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咱家后厨,如今管后厨的管事婆子姓芮,这芮婆子十二上就在前院大灶干活了,是老人儿。后来,婆婆做主,赏给了公公手下的一个武兵,可惜她命不好,成婚第三天丈夫就跟公公出征了,这一走,就再没回来,这芮婆子就守了节,再也没嫁。
一个鸡子儿,一把葱那俱都是小钱儿,可是,总要赏芮婆子个养老钱不是!你明着给她多少,她未必觉得舒爽,还觉得那钱是她该得的。
所以呀,就只能给她放在指手画脚的地儿,叫她揽点儿小权,管几个小人儿,找点小事儿,给她赚点小钱。她才说主子们的好。
再说了,后厨是主子入口的地儿,这一斤肉出三钵肉羹还是四钵肉羹,那都是灶上娘子自己拿捏的。因此,这一个鸡子儿,街上两个大钱儿,咱家买要花五个大钱儿,多出这三个,芮婆子拿一个,灶上娘子们要分一个,剩下的就是杂役们小奴们分了,这个啊,是惯例。
给你贪的,是我知道的。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清楚,这是短,我罚你并不用挑天气,只是随时随地儿的事儿。钱儿你拿了,再去主子碗里捞饭吃,这个就要受罚了。
他们心里清楚是老主人疼她们,可是,像芳草这样的,就不能留了,可也不能卖!所以就罚她跟全家去老家,数青砖,没个三五年,她也回不来,回来了,再安排她干一份受苦的活计,只看别人发财就够她难受的了。来来回回折腾上几年,包她们全家老实三代!所以呀,小七叔,不会管家的才卖人呢!咯咯…”
顾昭眼睛越瞪越大,苏氏那边还没说完呢,直到卢氏瞄了她一眼她才闭嘴,最后她还加了一句:“那皇帝还把自己喜欢的大臣放到富得流油的地方发财呢,这个啊,是恩,恩典是要报答的。”
“是什么恩情要报答啊?我怎么不知道,茂德家的,你小七叔简简单单一个人,别没事儿教坏他,这不是他该听的!”顾大老爷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第三十回
苏氏间接的给顾昭上了一课,什么是内宅政治,内宅政治的主要手段,内宅思想跟实战指挥教程。
顾七爷感觉自己懂了,又没有懂,反正,他没想反驳嫂子跟侄儿媳妇那断话,这种思想假如在这个时代被规则所认同,那么这种思想就是正确的,至于结果,江湖带带有人出吗,时代进步,总会有更加系统的权利诠释,到了那个时代,政治才是一门更加高深的课程。
不过,看样子男人看待权利,有时候没有女人看的透彻。男人女人弄权,男人是粗弄,这女人却是能玩出花样来的。怪不得前辈子老话说,一屋不少,何以扫一下?
以往,顾昭厌恶后宅,觉得后宅处处黑暗,现如今看来,什么萝卜扎什么坑,就像花蕊花丽,却真是比绵绵跟年年有头脑,会办事,首尾圆滑,做事不留小辫子,常常会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把家事办理好,比起年年她们处处按照规章制度走,人心会更舒服,这事儿也不说不清谁的观点对,总之一句话,你要和适宜,赶流行就对了。
门帘一掀,顾大老爷进来,先训了自己老婆跟儿媳妇一顿,埋怨她们把家里的乱七八糟事儿教弟弟,一边的顾昭赶忙帮着解释,一边很诚恳的把自己的家,真心实意的交代给了卢氏。
接下来,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暇顾及家事了。
今后,礼尚往来,什么地儿,用什么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儿这样的心思他却是不想费了,他有大事儿要办,办好了,期盼嫂子,苏氏能一辈子舒舒服服的过这后院子,指点花园子的小舒服日子,男人吗,就应该有这般的气魄。
顾昭如今把后院的事儿,交给卢氏。卢氏也觉得心彻底安了,她早就看小叔子的院子不顺眼了,那院子一点儿家的味道都没有,条条框框,横平竖直的规矩,一点半点的家味儿也没有,倒像是刑部衙门,搞得很没趣味,家要有个家样子,哪怕就是内宅斗争,那也是家庭的必然产出,你得有,不然,家就是个驿站而已,留不住人的。
还有南边来的那些个小奴,规矩也不懂,话也不会说,眼色也不会看,做什么全凭着感觉,这可不成。听到小叔子放权,她便找到了事做,毕竟,训鸟可没训人好玩儿。
顾老爷把顾昭带到书房后面的密室说事儿,卢氏正在看顾昭送来的名单,还有账本,门下有人回,说愚耕先生,过完年假从老家回来了。
卢氏就笑了,小叔子真有趣,家里这么多门客,这么多先生,就没有说给一个半月假期的。还名曰“寒假?”
寒冷的假?
愚耕进屋,四下看了下,给卢氏见礼,礼完问卢氏:“老太太,说是七爷在这里,晚生一回来,便过来了。”
卢氏看他乐,七爷去那还用跟他说?这就逾越了。
愚耕呆了一刹,瞬间反应过来,忙解释道:“是家里给七爷带了一些土产,走的时候七爷吩咐了一些事儿,晚生也是久没见七爷,略急了些。”
卢氏不在意的摆摆手:“知道你是好心,我说廖先生,你是个稳妥的,跟着小七手边儿我是放心的,只是今儿听他们说,七爷去了坊市莲湖那边的梨花院儿,小七什么人品,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品格,怎么能没人跟着就去了那样的地方?”
愚耕先生顿时委屈了,自己也不愿意休假,可是耐不住七爷非让啊!
取了茶盏,苏氏喝了几口,语气倒是一贯的温和亲切,门客跟下奴可不同,那代表家里对文化人的尊重。
“哎,也是我这个嫂子瞎操心,咱们都不是外人,愚耕啊,你来我家好些年了,有些话也必要跟你提,我是个直人,也不怕得罪你。”
“老夫人言重了。”
“你看,以往我一贯是依赖你的,你瞧瞧,你不在,别人也不懂得规劝他,好么,今儿他是那下三滥的地儿都去染了脚,若是你要看着也就没这回事儿了。你说,你这一走一半月,把小七爷丢到一边了,以前,你跟着茂昌可没这样。前几日,我还跟老爷说你好呢,若是你跟着,小四儿也不闯那祸事,也不用被老爷关在祠堂里,现在还不得自由,哎…”
卢氏说完,又伤了,拿着帕子不是按眼泪,那是真哭啊,可怜小四在他小叔叔那里才住了四五天,就被小七丢到祠堂反省去了,还要抄写家规一千遍。
小叔那都好,就是有时候太狠了点儿。
愚耕忙道:“有罪,有罪,晚生也不想回去,可是,小七爷说,他那里就是这样的规矩,晚生若不休息,就不必再去他那里了。”
“哎,我这小叔子,最爱特立独行,我这也不是追究先生。”卢氏叹息,压低了嗓子悄悄道:“你且去打听下,今儿带小七去梨花院儿的那位,那人是小七在山上的旧友。
虽是旧友,却不知根知底,咱家与别家不同,老爷们都是能日日见到陛下的,稍微不注意,伤了七爷就不好了。那人我遣人去测定过,也就是个一般的读书人,可他心思里想的是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了。若是个读书人,品质也好,咱就不管。提携一下不过是简单的事儿,可若是人品有问题,那种挖空心思向上爬的,就早早的处理了,带的远远的,别等到时候,伤了小七的心。好不容易小七能有个说话的,咱们要好好的给把把关口。”
愚耕点头,施礼离去。
卢氏看着他的背影,撇嘴对苏氏说:“此人心思一贯大,许是我多心了,可是我瞧着他就是不安,感觉这人总是不对路。你瞧瞧,小七给他宠的,若是不敲打他,他怕是要影响这小七做一些出格儿的事儿,明儿,再去给小七找两个学识高的,能说会道的门客陪着小七耍子,人多热闹,你说是不是,咱家也不缺这一两个门客,离了他还不成了呢!”
苏氏点头:“母亲说的具是正理。”
顾昭坐在密室,表情有些颓废,想起自己那三个又黑又大的字儿,又失落,又打击,好在,这事儿不是他自己的,他就出个梗,也罢,叫顾岩找人润色吧。
“阿弟是怎么了,心情这般不好,难道,是又有不妥?”顾岩最近都怕了自己弟弟了。
顾昭苦笑:“哥哥,算是个好消息,我想出怎么办了,只是,虽知道怎么办,却有些实处的事儿实在难解决,所以找哥哥来商量。”
顾岩的眼睛在暗室里发亮,有些喘,他道:“有办法比没办法好千倍,弟弟只管细细说,咱哥俩好商量。什么难事,都比不过死吧,哥哥死都不怕,难事算什么,你快快道来。”
顾昭点点头,便组织了一下语言,排列了顺序,定了定心思道:“阿兄,当务之急,我们要写一本书。”
“一本书?什么书?”
“一本,皇家当成正史,割舍不开,世世代代要供在神龛上的宝书。”顾昭回答。
顾岩不懂,随问:“宝书?兵书?权谋书?道德书?经义书?”
“皆都不是,是一本…哥哥想不到的书。”
“那你细细说来,难不成世上竟有比兵书还贵重的书。”顾岩有些失望,却依旧笑着说。
顾昭不理他,定定心,坐直了道:“我这书,可以叫小说,也可以叫演义,说的是,赵氏皇族方是真正的奉天承运,天帝之子,天下共主的正史神书!”
嘎嘣!哗啦啦! 一声闷响,顾岩屁股底下的那张铁木凳子,应声而碎。他坐在地上,目瞪口呆。
顾昭赶紧过去扶起他,顾岩一把拉住他连声说:“竟真有这样的书?阿弟,赶紧拿出来,快快献于陛下!这样的好书,是真的可以保我顾氏百年根基的好书啊!”
顾昭扶他坐好,笑道:“切,哥哥真是小农思想,献给他怎么能被珍惜,这书呀,要无意识的被发现,才有百倍的震撼效果,还有,哥哥想的真美,我那有那个写书的本事,我倒是知道这书应该怎么写,可惜,这书,我还没杜撰出来,哥哥叫我拿什么拿!赶紧想法子,咱要自己造才成呢。
如今,为难便为难到这地儿了,这造假你也要有点水准吧?可是我屡了半天,全家大小,愣是领不起一人!老顾家真是奇葩,出了一家子文盲,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赶紧的把学堂办起来吧。”
顾岩眼神一变,眼里露出一股子厉色,他摆摆手,叫顾昭不要说话,转身出了暗室,过了半柱香他又回来,仔细关了门,点了一盏油灯坐下,姿态很是诡异的轻手轻脚,还放低声音说:“弟弟再跟我详细的说一下。”
顾昭点头:“阿兄,这书的故事,我大概想了一下,该是这样。
原说天帝有八个儿子,皆是龙子,有一年,天帝见下届混沌开了,人界有了子民,便心里喜爱,就命令自己最宠爱的龙子下凡,管理人界。
龙子领命,回家准备的时候,路上遇到一条孽龙,偷了龙子的手令,悄悄的跳入转生池投胎,做了前朝的开国帝王。这个帝王,便是前朝的伪王。”
顾岩眼神唰唰发亮,就像暗室里的两盏灯笼,这故事一起头他便知道,十分有戏,万分的有门,因此也不敢打搅,只能悄悄吸气,生怕搅了弟弟。
“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待那龙子准备好,却发现手令丢失,于是便汇报天帝领罪,天帝大怒,命令龙子,带着三十六护星下凡,一起征讨伪王的故事。这故事,听上去简单,可是写起来难,我估摸着要分三卷,怎么地也要有个二三十万字儿,还要分上中下三卷,哥哥说,难还是不难?”
顾岩听完,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皱皱眉毛,感觉这个故事倒是不错的,但是陛下如何信呢?天下间百姓如何信呢,大臣们,如何信呢?
二三十万字儿?这…这如何能做得到,如今宫里有一套,十二卷的大佛经,据说不过十一万字儿,那书整整百十卷,御书阁还专门空了半间屋放它。
“二三十万字儿,实在太多了些吧!”
顾昭听了他的疑惑,轻轻的笑了:“二三十万还叫多?一随便一本…呃,算了,我跟你说不清,演义就得这个数儿,这数儿,还少了呢!
至于那些人信不信,这不重要,陛下必须信了,这才重要!
阿兄可知,世界上还有神迹说,祥瑞说,今上,新朝最大的心病便是名不正,言不顺,今朝称天子称的心虚。所谓君权神授,前朝多少年了,有多少旧臣如今依旧对新朝有意见,觉得今朝不是正统,那世家对当今也不是一直看不起吗?密王起兵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哎,他名不正,言不顺啊!
世人皆怕鬼神,天子也怕,因此无论先帝,还是今上,都先后找大圣人,大德行之人,有大智慧之人讨教过办法,可惜新朝这么久了,征战还是不断,不就是因为,这句奉天承运,陛下他不好意思说吗。如今,我们这本书,要把这口皇气给皇家吹的壮壮的,妥妥的,你说这书,陛下爱不爱,皇室爱不爱呢?”
顾岩拿出小瓶子连续吃了好几粒的顺气丸,在那里抖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激动的,很久之后他方问:“弟弟难道不惧鬼神?”
顾昭冷笑:“鬼神?阿兄见过吗?若有鬼,阿兄刀下的冤鬼怕是要把这上京淹没了吧?若有神,前朝皇帝就是再混蛋,上天也该派个谁来搭救他,省的天帝的儿子被先帝爷灭了族,断了血脉。鬼神说,不过是人们畏惧不知道东西,自己吓唬自己而已。”
说到这里,顾昭突然一皱眉,很多心思也涌上头来,他看看顾岩,叹息:“哥哥,事到如今,顾家必定要走这段路,我是不怕的,大不了去南方,找一个小岛一生也就过了,我自作我的桃花岛主,闲时对海弄萧,岂不潇洒自在,我管你们这么多闲事。
若不是哥哥接我来,其实我最是个不耐烦闲事的,早起先,一个人的时候,我自己便把吃喝花用赚够了,你们这些哥哥,其实我是谁也不想麻烦谁的。
今日我们在这里想出这办法,鬼神也罢,凶人也罢,不是超出常人所想,怎么能取信于今上,怎么能保顾家百年基业呢!哥,这事儿,你必须听我的,要知道,我也是姓顾的。”
顾岩咽了一口吐沫,使劲拍打两腮之后又问:“是呀,是呀,小七说的俱都是对的,是呀,顾家,顾家!那么,顾家在这本书里是个什么?陛下就真的甘愿永远捧着顾家,给一份百年不衰的圣宠给咱们?”
顾昭笑道:“我听过一件事儿,说,先帝爷起兵前夜,拉着幕僚众将在大帐议事,那晚,大帐内六烛牛油蜡烛,不断的爆灯花,整整两个时辰,后众人说,起兵大吉,先帝才起得兵。哥哥觉得,这事儿是真还是假呢?”
顾岩眨巴下眼睛,忽然恍然大悟:“难不成,先帝爷他…”
顾昭失笑:“就说武人笨,笨就笨在这,那些文人最可恶,学的是礼义廉耻,可他们学的那些不就是我们要写的吗?也不过就是卖弄手段取信,讨巧而已。咱武家可怜就可怜在这里,哼,所以说,咱们写本书,搞点神迹什么的,咱家不算过分,这些也不过是别人耍惯的手段,只要顾家在书里不靠前,不靠后,还是个离不得的角色,陛下必定不会怀疑咱们。
其实圣心这词儿,拆开了讲,就是圣人的小心眼儿。说起来,咱顾家,在那书里,却是一个很奇妙的角色儿。”
顾岩又抖了下,见顾昭不说,忙捧哏:“如何奇妙?”
顾昭微微一笑:“说那天子来凡间讨伐伪王,天帝派遣身边的三十六星下凡辅助,这星宿,有将星,有智多星,有守护星…但是,因天子丢了手令,天帝也对天子进行了惩罚,那就是先帝不长寿的秘密。
转眼又是百日,人间已经是百多年过去,伪王暴虐,搞得民不聊生,此刻正是讨伐的最好时辰,天子领命,便带着自己的三十六星宿下得凡来。
咱顾家就在那一天,好巧的就有一个星宿降临了,这个事儿,哥哥回祖宅,搞点什么出来,怎么做,咱到时候再商议。”
顾岩连连点头:“好,好,好!你且继续说。”说完亲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喉。
顾昭喝了一口,见老哥哥一脸急惶惶的便不逗他继续道:“话说这星宿前身正是天上的福星,也叫护帝星,这就是我要写这书真正的意义所在。
我们既不是将星,也不是智多星,所以,咱顾家,其实那一派也不是,只是作为福星的后代,世世代代守护帝星的一种工具而已。
陛下对咱们自然就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咱家存在,那就是份儿证明,证明陛下的正统就是这么来的!我们与皇家,那是上辈子的亲厚缘分,几辈子都不能割舍的共同体,只要陛下做得天下一天,我们就能开开心心的在这世上活着,有我顾家一日,便守护帝星一日,哥哥说,到那时,便是顾家有些混帐,怕是今上也舍不得动咱们了。
这书,不但对陛下,也对咱顾家救驾有了最合理的解释,今后便是再怎么说,也就不是邀功而是理所当然的神迹了。再有就是,这事儿,只有咱们俩,今后再说给关键人听着,此人必须是嫡出子嗣,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至于其他的人,便再不能提,这书对皇家有大作用,对咱顾家,怕也是很重要的。”
说到这里,顾岩就有些不明白了,他迷糊的看着自己七弟,觉得自己弟弟很是神奇,身体周围恍惚都能看出一口仙气儿来,香烟缭绕的。
顾昭冷笑:“难不成,哥哥想养出一家混吃等死的不成,这书也是要提示我们的子孙后代,国在,家在,赵家在,我们才在,我们生来依旧是个卖命的,顾家子弟若不努力,天弃之!不上进,鬼神憎之!
它也是告诉咱顾家的后代的一本启示录!顾家人,生出来,就是为皇室而生的,就是要对皇室忠诚,对陛下忠诚,我们没有派别,只对坐在神位上的那位陛下忠诚,这就是顾家百年基业不灭的最大意义,所以,哥哥一定要记得,万万慎重,万万机密,阿兄说,我这书,好,还是不好!”
顾岩呆愣了很久很久,终于一拍大腿喊了一句:“着呀!”喊完,呆呆的打量了自己弟弟半天,轻轻的摇摇头:“其实,阿弟莫不是,真是那福星不成,不是他老赵家的福星,却是咱老顾家的福星。”
顾昭失笑:“嗯…你生个儿子,也丢在外面许多年,他自然也就长了脑髓,长了智慧了,这世上的事儿吧,有因有果,也说不出对错,这办法说是好,要做的事情却有很多呢。哥哥自当官当得滋润,我却看你们过的实在糟心,个人看角度不同,自然能看出个一二分不同而已。”
顾岩点点头:“却也是,这事儿听得简单,却真的有些难办,不过,弟弟是不是心里已经有办法了。”
顾昭点头:“办法有,也不难,不过是,舍些家业,我在南方,偶尔发过一笔,存了大约存了千金赤金,那金子的成色却是咱北面没有的,炼金的技术这边也不知道,待这书成书之后,便将那书篆刻到金片之上,方显得的贵重,再找一个玄妙之地,惊天动地的引一下,那神迹自然就有了。
还有就是天子下凡,该有神迹,这个神迹要怎么做,需要好好斟酌,再有就是这三十六星宿,我们也需要下一些神迹,造假吗,要么不造,要造就要十全十美。这个,我们慢慢想,现如今,最最重要的,却是,阿兄念书不多,我也念书不多,演义有了,谁来写,谁能写一手妙笔生花的好文章这就是个大问题了。”
顾岩在屋子里激动了一会,想了万千结果,虽然此时听起来很可怕,其实刀头碾磙子出来的人,敢跟先帝爷一起造反的人,那胆子都不会小到那里,这书是必然要写的,这主意也是上上好的,可惜的是,嫡出…会写文章?他妈的,老顾家就缺这样的人,他脑袋里搅和半天,也没把家里的子弟搅合出这么一位来。
因此上,顾老爷在屋子里越转悠越乱,来来回回的唉声叹气的。
顾岩无奈,跟一边劝:“阿兄莫急,现在找灵慧的子孙,慢慢磨练,这件事儿,两三年内做好,慢慢筹谋就是,我们要详详细细,周周密密的把事情办妥,所以,千万莫急,着急会出错的。”
“阿弟…有件事,怕是等不及了。”顾岩突然插了一句。
“什么?”顾昭不明白的看着他。
顾岩仰脸看着暗室的屋顶叹息:“阿弟…今上身上有旧疾,怕是就是这两三年的事情了,今上嫡出的太子,今年方八岁,今上怕是马上要扫清障碍了,一切会危机到太子的威胁,怕是不能留了,咱顾家怕是早晚要挨这头一刀的…
第三十一回
顾昭,顾岩兄弟二人一夜未睡,却毫无倦意,一大早的两兄弟站在院子里,一人手里拿着一把花剪,瞧着架势是要修理花枝,但是也不能专挑好花骨朵下剪子,管花园的婆子看的肉疼,又不敢说什么,只能远远的眼巴巴的瞧着。
如此这般的折腾了一早上,兄弟两人站在堂屋院子里,看着院子里一朵花骨朵都没有还毫无羞愧的自己在那里叹息,接着相对无言,瞧瞧对方眼球内都是血丝,可偏偏精神的很,半点睡意都没。
今日正是休沐,顾老爷不用去早朝,因此就绕着院子兜圈,顾昭跟在他后面兜小圈。
“阿兄,你也转不出个一二三四,走着吧,咱去城外溜达溜达。”顾昭劝自己老哥哥。
顾岩点点头:“成,走着,走走也好。”
就这般,兄弟俩一起出了家门,上了骡车,吩咐车夫出东城随便到那里。
他们身后,合家大小都松了一口气,俩瘟神总算出门,不闹人了哦。
这车把式也是老家丁,看主家不乐,心里也多少有个谱子,于是鞭子一响,拉着顾昭与顾岩便去了上京东门外的东湾儿。这东弯儿是一条小溪,周围景色十分秀美,是书生们最爱去的地儿,这车把式想的到美,美景自然能带给人心旷神怡的感觉,他却忘了,二月末尾里来,这边的山依旧是秃的,溪水周围的树木抽绿抽的没出景儿。
骡车停下,车把式眼巴巴的四下看看,咽下吐沫:“老爷,到了,您瞅瞅还成吗?不成咱再找找?”
顾岩带头下车,也没等这车把式摆放脚凳。
他四下环顾,一眼过去,几里的空旷,树与树之间缝隙颇大,这地儿,倒是比密室还安全,视线实在是好。
顾昭跟着也下了车,溜达达的走到东湾边上低头看。
此时,正是二月底,这带着温度的春水冲去溪面的薄冰,没有被污染过的河流,清澈见底,那溪底被水冲刷的浑圆,浑圆的几种朴色的小鹅卵石,一块接一块的铺满水底,微风吹拂,吹得春水微动,连着这溪底的美景也颤抖起来。
顾昭蹲下,顺手接了一捧水,喝了几口,不在意的用衣袖抹抹嘴巴回头对站在那里仰望苍穹的顾岩说:“大哥,来尝尝,这水有股子甜味。”
顾岩抬眼看他,叹息:“你倒也喝得下去。”
顾昭笑笑:“天大地大,吃喝最大,难不成…”他停下话音,对那车把式说:“去把车停到那边去,远远的,我们要回去,自然会去找你。”
车把式应了一声,一错屁股上了车,挥鞭儿就去了。
待他走远,顾昭才接着说:“难不成,为了那事儿,我们俩都一起急死,饿死,折腾死自己不成?若是我没提过这事儿,大哥的日子还不是照过,你还是你高贵威风的郡公爷,皇帝身边敞亮亮的二品右丞大人,您跺跺脚,这上京还不是要颤悠?”
顾岩哼了一声,将袍子的下帘儿揪起,塞进腰带,这才蹲下用手接了两口溪水喝,喝完,甩甩手里的水渍叹息:“哎呀,小七啊,你难道没看到吗,咱身后是万丈悬崖,这…一开弓,可就回不了头了。”
顾昭失笑:“谁不想享享清福呢,原本我就是这般的好日子,可惜…大哥就不该接我来,我也不该认识家里这…些人,自以前我就喜欢自己躲在安乐窝里呆着,如今,我倒是想看着,茂德能把家业撑起来,茂昌娶个好媳妇儿,小丫头能嫁个好夫婿,我这小叔叔好大树底下好乘凉,再看着子孙们过着喜欢的飞扬跋扈的日子,这血亲吧,有时候还真说不清!他们就是长得再丑,做事儿再气人,咱也看着怜惜,实在不想他们委屈着。”顾昭笑着摇摇头。
笑完,他一伸手,在溪底捞了很多鹅卵石出来,一块一块的摆在岸边。
“捞那劳什子做什么,你仔细手凉,脚上才好,你好冻个猪蹄儿。”顾岩笑骂,骂完,却也蹲在地上跟弟弟一起捡石头。
很快的,岸边堆了成堆的鹅卵石,顾昭只挑漂亮的,对着阳光一块一块的端详着,顾岩带着一丝溺爱,笑骂:“真是个孩子。”
“大哥这话说的,有人惯着是孩子,没人惯着,我那里像个孩子了。”顾昭继续翻石头,别说,这样漂亮的鹅卵石,拿到现代,上个木托子,是可以进工艺美术商店卖钞票的。
兄弟两人丢开烦恼事儿,很认真的在溪底开始翻石头,一块一块的很漂亮的鹅卵石被找出来,仔细放在一边,要说,这个石趣也是后世里一个大热门的收藏热点,以前顾昭最喜欢看科教频道,那里面常有一些频道说收藏的,有句话怎么说的“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就是这么来的。
什么灵璧石,昆山市,太湖石,那好石头的价格不比玉石低。
顾昭捡起一块,对着太阳看了一会,那石头是青色,中间有润白色的线条,如果仔细品,可以再这块小小的石头里看出好多图形,或者像鸡,或者像一位襦裙飞扬的少女,或像一位老妇人…
“大哥,你看看,这块石头里有几样东西?”顾昭把石头放在顾岩手里。
顾岩把玩着这块石头,来来去去反反复复看了一会说:“嗯…有个和尚,端着钵子在要斋饭吃。”
顾昭得意,指着那图形比划:“你这样看,像不像公鸡?”
“嗯,小七这么一说,倒是像的。”
“你这样倒着看,像不像红丹在院子里跑。”
“嘿…就是,这头发像。”
“那你横着看,像不像坐着的一个老妇人?”
“哎呦!这块石头好玩,真是,小小一块石头,能看到公鸡,和尚,少女,妇人…”顾昭笑眯眯的端详了一会,低声嘀咕:“甭管那一种,都不是好招惹的。”
顾昭呵呵笑。
顾岩将那块石头,放在头顶对着太阳大声叹息:“哎呀!这便是神迹吧!你说小七,要是老天爷把这神迹,放在这石头里,咱兄弟就不用发愁了…”
顾昭灵智一明,神色大喜,他一探手,一把抓住顾岩的袖子,瞪着眼睛盯着他大声问:“哥?你刚才说什么?”
顾岩一愣:“没说什么啊!”
顾昭手里使劲:“不对,你说了,刚才那句话,就刚才那句,你重复一遍。”
顾岩想了下:“我说,这石头鬼斧神工的是神迹。”
“不是这一句。”顾昭摇头。
顾岩想了下:“我说,要是老天爷,把神迹给咱搁到这石头里,咱还愁什么愁…”
“没错!”顾昭大声喊了一句:“就是这句,就是这句,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了,哥!”
顾岩傻了:“啊,咋了?”
顾昭一把抱住自己老哥哥,在河岸转了几圈大声喊:“哥,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糟老头子!最灵光的老混球儿!”
说完,丢下他哥,顾岩一屁股坐到地上,傻兮兮看着自己已经“疯”了弟弟。
顾昭脱去外袍,铺在地上将那些鹅卵石,一块一块的都捡起来,丢进衣服里,待放了一堆后,他扎了四角兜起来,一把扛在肩膀上,很得意的扭头对他哥说:“哥,走着,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