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蚡和田胜就不同了,在封侯之前,田蚡只是个小小郎官,田胜连个官都不是。骤然得封,阖家欢喜之情,较之其他人自是不同。底下人知道田蚡是王太后最为倚重的弟弟,待他,比待田胜要热切些。田蚡也是颇为自得,迁居新宅当日,自有一番热闹。美中不足的是,现在的武安侯,较之魏其侯,差得不止一个级别,到场的重量级人物却是没有。大人物们重礼法,你一个姓田的,跟着王太后能当上侯就不错了,还想再如何如何,咱们才不要捧场。由此可见,田蚡还是有点头脑的,要是跟窦婴一块儿请客,怕是要出现门可罗雀的景象了。

韩嫣却是到了武安侯府,以自己的名义与韩则一道去道贺。这却是因为刘彻的嘱咐了。

三月,下完了加封的诏书,刘彻就对韩嫣道:“他们得了封,你也去贺一贺。赶明儿,你得封的时候也让他们出一回血。要用什么东西,你自去我的库里取。春陀,一会儿你陪阿嫣去选点好东西。”

春陀应了。韩嫣却傻了,拿皇帝的钱,去给自己送礼,怎么听,都像是要上断头台的买卖。

“又胡说!哪有那别人的钱送礼的?我虽然没别人宽裕,送礼的钱还是又的,不过是多有多送,少有少送罢了。都是熟人长辈,还会在乎我这俩小钱儿么?”

“我是别人呐~”刘彻的调子拉得老长。

“当然不是~”韩嫣学他,“我是怕自己看见库里的好东西走不动道儿了,想打劫皇帝,那可怎么办?”

刘彻笑了:“喜欢什么就拿什么,还用打劫么?只要别拿了以后就嫌我这儿没好东西,窝在家里不肯过来就行。”

“又来了,”韩嫣想了想,“要不这样儿,东西我去挑,各家都送一份,就说是你送的,爵位是皇帝封的,这礼物,可是亲戚送的,可比旁的更暖人心,怎么样?”

刘彻看着韩嫣:“就你想得周到,成,就这么办。不过,也不能让你白忙活,我再给你一千金、五百匹帛,这是给你的,他们可都是财主,礼轻了会让人笑话。怎么着,我身边的人也不能寒酸了。不许推辞。”

这时候推辞的是傻瓜!刚好补了送礼的亏空,这时候用不着表现得太清高了。而且,刘彻的执着,令韩嫣印象深刻,说要升官,他便见缝插针的顺着王太后的话头,把韩嫣的官职给定下来了。根本就把韩嫣的反对当耳旁风。这些钱,放在外面或许很多,放在这个层面上,却也不算什么。

于是韩嫣领命,心里挺高兴。刘彻觉得自己很有面子,也很高兴。高兴之余,也不用别人,亲自带着韩嫣、春陀等人去选礼物了。

皇帝送礼,首重象征意义,其次才是使用性。什么?你说价值?什么东西,经过皇帝的手送出去,还不是立马价值噌噌地往上涨?无非是些与爵位等级相当的珠宝、礼器一类。顺手,还挑了一把簪子给韩嫣:“我拿了你的簪子,这可是连本带利还给你了,不许说我小气占你便宜。”

凑上去献宝:“怎么样?不错吧?”

看着金、银、珠、玉、玳瑁、象牙、紫檀木的优良材质,看着上头精致的雕花、细腻的纹理、大块的宝石镶嵌,再数数一、二、三、四…四十几支簪子摆在四个大托盘里。无语,黄世仁的高利贷都没这个狠呐!看来,以后就算不跟皇帝混了,还可以做高利贷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怎么了?不喜欢么?”刘彻见韩嫣不说话,有些没趣儿。

韩嫣咧咧嘴:“都很漂亮,可是…会不会太多了点?”四十多个,还是皇帝内库里上造的高品质的东西,够戴到天荒地老,陪进棺材还有剩!

刘彻道:“多什么多?常换着戴就是了,成天就那一根簪子,你也不嫌闷!拿着就好了。”

又拣了两对玉镯子:“这个也给你,戴上瞧瞧,快点儿啊。”镯子…这时候还不是女子、小孩的专用佩饰,最初镯子是用作祈福、祛邪之用的物件儿,是男女都戴的东西。

无奈之下,韩嫣把对翡翠镯子套上了手。翡翠属于硬玉,可是稀罕物,汉代本身不怎么产这东西,多是南方进贡来的,这对镯子通体翠绿,少有杂质,隐隐竟有透明的条纹,显是上品。两只镯子的纹理竟能相连,看得出是从同一块翡翠上雕出来的,更加珍贵。哪怕不懂珠宝,单看这晶莹欲滴的颜色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东西了。

翠绿的镯子,白皙的手腕,益发显得清亮。刘彻捧起来端详了一会儿,看得极是满意,又拎着一对白玉的给韩嫣套上。这却是中原常见的软玉了,玉质细腻,杂质也更少,白得莹润,明明是冰冷的矿物,看起来却有温暖的感觉。

套上之后,只见肤色正与玉色同。刘彻眼睛有些直,韩嫣也呆了一直知道自己皮肤不错,竟不知还有这个效果,这就是混血儿的好处么?

忙挣开刘彻的手:“拿下来吧,带着硌得慌,挺不习惯的。”

“拿下来做什么?挺好的,嗳,你别拿啊~”

白眼奉上:“还要练武呢,碰坏了多可惜,这些东西这么贵重,该放在贵妇手上才是。”

“旁人戴都没你戴着漂亮,别拿下来啊,碰坏了我这还有呢。”

败家子!“有也不是这么个浪费法儿的。我说,你这到底是给谁挑东西呢?”

“给他们的都挑完了呀。”

“皇后的呢?三位长公主呢?太后呢?好不容易得空来一趟,不如就全挑了吧。虽说一家人,没有那么多讲究,不用太小心,可也不能不关心。亲自挑的跟下旨赐的毕竟不同。”

“知道了。”刘彻嘟嘟囔囔地应了,也挑了几串珍珠手串,耳环发钗,美玉佩饰之类,拿给韩嫣看,“这样行了吧?”

跟个应付作业的小学生似的,这么Q,他真是汉武大帝吗?

“行啦,”褪下镯子,没等刘彻说话便解释,“内库的东西带出去是得存档的,你想我被人抓住说是夹带私藏啊?”

“这我倒忘了,”招来内库管事儿的,“以后阿嫣,呃,就是这位韩大人,过来拿什么东西跟朕一样。金过千斤、帛过千匹、器物过十件再来报朕。”

管事儿的一个响嗝,噎住了。见刘彻还在瞪他:“喏。”

这家人似乎都有慷慨的传统,刘嫖对董偃就是这么打开仓库随他拿的,唔,想到哪里去啦,这两人可没什么好事儿。

“这怎么行?”你想我死啊?!

“怎么不行?”挥挥手,不以为意,“你还会搬空内库不成?”

“当然不会!”

“那就是了,就知道你不会乱来,旁人我还不这样呢!”

好大一份信任。谢恩吧,这只是权利,不是义务。应承下来,不取就是了。只是“还是不妥,后宫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都没有这样的成例…”

“她们自有自己的脂泽田、汤沐邑,有自己的库房,她们的钱,朕也没管她们怎么用啊。”

“我也有自己的产业,虽然少些,日子也还过得去。”

刘彻好心没有得到回应,开始有些不高兴了,沉着脸,不说话,觉得被人阻了面子,很不爽。

“内库虽说是你的,可也不能随便给人,没有因由的就这么做了,准有人唠叨得你头疼。”刘彻的脸色更糟糕了,韩嫣接着甩出了杀手锏,“这里的东西我很喜欢,只是我想光明正大的用功劳来拿。”

看着韩嫣认真的样子,刘彻放缓了表情。

再加一把劲:“你给我的已经够多的了,再多,我怕承受不了,有多大能耐,就领多大的赏赐,这样,才能安心。”

“说到底,你就是嫌这内库回咬了你的手去。”刘彻不生气了,却仍是有些郁闷。

可不是!“又说到哪里去啦?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不会是要把我这辈子的赏赐全一次给了,然后打发我卷铺盖回家了?还是?你觉得我没本事自己挣来赏赐?”韩嫣故意带着点儿埋怨的语调,斜眼看着刘彻。

典型的猪八戒倒打一耙!

倒把刘彻闹了个脸红脖子粗,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我才不会赶你走!”说顺了口,就开始劈里啪啦,“真是好心没好报,都快赶上那谁了,疑神疑鬼的!哼!”他就只听到“打发回家”这一句了。

“冤枉啊,我可没有怀疑过你,我这不是担心么?再你这里还挺舒服的,我现在还不想走呢。”其实能离开是非之地也不错,只是这话不能说。

“说不过你!”刘彻有些泄气,忽地又精神了起来,“真的想留在我身边儿?那可说好了,以后再给你什么可不许不要!”

见韩嫣应了,又加了一句:“这内库啊还是给你留着,你别插话,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功劳够了,可以进来拿东西了,随你。我可等着你呢。”

说来说去,意思还是没变。他要做的事情,真是上天入地也要做到。对你好也罢,坏也罢,只给你接受的份儿,偏偏他又是皇帝,不给你拒绝的权利,你就得老实听话至少不能明面儿上反驳他,除非打定主意做个人鬼不理的“直臣”。

事情就这么定了。

韩嫣很郁闷,憋屈极了,刘彻是越来越不好蒙了,明明小时候说什么他信什么的。待要再分辩,又觉得刘彻已经把刚才的话转成了一个圈儿,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会回到原点。好在最后一句话,也不是说死了,还有回旋的余地,只要以后刘彻不提这事,自己就当什么也没听到。他要是提起了,就说自觉功劳不够就是建汉功劳第一的萧何,也不敢把手伸到刘邦的钱袋里啊。

第46章 到贺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很多亲的留言,很有道理啊~

故事发展到现在,有许多地方和最初的设定会有些出入的。因为写着写着,就会发现一些最初想法有不合理的地方,然后修改过来以后,下面的情节就会有一些偏移。而且,随着对这一时期资料认识的加深,可能也会有改动的地方。

现在,我是随着故事的发展往下写了…

不过,大体的方向是不会有很大变动的^0^

韩嫣自觉事情处理的还凑合,至少,没答应接了刘彻的私房,虽然刘彻还是想塞给他。谁想,到了弓高侯府,却被一通好骂。

“这可不太好。”到了弓高侯府,韩嫣跟韩则母子商量送礼的事儿,嫡母大人首先表示担心,“旁的不说,便是咱们府上,若是先侯爷或者是阿则把自家库房交给别人随便拿,还不跟我打声招呼,我便是心里不恼,也要多想。”再加上一句,“更何况是一朝国母?王太后能自婢妾而成为皇后、太后,自是不容小觑。这陈皇后,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她的脾气。”

韩则更直接:“你脑子里装的是豆腐啊?不会推辞啊?别以为这几前你在皇帝夫妇面前都能吃得开就掉以轻心了!这两人,有得闹呢。天子对上个娇生惯养的皇后,都是不肯吃亏的主。她亲哥哥都怕她!可怜哦~陈须一跟大家喝酒就诉苦。你还不知轻重!”白眼来了。

虽然能够在韩嫣面前摆一下兄长大人的威风,训斥一下不懂事的弟弟,是现任弓高侯韩则大人自幼年时代就有的家庭梦想,可是,今天这样的训斥,尤其是训斥的缘由,实在不是他所愿。他也就是小时候那点儿小心思:“看,字写错了吧,笨了吧?来,我会,哥哥教你!”威风了,高兴了。如果再听到一句“哥哥好厉害。”外加星星眼,就更好了。

如今,看着看家弟弟往皇帝那边儿越滑越近,还不自觉,真是能气得背过去。看看那张芙蓉脸,再想想这老刘家的传统,越发觉得弟弟很危险。可又不能挑明了说,这傻瓜根本就没什么自觉!自己身体不太好,虽然最近有所好转,可还得有点准备,要是自己去得早了,母亲还要他来赡养,阿说还小,韩家还得他来支撑。就算不考虑家业问题,总不能眼看着自己兄弟被那什么什么了吧?虽然小时候挺讨厌他,现在也…好吧,不算太讨厌他了,不过…爹,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哇!

不行,得趁自己还能动弹,好好修理修理这个笨蛋!明明学功课的时候不笨的,好吧,是很聪明,可遇到这些事情怎么就傻了呢?他是太正直了,没往那边儿想,还是在装傻?

秦始皇倒是开了国库随尉缭取用,可那是为了让尉缭灭六国。韩嫣有那么大才气么?他是有本事的,可现在,也没有大显出来呀。再说了,现在还有六国要灭么?皇帝开的是内库,不是国库,跟国事不沾边儿。定是为了私事,这私事,就算不是私情,也不是好事啊,知道了皇帝的私事…小混蛋,祖父生前讲的你都听到鼻子里去啦?

韩则头疼得紧,真想仰天长啸。

韩嫣很委屈:“应了,将来得罪皇后,不应,立时就得罪皇帝。换了你,怎么选啊?啊?”

韩则沉默了,拒绝皇帝的好意…

韩嫣又加了一句:“再说,我也没要啊。是他硬给的,话也没说死。他给的是内库,又不是国库。跟国家大政扯不上边儿,你说,一朋友把自己的东西送你,这要怎么拒绝才不得罪人?”

“他?朋友?你脑子真是豆腐做的啊?!那是皇帝!”韩则终于大怒!

“呃…是我想错了,只是最近看他,额,陛下丧父,没人管没人问的,一堆亲戚都算计着从他,陛下那里得什么好处去了,看着实在是…又是一起长大的,就…”看着韩则铁青的脸色,忙改了口,“我一定小心,不逾矩。”

韩则点点头:“要牢记!过近则狎,有本事你也发挥不出来!小心着点!”

韩嫣忙拍胸脯保证。

“好了,说说贺礼的事吧。”嫡母大人适时打圆场,“阿嫣有什么打算呢?”

“正是要请教您呢,我没经过这样的场面,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其实是有一点计划的,就是担心不知道合不合适。毕竟母亲之前也没怎么处理过类似级别的礼尚往来,经验不够,没什么可以参考请教的。

“也没什么,这样的往来,各家都是有定例的。你是新分家的,底子不厚,官位、爵位都不高,定例便可以低一些。只是,如今你在陛下身边也是得用的,不知道这样的例,合不合适?”

“我看就少点儿的好,陛下刚发了话,便拿内库的东西送礼,说出去也轻狂了些。记住!一定不能动那里的东西!再说,陛下不是赐了金帛了么?就照那个数目全花了,再添点儿东西,也就成了。千金虽多,分送几家,也就不显眼了。府里头的礼,也别显眼为好。”韩则也在出主意。

韩嫣点头:“我明白了。”

想了想:“陛下还要赐宅子的,太后也是同意了的。到时候,说不得要你帮着照顾呢。”

“这好办。”韩则母子应允。

问了一般贺礼的例,韩嫣再给各家酌添了一些东西。钱财一项,便尽着刘彻给的金帛,各家分了一下,益封的各家,一样的礼,一视同仁,没有偏颇,只窦婴因为做过太傅,便加了一成。田蚡、田胜是初封,贺礼要重些,各加了三成。

田蚡那份里,又自己掏腰包加了百金、一套漆器、一些珠宝阿娇前番赐的珍珠拿了六颗装在一个锦盒里也送了去,刘彻给的簪子是不能随便送的,便另寻了些金玉之物,外加一些笔墨之类。

这倒不全是为了“讨好王太后的弟弟,间接讨好王太后”。实在是对于韩嫣来说,田蚡是个不错的投资对象他只认钱。这个人,按他自己对自己的评价,就是个喜爱声色犬马,贪财好色的小人。事实也是如此,武帝登基初期,淮南王刘安入朝,他就能对淮南王说出“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贤,高祖孙,即宫车晏驾,非大王立当谁哉!”的话,只因为“淮南王大喜,厚遗金财物。”真是为了钱,都能咒自己亲外甥无后早死,这舅舅当得实在是够卑鄙了,目光也够短浅的了。真不知道之前他是怎么帮他姐姐的。只要他不觉得破坏了他的利益,给够了好处,他都能帮你说话。而且,现在他还不当权,走他路子的人不多,不用花太多的钱。有钱的,都走长公主、窦婴等人的路子去了。不过,照这个情形来看,新帝的亲舅舅居于高位,也是迟早的事了,何况韩嫣还知道历史走向到时候再下功夫,就晚了。

韩则比较赞成这种投资方式,也打算配合一下,只是不明白,韩嫣为什么对王太后一家子这么上心,他哪里知道,韩嫣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对自己的小命比较上心罢了。

休沐日,大家都闲着,正是请客送礼,沟通商量的好时候,田蚡的乔迁之日就选在这一天。其他几家的庆贺宴是早就办过了,田蚡骨子里是个争强的性子,偏偏如今又争不过陈、窦两家,便把日子订晚了几日,刚好错开,免得出现大家跑到别人家里庆贺,自己门庭冷落的情形。也是为了避免摆明了车马跟老牌子外戚较劲,被人提前收拾掉,实力不够的时候要低调他一向不算笨。

因此,这天,新封的武安侯府也挺热闹,不但是来庆贺的宾客,连已经摆过酒宴的盖侯、周阳侯这两位异父兄长也来造势。甚至,王太后之母,新封的平原君也到场了,这位,说起来真是有大功于国的没有她,就没有王太后,没有王太后,就没有刘彻。

按照商量好的,韩氏兄弟到得稍晚些,先由韩则进去,送了自己的贺礼,再招呼一声我家那代皇帝送礼的兄弟快来了,你们准备接皇帝的贺礼吧。

其实,不用韩则招呼,大家也都知道了,因为之前几家的礼,都是这么送的。因此,当韩则出现在武安侯府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戏肉来了。啊,不,是韩嫣带着皇帝的贺礼来了。

田蚡带着田恬亲自迎到了大门口儿,平原君带着剩下的两个儿子,在正堂门口立定。韩嫣到了之后,顾不得寒暄,跟着田氏父子来到正堂,先把刘彻的贺礼给颁了,众人谢恩毕,这才开始叙旧。

田恬指挥着新赐的奴婢,把刘彻的贺礼摆到中庭,供大家观赏,也有着炫耀的意思在里面。田蚡等韩嫣行完了半师之礼,奉上自己那份贺礼之后,笑得很开心,显是知道自己这份比别人的厚。亲自挽着韩嫣的手,领到平原君面前介绍:“阿娘,这就是陛下的伴读,韩嫣。姐姐和我,都挺喜欢的。”

平原君虽已年过花甲,精神仍然很好:“好,好,好。是个整齐的孩子,一块儿吃酒去吧,老身年纪大了,就不陪了。”

韩嫣连忙避席,口称不敢。这也位传奇式的人物,因为一句卦词,便抢了已经嫁人生女的女儿,送入太子宫去挑战命运,最后还让她成功了,不能不说是传奇,实在是位比王太后还极品的人物。待老太君回到后堂跟一群女人聊天儿的时候,韩嫣方才向田氏父子表示祝贺。

田蚡却道:“说来,还是要谢阿嫣呢,要不是你跟陛下说,老夫这爵位,还不得等到什么时候呢。”他也也抖了起来,自称老夫了。

有个有脑子的太后姐姐就是好,宫里有什么新消息,他都能知道个差不多。

“这里头有学生什么事儿啊?您是陛下的舅舅,晋封之事,本就是在情理之中的。只因先前忙着先帝的丧仪,有些耽误罢了。学生只不过是顺口一说,陛下早有此意,否则,凭学生说破了嘴,也难让陛下同意。”

“行啦,大家知道就好。”田蚡不以为意,“你也快升官迁居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招呼一声。”

田恬也在一边表达了自己很闲,可以随叫随到。韩嫣忙说不敢,真有什么事儿,韩则也已经答应帮忙了,实在忙不过来,自然不会跟田氏父子客气。韩则接着作了证明。

难怪田恬如此热心,他实在是高兴坏了!得了列侯的爵位,不仅仅是名声上好听,上朝的时候站得离皇帝近一点儿这么简单。列侯,是有封地、租税收入的,每年封地上的税收,有列侯的一份,封地上店铺的租税也有列侯的一份,粮、钱全都有,小日子过得可不是一般的舒坦。汉时虽然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说法,但是,对于这些列侯,还没有后世降级袭爵的说法。基本上,只要成了列侯,这家子就可以父传子、子传孙,一直和这个王朝一起天荒地老了去。前提是:一直有嫡长子存在。无怪乎诸多人士拼命觅封侯了,不光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还是因为这一笔让人睡觉都能笑出声来的财富啊。

套一句清代的说法,这就是“铁杆庄稼”,旱涝保收的那一种,还附带摇钱树的功能。

田恬作为田家的嫡长子,只要他爹不犯昏,把爵位给丢了,这若大的金山就等于是他的了。田恬,实在是比他爹还高兴。人这心情一好,看谁都是好人,自己也变得乐于助人了。

与会宾客都不是什么大人物,见了皇帝三个舅舅、一个外婆,外加皇帝身边新鲜出炉的小红人韩嫣,也比较满意。虽然韩嫣一直被田氏父子轮流拉着说话,别人没有搭讪的机会,可好歹也一起喝过酒,至少混了个脸儿熟不是?大家很高兴。

虽然高兴,大家还记得这是在先帝死了一个月的时候,没敢太过热闹,来田府庆祝的人也不是很多。不一会儿韩则借口身体不好,先告辞了,真是个不错的说法,哪怕现在他离死亡的危险还有很远,不过,大家因为惯性,也相信了。韩嫣紧跟便向田氏父子请辞,场面话上说得很有道理:“先生,世兄,我不放心兄长一个人回去,而且,明天还要入宫当差,就先告退了。”田氏父子应了:“好好照看你哥哥。今天早点儿休息,有空儿宫里见。”

其实,韩嫣这几天在宴会上一直是提早走的,一来是虽然是来示好的,却也不想跟外戚搅得太深,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有很多人老是盯着他看。这让他很是不自在,每次几乎是逃离现场似的狼狈。

代表皇帝来送礼的小红人儿走了,弓高侯也走了,加之第二天还要正常工作,宾客们开始陆续告辞。一天欢宴,也就结束了。

第47章 冠礼

因为刘彻要韩嫣风风光光地搬迁,所以,新宅子还没有私下交付,韩嫣便借宿在弓高侯府。回到府里,韩则少不得尽足了兄长的义务,要韩嫣老老实实做人,不可以和皇帝陛下太随便了。韩嫣连声答应,指天咒地,声称自己那是一时心软,以后一定恪守君臣之道。同时,心时也给自己提个醒,最近管得太多了,要当心枪打出头鸟,因此对韩则,韩嫣是真心感谢了。

次日一早,跑到未央宫里当差。刘彻免不了要问一下几家外戚的情形,韩嫣便照实回答了。无非是几家各有什么宾客,都是什么排场,又有哪些趣闻之类。韩嫣如实答了自己观察到的,不过是窦氏、陈氏比田氏、王氏要热闹些、排场大些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几代侯门与新晋的暴发户,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至于具体情形,韩嫣都是中途告退的跟外戚扯得太紧,也不是什么好事自然不清楚。

“臣不喜欢喝酒,意思一下,就回家了。宾客又多,大家也不在意臣。之后的事儿,就不清楚了。”

“男人哪有不能喝酒的?你该练练酒量了。呃?又没旁人,怎么又臣、臣的了?”

我不是不能喝酒,也不是酒量浅,人家酒量好得很!就是看到浑浊的低度酒,有些反胃,他们家的酒,虽然不错,可跟宫里常喝的比较清澈的酒还是有差距的…还有,我家大哥大不许我在你面前放肆。

见韩嫣不说话,刘彻又开始找话题:“嗳,先前不是说好了么?要说我~”

“大礼岂可废,万一说漏嘴了呢?臣少不得背个不恭的罪名,陛下也要受御史的唠叨。”

“我管他们!你就这么说!有我呢!”瞪直了眼,“还是有谁说过什么了?好大的胆子!”

“没有没有。”韩嫣连忙摆手,见刘彻还盯着自己,拍拍他的手臂,“这么瞪着眼做什么?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瞧你。”

“我不过是不想最近一个跟我实实在在说话的人都不理我了。”刘彻有些委屈,“我不是朕,朕不是我。这话是你说的…父皇到最后想的还是国事…我不想最后只变成个皇帝,倒没了刘彻这个人…”

韩嫣哑然,只能陪他站着发呆。当话语不能安慰一个人的时候,就静静地陪他一起捱过难过的时候吧,那比几句话,更能安慰人心。

“听说,你给田家舅舅送的礼比给别人的都多,为什么呀?”刘彻皱眉,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脆弱不很满意,换了个话题。

你听谁说的?

“送给魏其侯的礼也比给别人多啊,两位都教过咱们。不过武安侯是初封,魏其侯是益封,自然是武安侯的要隆重些罢了。”

“这倒是了。”刘彻表示同意,“哎,我给你挑的新宅子看了吗?喜不喜欢,不喜欢咱们再换。我觉得还行啊,够大,建得也好,位置也不错。”

“这两天净忙着四处送礼去了,还没看呢,你挑的,想必不错。”刘彻的审美观,还是值得信赖的。

“你就这么放心我啊?”刘彻有些得意,见韩嫣微笑点头,也跟着笑开了,“还是抽空去看看吧。”言辞间颇有些卖弄的意思,活似个考了一百分、迫不及待想让别人看考卷的小学生。

最终,还是依了刘彻,两人抽了个空,跟王太后打了声招呼,便溜出了皇宫,按照手头上的地址,摸到新宅子那里去了。

嗯,汉代皇帝,出宫游玩是很正常的。不像明、清时期,皇帝要是出了皇宫,便是了不得的大事儿。明代曾有个皇帝想要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结果被一群大臣跪在地上拦着“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你就老老实实呆这笼子里,被我们关着吧~你好奇?好奇害死猫。你想知道什么?咱们告诉你!不告诉你的,就是你不需要知道的。

因此,当刘彻提出想要出宫散散心时,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王太后毕竟心疼儿子,尤其这儿子前阵子还吃不好睡不好的,便答应了,只嘱咐一定要带足护卫。

新宅子落在长安贵戚云集号称甲坊的住宅区里,即使在这抬头侯爷、低头二千石的地方,这宅子的规模也绝对称得上是宏大了。这几乎是惯例了,每逢新帝登基,便有自己的亲信臣子要赏赐,这时候有经验的少府便会提前会同有关部门,整治好一些档次不一的空余宅子,预备着皇帝赏人。田蚡、王胜的新侯府也是这么来的。

可是,眼前这宅子也未免太大了点儿。韩嫣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本就是出身侯府的,这些日子也满见了几家当朝的外戚权贵的住处,这新宅子,竟不比那些逊色。再看里面,更是吃惊,家俱摆设一应俱全,全是最新的样式,质料也是顶好的,连使唤奴婢都给配齐了,二十户,一百人。前面有庭,内植松柏,后面有园,四时鲜花俱有。还挖了池塘修了亭桥、种了莲藕。

再瞧瞧地理位置,左右两边儿的宅子都是空的,前门正对着大街,出门直向右,直走,遇到十字路口,改向南,不一会儿就直达未央宫了。

“还不错吧?”刘彻很满意少府的工作,对韩嫣显摆,“地方是我亲自挑的哦,进宫也方便。知道你爱静,两边儿宅子都空出来了,放心,里面的破房子都拆了,只是用围墙围起来,不用担心里头躲了什么恶人。”

“…”韩嫣总算见识到了汉武帝的大手笔,“也太大了些吧?前些日子我也见了不少宅子了,总觉得这好像比魏其、武安侯府都大啊?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刘彻撇撇嘴,“放心啦,是差不多大的宅子,你的还比他们的窄了三尺,我看着地图量的。”

汗…

给四姓外戚加完封、发完赏之后,刘彻便给韩嫣升了官。至于一登基便加封亲信这回事儿,倒也没什么人提。一来,朝堂上原有的那些官员都没有大动,大家比较安心,二来,外戚封侯,这已经成了惯例了,周亚夫死后,也没人那么硬脖子地想跟皇帝在这上头较劲,第三,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是常理而且据好事者询问窦婴的结果,韩嫣人也不坏,而且,他亲哥哥正是现任的弓高侯,最后,上大夫、侍中,虽然算得上是显官了,却不担实差,没掌实权。

侍中,最大的优势就是与皇帝靠得比较近,韩嫣本身就是伴读,靠得已经很近了。上大夫,备咨询,是个对皇帝很有影响的职位,放在韩嫣这里,他就是不做上大夫,凭着这么多年的同窗,也照样影响得了皇帝。这样的官职倒也相宜。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官职,又没有占用朝堂上其他诸如太常、太仆之类比较风光的位职,基本上就是对他前面工作性质的一个说明和放大而已。皇帝、大臣,都很满意这样升了官,又不抢别人饭碗的处置。一同得到晋升的,还有太子宫的同僚们,只不过没有升得这么显眼罢了。

虽然众人很诡异地保持了沉默的赞同态度,在升官之前,还是颇费了一番周折韩嫣没成年!

袭爵不分年龄,只要你是嫡长子,只要你去世的爹有爵位,哪怕你还没满月,都行。可是入朝做官,还是讲究点出身、资历的,虽然有甘罗十二拜相的佳话在前,可甘罗式的神童也没有便宜到满大街都是啊,于是,年龄,便成了一道入朝为官的坎,至少,是成为正式朝官的坎。

刘彻的办法也简单,提前加冠。这样的事情,景帝做过,既然先皇开了先便,现在陛下依样画葫芦,自然没有人不懂看人脸色地跳出来说“不合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