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狸,这是个男孩呢……”左颜汐闭着眼,嘴角挂着满满的笑意。

“呵呵……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是他娘嘛……”躺椅吱哑吱哑摇起来,左颜汐一边抚着肚子,一边调皮的笑着,“我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细细的,小小的……只有我能听见……”

白狸跟着笑,“他说什么了?让你高兴成这样……”

“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叫我娘……这么叫我……娘……呵呵呵呵……”

白狸看着躺椅上的左颜汐幸福的笑着,心中有些不忍——不要再让她遭遇任何事了……让她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吧……

他披上厚厚的长袍,打开了门。

“我走了。”他这么说。

左颜汐在躺椅上定住,吱哑声停了。“白狸,帮我告诉他——”左颜汐静了一会,缓缓说道,“……我想回家。”

寒风无声息吹进房里,两人的神情显得落寞。

白狸点点头,关上门,离去了。

“……你马上就能看见父亲了,他强大而睿智,是个温柔的人……”

吱哑声一阵一阵弥漫整个房间。别苑外,寒风呼啸。

林逸之与林然的相见,仍是在大殿之上,仍是只有他们二人。

大殿依然金碧辉煌,也依然空旷。

“原来是皇弟啊,怎么突然有空,来看我呢?”

林然正在痴迷的看着画,转身看了林逸之一眼,继续观赏那案上放着的画卷。

林逸之步步走来,“皇兄近日可好?”

林然背对着他,一声冷笑,“有你这个好弟弟帮我操心国事,我当然过得好啊。”

“我只是暂时管理一下罢了,皇兄想亲自管理,也是可以的。”林逸之一面说着,走到林然身旁。案上的画卷醒目入眼,林逸之一眼便看出画中一名绝世女子的状容与左颜汐一样……

这不是汐儿……但是为什么……会如此神似?

“你有什么资格拥有她?”林然的眸子里仿佛着了魔,他抚着画中女子的面庞,碎碎念着,“你有什么资格拥有她?”

林逸之疑惑的望着陌生的林然——

“你以为你认识她?……你了解她?……你知道她是谁吗?……”林然终于抬头看向林逸之,“你不配拥有她,她只能是我的。”

她只能是我的。

这一句,让林逸之气血上涌!他怒不可释一拳击过去——林然胸口重重吃了一痛!向后踉跄了几步。

稳住重心的林然嘴角仍带着笑意,他抚抚胸口,继续道:“想杀了我吗?……杀了我吧,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让你们在一起。”

林逸之紧紧握着拳,死死咬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然突然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林逸之沉着声音问。

“因果循环,我觉得可笑,好笑……”林然止住笑,“你不会不知道,你的妻子……其实是只狐狸精吧?”

“…………”

“看来,你早已知道了。……她的母亲血洗皇宫,现在,该是她来还债了……”

“那是因为祖皇不仁!”林逸之脱口而出。

“你果然已经知道了……”林然一笑,举起画卷,“那么,我也明白的告诉你,我不会放手。”

“……林然!”林逸之面容绷的死紧,他死死盯着林然,心中犹如刀绞!

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一定要如此?

大殿之外,却有旁人。她听得一清二楚,听得分明。

秦岚嘴角轻轻上扬,翩然离去。

第二节 终有决裂

北岑,国相府里,塞尔拉兹·柯尔娜百般聊赖的坐在软椅上,脸上带着淡淡愁容。这些日子以来,关于左颜汐的传闻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华葛国皇室兄弟为她反目,西婪国新王也在四下寻找她的踪迹,就连东诸国……似乎也派了小队人马潜进了西婪国。想起这么对人会对姐姐不利,柯尔娜真是有些气不过,而最让她气愤的……是竟然有人谣传左颜汐是狐狸精……

“唉……”柯尔娜重重叹了一口气。

“什么事让我的女儿这么愁眉苦脸啊?”

柯尔娜吓了一跳,“爹……不要突然站在我的背后,会把我吓出病来的!”

国相乐呵呵笑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各国之间气氛微妙,您竟然还有心思到我这小屋里吓我……”

提起朝政上的事,国相的笑容不禁隐去——“……的确啊,陛下为了这事,每天都很不安啊。”

“可是……就算要打起来,也不会牵连到我们北岑国吧?”

“四国之所以一直以来安然无事,是因为各国之间互受牵制,力量没有太大的悬殊……如果这次华葛内乱真的爆发,东诸或者西婪趁机入主华葛,我们北岑……也难逃劫数。”想起这些,国相的面容变得僵硬,沉沉的忧虑积聚在眉间。

柯尔娜有些后悔让父亲想起不愉快的事,她安慰道:“您放心吧,这么多年了,各国内乱也发生过不少次了,四国还不是一样安然无事……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国相勉强一笑,“希望如此吧。”

柯尔娜扬起明朗的笑容,声音清脆:“爹,您来我这里不会只是为了来看看我吧?”

国相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掌,“哎呀,跟你聊着就差点忘了!”

“什么事?”柯尔娜狐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今天……我遇着一个人……”国相徐徐道。

——他回来的路上,由于风雪太大,马车陷进了雪里,他只带了一名马夫,于是吩咐马夫去找些人把马车拉出来,而他自己,一个人留在了车里。那条路荒僻无人,而且,即使是土匪也不会选这么糟糕的天气出来“工作”,所以他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在车里呆了一会,却听见外面有碎碎的脚步声,踩在雪地里咕哧咕哧的声音,夹杂着风雪声,让他一阵好奇。是谁,会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出来呢?于是他揭开帷幕,向外张望,他看见的,是犹如仙子一般姿态轻盈的女子,乌发飘扬,长长的披风挡住她大半张容颜,尽管一身纯白的狐毛外衣将她厚厚包裹起来,但是不知为何,只是光见她一步一步缓缓步来,就叫人心荡神移……

他已年迈,心中仍记挂着死去的结发之妻,而对眼前曼妙的女子,更多的是好奇。

“风雪会越来越大,姑娘要去何处?如不嫌弃,可在我的马车上暂避一下。”

那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不解。

“……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担心你会迷路,这山路少有人经过,风雪大起来又很容易迷失方向……这……”

他看见她的眼睛,心中不禁感叹世上竟有如此灵动的眸子。

女子的眼里晕开笑意,“我住的地方就在离这里的不远处,风雪大了,您要是再不前行,恐怕会被大雪埋咯……”

声音如仙乐鸣耳,他一时呆住——他从未遇见过像这样的女子。转念想到自己的处境,脸上又是一阵为难。他已经耽误太久,柯尔娜一定会担心的……可是……

那女子仿佛瞧出了他的难处,她将马车前后打量一番,清脆笑了。

“马车陷得很深呢……如您不嫌弃,不妨随我去我的住处,再做打算?”她这么建议道。

“……那……多有打搅了。”他有些汗颜,自己堂堂一个国相,此时却需要女子的帮助。

下了马车之后,才发现女子的一只手一直护着小腹,他有些惊愕:“莫非你……”

“呵呵,是啊,我当母亲了……”她笑得很快活。

“……”他不敢深问。怕是问了,也是些不愉快的事,否则,有什么理由会使一个孕妇独自出来呢?她的丈夫在哪里?她的家人在哪里?为什么会让她独自一人出来?

“那后来呢?那女人的丈夫是不是卧病在床,所以她才会独自出来?”柯尔娜催促问道。

国相笑了笑,“不是那样,她似乎是一个人住。”

“一个人?她一个人怎么照顾自己?”柯尔娜发出一声细细的尖叫。

国相点点头,继续说起来——

她的屋子布置得很雅致,也很舒适,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但是出于礼节,他没有贸然追问她。他们在炉火前相对坐下,软椅上铺了厚厚的毛毯,十分暖和。那女子将厚厚的外衣脱下,搭盖在膝盖上,手依然以不变的姿势抚着小腹。当他看清她的整个容颜的时候,可以说,他几乎忘了呼吸……只是,当他看见她落寞的注视着炉火跳跃的光芒时,又有些惋惜……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子,为何……会独自生活在这里?

“你……丈夫呢?”尽管觉得唐突,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那女子倒没有多大反应,温和的笑着,“他在离这里很远的一个地方。”

“……哦,你不和他一起?……”这样的问话生涩而无趣,他有些担心会引起她的反感,但是还好,她依然温和的笑着。

“因为一些琐事……不过,就快见面了。”

干涩的问话就这么结束了。两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他看见她那双渐渐被忧愁吞噬的眸子……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对一国国相,的确是极大的讽刺。

说到这里,国相干笑了两声。

“哈哈……哈……”

“爹,快接着讲嘛,快讲嘛!”

“别急,别急……”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温暖的气息渐渐使他有了困意……炉火旺盛的跳跃着,他抚了抚额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样睡在一个女人屋里,实在是不合礼数。于是他站了起来,稍许走了两步,这对清醒大脑是绝对管用的。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仍然披着披风,披风上的雪已经被炉火的温度烤化了,雪水浸湿了一大片。那女子也看过来,一脸的笑,他也只得狼狈的笑了笑,褪下了披风,露出一身官袍。没想到的是,那女子的眼神里突然闪烁了点什么,似乎是吃了一惊。她缓缓站起,柔和笑着,“见过国相大人。”

他也有些吃惊,一般百姓见了官袍,顶多只知道他是个大官,可她却一眼看出这是国相官衔的服饰,他更加断定这名女子来历非同寻常……

“那……她到底是什么人呢?”柯尔娜继续追问。

国相却一脸高深莫测的笑。

“爹!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嘛……快说嘛……说嘛……”柯尔娜继续不依不饶的问着。

“柯尔娜你越来越不懂事了,有朋友来到北岑,怎么不接进府上呢?”国相笑起来。

“……爹……这是什么意思?”

国相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柯尔娜,“她没有告诉我她是谁,但说和你认识,并且要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柯尔娜接过信,刚拆开一个小口,几缕银白狐毛飘落下落——她脸色陡然一变!

国相却未注意到,继续说着——“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她披的那件披风和你上次从华葛带回来一模一样呢……”

“……爹……”

“呃?”

“能不能……先离开一会……”

国相一愣,既而笑起来,“哎呀,想不到我的小柯尔娜也开始有秘密了啊,这么神秘,那我走了,你一个人好好看信吧!”

“……谢谢……爹……”

柯尔娜出神的望着手中这薄薄的信,抬头见父亲已经走远,她撤走所有侍女,关上房门——

姐姐,你竟然在北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眼下你已经有了身孕,怎么还要独自逞强?

傍晚时分,国相在饭桌前等了许久,却仍未见柯尔娜出来用膳。

“小姐呢?”

“小姐方才骑马出去了……”

“这么大的雪!她骑马出去了?!!!”

“……是,是的……”

“没说出去干什么吗?你怎么不拦下来问问?”

“……小姐似乎很着急……直接从马厩骑马出门了……小的,拦不住……也没能来得及问一句……”

他皱起眉,难道与那女子有关……那女子,究竟是何人?竟让女儿冒着风雪出门……

他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越来越大的疑团……

左颜汐打开门的时候,柯尔娜正站在门外大口的急促呼吸着,她的面颊泛着微微红潮,细细的汗珠挂在额头前,眼神里充溢了悲伤。

“柯尔娜……”左颜汐笑起来。虽然她在信中已经嘱咐过柯尔娜不要来找她,可是,她知道,柯尔娜一定会来的。

左颜汐牵起柯尔娜让她进屋,轻轻合上了门,寒冷全部拒之门外。

柯尔娜慢慢平复了自己急促的呼吸,看见桌上的热茶,毫不迟疑的一口饮下,左颜汐看着她那狼狈的模样,一阵轻笑,“要来找我,也不用这么急啊……”

“我怎么能不着急?!姐姐你居然还能这么悠哉,你知道吗,现在华葛……”柯尔娜突然顿住,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姐姐,对不起,我不该提的……”

“没事的。”左颜汐走向她一贯休息所用的躺椅,慢慢躺下。随着胎儿在腹中的成长,她越来越容易疲倦,在躺椅上休息,是她平日做得最多的事……

柯尔娜小心走过来,带着几分忧虑,几分新奇的看着左颜汐凸起的肚腹部——“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呢?”左颜汐笑着问她。

柯尔娜开怀一笑,“哈哈!当然是女孩咯!”

“为什么?”

“我娘生下我之后就过逝了……所以,一直希望能有个厉害的姐姐,照顾我,疼爱我,现在我有姐姐了啊,最好,再有个妹妹,那我也能像姐姐那样去照顾她了……”柯尔娜率真的说着,眉眼都笑起来,她乖巧的蹲坐在左颜汐身旁,又问,“姐姐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呵呵……”左颜汐一边笑着,一边抚着肚子,眼里尽是疼惜。

“……那个……林亲王知道吗?”柯尔娜小心的问道。

提到每日牵肠挂肚的那个人,左颜汐的双眸带了些忧伤……她轻轻摇了摇头。

“……那……姐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左颜汐看向她,安抚的一笑,“别为我担心。”

柯尔娜拧起眉,担忧之情挂满整张脸,“姐姐你一个人住在这么荒僻的地方,又怀有身孕,我怎么能不担心?”柯尔娜想了想,站起身来,“姐姐跟我一起回国相府不好吗?干嘛来了北岑也不告诉我啊!”

“……我不想牵连你。”

“什么牵连不牵连的!我不说出去谁都不会知道姐姐的身份的!姐姐跟我回去住吧,在这里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姐姐你可是王妃啊,这……这,这怎么生活嘛!”柯尔娜甚至焦急的跺起脚来。

左颜汐笑了笑,“真的不用了,国相府太过显赫,实在太容易暴露行踪……眼下,我一个人生活也挺好的,你不用太过操心……”

柯尔娜一下子气馁了。满脸忧虑。

“真的不用担心我,等孩子生下……我就会回华葛……”

“还回去?!现在谁都知道那皇帝要抓你啊!”

“……我知道,我会劝他放弃的。”左颜汐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想,杀了林然……等孩子生下,灵力恢复……她想杀了他。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也许……林然会看在她已产下孩子的分上,不再苦苦相逼……会吗?谁知道呢?……

秦岚端坐在书案前写着些什么,她身后安静的立着一个黑衣人。片刻之后,秦岚站起身,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她将纸托起,小心折了几折,又塞进一个竹茧里。

“乔装成商贩出城,回到东诸将信带给陛下,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城中两军对持,今年华葛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当刺寒的风由北方刮来,人们不禁疑惑眼下是否还是秋季。于是,就连城中最后残存的一点颜色也渐渐消逝了,留下的,只是看不尽的土黄色,与冰冷的青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