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颜福瑞就呜呜哭起来,秦放心里难受的很,他帮颜福瑞把篮子拿过来提着,一直劝他:“事情都已经了结了,节哀顺变啊颜道长。”
不知道劝到第几次,前头远远的,石板上响起了滚轮的声音,不知道是谁赶早行路,走的近了,才发现居然是苍鸿观主一群人。
一行人七八个人,提行李的提行李,拖滚轮箱的拖滚轮箱,想想也是,道门的事已经结了,多留也没大意思,起的这么早,兴许是刻意想避开司藤这边的人?也是巧了,撞个正着。
经过这么多事,秦放对道门也实在谈不上什么好印象,他侧了侧身子让出条路,待苍鸿观主等人都过去了,才示意颜福瑞继续走。
才走了没两步,身后传来喊声:“秦先生……秦放!”
回头一看,是苍鸿观主的那个徒孙王乾坤,跑的气喘吁吁,道士髻歪的跟比萨斜塔似的,到近前拿手撑着腰,缓了好久才说话。
“我太师父请你传个话给司藤小姐,一是感谢,谢谢司藤小姐高抬贵手,二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小心起来,警醒地看前后左右,声音都降低了八度:“二是沈银灯的那个老公,叫央波的,司藤小姐要提防一下,那个人怪怪的,昨天我太师父随口问了一句沈小姐怎么样了,他说好着呢。今儿早上我们收拾行李,看到那个央波早早就出门了……总之,让司藤小姐当心些吧……”
说完了又赶着去撵苍鸿观主他们,跑的一颠一颠的,秦放到苗寨之后,才知道沈银灯是嫁了人的,但从没见过央波,印象也浅,王乾坤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确实应该是有这么一个人。
原先,他和司藤都觉得沈银灯潜伏在麻姑洞是瞒过所有人的,这个央波应该也在受骗者之列,但是依王乾坤的说法,如果央波行为如此颠倒,那即便不是同党,也至少是个知情者……
秦放心里一紧:这事儿得赶紧让司藤知道,还有,司藤身体不舒服,一个人在客栈,如果那个央波跑去找她……
越想越慌,赶紧把篮子塞回给颜福瑞:“你先去吧,我要回去一趟。”
他也顾不上跟颜福瑞解释,撒腿就往回跑,清晨的雾气从木屋子上升起来,又落回青石板上,浸的条石湿漉漉的,他记得从这回去要经过好几个岔口,也不知道拐进第几个时,脑后忽然响起风声,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他后脑上……
秦放扑通一声就摔了,头痛的像是要裂开,脑后和脖颈里有温热的液体在流,他挣扎着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看见一个当地人打扮的高大男人走过来,拽着他的衣领开始往外拖……
***
哗啦一声,一桶凉水淋在头上,秦放冻的一哆嗦,顿时就清醒了,环顾四周,也不知道是在哪里的屋子里,窗户都用纸糊着,屋里亮着梨形钨丝灯,分不出白天晚上,手和脚都被捆住,身上一定被事先搜过,因为除了穿着的衣物,所有其他物件都被翻出来扔在一边,包括手机、钱包、钥匙,还有用手帕包着的司藤的头发。
面前蹲了个男人,眉目俊朗中透着几分憨直,但是对视的久了,他的眼神里又会突然掠过一丝愤懑。
秦放知道他是谁了。
他费力的用被捆住的手撑住地面坐起来,又蹭着身子倚住屋子的墙壁:“央波是吧?”
先前一门心思以为央波要去对付司藤,没想到,目标居然是自己。
秦放吁了一口气,又觉着事情滑稽可笑,问他:“你抓我做什么?用来威胁司藤吗?你要是见过她,就会知道,她不受任何人威胁的,你就算当着她的面把我砍死,也没用。”
央波冷冷打断他:“你们杀了阿银。”
事到如今,也顾不上说话委婉了,秦放承认:“是,但是沈银灯不是人,她是妖怪,妖怪你懂吗?她甚至害死了七八岁的小孩子!”
央波盯着秦放,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心里只转着一个念头:骗子!骗子!
***
午夜十二点,橱柜右首最下面的抽屉,沈银灯给他留了一封信,还有个打造精美的银首饰盒,首饰盒他认识,是当初两人热恋时,他一凿一钎花了两个晚上做出来的,说是定情信物也不为过。
信的第一句话就是:“央波,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被人杀死了。”
读到这句话,脑子里像是忽然一个炸雷,轰隆隆,又是一道闪电,蹦嚓嚓,再然后哗啦啦大雨如注,浇的人透体冰凉。
她动情地回忆两人初恋时的忐忑、热恋时的甜蜜,还有婚后的如胶似漆,她说这辈子只有一件事瞒他,那就是,自己是个妖怪。
信纸上泪痕斑斑的,阿银写的时候,一定流泪了。
央波的眼圈也红了,少数民族对妖灵和异像有着天生的崇拜,忌讳不像汉人那么多,妖怪具体是什么,他说不清,族人的传说里,他们的始祖妹榜妹留(汉译蝴蝶妈妈)就是枫树干和枫树心生出来的,妹榜妹留又生了苗族的远祖姜央,阿银这样的,是深山里的精灵吧,怎么能被叫做妖怪呢,就算是妖怪,又有什么错呢,阿银对他那么好,那么温柔,怎么会去害人呢?
阿银说的果然没错,她死了之后,这群人会千方百计往她身上泼脏水的。
央波愤怒极了:“我不准你侮辱阿银,她是我的妻子!”
秦放哭笑不得:“央波你醒醒吧,什么妻子,沈银灯她非男非女,什么生孩子,什么母亲难产而死,都是她撒的谎!我没必要骗你,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司藤,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哦,对,司藤,司藤这个名字,阿银信里也提到过的,吩咐他说“千万不要去见那个司藤”。
央波笑起来:“我不要见什么司藤,我只想救阿银,阿银说了,找你就行了。”
什么叫找他就行了?他是南极仙翁的仙草灵芝吗,还能把沈银灯救活的?
央波的目光忽然变得诡异,声音也随之降低:“阿银提到,你们的司藤小姐,当年是死了的,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她是怎么活过来的?秦放的脑子里蒙太奇般闪过在囊谦崖底发生的一切,他强自定了定神:“我又不是妖怪,我怎么会知道司藤小姐是怎么复活的,司藤小姐也有上百岁了,你想如法炮制救活沈银灯,去问司藤小姐好了。”
这回答像是早在央波意料之中,他说:“阿银说了,除了司藤之外,就只有你最有可能知道这个秘密了,她也猜到你不会那么容易说的。”
他哈哈大笑,从身后拿出一个造型精巧的银首饰盒子,缓缓掀开盒盖。
一股子怪异的味道充盈了整个屋子,央波再抬头时,眼珠子诡异般发出莹红色的光,他捧着那个小盒子走近秦放,将盒的内面倾给他看。
那是一株很小的毒蝇伞,若仔细看,是从中间裂开的,一半一半。
央波拿起半株大嚼,含糊不清的说话:“你当然不会讲实话,但是你脑子里的事骗不了人的,阿银说,一人一半,都吃下去,我就能看到你的秘密了……”
他拿起另一半往秦放嘴里塞,秦放咬紧了牙关不松,一来二去的,央波好生恼火,突然一拳重重砸在他下巴上,趁着他吃痛之际,狠狠把毒蝇伞塞了进去,秦放再想要咬牙,那菌株好像有了生命般忽然里钻,瞬间化作了腥臭的热流。
秦放呛咳着呕吐,蜷缩着身子想把嘴巴里的异物吐出来,脑子忽然剧痛,紧接着一片空白。
秦放提醒自己:不能想,千万不能想啊……
没用的,轻微的翻书声,瞬间沙沙沙快如风过,再然后,场景忽然暗下来。
秦放看到,深蓝色的夜空中,他的车玩具般从悬崖跌落……
——靠近谷底的坟堆上,一根尖椎高高竖起,另外两根微微露头……
——那根尖椎瞬间刺透他的胸腔……
——车子被巨大的力量掀开,坟堆裂开处,司藤翻身坐起……
——司藤冷笑着说他:“还不懂吗,尖桩同时刺透了我和你的心脏,你的血,沿着尖桩,一滴滴滴到我的心脏创口……”
——我可能是唯一一个复活的妖怪……
场景渐渐退去,杂音慢慢消失,又回到了身处的小屋,秦放的身子剧烈抽搐着,嘴角泛出黑色的毒汁,央波在旁边失却神智一样哈哈大笑,他再不管秦放如何,砰一声破门而出,大叫着:“阿银,我知道了,你等我啊,我这就来救你了!”
山风吹进屋子里,没有苗寨惯常的人声,央波这是把他带到了附近哪座不知名的山上?秦放挣扎着往门口爬,扒住门槛艰难抬头。
是在半山,这应该是当地人进山打猎歇脚的小屋,山下就是凿山而建的公路,远远的,苗寨的屋角轮廓若隐若现,央波在低处的山道上发了狂一样奔跑,然后跑上了地面的公路,眼见就要拐过山弯……
斜刺里突然窜出一辆汽车,眼看着就要把央波撞飞,司机兴许是情急打向,整辆车轰一声直直撞在山石上,震的高处的碎石腾着烟土哗啦啦下落。
巨大的震响回荡山谷,央波似乎呆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又发足奔跑起来,大叫着:“阿银,你等我啊……”
55、第④章
司藤一觉睡到临近中午才醒,起身时感觉已经舒服多了,不似昨夜那么难捱,但脖子肩胛关节处还是酸痛的厉害,她活动着脖颈打开门,客栈里静悄悄的,秦放和颜福瑞都不在,只有店主人捧着盛了腊肉白饭的碗蹲在院子里吃午饭,见她出来,忙笑着向她捧了下碗,那意思是:“吃吗?”
司藤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有个当地人打扮的小伙子进来,用方言急吼吼向着店主说了两句之后拔腿就跑,司藤听不懂,问老板:“怎么了?”
老板解释说,有辆车在山那头出了车祸了,车撞变形,窗门都卡住,这里离县城好远,救护车一时半会过不来,所以回来通知寨子里的壮劳力自发带上家伙去帮忙,连治跌打骨伤的苗医都被叫过去了。
小地方就是这点不好,出了什么事救援不及时,只能靠当地人群策群力,司藤百无聊赖的,没那个热情去助人为乐,索性回屋里看电视。
看到一半,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司藤还以为是秦放,进来之后才发现是颜福瑞。
颜福瑞挺惊讶的样子:“秦放不在吗?”
真奇怪,秦放一定要在吗,还不准人家有个私人空间什么的了?司藤盯着电视频幕,漫不经心回了句:“出去玩儿去了吧。”
颜福瑞更奇怪了:“他说有要事要通知你啊。”
司藤的目光终于舍得从电视上挪开了:“要事?他能有什么要事?”
颜福瑞赶紧把一早遇到苍鸿观主的事讲了一遍:“苍鸿观主提醒司藤小姐提防那个央波,说他很不对劲。秦放听了之后就急着回来告诉你,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呢,会不会……出事了?”
***
司藤觉得,秦放应该是出事了,不过她也并不怎么着急:反正秦放也不会死,不死的话,就称不上什么大事。
如果央波真的绑架了秦放,末了总是要来找她的吧,耐心等着好了,她连沈银灯都不怕,会怕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
当然了,颜福瑞理解不了这种淡定,三催四请之后生了气,自己跑出去找了,临走前还嘟嚷了一番,大意是:司藤小姐怎么这样呢,秦放好歹也是一直跟着你的,太没人情味了!
搁着从前,有人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她能抽得他找不着北,不过现在,听颜福瑞嘟哩嘟嚷的,倒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挺憨直的。
不止颜福瑞,秦放也同样,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是这样的性格,也不希望自己是这样的性格,但是坦白说,她挺喜欢的。
和这两人相处,不累,他们没那么多弯弯道道,有时候,情绪都写在脸上:司藤小姐,你怎么这样呢?
试想想,如果身边跟着的是另一个自己,或者另一个沈银灯,这白天黑夜,明里暗里,猜忌算计的,该有多累?
正想着,颜福瑞高八度的声音配合着蹬蹬磴的楼梯声一起响起:“司藤小姐,不好啦……”
***
颜福瑞沿着秦放可能会走的路仔细查了好几遍,在一个岔路口的石板上发现了血,边上的泥地还有拖拽的痕迹。
他非常笃定是央波揣着木棍躲在墙后,趁秦放不备砸晕了他,推理完了之后说,司藤小姐,你快想个办法啊。
又说:“司藤小姐,你是妖怪,你快开天眼,看看秦放在哪啊。”
特么的还开天眼,这颜福瑞是西游记看多了吧,司藤没好气:“我不知道他在哪。”
“你是妖怪啊!”
妖怪怎么了,司藤气极反笑:“要是什么人不见了我都知道在哪,我就不是妖怪,是国宝。什么大小逃犯失踪人口我都能找到,我一个人顶一个公安部了。”
颜福瑞没大听懂,但是也知道她是不高兴了,讷讷住了嘴,顿了顿听到司藤叹气:“当初我给过秦放一缕藤发,一防妖力侵害,二防性命之虞,只要贴身带着,大事应该是不会有的,不过挨打挨揍就保不准了。”
颜福瑞插嘴:“已经挨了打了,都流血了。”
司藤说:“再等等吧,到了晚上如果还没消息,我自己出去找,白天运妖力的话,会吓到很多人,反而麻烦。”
颜福瑞的眼睛里露出艳羡的光来,眼前似乎出现了司藤驾着云头在苗寨上空飞来飞去,眼神犹如x光在每间屋子嗖嗖嗖扫射搜寻秦放的场景。
有妖力就是好啊。
不过这场景他终究是没有见到,晚饭时分,两个入山打雀的当地人扶着秦放回来了,说是在半山一个屋子边上发现他的,那时候他手脚被捆,爬在门外,脸色黑紫,好像是误食了毒蘑菇的样子,两人赶紧用土法给他灌肠,总算是拣回了一条命。
真是奇怪,这央波绑架了秦放,要杀要砍的随便,给人喂什么蘑菇嘛,颜福瑞纳闷的不行,司藤在屋里陪着秦放,让颜福瑞在外头照应一下,不过从头到尾没他什么事,那两个猎户一直在跟店老板说话,颜福瑞听到店老板问:“是不是那两个逃犯啊?今儿挨家挨户都通知了,说是晚上锁好门,要小心。”
逃犯?这又是什么情况?
颜福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店主解释说,中午的时候有辆车出车祸,叫寨子里的两个人发现了,其中一个就在那守着,让另一个回寨子找人帮忙,谁知道一群人赶过去了才发现,守着的那个人被打昏在地,车里的两个人都不见了,这事挺严重的,他们已经往乡里县里报上去了。
有人猜说,这两个人很可能是犯了案子在身上的,或者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所以受伤之后宁愿逃跑也不愿意被送院救治或者登记身份——虽然只是猜测,但小心点总没错的,所以整个寨子里都已经通知下去了。
***
从秦放口中,司藤得知了整个事件的始末。
沈银灯在死后还能设法安排窥探秦放的记忆,确实在司藤的意料之外,事情比想像的要棘手一些,司藤沉吟着没有说话,秦放内疚极了,说:“都怪我意志不坚定。”
他脸色苍白着,身上沾了好多血迹,在地上爬了那么一程,身上全是灰泥,何其狼狈的,却小孩子一样愧疚地说:“都怪我意志不坚定。”
司藤笑了笑,拿毛巾在脸盆里拧了,递给秦放示意他擦把脸:“沈银灯毕竟是妖,妖术又不是严刑拷打,光靠意志坚定就能撑过去的。”
她要是像从前那样,骂他“智商短板”或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秦放只怕还更好受些,忽然这样大度宽和,秦放都有些不适应了:“那……会很麻烦吗?”
司藤淡淡笑了笑:“不麻烦。”
——“沈银灯的确为自己安排了后路,但安排仓促,操作拙劣。那个银首饰盒子打开时还有残存的怪异味道,我猜第一次打开时有瘴毒,用来迷幻和控制央波,但她分量没有算好,高估了人对瘴毒的承受程度,以至于央波吸入之后,有些疯疯癫癫,虽然还照着她的要求行事,但是顾前不顾后,破绽百出。”
秦放回想央波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丢三落四,窥探到他的记忆之后哈哈大笑拔腿就跑,甚至没想过把他重新关起来锁好。
——“你算一算,从我复活到现在,我花了多少日子,多少精力,才重新得回妖力。”
——“她沈银灯即便用同样的方法复活,也不可能得回妖力。他们如果躲在附近,我会用妖力去找,如果想逃出苗寨,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哪条路我都会封死。复活了有什么用,后路没有想好,活过来也不过是多死一次罢了。”
秦放愣愣听着,居然无言以对,末了叹了口气:“听你这么说,我忍不住都要觉得沈银灯可怜了,机关算尽,都没能从你掌心翻出去。”
司藤也有些感慨:“也许她是运气不好,其实在青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如果就对我下手,我早就死了。”
何止是在青城,直到黑背山对阵之前,任何时刻,只要沈银灯敢下那个狠心出手,司藤都必死无疑。
司藤一路险棋,步步惊心,居然最终问鼎棋局,也不能不佩服她那句,富贵险中求。
***
留颜福瑞看护秦放,司藤独自上了黑背山。
这一晚没有月亮,云气在山头翻滚,四下死寂,风吹过时,树动叶摇,嘤嘤嘤像是有鬼夜哭,洞口隐隐流动着若有若无的腥臭之气,赤伞经营千年,从来没有想过会全盘崩在她的手上吧。
她读书时,看了许许多多故事,朝代兴替,兄弟阋墙,后宫争斗,阴谋设计,反复问自己,要做个好人呢,还是坏人?
后来觉得自己想多了,她根本连个人也算不上,撇开道德认知,只有利益权衡,选哪条路,都只不过为自己能趋利避害活的更久而已。
她缓步进洞。
不需要光,妖力自然助她视物,越往里走,腥臭之气越盛,巨大的毒蝇伞已经开始萎缩腐烂,探身下望,可以看到潘祈年道长的尸身,面朝下戳在尖利的石峰之上,血迹道道下流,已然紫黑。
司藤长叹一口气,右手微举,洞底骤然起火,哔哔剥剥,黑烟缭缭,她转身继续往内洞走,细细的鞋跟踩在石地之上,声响异乎寻常的明显。
再然后,她的步声猝然停止。
她看到了沈银灯和央波。
沈银灯的尸身平躺,三根尖桩分别自心口和左右肋下透体而出,尖桩的上方插在俯身向下的央波身上,同样是心口和左右肋下,分毫不差。
尖桩几乎被鲜血浸湿,两人身周地下浸了好大一滩,司藤站了一会之后,缓步走到两人身边。
央波的左手捏着那个秦放提过的银首饰盒,右手紧紧握着沈银灯骷髅般的手爪,脸上兀自带着幸福微笑。
不需要她再去搜寻或者封路,沈银灯根本没有复活。
司藤站了很久,脸上渐渐笼上戾气,顿了顿转身就走,走了不到两三步时,沈银灯和央波的尸身开始着火,火势好大,瞬间不分彼此,只剩了一个巨大焰球。
山洞开始撼动摇晃,石块不断落在一步一步往外走的司藤身边,直到她出到洞外,洞里才轰隆隆一阵巨大轰鸣,烟尘腾起,洞口坍塌至完全不见。
沈银灯为什么没能复活?
那时候,她在囊谦崖底复生,自己都好生诧异,在她的认知里,死了就是死了,从来就没有复活过的妖怪,赤伞百年后妖踪再现,并非死而复生,只不过因为当年根本没被杀死。
她追问秦放前因后果,一度觉得,或许是阴差阳错,让她偶然间得知了妖怪复生的秘密,原来人心之血滴入妖心,是可以促成妖怪复活的。
直到今日,她才惊觉,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