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男老师。
林绢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孔菁华她们离开的方向:“怪不得西西有点跟别人不一样,被领养的孩子,可怜见的,长这么漂亮,亲生父母怎么舍得遗弃的。”
男老师很是不以为意:“别老在西西身上找原因,生长的环境也很重要,你怎么知道都是西西自己看电视学坏的?说不准是家长引导的。”
林绢懒得理他,打了个呵欠回办公室,那个男老师跟在她后头不依不饶的:“你怎么就不觉得那个孔菁华有问题,快五十了,领养西西,孩子父亲一栏还没填,她自己没孩子的吗?还有,西西唱的那歌,她是神童吗?听一遍就记住了?那肯定是家里反复放的……”
林绢止住脚步,奇怪地问了句:“什么歌?”
男老师比她还奇怪:“我没跟你说吗,西西那天哼的歌儿啊,个熊孩子还跟我说是儿歌,她不知道这世上有种神器叫百度吗?”
想到之前被西西吓唬戏弄,男老师依然愤愤难平:“她唱得那个什么魂啊,什么永不重逢,什么魂萦旧梦,哪家儿歌这么写的?我告诉你,我用那几句歌词百度了,这是旧上海三四十年代的女歌星唱的,都是夜总会里的歌!她一个四岁的小孩怎么可能学得会!别是那个孔菁华在家里放得吧?啧啧,看不出来,闷骚型。”
林绢心里咯噔了一声,但还是很不悦地指责他:“说什么呢,用词能不能文雅一点,还能不能为人师表了?”
***
家住的离幼儿园不远,孔菁华牵着西竹的手在路上慢慢走的,偶尔低头,看到她乖乖地走路,小皮靴踢踏踢踏的。
孔菁华总是止不住地想对她好,但她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相处这么久了,西西都没有叫过她妈,连阿姨都不叫一声的。
孔菁华柔声跟她说话:“西西,你想出去旅游吗?老师说,如果待在家里没事,可以多出去走走的,中国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你想去哪啊?”
她想着,西西未必知道中国有哪些城市的,于是一个个给她点:“妈妈可以请假,带你去北京啊,上海啊,杭州啊……”
说到杭州的时候,她觉得手中握着的西西的手,忽然动了一下。
孔菁华心头一喜,她蹲□子:“西西是想去杭州吗?”
西竹沉默了一会,然后摇头:“不去。”
“为什么呢?”
“我太小了。”
孔菁华失笑,小孩子就是天真,旅游跟小不小有什么关系呢,起身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蹲的太急了,头有那么一丝眩晕,她原地站着缓了会,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转头看向一个方向。
那里,停着一辆城市SUV越野车,车窗半开,开车的是个女子,正低头慌乱地翻找着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孔菁华把手伸向西竹:“来,西西,回家了。”
98 第⑤章
秦放目送着孔菁华母女走远,又转头看兀自作忙乱状翻检东西的易如:“已经走了。”
易如慢慢停下来,但似乎还不能从刚刚的情绪中恢复,整个人僵着舒缓不了。
“那就是你妈妈?”
易如没吭声,眼前却渐渐起了雾,秦放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抽了张纸巾给她:“之前你情况不稳定,不见她也在情理之中。现在你恢复的很好了,为什么还不见?”
易如冷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管这叫恢复的很好?”
“砍掉的手脚,打翻的牛奶,泼出去的水,永远回不到过去的样子。你一定要和过去比,永远也不能满意。但是如果连最坏的现在都能接受,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易如一字一句,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如果我不接受呢?”
秦放耸耸肩,很是不以为意地笑笑:“那随便你,疼的又不是我。”
易如看了他一眼,心里隐隐有些失望,秦放说的当然有道理,但是内心里,她期待一种更温和的方式,他说话一定要这么*吗?温柔的劝慰能有多难?他对那个稀疏平常的颜福瑞,都要比对她好的多了。
她试探性地问:“那你呢,你接受了?”
她知道秦放曾经有过两任女朋友,清明时,她跟着他去祭拜过,一个叫陈宛,一个叫安蔓,两人葬在一个墓园——她跟在秦放身边也有近两年,从没有见他对女子示好或者接受异性主动抛来的邀约,和她相处时,也始终疏离,所以她忍不住去想,那两个人都是谁。
生死永隔,两座坟冢,秦放一定跟她一样,也发生过不幸的事,你让我接受,那么你自己呢,你接受了吗?
秦放说:“是啊,不接受还能怎么样。”
易如沉默了一下:“妈妈也接受了,在她心里,我早就被人砍掉手脚死掉了,是我不争气,妈妈当时劝过我的,她说过那些人不是好人,让我不要和他们厮混……”
她语气渐渐哽咽,却又突然收住,顿了顿含泪笑起来:“现在这样挺好,就让妈妈当我死了,再说,妈妈应该也接受了,她领养了新的女儿了,至于我……”
说到末了,她的眼睛里忽然现出戾气来:“至于我,我就是回来报仇的。”
“你那么确认害你的人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确认。”
她抬头看秦放:“你救的我,只有你跟他交过手,你真的完全没有看到他的样子?”
秦放没有说话,他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之后,目光看似无意地落在自己的左手胳膊上。
他对颜福瑞说,路见不平,管过几次闲事,难免的。
他当然有那个能力去管闲事,毕竟,他已经不是个纯粹的人了,虽然没法像司藤或者沈银灯那样翻手云覆手雨,对付些地痞流氓,乃至悍匪凶犯,也是易如反掌的。
但是救易如的那天晚上,阴沟里翻了船,如果不是司藤赋予他的特殊体质,他的那只胳膊,也早就不随他姓了。
你真的完全没有看到他的样子?
他记得,缠斗间,他抓住了那人的胳膊,那个人的胳膊,好像铁一样硬……不过,记不记得,看没看见,都没太大关系了,那个人应该已经……
“那个女孩儿,应该叫西竹。”
易如的话把秦放从沉思恍惚间拉了回来:“你怎么知道?你查过?”
易如有些恍惚:“我以前就叫西竹。妈妈说,是跟从前要好的朋友约好的,东南西北,梅兰竹菊,我妈妈年纪排第三,她生的孩子,就叫西竹。”
是吗,家长们挺自说自话,很喜欢搞些指腹为婚名号搭配的游戏,生个女儿叫西竹也就算了,这名字尚算好听,你们考虑过生个儿子叫东梅、南兰,还有北菊的感受吗?
***
孔菁华在厨房里翻检着买来的一大兜菜,很有些举棋不定:“西西,你想吃什么呀?”
西竹在客厅里看电视,闻声蹬蹬蹬跑过来,拧着眉头在菜兜里翻来翻去,那严肃的表情看得孔菁华老想笑:又不是国家领导人定国宴菜单,西西你这么慎重是想怎样?
过了会,西竹拎了一捆秋葵出来:“这个。”
这个啊,孔菁华有点为难,她其实没做过这菜,以前也没吃过,是菜场热情的摊主拼命向她推荐的:“这叫秋葵,好吃,防癌的,家常炒炒就行,方便的很。”
不过,既然西西爱吃,那是怎么样都得做的,孔菁华笑着答应,手机百度了做法搁在菜台上一步步照着学,热油呛锅的时候,忽然想到:相处了这么久了,还真的不知道西西到底喜欢吃什么,这孩子似乎没什么长性,任何东西,吃了一次,都兴味索然。
吃饭的时候,西竹果然只拣秋葵吃,那么老大一盘子,被她连菜带白饭刨的,很快就光了盘,孔菁华担心的很,一直让她慢点慢点,中途还特地地去摸了摸她的小肚子,果然,圆滚滚地都挺起来了。
“西西,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她已经吃完了,满意似的伸了个懒腰,笑的很甜,眼睛里有奇异似的满足的光。
每逢这个时候,西西真是太可爱了,孔菁华不忍心说她,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她自己在客厅玩,自己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涮,哗啦啦洗到中途时,无意间回头看向客厅:西竹没有老实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她站在卧室的门口,正皱着眉头对着贴在门边的身高尺量自己的身高。
西竹喜欢量身高,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孔菁华给她统计过,西竹一天内在身高尺前磨蹭的次数,怕是比吃饭上厕所加起来都多,这孩子,也太希望长高了。
临睡前,孔菁华给西西讲了个童话故事,又亲亲她额头:“西西,你好好听话,好好吃饭,慢慢的就会长高了,你才四岁,不着急。”
西竹没说话,瞪着眼睛看天花板,孔菁华帮她掖了掖被角,关上灯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黑暗中,西竹还是盯着天花板看,两只眼睛亮亮的,半晌,她喃喃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