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炎凉并没有过多的向路征透露,MT的幕后老板是谁,她更不敢现在就抖搂出来。连这次她约路征见面的地点,都选在了这间相对隐蔽的高尔夫球中心。
这个寒冷但晴朗的早晨,炎凉站在一旁,一边看着路征挥杆,一边井井有条地阐述着,路征猛地一挥杆,高尔夫球划过一道弧线,带着十足的力道向远方飞去。
和高尔夫球那孤注一掷的前进势头不同的是,路征显得有些不确定,又或是有些迟疑,他放下球杆,转头对炎凉说:“昨晚…不对,确切来说是今天凌晨,我发给你的短信你收到了么?”
炎凉心中一“咯噔”,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所以…”路征低眉略一思考,失笑道,“你把徐氏的股份拿给我作担保——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说服我帮你的理由?”
炎凉心中默默沉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正视他。这个男人的眼神一览无余,分明在提醒炎凉: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可她除了像现在这样装傻充愣,还能做些什么?谁让她早已自认聪明、实则糊涂透顶的把自己给嫁了?如今她就算想要拿自己当筹码来跟面前这个男人做交易,都不能了…
路征仿佛看穿了她的这番心思,不忍逼迫,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他的这些暗示有违于他历来受过的高等教育,总之他很快收回视线,再看向炎凉时,又是那副翩翩公子、温文尔雅的样子,替炎凉分析道:“可你要知道,你拼赢了那自然最好,那样既保住了徐氏,又能给对手一记重击,还可以避免对方卷土重来。可是你万一拼输了,结果就不止是倾家荡产那么简单,你欠我的这些债务,会让你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炎凉不由得沉默下去。孤注一掷的后果,到底是赢得漂亮,还是输得彻底…确实难以预料。可她还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徐氏改朝换代?
不行,绝对不行。
她咬牙不语间,路征眸中似闪过一丝动容,原本虚握着球杆的手都隐隐开始用劲:“徐氏现在已经是个烂摊子了,有人要收购,你大可以把公司卖个好价钱,这笔钱足够你去开创自己的事业。”
“徐氏就是我想要做一辈子的事业。”炎凉断定。
对于这个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女人,路征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练习场因单独为路征开放,难免显得有些门庭冷落,炎凉心下焦急,见他这样不疾不徐,只能强压下焦急,陪在一旁看他打球,她有求于人,自然要低声下气。球童已经摆好了球,路征重新将注意力从炎凉身上转移,站定,挥杆,又一个漂亮的弧度。炎凉的目光追随着那小小的白球跃起,就在这时候,听见路征说:“可据我所知,你的兴趣是设计高跟鞋,而不是企业管理。”
他说得云淡风轻,炎凉却因惊诧而瞬间僵在了原地。
路征仿佛意识到自己失言,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改口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不再劝你了,三天后来我公司签约。”
炎凉还未来得及从前一个错愕中回过神来,他如此果断的答应,令忽的又陷进另一个错愕的漩涡。
三天…
就算路征有再果决的执行力,三天之后就能签约,炎凉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毕竟他要说服明庭的董事局,让他们答应投钱——光这一点,肯定就得花费不少时间。
炎凉只得拼力扯回神志,忍着内心一切激动的翻涌,沉声对路征说:“好的,我现在就回去让人起草合同,今晚之前就能把合同发到你那边,你确定了合同没有异议之后,三天后签约。”
说完一席话,炎凉自己都松了一口气。
时间不等人,见他点头应允,炎凉这就转身离开。路征目送这个女人的身影走过空旷的练习场,不料她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路征都看得到她的犹豫,只见她咬了咬下唇,终究还是问了:“我在国外那段不务正业的历史,连我妈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路征笑了笑:“这应该算是私人问题吧?我是不是可以选择不回答?”
这个男人的音容笑貌,在穿堂的微风下,带着一丝令炎凉不解的情愫。
***
炎凉带着满心的不解离开高尔夫球中心,同一时间里,徐子青却在别人的办公室里大发雷霆:“我已经把欠你们的钱还上了,为什么我抵押在你们这儿的股份还不能解冻?”
“这…”
徐子青嚯的站起,已无心与对方理论:“叫Stive郭过来,我的事情都是他在帮我办,流程他最清楚。”
对方颇为尴尬地站起:“您先等等,我请郭总过来。”
见对方迅速地消失在门边,徐子青只能无力地坐回去,直到片刻后,办公室的门再度被推开。徐子青听见动静,静敏地回过头去:“Stive…”
她的声音狠狠地被震惊所掐断——
推门进来的,不是Stive郭。
而是江世军。
***
徐子青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笑容虚浮在脸上:“你怎么来了?”
江世军微笑地看着她,慢慢踱步而来,悠悠然伸手将徐子青按回座椅中,拨开遮挡在她惊恐双眼前的一缕碎发,动作亲昵,却令徐子青瞬间连肩膀都僵住。
“想不想听我讲个故事?”
江世军柔声问。
徐子青被钉在了座椅上似的,身体、脑子都有片刻的无法反应,听他继续道:“有这么一个蠢女人,前段时间以为从别人那里探听到了□消息,能够在股票投资上大赚一笔,结果呢,却是栽了个大跟头,大量投资被套牢,其中还包括她挪用的公款,一个做了她一辈子走狗的男人为她掩盖了这件事,她也算幸运,在最后期限内,拿自己所持有的徐氏股票做担保,借了债解了套,把公款也还上了。”
“…”
“为什么说这个女人蠢呢?那是因为挪用公款、内线交易…她犯了这些罪,还天真的以为能掩人耳目。实际上,早被人抓住了把柄!”
徐子青被人掐住喉咙般无法成言,嘴唇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再强大的内心,也要在这个男人节节进逼之下溃败。江世军却还是那样微笑,温柔地看着这个年轻女人:“当然,她被发现的,还有这个——”
话音刚落,江世军便是嚯的脸色一凛,劈手就把一样东西甩到了徐子青面前。
徐子青低下头去定睛一看,几乎在同一秒间已惶恐的瞪直了眼——
被甩在她面前的,是她偷偷装在江世军车上的**…
***
相对于她无以复加的震惊,江世军的面目却是一瞬几变,最终定格在一个微微皱眉的表情,就仿佛他是一个受到了欺骗的受害者那般无辜:“你那么想知道真相,大可以光明正大来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告诉你?”
“你误会了,我…”
在高超的说谎技巧,也抵不过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的危险——即便他的动作依旧十分优雅。江世军扯过旁边那张椅子,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慵懒的入座,真就要把一切都娓娓道来似的:“我应该从哪里说起呢?”
“…”
“你应该查到了,‘雅颜’这个产品就是宋锦鹏以他妻子、也就是彧南的妈妈廖雅颜的名字命名的吧?”
蒋…彧…南…徐子青心中默默复述着这个名字,心中一阵一阵的发寒。
“世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徐子青想要试着笑出来,嘴角却怎么也扯不到微笑的弧度。
这个女人原形毕露的扯着谎,仿佛受她的影响,江世军的微笑也彻底的隐去了:“可你应该还不知道,廖雅颜…”
江世军深深的吸了口气,几乎是那瞬间,语气忽变得低柔,缓慢揭开一个疼痛、但依旧令他甘之如饴的过去:“…也是我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江世军将这个年轻女人现在的这副模样,解读成了对他这番表白的震惊,故而珍重地重申一遍:“是的,一辈子。”
“…”
“当年的我没有能力给她幸福,觉得宋锦鹏才是那个能照顾她一辈子的人。可是我的退出换来的,却是…”徐子青以为这是个从来没有悲伤情绪的男人,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却是语带哽咽,闭着眼睛,任由悲伤流淌,“…她的病逝。”
“…”
“宋锦鹏那么正直的一个人,要不是为了救人,也不会把雅颜的配方卖给外国人,本来他得到的钱足够支付移植的费用,可徐晋夫不仅独吞了雅颜的配方,还把宋锦鹏给告了…”
话到此处,江世军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徐子青,眼中弥漫着蚀骨的恨意。揭开往事的疮疤能有多疼,他就有多恨——
“不是因为徐晋夫的自私,雅颜就不会死。”
徐子青赶忙低着头,徒劳的想要把慌乱全隐藏在发丝下,却已是于事无补,江世军真就再无隐瞒,大大方方继续道:“我们布局了那么多年,眼看就要收网,可惜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彧南竟然因为一个女人心软了。”
这是多么的可笑,江世军光是想到这一点,便频频失笑着摇头:“他觉得既然徐晋夫已经死了,那就是一命换一命、恩怨两清——只要他瞒得住你妹妹一辈子。”
“…”
“可那怎么可能?要知道世上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的。他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下不了狠手,我不怪他,毕竟雅颜死的时候他年纪还很小,甚至还没有什么仇恨的概念,可我不一样,雅颜下葬的那天,雨下得有多大,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江世军的声音是低沉的,却也是咬牙切齿的,徐子青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出于自保的本能,徐子青嚯的起身要走,可刚往门边迈了半步,就被他后续的话无形地捆住了双脚似的,再难前行——
“在亲眼看到你们徐家倾家荡产的那一幕出现之前,我是不会收手的。”
第50章
被压制到了极点,往往意味着不顾一切的反击——
徐子青便是如此,被人这样逼到了生死边缘,一切惊恐早已烟消云散,困兽犹斗的气势直冲头顶,令她再也不急着仓惶逃离,而是猛地回头,嘲讽的看向江世军:“谢谢江总告诉我这些,比我用**听到的信息有用多了。”
徐子青说着已拿出包中的手机,当着江世军的面作势要拨号:“相信我妹妹听到这些消息后会比我还要感激江总。到时候徐氏成功击退了敌人,我们等于欠了江总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可惜她的这番话并没有击碎面前这个男人的自信,他仿佛对她的这番话没有半分忌惮,徐子青想要解读他嘴角那抹有恃无恐的微笑,可惜一头雾水,她警惕地上下扫了眼江世军,继而失笑:“这是公众地方,难不成你还敢杀了我灭口?”
江世军依旧安安稳稳坐在那儿,丝毫不为所动,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他的这番表情令徐子青皱眉的同时,江世军悠悠地说:“内线交易、挪用公款…你觉得我把这些罪证交给警方之后,你会做几年牢?”
徐子青拨号码的手指刹那间僵住。
“还有,你不会真以为我用来收购徐氏的资金只有45-50亿吧?”
仿佛被利器瞬间刺中要害,徐子青的双眸嚯地圆睁,满眼的不可思议。
那不可置信的样子,那如受惊小动物似的惶恐地闪烁着的瞳孔…江世军极其享受地一一审视过后,又说:“我早就发现了你的**,你觉得我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揭穿?我放给你的那些假消息,能够一步一步地引诱你妹妹赌上一切资本去翻盘,只可惜这会是个无底洞,只要你妹妹一天不放弃,那么不久之后她就会失去徐氏,并且债台高筑。”
“…”
“无论你们做什么去挽回,结局永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江世军的语气刻意一顿,在这个女人脸上看到了令他十分满意的濒死般的表情后,才慢条斯理地落下最后一记重击,“——破产。”
***
所有的反击都被这个强大的敌人的三言两语给攻破。
周围突然安静极了。
徐子青许久之后才彻底反应过来,她的目光已不是惊恐,而是一片绝望——比起害怕,绝望才是最可怕的。
这个时候,江世军终于站了起来,踱着步子走到徐子青身旁:“要知道你爸爸已经把徐氏交给了炎凉,这里面根本没你什么事,如果不是你硬要插手进来,我其实是可以放你一马的。”
江世军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的看着这个年轻女人的脸,最终抬起手来,怜爱地抚了抚她僵硬的侧脸。随即而起的劝慰的笑容,比他的这番动作更加虚伪:“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你妹妹,她就算倾家荡产也会继续守着徐氏。你呢?难道也愿意陪着她倾家荡产?”
“…”
“你妈妈可是做了大半辈子的小老婆,才好不容易替你、替她自己争得了那么点遗产。”
徐子青心中某根弦顿时被残忍的拨动,她机械地转头看他,一片空白的眼睛里,悠悠地滋生出了一道正中下怀的光,这自然没能逃过江世军的眼睛。此刻的江世军,就像个劝人向善的过来人,拍一拍徐子青的肩:“你虽然愚蠢,但是你起码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自私。你大可以把我告诉你的这些转告炎凉,只要你不怕坐牢出来之后,你会变得一贫如洗。”
“…”
“要是我是你,我就拿着我得到的这些遗产,到国外过自己的安稳日子,不趟这淌浑水。”
语毕,幕落,江世军收起那一脸的劝慰,也收回了放在徐子青肩膀上的手,带着满心满眼的冷然离开。留徐子青一人,站在这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面上毫无表情,心中那根弦却是直到许久之后,才重新恢复平静。
徐子青低头看了看手机上那一串没来得及拨全的号码,摇摇头,似乎想要挥去某种可怕的想法。她继续拨号,动作却是一点一点缓慢下去,直到最后,彻底停下。
明明是安静的、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的办公室,徐子青却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幽幽地在耳边回荡:
你大可以把我告诉你的这些转告炎凉,只要你不怕坐牢出来之后,你会变得一贫如洗…
一贫…
如洗…
***
三天后。
炎凉起了个大早。
这段时间都是蒋彧南负责做早餐,这一天炎凉却破天荒的打算勤快一回。
蒋彧南则是在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噩梦之后,从梦境中惊醒。相同的梦在这段时间里频频上演,以至于蒋彧南也早有准备,猛地睁开的眼睛的同时,已成功的令自己的神智从梦境中抽离。
只可惜在看到见空无一人的床边时,不起然地又堕入某种惶恐。
空落的床,没有她存在过的痕迹…这一幕,和噩梦的开头何其相似…
就在这时候,门边突然出现一抹身影。蒋彧南循声看去。目光是半秒的板滞,半秒后,已将一切粉饰:“起这么早?”
他笑问。
炎凉也是回以一丝甜笑:“快起来,再煎个蛋早餐就算完成了。”
蒋彧南有点不置信,可见她围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只得已最快速度洗漱完毕、来到饭厅。果然有一桌卖相不怎么样、但看了却让他食指大动的早餐。
见他站在餐桌边一动不动,炎凉踮起脚尖自后搂住他的脖子:“愣着干嘛?”
蒋彧南那复杂隐忍的目光在扭过头去回视自己妻子的那一刻,已经被一派的轻松惬意所替代:“如果我说,这是我十多年来头一次吃到别人为我做的早餐,你是不是能允许我不忍心把它们吃了?”
炎凉眸光一怔。
但很快她就带着埋怨地笑开:“谁信?堂堂蒋彧南,多得是女人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怕我做的难吃,还找这么个理由。”
说着已双手按在他肩膀上,把他按坐进餐椅里:“我现在命令你,全部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