子准备入眠。夜如更漏,一点点流逝,路也越行越远,许稷低头看着地图,瞿以宁道:“已经出了长安了。”
几十年前,也有人同他们一样逃离长安,之后皇权顺利回归,他们又是否有这样的运气与实力呢?
许稷不确定,瞿以宁也不知道。
就在他们离开长安、行过中渭桥抵达咸阳县之际,潼关失守的消息如朔风一样刮遍了西京城,百姓们不是紧张地躲在家中,就是搬出一早收拾好的行李仓皇出城。
叶子祯匆促将长安事宜安排妥当,回到务本坊的家,乳母已经有条不紊地让人将东西都装上了车。
“阿樨呢?”
“小郎君还在睡。”
“这时候也睡得着,心真是比他阿娘还大。”叶子祯火急火燎进房将小孩子抱出来,阿樨窝在小被子里动也不动,睡得甚是香甜。
“郎君这就走了吗?”乳母等在一旁问。叶子祯回:“恩,走了。”
可他正打算登车,却有人匆匆忙忙跑来,叶子祯定睛一瞧,来者正是李茂茂。李茂茂跑得气都喘不上来:“九叔九叔!”
叶子祯回长安后没与李家来往,也很久没见李茂茂,他犹豫了一下,最后仍是应了一声,问:“怎么了?”
“九叔能不能去劝劝三祖母,让她同我们一道回陇西……”李茂茂口中“三祖母”正是叶子祯的母亲。老太太脾气固执,丈夫不在之后变得更是古怪,加上多年未见儿子,她就养成了闷性子,平日里也不与家里人来往,只守着一方小院独自待着。
眼看着叛军要攻进城,李家人纷纷撤回陇西,但老太太就是不肯走。李家人不可能将老者独留在长安,使出浑身解数从昨晚劝到现在,老太太却丝毫不动摇。
她还执着当年的事,这是李家人心知肚明的。
李茂茂无奈之下只好奔去务本坊请叶子祯,希望他能够解开三祖母的心结,劝她回陇西避难。
叶子祯怀抱着小娃,听他急急忙忙讲完,却动也没动。
秋风卷携落叶而来,李茂茂见九叔无动于衷,眉目间尽是愁色,放低声音恳求:“九叔,三祖母虽然不说,但很想你啊,回去看看吧……”
“想我吗?”叶子祯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却寡冷:“那又何必赶我走。”他曾求母亲谅解,但母亲甩袖狠狠拒绝了他,气愤之极时甚至言语羞辱,叫他永远别回来。
阿樨往他怀里挪了挪,仍然睡得香甜。阿樨虽不是他的孩子,但长久的相处,小娃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他的心,哪怕阿樨将来犯了错,如他也不会那样狠下心去对待。
他也曾试着去理解过母亲,这个世上曾与他最亲的人,当初会为何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是因为失望吗?还是因为颜面?或者……是为了让他离开流言漩涡的中心,是怕他撑不下去寻死,才逼他走的吗?
隐秘的情委只有本人知晓,其余都是无意义的揣测。
叶子祯仍是无视李茂茂登上了车。
李茂茂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马车离开,沉默叹息。
可车子刚刚驶出务本坊,叶子祯就同小仆说:“去李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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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人实在劝不动老太太,但离城迫在眉睫,实在无法再拖,最后只能留下几个人陪着她。
浩浩荡荡的车马离去了,喧闹一时的李宅静息了下来。
叶子祯几乎等到日暮,待李宅彻底平息,终于敲开了门。匆匆忙忙赶来的庶仆将他打量一番,竟也不问一言就放他进了门。因李茂茂走之前特意关照——会有人来。
李茂茂虽与他这位九叔没什么交集,但他知九叔待友真诚、对他表姑亦是很好,不会是冷清冷血之辈。何况三祖母心结要解,九叔也是一样。
这家门熟悉又陌生,多年前的回忆又翻涌而来。
叶子祯循着庶仆指引,走到了母亲院外。小堂外冷冷清清,秋风刮得枯叶簌簌掉,只有一盏小灯亮着。
他走进廊内,堂屋的门没有关,而他母亲坐在堂前,只是在等。
他低头看门槛,又抬首看他母亲,最终抬脚进门,伏地深跪声音清朗:“不肖子李纯——恳请母亲离开长安。”
那年离开长安,他还是骨骼没有完全长结实的青春少年。转眼间已至而立,身量也长了许多,眉宇间更添了男儿的从容,跨进门的那一刻,崔氏差点没敢认。
这是她最挂念的孩子,曾经倾注万分期许,后来却出了那样的事遭人唾弃侮辱。她也觉得失望,甚至愤怒,最后毫无章法地将这腔怒火全部推到了他身上。她也曾失去理智,甚至觉得恶心,但这怒火压下来她又觉得无能为力。
她的骨肉她很了解。她知他不是什么坚韧的脾性,本是良才或许从此就折了,京城无法容下他,家里更无法容下他,与其将来看着他颓丧不堪,不如让他远去。
可天底下那么多劝走的办法,她挑了最不明智的那一种。
“纯儿——”
叶子祯终于抬头,借着那一盏昏黄的灯,他可辨得她鬓角白发。那容颜已然老了,但当年也是个绝世温柔的美人。清河崔氏,权贵世家的千金,心高气傲,自然无法忍受儿子那时做过的错事。
“纯儿——”
她没有多余的话,只不急不缓地喊他的名字。
李纯。多少年了,再无人喊过他这个名字。有时深夜醒来,甚至恍惚觉得李纯只是一场梦,好像他从一开始就是叶子祯,他也只会以叶子祯的身份活下去。
叶子祯多年筑起来的盾墙,一层一层瓦解。本来就是心软的人,只靠外面厚墙武装对抗这人世,盾墙被敲碎,就剩脆弱心房直面一切。
但他起身,收起万千心绪,冷静又沉稳地开口:“长安不能再留,请母亲随我一道去扬州。”
崔氏显然错愕,她宁肯他怨自己、恨自己,但他只是从容地要带她离开长安。
“我那时……”崔氏眉头紧锁,满脸是矛盾错杂的情绪,其中有愧疚有自责:“本该拉你一把,但我的愤怒差点毁了你。”
“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是许稷教给他的坦荡,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该承认的就承认,该接受的就接受——不管是对方的歉意还是感谢,这样让自己好过,也让对方轻松。
且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的,不仅仅是他,他的家人因为牵连也遭受了流言的伤害,同样支付了不菲的代价。
世间事难深究,那就不深究了吧,都已经深究了十多年,也累了。
这时他只想带着母亲离开这座危机重重的城,去迎接新的生活。
酉时三刻,里坊都照常锁门,而城门却被破开了。
气势汹汹的敌军冲进格局严谨的西京城,逐个冲破坊门,以最粗暴的方式唤醒了沉睡中的国都。
士族朝党汲汲钻营,到头来,却是百姓揭竿群起,将这一盘乱棋掀翻。
留守西京的紫袍老臣们也纷纷散去,政事堂内只剩了李国老一人。
宫灯很亮,很亮。
第105章 【一零五】人惶惶
不论是北衙禁军,还是南衙卫兵,都奉命守到了最后一刻。哪怕贼寇已入城,左右监门卫仍如往常一样值守皇城诸门,直通天门街的朱雀门内外,守卫们似乎还在等待次日承天门楼上的鼓声响起,朝臣踩着鼓声披着晨光涌进这皇城内来。
而事实是诸人都知道,这不可能了。
傍晚锁门时,方方正正的偌大皇城,诸司诸卫几乎是人去楼空,连值宿的官员也比往常少了一大半,好像大家都知夜间会出什么大事。
到了晚上一贯清寂的天门街上,传来了脚步声、马蹄声,还有火光。
那声与光迫近,像干灼夏日里群聚涌来的飞蝗,抵抗也变得无济于事。卫兵几被砍杀殆尽,朱雀门、含光门、安上门,三门陆续打开,贼军就呼号着冲进了皇城内。
只要穿过承天门街、夹城横街,就能打开承天门,进入宫城。一向死气沉沉如古井一般的皇城,此时包纳了黑幕下的厮杀哭饶声,还有数千支燃烧的火把,油味呛人。
宫内霎时乱套,贼寇却杀得正是起劲时。一众人包围了内库、左蔵库、外库等等,逼迫太府寺官员开门,年迈的太府寺卿沉静起身,从小门出来,携钥匙投了井。
城中百姓几乎都缩于宅内,紧张听着屋外动静,然对于贫苦的多数人而言,入城的贼寇却并不打算动他们分毫,他们只入大宅贵户,烧掠抢夺以泄怨气。
这一夜很长,叶子祯打算携母及阿樨出城时已经晚了,但他也知道不能待在李宅,最后无奈之下又躲回了务本坊的寒宅,希望能避过这一灾。
半夜里,外面不时传来杂沓的行军声,阿樨醒来数次,一次哭得比一次厉害。就在叶子祯将他再度哄睡时,一众人冲进了国子监,逮住还没逃走的国子监生就打,焚书掠粮,像是强盗。
哭嚎声在长安各个角落四起,叶子祯怀中抱着小娃忐忑等这夜过去时,宫城内愈发混乱。
内侍省几乎被翻了个遍,宦官们没能逃过入城贼军的刀剑,纷纷丧命;偏居太极宫一隅的广安公主,在贼人抵达前自缢殉国;内灯火通明,贼军冲进去时,只见得一白发苍苍的紫袍老者——
那是李国老。
李国老一阵咳嗽,贼军们冲过去时,只见他面前唯留一只空酒盅,再无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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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长的夜也会迎来白日。
按照惯例,五更二点,承天门上的鼓声会准时敲响,随后长安城各坊门会逐次打开。
但这一日清早,长安百姓没有等到承天门的鼓声,也无坊卒守在坊门口叫嚷“莫要挤莫要挤!挤出去也快不了多少嘛!”的声音。
只有贼军满城张贴告示,说的尽是揽聚民心的话,无非是讲起兵是为百姓,要清算的乃是饮人血吃人肉的昏君佞臣,百姓尽可放心安居,不必慌乱。
有胆大的百姓纷纷出门,夹道围观,改口称贼军为义军,也得义军抛洒金帛等物,引得一众人哄抢,就差没喊万岁。
而贼军领头呼作胡潮者,在众人拥立之下,当日即登太极殿,自称胡王。
同时,下令告知百姓,凡知京中何处藏匿朝廷三品以上高官者,报之有巨赏。一时间,人人都好似长了火眼,处处搜寻可疑的藏匿官员,以获巨金。
这天,叶子祯的家门被敲开了。
自他得知胡潮对朝廷高官开始清算起,他就带着老小搬回了许稷隔壁的小宅子。
他 眼下衣着朴素,且早预备好了一整套说辞。倘若有人问起隔壁的许侍郎去了哪里,他便说许侍郎是个胆小鬼,早就收拾东西跑了,且两家平日里也就是邻里交情,紧 要关头谁还顾得上谁?倘问起他在长安是做什么的,那就说自己是一穷二白的儒生,本是打算住在国子监旁熏陶一下,等着考进士云云。
一众贼军果将他盘问一番,叶子祯对答如流,不露破绽。
但那贼军觉得他哪怕穿着粗布衣裳,身上都有股子养尊处优之气,不免怀疑。
叶子祯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但仍坦然地说:“某本出自江淮富户,无奈被贪官坑害家道中落,不然也不至于沦落此地,不信可问对面道观的小道,某可是在此住了许久了。”
贼军小头目一听他是被贪官坑害,顿时生起同情之心,终于领着下属往道观去了。
叶子祯关上门时,夕阳照得他发冷。
阿樨又哭起来,叶子祯刚转身,门口则又响起敲门声。
他俊眉一蹙,又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以便再次应付这些苍蝇一般的起义军。然打开门,却只见一熟脸庶仆。
那庶仆面色惨白,带着哭腔同他说道:“国老昨晚于政事堂仰药自尽了……”
叶子祯觉得今年长安的初冬来得早了些,他手按住门框,想要问一两句,但最后却只是干巴巴地说:“知道了。”
这位祖父素来严苛自律,绝无可能为了活命迎合反贼,他没有选择同李家人一道回陇西,就无可避免这样的结局。
他是帝国肱骨,他曾力挽狂澜,他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如今却选择这样了结漫长一生。
叶子祯等到那报信的庶仆走远,才缓慢回过神。他想起许多事都没来得及问,譬如眼下遗体在哪,譬如皇城内眼下局势怎样,又是否有可能将祖父的遗体带回。
此时的长安城,充斥着机遇与危险,无非是洗盘后的权力财富再分配。起初胡潮还下令约束,但一群饿狼进了肥肉遍地的长安城,又怎可能约束得了?
西京二县,尤其权贵聚集的万年县成了重灾区。一众人外出抢掠,见富户士族,更是任意杀戮。胡潮见状,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甚至授意下属屠杀大周宗室,并将李国老尸身悬于城门,威吓朝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