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腾对阮念初很尊重,也很纵容,总体来说,她对他还是满意。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厉腾看她的眼神,有点一言难尽。如若必须有一个词来形象化,那就
是“饿”。
看得她怵得慌。
听说世界上有种病叫食人癖。他该不会是把她当卤猪蹄,随时都想一口吃了她吧。
可怕。
忙碌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边城的七场演出,转眼便进入尾声。最后一台晚会结束后,团长很高兴,找了个酒楼请所有演员吃庆功宴。
酒过三巡,大家伙的情绪都起来了。
这时团长便笑道:“同志们,这次我们的演出很成功,圆满完成了政治部交代下来的慰问任务,那么明天开始,大家有为期三天的自由活动时间!边城景区多,大家抓紧时间也能看个大半,祝大家伙玩儿高兴!”
话音落地,演员们纷纷开心得欢呼。
和阮念初是室友的许芳芳笑成了一朵花,推推阮念初,兴奋道:“念初,自由活动的三天你是怎么安排的呀?”
阮念初小口抿红酒,思考了会儿,说:“就去周边的景区看看吧。”
许芳芳问:“你准备跟谁去呀?”
阮念初抬抬下巴,“你呢,跟谁去?”
“跟我对象。”许芳芳是革命家庭出身的小姑娘,连羞涩的模样都根正苗红。她腼腆道,“他就在边城工作。这次来,我们还没怎么见过面呢。”
阮念初有点惊讶:“异地恋呀?”
小姑娘说:“嗯嗯。大家都是为共产党的事业奋斗嘛,只是奋斗的地点不一样。没什么,只要我们信仰一致,什么都不是问题。”
阮念初弯唇笑起来,“要是所有人谈恋爱,都跟你们一样简单多好。”故意凉凉地叹气,“本来还说让你带着我一起。还是算了,当电灯泡会被雷劈。”
“你干嘛跟我一起?”许芳芳压低声,“跟你对象去呀。”
“……”阮念初冲她眨了眨眼睛。
对方阴险一笑,小声道:“装傻呢?那人来找你的那几次,我从窗户里可都看见了。啧啧啧,那脸那大长腿,老帅。”
阮念初挤出一个呵呵,“见笑见笑。”
“看你对他不怎么热情,是闹矛盾了吧?”许芳芳用她二十岁的脸叹了口七十岁的气,老气横秋道:“我跟你讲,‘爱情’本身很简单,把它变复杂的是人。”
这句话听着挺富哲理性,阮念初认真想想,没懂,于是问:“什么意思?”
许芳芳说:“意思就是让你不要想太多。处对象,不喜欢就掰,喜欢就互相包容,天底下谁没犯过错?改正了就是好同志嘛。”
许芳芳平时天真活泼,殊不知,对感情这事会有如此见解。
阮念初把这个见解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遍。
她问自己,厉腾以前是刀山加冰海,冻得她胆寒,可现在变得很热情,赶都不赶不走。那他这是改正了么?改正了。
算好同志了么?算吧。
于是,在这天晚上回到酒店后,她躺在床上给厉腾发了条微信,敲字:我们从明天开始有三天的自由活动。
0714:嗯。
是念初不是十五:……你没有什么想法吗【手枪】?
0714:想去哪儿。
0714:带你去。
阮念初转了转手机挂件,托腮,盯着屏幕抿嘴笑。这才对嘛。
翌日一大早,两人便出发前往边城周边的风景区。第一站是白溪,距离边城市约一百三十公里,是一个在国内很有名气的古镇。
他们先去了租车行。
厉腾面无表情地绕了一圈儿,最后挑中一辆JEEP的山地越野车,土黄色,七成新。车行老板叫价一千二一天,油费自理。
厉腾冷着脸跟老板还价。
阮念初不懂车帮不上忙,只好站在旁边听。没多久,车行老板知道自己遇上了懂行的,败下阵来,松口降到七百。
成交。
去白溪镇的路上,阮念初按捺不住好奇心,问厉腾道:“看你刚才砍价,挺在行的。你经常租车么?”
“偶尔。”他满世界出任务,租车的确是常事。
她点点头,“难怪你知道那个价格高了。”
厉腾没什么语气地说:“边城经济落后,当地人就靠坑外地人赚钱,其实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说完,余光不露痕迹地扫一眼后视镜。
后头那辆大众途观平稳行驶,已经跟了他们近二十分钟。
看了会儿,他收回视线看前方,不动声色。
一路聊聊这,聊聊那,不到两个钟头就到达目的地。
厉腾把车停在白溪镇外面的停车场,付费二十,然后带着阮念初步行进入。很巧,今天恰逢周六,游客很多。
放眼望去,整个镇子古色古香,长街上全是攒动人头。
阮念初站在人龙末端遥遥观望,皱眉:“哇,这人也太多了吧……”
话没说完,就被身旁那人勾住肩,揽进他怀里。这个动作很突然,她一怔,脸上的温度很不争气地又开始往上飙。她忍不住唾弃自己。年近二十六的人,最近时常脸红。
一边唾弃,一边还压低嗓门儿道:“喂……”
“怕你走丢。”他打断,然后便揽住她径直没入了人潮。
阮念初低头弯了弯唇。
白溪镇的风光,是真的好。
人,也是真的多。
很可惜,这一路走来,阮念初除了吃到一些当地小食外,就只能在厉腾怀里看人了。经过某处时,人群的密集程度达到巅峰。
他们的路被堵住了。前方敲锣打鼓热闹喧天,所有人都站定了看热闹。
厉腾的听觉和嗅觉都很敏锐,所以越热闹的地方,越不自在。此时,他脸色冷淡,眉心微拧的结却暴露出了一丝不耐烦。
旁边,阮念初却显得很兴奋,她咬下一颗糖葫芦串,边嚼边扯厉腾的袖子,腮帮鼓鼓道:“前面好像有表演!”
厉腾:“嗯。”
她没注意到他的神色,踮起脚,兴冲冲地蹦啊蹦,懊恼道:“唉,人太多了,什么都看不见……”
厉腾问:“你想看表演?”
“嗯。”她抬眸看向他,点头点头,“要不,你带我挤到前面去吧。”凭他这身高,这体格,把前面的人撞开简直易如反掌。
“哪儿那么麻烦。”厉腾不耐,撂下句话后便弓腰,两只手臂从她大腿上横过,一下劲儿,直接把她给抱了起来。
举高高那种。
她臀半坐在他手臂上那种。
“……”阮念初怔愣,整张脸瞬间又不争气地红透。
这时底下的人问:“看见没?”
“……啊。”她这才想起来抬眸观望。高处的视野果然不同,开阔一片,舞台上是两个杂技演员,在表演堆椅子。她清清嗓子说:“看见了。”
“好不好看?”他仰头,盯着她尖俏小巧的下巴,和浅粉色的唇。
“……还好。”这种姿势,她跟小孩似的,几乎是坐在他身上,请问哪儿来的心情看表演。谁知刚答完,一个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惊喜喊道:“念念?”
阮念初闻声转过头。
几米远外,一个年轻女人也被一个男人举抱在怀里,正和她对望。那姑娘十分可爱,圆圆的大眼睛,皮肤粉白,两个梨涡映在嘴角,随她的笑容灿烂绽放。
是阮念初的大学室友之一。
抱着胡来来的那个男人,长相绝佳,却带了一身寒气。
这种透出股雅痞风流味儿,又能令炎炎夏日瞬变寒冬腊月的气质,太独特,阮念初印象很深。除室友家的叶孟沉叶总外,世无其二。
刹那间,许多少年时代的记忆涌入脑海,青涩而充满美好。
她便冲那两人笑弯了眼睛,道:“胡来来!”
第34章
阮念初大学是考的艺体生,后来进校后分宿舍,也是住的混寝。有意思的是,除她以外,另外三个室友的名字都是ABB格式,分别叫胡来来,林悠悠,丁文文。加上阮念初又有“念念”这乳名,宿管阿姨便给她们宿舍取了个称号,叫“ABB之家”。
她们之间的感情非常好。
只是毕业后,四个姑娘结婚的结婚,忙工作的忙工作,移民的移民,彼此的联系便逐渐减少。毕竟人越长大,生命中的牵绊和生活中的顾虑就会越多,朋友之间难免疏远。
但真朋友的魅力就在于,无论多久不见,相视一笑就能找回最初的感觉。
阮念初开心极了。
而对面的胡来来显然比她还激动万分。
“啊啊啊!真的是念念!”那姑娘夸张又高昂的呼声,和当年如出一辙。胡来来大眼亮晶晶的,拍拍屁股底下叶孟沉的肩,说:“我遇到念念了!走走,叶孟沉,往那边去!”
叶孟沉冷着脸:“要不要我给你找个鞭子,直接往我身上抽?”
“……”胡来来瘪嘴,一副委屈样,“我错了。”
“哪儿错了。”
“不该把你当驴骑。”
叶孟沉:“……”
阮念初憋笑看了眼叶孟沉。那人虽板着脸,眼底却明显有一丝宠溺,他把胡来来放下,抱进怀里,才拨开人群走向他们。
四人打照面。
两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两个脸色冷淡面无表情。
“怎么这么巧?”胡来来抓着阮念初的手,惊喜道:“你也特地来边城旅游么?”
阮念初对她笑盈盈:“不是。我们单位在这儿搞慰问演出,听说这个镇很出名,顺便来看看。”
“Soga.”胡来来的说话风格很二次元,一转头,看到厉腾,眸子噌噌冒金光:“念念,这位是……”
阮念初说:“厉腾,我男朋友。”
胡来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朝厉腾挥手:“你好厉先生!”
厉腾礼貌地淡笑,“你好。”
阮念初笑着,看向厉腾,很开心地向他介绍:“这是胡来来,是我的大学室友,我们关系特别好。这是叶孟沉叶总。”
介绍完,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四人就近找了个小餐馆吃饭,坐下来,边吃边聊。
期间,阮念初向胡来来打听其它两个室友的近况。
胡来来咽下嘴里的饭菜,说:“丁文文毕业第二年就去了加拿大,听说现在在搞国际谈判。林悠悠更忙,知名大记者,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做新闻,另一半的时间还得拿来陪她家肖驰。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
阮念初被呛了下,很深沉地感叹,“没想到,高冷如神话一般的人物,居然会那么黏老婆。啧。”
胡来来一副过来人的表情拍她肩语,“唉,你实在是太年轻。自古以来,高冷人设原本就是拿来崩的。”
话音落地,阮念初咬着筷子,眯了眯眼睛瞧向厉腾。意有所指。
对方却漠然自若,给她夹过来一块大牛蹄筋。
“……”阮念初眨眼,瞅瞅碗里的牛蹄,再瞅瞅他,有点小疑惑。
厉腾冷淡:“多吃点肉。太瘦不健康。”
旁边的胡来来目睹这一幕,忍不住凑到阮念初耳边,赞叹:“你男朋友对你真好。这年头,长得这么帅还这么温柔的男人可不多了,你要干巴爹!”
是么?
阮念初看了那块牛蹄筋一会儿,迟迟没动筷。怎么她老觉得,厉腾只是想把她喂得白白胖胖,才好吃呢?
她怀疑自己得了被吃妄想症。
吃完饭,胡叶夫妇俩就说要先走了。白溪镇人太多,他们上午已经逛了个大概,下午准备去另一个景区。
胡来来舍不得阮念初,说了好几次让她回云城之后找自己玩儿。
出社会之后,见识过太过残酷与人心险恶,学生时代的那份友情,便愈显得珍贵。
阮念初笑着应下。
胡来来和叶孟沉手牵手,背影渐远。年轻女人像只小喜鹊,聒噪地东跑西跑,可每次没跑出半米,就会被男人拽回来,扣进怀里。
阮念初嘴角翘翘的,看着他们,直至两人消失于人海。
厉腾站她旁边,目光落在她柔婉含笑的侧脸上。
片刻,阮念初忽然笑道:“以前,我经常想,爱情这东西太抽象了。也不知道究竟长什么样。”她转过头,面朝厉腾,神秘兮兮地竖起一根食指:“可是现在我知道了。”
厉腾看着她弯成月牙的一双眼,“是么。长什么样。”
那根竖起的食指,指向了遥远的人潮。阮念初笑答:“就是我室友他们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