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允药到底没担过事儿,还没听完,他的脸色便苍白起来…

顾允药懵懵懂懂的,被撵着出去吃饭,待他吃完,简单的收拾了下自己再回来,此时,顾昭的前院已然聚了少说四五十人,顾昭正在低头吩咐着什么…

这是怎么了啊?

顾允药茫然的四处看着…

顾昭在前院劳师动众,自然很快的惊动了赵淳润,他将前朝的事情办完便匆忙归家,打发了人去喊顾昭。

顾昭也在等他,知道他归家之后,便匆忙往后院奔,进了屋子便是一脸急迫的样子道:“阿润,阿润,赶紧备战!我把狼放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二回

顾昭紧张自责,浑身都是抖的。

受庞大的现代人对历史的总结,那些真实发生过的血的教训,令顾昭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当然,来的太早他是没料到的。

什么是狼?顾昭认为,那外面的一圈儿外族皆是狼,开始虽都是小崽子,可温顺久了,长大了,饭不够了,他们是早晚咬人的,这辈子阿润遇不到,元秀也早晚能遇到…元秀遇不到,他的子孙后代也会遇到。

当年茂丙回来说立国一事,他便知道了,就如唐太宗曾是那骁果的天可汗,那时候毗邻小国那个不朝,那个不匍匐。

可…你强势的时候,你就是爸爸,你一弱势,他们翻身就咬,绝不容情。

顾昭一直在做这样的准备,先提前消耗他们的财力物力,使其发展缓慢,如若融合失败,便是打他们也打不起。

他想的是好,却没想到,老天爷会提前在这一年安排一场大旱灾,死人了,没粮食吃了,狼就要咬人了!

而这匹狼却是他放出来的…

顾昭是一个相当尊重生命的人,但在如此情形之下,他只能把尊重放在家人身上,族人身上,大梁子民身上,自己家国身上,绝不能有半点仁慈放在狼族身上,这样的妇人之仁只会让战线更长,死伤更多。

顾昭进来之后,看着赵淳润的脸发愣,小半天他才道:“阿润,我果然不是好人…”

赵淳润一愣,只是伸出头摸摸顾昭的脑袋,语气很包容的说:“我知道了,你先别急,慢慢说,我听着呢…”

顾昭吸吸鼻子,站起来转身奔回内室寻了梯子爬上两节大柜的顶部,打开柜子取下一个铁盒子。

他捧着盒子进了中室,又站在屋里对外喊:“老孙!老孙…”

孙希赶忙应声跑进来。

顾昭对他吩咐道:“赶紧寻了元秀来…”

孙希应了一声,转身要走,顾昭又在后面吩咐了一句:“叫他假山那边过来,别没事儿往家里正门溜达,尽找事儿!”

孙希又走,顾昭又叫住他:“把付季也喊了来,叫他傍晚黑些的时候过来,别叫旁人看到…”

孙希再应,转身慢走几步,见顾昭这次不喊他,这才快步离开…

待孙希走了,顾昭将正厅的圆桌整理出来,打开盒子取出一叠子地图翻看。

赵淳润也过去翻翻,他随手取出一张打开左看右看却看不明白。

这叠地图是顾昭根据原来记忆里的地球图画成的,画成大图之后,他又将大图裁剪成了小图,赵淳润看的这张却是蓝汪汪一片颜色,自然是看不明白的。

顾昭仰脸对他道:“你看这作甚?又看不明白,那是海图,你看这张…”

赵淳润只得放下地图,跟着顾昭低头看面前这张。

这张,他却是认识的,这是西北疆外图,顾昭打开地图之后,就坐在那里不吭气了。

赵淳润看了一会,立时便明白顾昭担心什么,他拍拍顾昭的肩膀,挽住他的手道:“竟有这么严重么?”

顾昭吸吸气,看着赵淳润的脸极其严肃的点点头:“很严肃,我想…怕是此时已然有很多冲突了,阿昭…你可信我?”

赵淳润的眼睛闪过什么光亮,握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比相信自己还信。”

顾昭咽下吐沫,磕磕巴巴的说:“我瞒着你很多事儿,很多…你…”

赵淳润不愿意顾昭言语委屈,他立刻伸出手捂住他的嘴道:“我富有四海,心中住了亿兆子民,你的事儿能有多大?比这天下还大?你莫慌…万事有我。”

如此,顾昭的心顿时便稳了些,直到此时他才有了一些自我嘲讽的心思,心想,到底他不是书中主角的命相,心理素质也没那么好,这是要发动战争了,这是要死人了…

他想起他对冯裳说的那句话,说他是恶人!

现在想起来,他才是那个恶人吧…

就若顾茂丙,这孩子是他看着成长的,也是他推到草原的。

为什么他从未阻止茂丙,皆因…他的确是在利用茂丙在监控着草原部落,他明明心里就很清楚,那个出生之后就不得自由,在畸形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只要谁能给他自由,谁能放飞他不羁的灵魂,谁能给他满满的爱意,他就能千百倍的报答回去,也只有那样的人才能得到信任啊!

那时候他到底在怎么想的呢,因要下一盘大大的棋局而得意,因为他要推动一场开疆扩土的战争而得意?

顾昭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一直等到元秀进屋,看他这样也是吓一跳,他看看自己父亲,又看看小爹爹,脸上顿时带了很多不愿意。

相对而言,在赵元秀的眼里,心里,论社会地位,赵淳润这个爹不如顾昭这个小爹爹。

他生命里大多数的爱与关心,皆是从小爹爹这里得到的,他所需求的各种来自于情感的养分也是小爹爹给的。

对于儿子的嗔怪,赵淳润很无辜的摆摆手,表示自己分外无辜。

当顾昭听到门帘腰上的木板碰撞,他抬起头,抹了一把脸,很严肃道:“来了!”

赵元秀:“嗯,小爹爹,说是有要事,我立时便来了,我看前院里乱的很…”

顾昭赶紧阻止道:“别说那么多了,赶紧过来,我今天有大事儿告诉你…”

赵元秀点点头赶紧过去,就若赵淳润那边,他也随意翻翻那叠图,看得一会他指着桌子上那张道:“这是西北地图…”

顾昭点点头问他:“正是西北,你看到了什么?”

赵元秀有些不明白为何顾昭要问他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可他到底是太子,他想着既顾昭要考他便略思考一下,迟疑的回答:“难不成西北防线有事儿?”

那边都上百年没乱过了,虽偶尔有部落与内陆起摩擦却也皆不成气候。

正因为不成气候,外线战事竟从未有过人摆在桌面上议论过。

顾昭听他说了一大通,从民事到边域管理,竟都不再点子上,他倒也没打击孩子,便道:“你且不要说了,你说的都不在点上…”

这对父子俩一起抬头,一样纳闷的眼神看着他,都是一脸的不明白…

顾昭叹了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其实以前我一直觉着我出生在一个好时代…”

“时代?”元秀对这个词汇听不懂。

顾昭点点头解释:“对,时代,我们可以用这个词汇来划分那些有过的历史,历史是个大词汇,很多东西不能浓缩在这个词汇里,以十年为周期,我们可以称之年代,可历史的内部会发生很多变化,比如文化,如经济,就像我们现在这个时间,后人许给我们一个统称,若是我来起这个统称,我愿意叫它大移民时代。”

赵淳润与赵元秀一起点头,觉着顾昭说的十分精辟。

顾昭继续道:“其实我一直觉着,我生在一个好时代,这个时代只有内部压力,而外部的平和给予了我们充足的时间发展自己,元秀…”

赵元秀抬头道:“在。”

顾昭很认真的对他道:“小爹爹要跟你道歉了,可能我会给你添加一个世仇,一个世代抛不开的仇敌,这个仇敌虽不强大,却如影随形,它就犹如一块疥疮,你的药猛它便安于皮下,当你薄弱,它便破皮而出流血流脓的恶心你。”

赵淳润笑笑:“你是他爹,只有他孝敬你的份儿,何来道歉一说”

顾昭笑笑:“必须要道歉啊,有些东西早晚得破开疥疮,把那些脓血放出来才是,不然我都死不瞑目了!”

赵淳润伸手要打,顾昭赶紧拉住他的一只手:“行了,我知道我乱说话,我们说正事。”他指着桌面的地图道:“你们来看,这西北疆域我们都知道这里目前有三大部落,白夷都,皓哈拉还有黎夷都。”

赵淳润他们点点头。

顾昭道:“可你们知道,现下有近十一万牧民生活在这三大部落么?”

赵淳润猛听一进道:“啊竟有这么多?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

顾昭叹息了一下:“我自然是知道的,知道的办法有很多啊…我开遍天下的南货铺子,还有现下的七郡商行,从每年边界各部落买进的粮食,贩卖出来的物品,人口流量,人口消耗…这些都是可以计算出很多东西的…”

赵元秀眼睛一亮:“小爹爹,这个好,这个计算很有用处,你可以教我么?”

顾昭拍拍他肩膀:“别插话,这玩意儿挺复杂,嗯…这个叫情报学,我也是从别的地儿就是随意看了两眼学的不深,嗯…大概就是,我将南货铺子开遍大江南北,每一县每一地的民生民况民情都可以借助货物出入,物价,钱币兑换的利率而得到很多情报…这些以后说,现下这些现都归付季管着,这些…以后皆是你的…”

哎?

赵元秀愣了一下失声问:“那桃子呢?”

顾昭顿时怒了:“原就是你的!没桃子的时候也是给你预备的!再者,桃子还小呢!他有你呢!这么复杂的事儿,他能担几分?你如今还看不出来么?那就是个傻大胆,这事儿一辈子不许他知道,你记住没?”

元秀讪讪的点点头,也不敢若往常一般跟顾昭撩逗,他站起来,很认真的给顾昭行礼道:“小爹爹,是我歹猜您了,您别记怪我。”

顾昭伸出手指在鼻子下蹭了蹭,嘟囔了一句道:“就你家人心眼多,我们父子俩天生就是个劳碌受罪的命,我赔上一辈子还不够,你还想拉桃子…”

赵元秀顿时尴尬死了。

顾昭嘟囔完,无奈的摆摆手:“赶紧过来吧,今儿不讲那么多虚的,你当我当年派茂丙去了西北是为甚?往大梁弄了这么多战马是为甚?这西北人口还是三年前的数字儿,除却这些,那些林林总总的活在万里广阔草原的小数部,还有不下百十个,这样合起来就是可怕的数字了…”

赵淳润点点头:“上月,惠易倒是写了几封密信,说是西北天灾人祸,他希望我大梁可以送些药品…”

顾昭的伸出两只手在脸上摩擦了几下:“哼!绝不能给,呵…我知道,从来咱们这里的人都爱讲什么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动不动的玩一套大国气魄…凭什么啊?啥啊?”

讲到这里,顾昭便怒了,他猛拍桌子,指着赵元秀就骂了起来:“元秀,小爹爹教你一个乖,你甭管你家里有多少,你的就是你的,放烂了也是你的,别没事儿找事儿到处耍大国气魄,那是二百五知道么,你永远记住…”

说到这里,顾昭一把拉住赵元秀的衣襟,带着威胁的语调说:“你甭听那些读书人瞎咧咧,他们说的道理都是庶民的猜想,俱是些没意思的野望,你记住,今儿起,凡举你的邻居富了,你就抢过来,凡举你的邻居要团结了,打丫的!!”

赵元秀此时连连点头,也不敢去问,何为打丫的。

顾昭还在威胁,语气很是慎重:“人得有血性,有霸气,你是未来的皇帝…”

赵淳润在一边猛的咳嗽。

顾昭扭脸大吼:“别捣乱,难道他不是?”

“是是是!你说你的…”

顾昭十分激动的继续吼,赵淳润只得提着茶壶随时准备给这疯子补水。

“你记住,皇帝霸气方能国民霸气,国家是所有人的脊梁,什么样子的皇帝,就能养出什么样子的国家,你要把野性,霸气,骄傲当成国家的根基去培养,你要让未来每个大梁子民都充满血性的去活着,旁人打你一个巴掌,你要还十个巴掌,这样,你的大臣才会打八个巴掌,你的子民就能打五个巴掌!

皇帝是爹懂么?不是吃饱了,喝足了,孩子就满意了,你得把你身上的霸气当成你的国本,你的国策,你国民的脾性传承下去…”

顾昭一伸手拿起茶盏又是一杯水进肚,赵淳润默默的斟满。

“那些道理书都是给民读的,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道理不是你该学的…”讲到这里,顾昭压低声音对赵元秀道:“就连金山主那老东西的玩意儿,你都不必学,对了,你爹那套你也不必学。”去他么的以德服人,谁再提,往死了揍,让丫讲仁德。

赵淳润无奈的拿手指捏鼻翼,赵元秀磕磕巴巴的辩解:“从未有人提过啊,又看着赵淳润,父皇,父皇…”

顾昭一摆手:“你父皇就是个养歪的老古董,甭搭理他!”

哎呀,说点什么好呢,还是不要说了吧。

赵淳润提着茶壶出去亲自倒水去了。

待他墨迹一会回来,顾昭已然讲到他死之后的事情了。

“…我死之后,我肯定跟你爹埋一起对吧,到时候,你也不必给我们墓碑上写那么多碑文,你就这么写!犯我一寸土,灭你一国人,杀我一子民,诛你十族人…”

赵淳润他莫名的又高兴起来了,至于那后面的野蛮话,他按照习惯不去计较,没办法,计较他会烦死的。

皇帝给他家老爷倒满水,看温度很烫,便取过一个空茶盏,来回开始倒腾。

“就这么刻!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记住没?”

“记住了,可,小爹爹,这些跟草原有什么关系啊?说这个太早了吧?”

“哪里早了?这眼见着就要打仗了,允药回来说,他来的时候皓拉哈那边已然开始犯瘟病,你想想,去岁一冬牛羊冻死,今年无雨,没粮食人就要死绝了,那些将要死去的是那些人的父母兄弟,亲生儿女,为了活着…他们就得变成狼…人啊,跟动物能有几分不同?除却人懂得谁该咬谁不该咬,其他有区别么?”

低头想想,两位受国家最高教育的男人竟觉着这个道理好惊悚…

顾昭拍拍赵元秀的肩膀,一伸手指指地图道:“你看,这草原多好,十几万里一望无垠的大草原,数不尽的牛羊骏马,为什么不抢过来呢?这是么多好的机会啊!”

却原来,某人竟打着抢过来的主意么?

赵淳润无奈的扬扬地图:“抢来作甚?边外蛮民,不服教化,不知礼义…”

顾昭冲着赵元秀一撇嘴儿:“所以我就说,你爹早就歪了,亏你是我养大的,咱不跟老古董说话,我就纳闷了,为什么不抢呢?谁规定必须别人打我们才还击?你以后记得,只要他们敢动手,立时就要打的他们娘都不认得他,打完你还得要十倍百倍的赔偿,拉低他们的国力这才是战争的根本…”

顾昭正讲的兴奋,那外面的人忽来报道,允药少爷那边预备齐了东西,这边的人马也点好了。

此时,顾昭方想起,他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做呢。

如此,顾昭坐在房间里,开始亲手给顾茂丙还有他五哥去信,在给茂丙的信里,他也没多写废话,就一句:“茂丙孩儿,叔叔我得了重病,就要死了,你赶紧回来见我一面吧…”

第一百八十三回

这年夏三月,永国公,淮国公,宋国公三个老家伙出京畅游天下,冯裳并未跟随,他只是跟着一干门生旧故在十里长亭相送,位置也不是很靠前。

在定婴他们的社会阶级里,冯裳只是个太微小的人物,蝼蚁都算不得。

临出京的时候,定婴将冯裳彻底交托给了自己的儿子定花春,他言,冯先生此人最爱杂学,政见上虽无特长,倒也算是个知趣可爱之人,如此,便帮他安排安排,略照顾下便是。

定花春满口应下不提,只父一代子一代,他到底是管不管,还未知。

却说那日十里长亭,喝下晚辈同僚送别之酒,听了七八曲送别音,又写了各种条幅,赋诗三首之后,定婴大声道:人生百年悲欢离合,五十年功名路,腰金玉带数十载福泽,然,人不能空之,自此离别,天高地阔抚景畅观…望诸君保重,某等去也…

说罢与后唤海他们上车,大笑而去,好不潇洒。

这些送别的人并不知道,这日清早,太子赵元秀亲手封存了卫国公耿成一案的所有卷宗,有关于冯裳此人,他在案件当中并非没有被人怀疑,可怀疑也有轻重缓急高低之分,参与办案的官员们对冯裳是这样分析的:

冯裳此人出身寒门,观其履历前朝与他无恩,本朝与之无怨,虽跟两府来往密切,但其背景,其家世,其权利,其钱财都不具备犯案条件…

简而言之就是,他冯裳乃是一介寒门出身的小清客,凡举作案都要有个条件跟诱因,从太子赵元秀等人的角度去看,冯裳与耿成之间的关系虽是赵元项那边介绍而来,但是他为什么要作案呢?拿什么去作案呢?凭他寒酸的家世?凭他的社会关系?凭他手里都没有的权利?

如此,冯裳就此摆脱嫌疑,就若昀光自己分析的那样,凭着怀疑谁,放在明面上的冯裳,他都不值得那些大人物去下功夫,实在是一案十关联,冯裳他处处连不上。

说起来,封存此案还有个最大的原因就是,济北王赵元项总算是醒了,然,他却变成了个傻子,在床上拉尿不能自理不说,智力还不如憨傻了的平国公耿成,竟是连语言能力,饥饱都不知道了。

实在追不下去了,先帝最后的血脉都成了傻子,再查下去,就是欺负人了。

那夜昀光死后,一干凶犯在宁郡王府落马,这些人皆是前朝昀光手下二十四衙门下面的太监,严刑之下虽有牵连,但是牵连的人等也多涉及到了前朝的一些旧权贵,这些旧权贵更跟冯裳毫无关系。

更值得一提的是,除却骨头硬的当下自缢,活下来的几十份口供当中,没有一份涉及冯裳的。

如此,昀光以自己的死亡完美的结束了此案。

然,赵元秀他们却也都清楚,侦破此案是个昂长的过程,就如前朝余孽,没有几十年这样长的功夫,你是没办法把那些隐藏下来的线头,一个一个的扒拉出来的。

还是这个夏季,定婴他们走了,顾昭没有在十里长亭相送,他在距离此地的二十里亭等着,跟他在一起等候的还有穿着便装的赵淳润。

巳时初刻,二十里亭附近鸟啼绿树,山风轻拂,顾昭与赵淳润在亭内端坐,他们很少出来,更少有这样恣意悠闲时间。

如此,身后风景不见得顶级,却也被周遭的气氛感染的轻松起来。

这次出来,顾昭依旧带了桃子,上次定婴家办宴,这孩子还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冒话,可谁能想到没多久,这娃儿已经开始一段话一段话儿的对这个世界抒发自己的意见了。

等人的当口,顾昭也是闲的蛋疼,就问桃子:“宝贝儿,爹爹跟爹爹一起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赵淳润顿时被顾昭的无耻惊呆了。

有关于称呼,顾昭有意不分大小,这样桃子年幼出去叫错了,大家也会认为是孩子乱说的,才不会深究计较,反正都是爹。

桃子左右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掉到河里?还要自己去救?救他是知道的,每次爹爹假装摔倒,假装肚子疼,都会叫自己去救他。

他每次迅速跑过去救人了,就会得到各种亲亲,还有点心的奖励。

救人是一件十分好的事情啊,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小,两个爹爹先救谁好呢?

桃子开始很认真的思考起来,顾昭跟赵淳润笑眯眯的打量,只一个很无耻的去抓点心,另外一个从荷包里取出梅子糖拿在手里要吃不吃的。

太无耻了!孙希都不想看了,只得将脑袋扭到一边儿…

桃子今儿打扮的十分漂亮,他的脑袋周围全部剃掉,只留中间的头发梳了个朝天辫儿,他穿的是嫩绿色的云绸薄褂子,同色小短裤外加顾昭设计的布凉鞋,脖子上还带着一挂精巧的银锁儿,锁儿上有铃铛,走路的时候还会叮铃作响。

如此,桃子如今最爱蹦蹦哒哒,有时候能蹦一脑袋汗珠子还乐此不疲。

有关那双布凉鞋,前些时候阿润还抱怨,好端端的孩子穿一双破洞鞋儿,后来他看顾昭也舒舒服服的趿拉了一双破洞鞋,便也忍耐不住,命人做了几双,一穿之后果然舒服不脚臭,如此,他便穿着在那边皇宫里溜达。

后来这鞋也不知道怎么流传出去的,总之是皇帝爱穿,自然大臣们也爱穿,慢慢的今夏上京凡举能穿得起布鞋的,脚下都有这么一双。

桃子看看梅子糖又看看点心,怎么办,都想吃怎么办?孩子很为难的四下看着求救,这亭子里顿时都安静下来,大家都笑眯眯的等着桃子如何回答。

眨巴着肥脸挤的格外小的一双丹凤眼,桃子很苦逼的求救无果之后,孩子终于挣扎出了答案,脆生生的说:“桃子…桃子跳下肥(水),就变成,变成…嗯…变成农(龙)了…就就…就带上爹爹和爹爹上来(乃)了…”

赵淳润当下哈哈大笑,搂过桃子左右琴了个响的,又将梅子糖往孩子嘴巴里一塞之后,他回手便抢了顾昭的点心丢自己嘴儿里,得意洋洋的道:“果然是我的孩子,你瞧瞧他才多大,已然会变通了,只这一点,就比他蠢哥哥强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