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拾旧不满,“第一次有人说我可怕。”
傅君摇头,“我以为你已习惯,你的英国同学私下都称呼你为唐人怪胎。”
“他们一副势力嘴脸才真正可恨,即看不起凭实力留学的中国学生,又对出手阔绰的人满脸讨好。”
“瞧,你竟会为此事愤愤不平,可这是现实世界,我也为钱留在勒宅。”
“我只是不愿与他们交往。”
“你对除了香港之外的人全无兴趣。”
勒拾旧一愣,“是如此。”
原来傅君才是真正事外人。
傅君叹一口气,“这些年,她也不容易。”
“我知道,我在尽我努力不让她感到束缚。”
“既然已经知道没有结果,为何还要苦苦相逼?”这已不是他第一次问此话。
“看不到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傅君苦笑,“我即将半百,从不知世上还有如此至真不愉的爱情,年轻时候忙着要立业,后来见过太多真真假假的爱情,不愿去剖析,草草成家,勉强度日,至今一切安好,生命中从不出现意外。”
勒拾旧感慨,想到言欢的梦想,道:“那样可真好。”
三十六章
自那日言欢离开之后便不曾再去看望他,勒拾旧知道她心中有气,便也不去打扰她,回到勒宅已是一个月之后。
勒拾旧无意之中在后院看到轮椅,便问佣人:“司机的残疾女儿又来了吗?”
新来的佣人不明所以,“少爷说的是哪位师傅?”
勒拾旧沉下脸,“这轮椅是何人用的?”
“是言小姐。”
勒拾旧的面色即刻苍白,“她身体健康,何须用这个!”
佣人吓一跳,还是道:“听其他人说言小姐经常犯病之后身体虚弱,不能独自行走。”
勒拾旧无意识的握紧双拳,左手却软绵绵的,他心如刀割,那一年他自英国回来见到的那只轮椅,原来是派作此用,他回来之后她曾犯病一次,却不见用轮椅,定是忍的很辛苦。
而这一次,他竟然又伤了她,他在她身边,她便要整日为他忧心,而他总在不经意的时候伤害她,就如她同他去领父亲的遗物,她请求他不要回去,他偏不听,结果害她进医院,这一次也一样。
他执意去赌,结果丢掉一只胳膊,她向来喜欢掩饰情绪,可是她的病情骗不了人,这一次犯病,亦是为他。
他坐上轮椅拿遥控器往前面走,然后再退回来,来来回回,乐此不彼。
傅君说她这些年也很辛苦,他终于明白。
将轮椅放回原处,他吩咐佣人不必将今日的一切告诉言欢,然后朝宅子里走去。
勒宅恢复了往日的安宁,饭桌上依旧是四个人,气氛比先前好了许多。勒拾旧每日除了上班之外,还要配合私人教练做左臂康复训练,每日两个小时,言欢亲自监督。
有一次勒拾旧对她道,“真恨不得双手双脚都废了,这样你便可以花更多时间与我在一起。”
那日之后,言欢不再来监视他做恢复训练,勒拾旧并不后悔将她气跑,他只是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同言欢相处了。
他害怕她。
他怕她受伤害,怕她再进医院会有去无回。
他怕失去她。
过几个月,他的左手勉强能拿得动一本92P的杂志,然后便看到锦华相关的新闻。
言品瘟经营的食品公司因资金不能周转,面临破产,跳出来对媒体讲述言欢的成长史,将她描绘成一个无情的魔鬼,指责她暗地里对他的公司进行打压。
他拿着杂志去找言欢,李彼得亦在书房。
杂志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再掉下去。
在他准备用右手去捡的时候李彼得帮他捡起来,“你也看到了?”
勒拾旧点点头,“你们打算怎么办?”
言欢随手摊开杂志,声音一如往日,“起诉他,诽谤罪。”
勒拾旧点点头,“这样也好。”
张安琪已经故去,出殡之日言品瘟三道帖子至勒宅,言欢置之不理,她对言家毫无感情。
李彼得却劝道:“你们都疯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
勒拾旧在心中暗自庆幸,李彼得日日同言欢在一起,竟然如此不了解她。
言欢不恨言家,只把他们当陌路人而已,如何对待路人便如何对待言家。
“他们只是有血缘关系而已,并无养育之恩。”
“若是记者得到证实,会骂锦华没信誉。”
言欢开口总结:“那我们便一定要胜诉。”
李彼得觉得二人有些不可理喻,待到勒拾旧离开之后他便同言欢理论,“你不可以这样对言家。”
言欢看着关上的门板,“是他诽谤在先。”
“是为了张家群?你一直不原谅拾旧找她做女友。”
“无论有没有她,我都不会一而再的容忍言家,你在我身边这么久该明白我。”
“是,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当初言家抛弃你。”
言欢冷眼看他,“换了你该如何做?”
李彼得被问住,是,他竟然忘记自言欢的立场出发,只得讪讪离开。
他的反对对言欢来说并无什么影响,勒拾旧亦是。
两人去拍卖行买钻石,这是言欢最喜欢参加的活动,每次都拍来钻石请勒拾旧签支票。
勒拾旧对此乐意至极,他回来至今,言欢抽屉里的钻石多了整整一抽屉。
李彼得看到便觉头疼,问两人,“你们为何还有如此心思?”
勒拾旧反驳,“难道要日夜为了他人发愁?岂不对不起自己。”
“你们丝毫不关心官司如何?”
“自有人关心。”
李彼得私下说,“你同她一样无情。”
勒拾旧想许久,“我对言家确实无感情。”
李彼得摊摊手,无力再说。
香港热闹许多,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场官司,锦华庞大的律师团让言家喘不过气来,言欢并未将这个案子交给李彼得,这也成为众人争议的中心,暗自揣测他们即将分道扬镳。
事实上言欢与李彼得确实有了间隙,李彼得依旧认为言欢不该这样对自己的父亲。
勒拾旧依旧常常与言欢在外吃晚饭,从不避讳记者的问题。
两人在一起从来不谈言品瘟的事情,勒拾旧每次吃饭喝一小蛊酒,然后给言欢讲述这些年在国外的经历,把每一处风景都说的惟妙惟肖,然后问言欢,“什么时候你休假我陪你去?”
“明日我问下助理,不过据我所知行程已经排到明年了。”
“你并不想陪我去。”勒拾旧直指事实。
“你该找个同等年龄同等阅历的女孩子陪你一起去。”
“你每次都这样回答,我同别人走,你又不放心。”
“我只担心你的安全。”
勒拾旧笑,“前日我同女明星约会,被记者拍到却并未被报道出来。”
“那个女明星靠出卖自己上位,你甘愿被利用?”
“苏小姐与张小姐都是良家少女,也没见你多喜欢。”
“不,我喜欢苏小姐。”
勒拾旧呼一口气,“欢欢,我了解你,若你真的喜欢她,当年便会送她一起到英国,你不愿她呆在我身边。”
“如果你这样想的话我并没有意见。”
“你知道我每日二十四小时都在做什么,欢欢,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这一生,勒拾旧始终在祈求。
“小旧,你该记得你发过的誓言,神灵不会喜欢毁约的人。”
“是你越来越迷信。”
“人间一切皆是天注定。”
勒拾旧耸耸肩,“明日的宴会我已经有了女伴,你可以让彼得兄陪你去。”
“好。”
回到勒宅,才刚坐下,门口便传来异动。
有佣人进来通报,“小姐,少爷,门口有人来闹,说要见小姐。”
言欢随意看看视频,是言品瘟,“赶他走。”
“赶不走,他似乎喝醉了。”
言欢皱眉,“家中的保全呢?”
佣人迟疑,勒拾旧对她摆摆手,“不要和那人动手,派司机把他‘送下山’。”
傅君与彼得都自房间出来,问,“发生什么事?”
勒拾旧道:“官司打不赢,言家人便来这里闹。”
彼得皱眉,“或许他只是想和解呢?我去同他说。”
没人拦他,没一会儿言品瘟被李彼得请进来,他面色阴冷,直指言欢:“我如何生了你这样的不孝女!”
李彼得大窘,“若你是来吵闹的那我只得请你出去,若你想和解的话请好好讲话。”
言欢与勒拾旧坐一起,并不说话,都冷眼看言品瘟。
言品瘟不请自坐,“想要我不在媒体面前闹也可以。”
言欢挑眉,“说说条件。”
“你必须将我的公司扶起来,并且给我一笔流动资金。”
言欢冷笑,“要钱的话早说就是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若是你肯见我,我又何必这么辛苦?”
“原来张安琪的葬礼不过是你的一个借口。”
言品瘟面色涨红,恼羞成怒,“你便说愿意不愿意。”
言欢调整坐姿,“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凭你关心锦华。”
“错,锦华可不是我的,或许你该和小旧谈判。”言欢侧脸看勒拾旧。
勒拾旧轻笑,“我也不关心锦华的声誉,看来言先生的愿望要落空了,现在我不得不送客了。”
言品瘟霎时慌了,“打官司对你没好处。”
“我喜欢便好,反正你也赢不了。”
“勒少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言品瘟拉住勒拾旧的胳膊。
勒拾旧嫌恶的推开他,“我想做这件事已经很久了,若是你再来勒宅,我会叫警察来,好自为之。”
言品瘟离开之后,言欢也回了自己房间,李彼得在客厅问勒拾旧,“他为何是这样一个人?”
“我小时候他便经常来家里勒索,欢欢那时候也还小,都是我出面应付,胃口越来越大,那时候顾念欢欢,不愿对他下手,现在越来越过分。”
李彼得道歉,“对不起,我不知以前的事情。”
“你也认为欢欢太冷血?”
“她做生意时候未免会让人这么认为。”
“可她做许多善事,你该比我清楚。”
“功过不能相抵。”
“那为何不离开她?”
李彼得沉默,勒拾旧也沉默。
他们为着同一桩心事。
言品瘟离开之后,张家群必定会出现,这几乎已是定律。
况且她找到公司来实在不妥。
勒拾旧坐在办公桌后看她,“请不要在这里大吵大闹。”
张家群微晒,“看来我给你的印象着实不好。”
“哈,请坐。”
“你该知道我为何来找你。”
勒拾旧不给她说完的机会,“若是为了官司的话,我无能为力。”
“可是她不能这样对爸爸!”张家群再次激动起来,说完便又后悔。
勒拾旧揉揉眉心,“她怎么做都是她的权利,是令尊过分在先。”
“爸爸说的也都是实情。”
“对于令尊的人品我与你并无共同话题。”
张家群明白他不肯帮自己,于是软下来,“伊力安,看在我们的过去,帮我这一次。”
“我们早已结束,对不起,我帮不上你。”
张家群伤神,“为着这张脸,你也不肯吗?”
勒拾旧摇头。
“你同她一样冷血。”
“我不能为你再伤她。”
“可你也不能让我和哥哥没有父亲。”
“我没有哥哥与父亲照样过的很好,我信你也可以。”勒拾旧丝毫不为所动。
张家群站起来朝他吼,“伊力安!你没有心!你同她一样是魔鬼!你们会下地狱的!”
勒拾旧冷眼看她,“请你离开。”
张家群怒冲冲走出去,忽然为自己感到悲哀,最初勒拾旧对她是有求必应,是自己毁了这一切。
官司历时数月,结果是言品瘟入狱数年,赔偿若干,民众对言欢的好感将至为零,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转眼,勒拾旧竟然已经二十有七。
三十七章
李彼得的健康出了毛病,胃要切掉一半,言欢经常去陪着他,但是体力吃不消,勒拾旧便与傅君接手了这个任务。
勒拾旧去的时候,李彼得病怏怏的躺在那里,依旧礼貌的请勒拾旧坐下。
“我们并非陌生人,你不需对我客气。”勒拾旧放下手中的东西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