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玉兰

青印心灰意冷地抱着獬猫的大脑袋发了半个时辰的呆,突然又跳了起来,一把揪住羽涅:“羽涅,你一定知道舍三爷的住处,快,带我去找舍三爷。”

羽涅被她这几天越来越神经兮兮的模样吓的不轻,颤颤问:“姐姐,你找三爷做什么呀。”

她眼睛亮亮地说:“方才一定是我点燃血羽的方式不对。你带我去找舍三爷,让他教我正确的方法。”

未等羽涅答应,便拖着他往洞外走去。走到那个庞大的洞厅中时,只听一片哭爹喊娘的喧闹。山主站在宝座上拚命挥舞着双手,企图控制场面:“大家莫慌,莫慌——”

可是鼠精们已慌乱成一团,纷纷哭叫道:“父王,我们还是从后门逃命去吧!”

“那个人好厉害,打到的地方,一团团地起火!”

“我们不是对手,还是趁早……”

青印注意到,有不少鼠精身上的皮毛确是被烧焦了。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提高嗓门,问道:“山主,这是怎么了?”

山主听到,朝这边一望,顿时有了希望,含泪扑过来:“印仙人,救救我家一千多口老小吧!洞外来了两人,其中有个厉害人物,法力高强,也不知如何招惹了他,一来就不由分说打砸烧,看这架式是要灭了我们全家啊!”

青印奇道:“怎么会有这等飞来横祸……”

话音未落,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洞门口堵着的那块大石竟被击了个粉碎,洞内顿时沙尘滚滚。洞厅中的鼠精们顿时炸了窝,纷纷向洞穴纵深处逃去,唯留了数只勇猛的,手持兵器杀向那烟尘中,却是瞬间被打得横飞出去,拍在壁上摔个半死。

青印心中也是惊骇,先是想到昏在洞中的陌途可怎么办?正想退回洞中护着陌途,却听那混沌沙尘中传出一声咒骂:“可恶!到底是谁在召唤小爷,唤了来又不出业见小爷,是要把小爷折磨死吗?”

咦?这声音含嗔带辣,倒有几分熟悉。眯眼看去,只见沙尘渐渐落下,一个人的身形现了出来。红衣似火,赤发如瀑,身段妖冶,容颜如画。

正是血鸠九羽。她真的把他召唤来了。

此时九羽也看到了她。银牙一咬,冲上前来,冲她怒吼道:“摸我啊,摸啊!摸啊!”

她愣愣道:“什么?……摸什么?”

他急不可耐地一把抓起她的手,用力往自己的低开的衣领里塞去,让她的手掌覆盖住自己的心口,一直紧绷着的神情这才松缓下来,吐出一口气,身子一软,如玉山将倾,整个人靠在了她的身上。

她掌心接触着他胸口的一片滑腻肌肤,又被他这么软趴趴地一靠,只觉得心惊肉跳,一时不知该先抽回手,还是该先推开他,慌道:“你干什么?”

他死死将她的手按在心口,用软软的声调哼唧道:“别拿开……心口疼……容我缓一缓……”

她怔了一下,只得僵直地站着,让他“缓一缓”。

这个过程中,山主一直站在旁边,用惊诧狐疑的目光,将这二人诡异的姿态打量了一百多遍。更有先前逃走的鼠精们,听到前面安静了,纷纷溜回来观望。

见到印仙人与来袭者相依相偎的模样,十分好奇,胆子也大了,渐渐围拢上来,开始围观。

青印就在这囧迫的被围观状态下,保持着摸人家胸口的姿式,站得腿都麻了,也不知该何去何从。直到她察觉到九羽在偷笑时,手上猛然发力,把这货狠狠推了出去。

九羽站定,理了理衣襟,把一抹坏笑隐起,堆起一脸委屈:“美人儿,你可知道你用这燃羽召唤术,九哥的心脏就如被万根钢针扎着一般,需得施术之人亲手触及心口,才能解咒。九哥我从几百里外没命地跑过来,你又躲着不见,险些把你九哥疼死。”

青印听得这番道理,不由得心怀内疚,郁怒之气散去,抱歉道:“我不知这法子这么厉害。”

九羽笑眯眯道:“没关系,知道是美人唤我,九哥疼也甘愿。美人儿~是想九哥了吗~”妖妖娆娆地就扑过来。

青印急忙躲开,道:“九羽,我找你,是想请你替我去一趟仙界。”

九羽一愣:“去仙界做什么?”

“找一个银色头发的人。”

“银色头发……你是说陌途的旧主,天枢星君。你果然是见过他了。我就知道,是你们害的我遭星君追杀!”九羽脸上突现怒意,“美人,我知道不关你的事,全是那只黑毛害的我,他在哪里?我要找他算帐!”

“……”

青印带着九羽进到陌途睡着的洞穴中。九羽站在昏睡的巨兽旁边,沉默了一会儿,上前轻踢了他一脚:“别装死,起来打架。”

青印一把拉开他,责怪道:“你别碰他!没看他伤的很重吗?”

九羽撇了撇嘴,道:“哼,要不是他这副死样子,我非打死他不可。”

青印奇道:“他怎么又惹到你了?”

九羽道:“你们与天枢星君相遇之时,是动用过我的羽箭吧?”

青印记起了银发人把那支迎面射来的羽箭轻飘飘捏住的情形。点头道:“那混蛋打陌途,我便还手了。可是你的羽毛根本不顶用,被他一捏就捏住了。”

九羽怒道:“你居然还嫌弃?就是你射出的那根羽箭,使得星君认为我是跟你们一伙的,派了人到处追杀我呢!我一猜就知道是你们害的,这些日子一直在到处找黑毛算帐,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们在京城的住处,不料已经失火,只剩一片废墟。”

青印心中一酸,眼眶微湿。玉兰没了,他们的家也没了。胸口忽然被堵住了,声音微微哽咽道:“那棵玉兰树……算了,不问了。”

九羽却答道:“那棵玉兰树啊,已烧得只剩一截焦木了。”

青印别过脸去,不忍再听。脑中浮现出过去五年中的每个夏夜,与玉兰一起坐在枝头,赏月聊天的情形。那时的凉爽夜风拂动玉兰洁白的衣裙,清香阵阵。

如今,一切美好都不在了,只余一段焦木。若她有时间,若还有机会,至少她可以返回小院,将那段焦木掩埋入土,给玉兰一个安宁的终了。可惜现在,连这点她也做不到。

九羽看了她一眼,赤眸中忽然浮起狡黠的笑意。拖起她的手,便向外走去。青印诧异道:“你干嘛?”

“有个朋友是跟我一起来的,因为嫌鼠洞不干净,不肯进来,在外面等我呢,你且跟我一起去见见。”

青印不情愿道:“我没空。”

九羽却固执地道:“就见一见,认识一下嘛。”

不由分说,将她拖到了百回洞外去。出得洞口,起先并没看到人影。青印左右张望了一下,问道:“你的朋友呢?在哪儿啊?”

九羽扬起脸,对着一棵大树的树冠高声道:“看看我找到了谁?”

青印抬头望去,看见一个白衣的妙曼身影坐在枝头。然后她低声对自己说了一句:“不可能,一定是幻觉。”低下头,狠狠揉了揉眼睛。

再睁眼看去时,那身影正从枝头飘然而下,衣袂蹁跹,长发轻舞,清香扑面。美丽的女子站在面前,脸上带着沉静的微笑。

“玉……兰?”青印试探地唤了一声。眼前这名女子,分明是玉兰的模样,却又与以前的玉兰有什么不同。可是玉兰,不是已经死了吗?她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碰触了一下白衣女子的胳膊。

是实体,还有温度。

不是幻觉,不是鬼魂。

女子微笑道:“是我,玉兰啊。”

青印尖叫一声,一把抱住了她,又是跳,又是笑,眼泪甩得横飞了出去。癫狂一般将玉兰又摸又捏,口中嚷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明明看到你在我眼前被烧成灰烬,树身也烧成灰了……”

玉兰好不容易让她冷静了一些,道:“你还记得以前陌途说过一番话吗?他说,树精想要脱离树体,需得根断心绝,树体化为腐朽,方得自由。而做到这一点,需得历劫。劫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渡过去。若渡不过去,便会落得会灰飞烟灭,魂飞魄散。”她顿时了一顿,道:“董展初便是我的劫。树身成灰时,心亦成死灰,反而在生死临界一线时,幡然顿悟。那一刻魂魄便没有散去,渐渐重新凝聚。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具备了形体,而且是身处京城那处被烧毁的小院之中,我的树身也已成焦炭。那一刻,我知道我已渡过了劫数,成为了一个脱离树身、可自由行走的树妖。”

青印听得满心感慨,握着玉兰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细细端详玉兰的脸,还是原先的清丽容颜,神态间却安然沉稳了许多,眸中昔日那闪烁光华敛起,沉静如潭。眉眼之间,是看破红尘的淡然。经此一劫,玉兰果然是宛若重生,不同往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开始就没的算让玉兰死的,这么个小美人谁下的去手啊真是的。。Σ(  ̄д ̄;) ”~~~

☆、51九羽

经此一劫,玉兰果然是宛若重生,不同往日了。

这时九羽接过话去:“我找到那处小院时,没找到你们,却找到了玉兰姑娘。玉兰也想找你们,说是有一样心爱之物寄托在了你处。”

青印一愣:“心爱之物?”

玉兰面露急切之意:“隐儿啊。隐儿在哪里,现在可好?”

青印从山主的十七夫那里抱回了隐儿,交到玉兰手中。隔了这些日子不见,隐儿还是认得玉兰,与她亲热的很。玉兰抱了隐儿,即与青印作别。被根系束缚在一方土地上千年之久,她早就想去看看这缤纷世界。此时有隐儿相伴,更不孤单。

青印也有意没有告诉玉兰陌途的事。这事玉兰留下帮不上忙,能带走隐儿照看,已是替她了了一桩心事,算是帮了大忙了。

目送玉兰的飘渺身影消失在远方,青印与九羽回到洞穴内,九羽凝聚心神,细细验看了陌途的伤势,低声道:“确是伤的不轻,这家伙的命就如悬在悬崖边上,左一步有一线生机,右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青印听着这话,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问道:“你可有办法救他?”

九羽眼中闪了闪,摇摇头道:“我不通医术。”

青印见他也无法,心沉沉落了下去,知道再无他法。拉着九羽的袖子,道:“九羽,陌途他伤的这样重,我没有办法让他醒过来。能救他的,或许只有神仙。我求你去一趟仙界,去见见那个什么天枢星君。”

九羽大惊:“见天枢星君?你疯了?他正在派人追杀我呢!。”

青印扯着他的袖子,道:“你别怕,你就说你知道我的下落,是求他换一样东西的,他不会拿你怎样。”

九羽哪能不怕,已吓得炸毛:“美人,你是要什么,竟要拿自己去换?”顿了一下,未等她回答,已然明白过来,“你是要他救陌途的性命吗?”

青印道:“正是。”

九羽狐疑地打量了她一会儿,道:“你不是想使诈换到救命的仙药,然后带着陌途逃之夭夭,活生生地把你九哥赔进去做炮灰吧?”

青印道:“那怎么可能?他是神仙,我跟他耍得了这种心眼吗?我许诺了要换,就是真的打定主意要换的。更何况,现在星君不正在追杀你吗?这正是你自证清白的时候,既帮了我,又销了罪,一举两得!”

九羽看着她热切的样子,顿了一顿,道:“那你可知道,天枢星君,会拿你怎样吗?”

青印急忙摆手:“我不知道,你也不要告诉我。”知道了,多一分畏惧,或许就退缩了。她不能退缩。

九羽看着她沉默许久,忽尔笑道:“美人,你对陌途可真好。凭什么啊。他长的没我好,脾气也没我好,你拿自己换他的命不值得,不如跟九哥我~……”

青印一把推开贴过来的家伙:“离我远些。你若不答应,我便躲到你找不到的地方去,点燃血羽,让你心口疼上一辈子。”求人的耐心用尽,开始用狠招了。

九羽捂着心口,倒抽一口冷气:“美人好生毒辣!好啦好啦,我答应你便是。”

青印见他答应了,松了一口气,便催着他上路。九羽幽怨地瞅着她:“美人儿,我大老远赶来,又饥又渴,你也太不疼九哥了。”

青印无奈,只好跑去给他找吃的去。

九羽目送她离开,回过头来,看着沉睡的巨兽,眼睛里含了一丝玩味的笑意。低□去,凑近巨兽的尖耳,低声道:“黑毛,星君的那一鞭再重,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抽死了你吧。现在,她要把自己交给星君,来换你的小命了。你呢……左一步生亦何欢,右一步死亦何若,你是睡你的千秋大觉去了,可是那小美人儿……啧啧。左一步还是右一步,你自己看着办。”

青印托了一只红漆传盘匆匆跑回来,里面搁了几样点心和茶水。将传盘搁在桌上,催促九羽道:“快过来吃,吃了快走。”

九羽坐到桌前,腰儿一软,伏到了桌上,下巴搁在臂弯,抿着嘴,一对赤眸幽幽怨怨地看着她,对着她伸出一只手来,手腕软软弯出优美的弧度,声音也浸了水一般柔软:“美人儿,过来。”

青印警惕地看他一眼:“干嘛?”

红眸一眯,柔光含水:“喂我。”

青印倒吸一口冷气:“红毛,我说你不至于这么矫情吧?”

九羽嘴巴一撇:“人家大老远被你召来,心口疼得都脱力了,等会儿还要奔波去仙界……美人你怎么能如此忍心……”一边絮叨抱怨着,红眸竟硬生生蒙了一层泪意。

青印牙咬得咯吱一声响,只觉浑身恶寒阵阵,向前迈了虎虎的一步,抓起一块点心就塞进了他的鸟嘴里,一边塞,一边咬牙道:“你给我闭嘴……”

“唔唔……美人慢些,轻些,温柔点,恩恩……”九羽用万般柔媚的神态来回应她的粗暴喂食,吃一块饼子而已,硬是吃出了万种春情,舌尖还顺便扫了她的指尖一下。

青印倒吸一口凉气,撤回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拚命地蹭,丝毫不掩饰嫌弃之情。

九羽对她的恶劣态度视而不见,又嘟起了嘴:“美人儿,人家还要。”

青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把他的脸蛋儿揍扁的冲动。

九羽用发~情~的阵仗吃点心时,眼神儿有意无意扫过兽皮上卧着的大猫。一只尖耳的偶然微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赤眸深处一丝笑意一现即隐。站起身来,对青印道:“我这便去见天枢星君,两日内便可往返。明日日落之前,若星君能答应你的条件,我必将返回。”

青印犹疑道:“星君不会出尔反尔,既抓走我,又不救陌途吧?”

九羽道:“这个大可放心,星君毕竟是仙人,言出必行。再者说了……”他扫了一眼地上的巨兽,“一头獬猫的性命,在他眼中实在是无足轻重。”红眸一狭,冲青印飞了个媚眼儿:“美人儿,等我回来哦~”

转身翩然而去。

九天仙界,北斗七星之天枢星君的天枢殿。

天枢星君坐在金晶石雕成的座椅上,手中掂着一片赤色鳞片,轻轻弹指,鳞片落入座旁的香炉之中。

鳞片遇火即化,嗤地一声,腾起一小团泛红的烟雾,凝于半空不散,如一小团含血的云朵。星君朝那红雾轻轻吹了一口气,红雾忽地扩成一圈飘渺薄烟,烟圈中间,竟隐隐出现了幻境般的影像。

一片树林。银发的人影。正是他天枢星君本人的模样。影像以诡异的幅度晃动着,仿佛是以一个快速移动的人的视角俯视着。

实际上,这正是那条赤色巨虺曾经的视角。

那条他将要捉住仙蕈时,半途冲出来搅了局、被他抽成两截的巨虺。

之前派去调查巨虺的仙童未带回任何有价值的消息。这样一条修炼数百年的巨虺,按说多多少少会被仙界察觉。若它本份修仙,便不去管它;若它涂炭生灵,便会收伏了它。

但仙童奔波方圆千里,竟找不到丝毫与此虺有关的讯息。仿佛它是从虚空之中跳出来的一般。

这便有些蹊跷了。

于是星君取了虺尸的一片鳞片,用了点小法术,再现巨虺死去前目中所见影像。

这种法术叫做“回瞳术”。虽然只能再现巨虺一日内所见事物,相当于浏览了它的记忆。一日时光,用于探察它的来处,应是足够了。

影像再现了天枢星君将它抽杀的一幕,不过是以时光逆流的方式再现的。树林急速地倒退,将影像迅速拉向巨虺的来处。

它似乎赶了很远的路。视角中略过山川、河流、原野,估计有千里之外了。

星君凝神盯着影像,目中寒光闪动。这样下去,必然能看到终点。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叩击,胸有成竹。

清晰的影像突然模糊起来,像一团迷雾笼罩了巨虺的视线。

星君目光一凛,再向影像吹了一口气,期望能吹散迷雾,却毫无作用。

雾气越来越重,终成一团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了。

星君面色沉沉。手一挥,烟雾散去,消弭无形。

“怎么会这样?”星君低声自言自语。眼中压着重重疑虑。“什么东西有能力障住回瞳术?难道……”嘴角忽勾起一抹凉笑。

起身,走向殿后,脚步格外飘逸轻盈,袍边衣角流淌着丝缕祥云。

踏过云阶月地,穿过灵霄丹台,来到仙园中的一处瑶池,池中伶伶生着几枝白荷。星君没有止步,而是踏着粼粼波纹凌波虚步,直到走到瑶池中央,身体忽然下沉,整个人沉入水中。

瑶池看上去水面不大,却有千尺之深。星君向深处潜去,越往深处去,光线越微弱,直至墨色如夜。星君的银发漂舞,衣袂柔展,如在夜空中飞舞。

墨黑的水底忽然亮起一团蓝色莹光。潜的近了,可以看清是一块巨大的淡蓝冰晶。冰晶深处,凝着一抹火色。星君靠近冰晶,一向冷若含霜的眸色柔和了许多,手轻轻触在寒冷的冰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