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着呢。”这女人的说法让他听着很不舒服,给别人穿件衣服就像把老婆扔给人睡一样,弄得他只想揍人,自然再不会把衣服借给别人。
又念叨了一大堆,基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女人真是——无论老少,都有这本事,不过他到听不烦,一来他家娘子懂得适可而止,二来她的声音好听,软糯的嗓音配上挠痒般的轻戳,到更像情话。
趁她闭口休息的空档,他伸手摸来火折,起身把床头的红烛点上——差不多该出发的时辰了。
“放心,我都记下了。”见妻子又要张嘴,他适时打住,“你都快成小老太太了。”惹来她一记轻捶。
掀开薄被,打算下床,君锦却从背后搂着他不松手,这女人学会耍赖了
他看一眼时漏,还有些时间,反过身来正对妻子——他也有话要交代,“我走后,你就留在云州待产吧,不要再赶回延州了。”她的身体不比别人,娇的很,嘴又挑,吃不了多少东西,还爱到处操心,他还真有点不放心她。
“我才不留在云州,等这边的事收拾好了,我到燕州去。”那边离他更近一些,最重要的,云州的林木之这些人与她不对路,燕州齐家到与她来往不错,想制约一派,当然要宠信另一派来对付,她可不愿抛头露面跟那些人接触,私下让别人解决争端吧,“如今这云州地面上都知道你罗大将军的二夫人医术盖世,慈悲心肠,可惜被我这个爱吃醋的恶婆娘压着不给进门,我才不愿留在这里遭人唾弃。”将长发拨到背后,并随手系好松掉的兜衣带。
“不许再谈她,没关系的人,老是平白无故赖到我头上。”瞄一眼她微隆起的小腹,唉,不能碰她啊。
“平白无故?三两成群的可不是我。”捏他的胳膊一下,因为肌肉太硬实,差点折了自己的手指。
对他来说,这掐捏一点也不疼,反倒有些痒,伸手挠一下,并她拉坐到自己腿上,“你公平点,我还没跟你算那莫馥的账呢,那小子一看就知道是个伪君子,以后不要见他。”在他眼中,儒雅斯文的都是败类,尤其跟他妻子相配的。
“乱吃飞醋!你要是见识了他把我骂哭的场面,会胡思乱想才怪,再说我又不是傻瓜,被人骂还喜欢他,我有病不成!”女人都是小肚鸡肠的,她也是,只不过私事归私事,总不能因为自己被骂过,就否定人家的才能,不用他对丈夫的损失可不小,她怎会做那种得不偿失的事,小肚鸡肠的仇就要用小肚鸡肠来对付,有机会她找个人骂回去不就成了?说罢看一眼时漏,真想再让他多留一会儿,“让部将先出城准备不成么?反正你那黑马的速度无可匹敌,肯定赶得上誓师。”
罗瞻哼笑,已经被她多讹了两天去,还这么贪心不足,“你以前可没这么磨叽。”避开她的小腹,紧紧将她搂在怀里,“等仗打完了,我带你回林岭住段日子,就咱们俩。”连小家伙们都不带,这总行了吧。
“信你才怪!”天下这么乱,仗打到哪天才是头啊,号角一响,他肯定又蹿的不知所踪。
因为坐在他身上,她自然感觉到了他身体的纠结变化,不禁勾唇角,捧住他的脸,在他耳际轻声呢喃,“想不想要?”
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清清喉咙,“别乱来。”
那怎行!“没事的。”媚道是女子必学的一课,尤其在发现这很有趣以后
四更底,罗瞻还是准时整装上马,面对妻子的相送,他反倒觉得有点不自在,若非天黑看不清楚,恐怕很多人会发现他的脸颊泛红,实在是因为刚才被妻子诱哄着做了件禽兽的事——居然会对大肚子的妻子下手
“天凉,快进去。”趁别人看不清,捏一把妻子的脸颊,发现她脸上也热烫的很——做了这么不守妇道的事,原来她也会不好意思!
“记得让人回来报平安。”哪怕只是“还活着”三个字都成。
“我记着,你快进去。”最讨厌她送他,害他老想带她一道走。
君锦往后退两步,他方可踩蹬上马,马鞭一响,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独留君锦一人倚在门框上呆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她多想跟曾辉一道出城,可惜他不同意
望穿秋水,君要何时归啊
“娘,你还有我啊。”罗定睿对母亲的愁绪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不清楚都不行,他娘这两天动不动就会突然咋呼一声,说忘记给他爹带这带那,弄得他很不是滋味——自从找到这个亲爹,娘的心思都在爹身上,害他这个原来的宝贝蛋失落的很,现在又快有小弟弟了,他的未来很堪忧吖。
君锦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小家伙都成大孩子了,唉怎么会忘记给他带护膝呢,入了冬可怎么办?还是让人送过去吧,那人啊,不给他准备好,大雪天能穿单衣将就。
罗定睿对于自己顺利得到母亲的注意十分开心,正想再招摇一下,却见母亲又陷入忧思,不禁气馁,到是一旁的岳尤儿让他重拾信心,“睿哥哥,你的力气好大哦。”小丫头不无羡慕地望着罗定睿,他手上正提了一小桶水。
——此刻他们正在弃婴局里帮忙种菜。
“这算什么,更重的我都能提起来。”松开一只手,只单手提起水桶——小家伙已经到了爱在女娃儿面前显摆的年纪了,尤其在失去母亲的注意后,急需赞扬和崇拜来让自己恢复自信。
小岳尤儿是跟着嘉盛从鹿山过来的,因为长得极为讨喜,曾辉喜欢她,打算收她做干女儿,最重要的是放在鹿山那边,曾大娘也没时间照顾她,未免变成曾家第三个野丫头,曾辉让嘉盛把她带了过来。
她的到来让罗定睿变得喜怒无常,这小丫头爱粘着他,让人很烦恼,可她又十分崇拜他,令他颇自信心倍增,所以最近一直处于喜怒不定的情绪中。
两个小娃儿你夸我跩的相互打气,君锦则直起身休息,这两天曾辉出城办鹿山抽款的事,一直未归,相应的,她变得孤单起来。
“哎呀,云小姐,林小姐来啦——”弃婴局的仆妇们笑呵呵地迎向门口,谁不知这云小姐是罗瞻的师妹,林小姐是罗瞻的二夫人,他们这小小的弃婴局之所以能有大把的银子运转,全靠罗老大的赐予,当然要好好巴结这两人了,弄不好还有可能进罗府做事呢,那可就成了铁饭碗——听说罗府的下人月钱不少呢。
“大娘,上次那几个生病的孩子可都好了?”林铃的声音不高,但独有的音色让人听一次就能记住。
“好了好了,林小姐是云州城的名医,怎会治不好,来来来,快到草篷下坐,喝杯茶。”仆妇的头头王大娘赶紧招呼身旁的人去倒茶来。
一堆人正打算多凑上去聊聊,云雨却好奇地朝不远处的菜田里瞅过去,“那个”背影怎么这么熟悉。
王大娘眼尖,顺着云雨的视线望过去,忽而抚掌,“瞧我这一忙,就都给忘了,月牙她娘,你快去把君大嫂叫来,她也忙了半天了,又挺个大肚子,让她过来喝杯茶休息休息。”转头对云雨解释道:“这是个善心的大嫂,有空就来我们局里帮忙照看孩子,种种菜,听说最近男人出征去了,这不,闲着没事又过来了。”
因为王大娘的解释,林铃也看了过去——
这时,君锦已经在一名仆妇的引领下缓步走了过来。
王大娘的嗓音大,隔大老远就喊,“来,君大嫂,这位是云小姐,林小姐,都是女菩萨,快来见见。”心想也给君锦制造点机会,她男人不是在军中嘛,若跟罗府的人混熟了,对她只好不坏,这么漂亮的一个人,跟了个当兵的,整日做些粗活太可惜了,该在家里当少奶奶才是。
“小嫂子?!”云雨惊呼。
林铃也惊讶地缓缓站起身
一旁的仆妇们不明就里,到是君锦最自然,着一身素色布衣缓缓来到众人跟前,对云雨笑道:“来啦?”再看一眼云雨身旁的林小姐,微微点头,“为了这些孩子,林小姐受累了。”
“小嫂子,你怎么会在这儿”云雨看一眼周围,“种菜?”
“你大哥一走,你们又都忙,家里就剩我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到这儿来看看孩子们。”
云雨颇为感动,想不到小嫂子会隐姓埋名在这里帮忙,不过同时又有些担心,“你这身体还是不要乱跑吧?若让大师兄知道,不生气才怪。”
“他就是爱生气,不管他。”笑笑。
王大娘听得云里雾里,望着君锦不知该说什么,这君大嫂到底什么人?
直到她们聊了好一会儿,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原来这个君大嫂就是那位正宗的罗夫人,罗瞻罗大将军的原配!这这怎么话说的!
哎呀,糟了糟了,往时还在她跟前论过罗府的是非呢,甚至还猜测罗夫人定是个娇生惯养、盛气凌人的大小姐,想不到怎么会呢!她怎会变成罗夫人呢!这她们岂不要被赶出弃婴局了?
众人惶惶不安——
君锦自然看得出来她们的局促,不禁笑道:“王大娘,快晚饭的点了,今晚留林小姐她们吃顿饭吧,你去街上买些鱼肉回来,正好给孩子们打打牙祭。”
“呃,我、我马上去。”
“阿莹,你跟大娘一起去,顺便帮她提些东西。”回头对菜地里正在劳作的阿莹如此吩咐。
同样一身布衣打扮的阿莹,扔下菜,直起身,知道君娘子是想让她跟去付账,毕竟今晚加餐是额外要求,自然不会让局里出钱,娘子对钱一向分得很清楚,即使都是自己的钱。
王大娘在惶惶不安中跟阿莹出门去了,其余的仆妇则不知该怎么办。
“各位先去忙吧,晚上的菜我来就好。”她早就想给孩子做顿好吃的,不过碍于一直没时间,今天总算成行了。
众人不敢违逆,赶紧散到各处忙去了,即使没得忙,也装作很忙,害怕无所事事被罗府主母给盯上,这兵荒马乱的,有个丰衣足食的地方不容易啊。
待众人散去,君锦转过头来,继续聊道:“我身子不济事,所以很少出门,不过听大娘她们说过一些,林小姐这些日子辛苦了。”捧起茶碗,喝一口。
“应该的,如此危难之际,帮不了大忙,都是些小事。”看向君锦的泰然自若,那日,因为她,她与罗瞻发脾气是众所周知的,心想她今日定会说些难听的话来,不知她口中的“辛苦了”是否话里有话。
君锦笑笑,转脸又非对云雨道:“你整日不着家,也不知去哪里找你,刘婆婆昨日让人捎来口信,想让你回延州一趟。”
云雨捧着茶碗吐吐舌头,“我不回去,肯定是要跟我谈亲事,大师兄、二师兄都没得管了,现在到我头上了。”
“你也不小了,上次在江南,师父他老人家也问起过你的事,躲不过去的,你总要给他们一个说法,一劳永逸。”这丫头曾经天涯浪迹,不是个受约束的性子,想让她嫁人确实很难,只是依照刘婆婆那性子,恐怕饶她不得,躲避不是解决之法。
“我就是还没想到说法,才不敢回去,等想到了,我一准跑回去告诉她,小嫂子——”拉过君锦的手,娇嗔,“你帮帮我吧,就说我不在云州。”
“说你不在云州,她老人家岂不更急,定能追到大营里找武安和嘉盛去追捕你。”叹口气,“算了,我想办法替你搪塞过去,不过你也要去封信,让她老人家放心。”
“一定一定。”忙不迭地答应,随即转开话题,“小嫂子,我听二师兄说你打算经营驿站,是真得吗?”
君锦暗觑一眼林铃,她正低眼捧茶,心中不禁暗衬,让她听到也好,她回去若告诉林木之罗夫人在这里布了眼线,正好让云州这些官员恭敬一点,别趁武安不在的时候勾结成党,任何的团体势力过大,都会对中央集权产生影响,尤其战乱之时,最忌讳后方有人持供应粮草的借口对前线指手画脚,不守规矩,“是啊,我在鹿山帮过一段时间的忙,对那些东西略懂一点,你大哥这不是没时间嘛,我闲着没事,顺便帮他照看一下,省得他两头忙。”
“也带我一起吧,反正我很闲,而且不像林小姐有医术可以帮人,除了力气,就只有行走江湖的本事了,驿站传信这些事我应该没问题的。”
“只要你大哥同意,我这边没问题,交给你,我还更放心呢。”
又谈了几句,王大娘、阿莹大包小包提了不少鸡鸭鱼肉进来。
云雨、林铃一起帮忙,君锦煮了好大一桌菜,孩子们围上去直流口水,不过没人伸手去抢,都规矩地等着分发,包括罗定睿在内——这看上去像是君锦的规矩,也的确是她让人给弃婴局立的。孩子们有吃有喝,男孩有书读,女孩可以学女红,但必须要懂得一些基本的规矩,这可能就是她唯一让人扼腕的地方——她受不了脏乱,受不了没规矩的,可惜天不从人愿,她的男人就是这种人,报应不是?
吃罢饭,孩子们疯去了,留下一堆大人收拾桌碗,没人多话,女人们正为自己的饭碗担惊受怕呢,也不知这罗夫人是个什么打算?到底会不会跟她们过不去?
☆、六十一 没错,是罗夫人 (下)
之所以请林铃同车而行,只为邀她到府中住上几天,虽说城外难民已清,但城内的治安依旧不太好,夜禁之后,仍有宵小之辈出没,林木之正忙着筹集粮草的事,整日不在家中,林铃的安全自然就不受保障,留她在罗府住上几天也是应该,毕竟人家的爹爹在为他们夫妻卖命不是
而且——
作为情敌,她们之间也不曾有过多少交谈,她很想知道林铃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毕竟那也与她有关不是?
经君锦力邀,加上云雨硬拖,林铃终还是来了。
临睡前,如林铃所料想的,君锦终于还是来了
头发松松挽着,一身睡袍,外披一件斗篷,进屋来后,将斗篷放到一边,没让林铃太多客套,两人一径地在床前对坐。
觑着君锦薄袍下微隆的小腹,林铃默不吱声。
“林小姐该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对吧?”开门见山,她已经忍了够久,不想在自己变成怨妇惹得罗瞻厌烦后,再来解决这件事。
林铃看一眼君锦,仍旧默不作声。
“我明白你的心思,也很遗憾你的遭遇,但——”盯住林铃的眼睛,“我不能相让,若今日换做其他男人,我不会与你为难,但他不行,他是我自己选的打算过一辈子的男人,不会让给任何人。”淡笑,“你看到的罗武安可能与我看到的不尽相同,你认识的那个,他是称霸燕云的逐北王,而我认识的却永远都是林岭那个土匪,只有真正生活在一起,才会发现我们与他到底有多少差别,你跟我,都不属于他那种世界”她们这样的女人对罗瞻来说都是累赘,因为她们娇弱、易感、不易满足、需要费心呵护,这让他烦扰。
“但——他对你很好。”
“这就是我放不下他的原因。”爱这玩意并不是所有,但依恋和习惯却能让人欲罢不能,她敢肯定,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像他那般疼她的男人了,即使他不了解她,而且可能这辈子都了解不了——她也不需要他成为她的心灵伴侣,爱这种东西可以因为了解而更紧,同样也可以因为不解而更密,他有他要做且必须做得事,他的生命适合占有与享用,而她则适合享受,他们俩可以搭配的很好,没必要非要做到什么心灵相通,就是爱了,然后过日子。
“你想让我怎么做呢?嫁人吗?”
“你会嫁么?”她想应该是不会吧,因为没那个迹象。
“”睫毛垂下,“我只想独身。”她不想为了让别人省心而委屈嫁个不爱的人,“但我不会去惹你们。”她只远远看着。
“”点头,果然如她所料啊,“你这个决定的确令我很忧心,但——也不能说是你的错,你毕竟没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来破坏我的幸福。”只不过会让她过得担惊受怕,“若没有十足的定力,恐怕我跟武安终有一天会因为你这个决定而分崩。”人嘛,谁没有七情六欲,如此长久下去,武安会因为亏欠而觉得罪孽,而她则会因为猜疑而惶惶不安,也许他们俩会因为各自的不安而生出口角与嫌隙,“所以,我只能选择尽量离你远一点。”
林铃抬眉,神情落寞,她连看得权力都没了吗?
君锦自嘲地笑笑,“其实——以我出身至今的生活经验和目前的能力,让你彻底离开我们夫妻,并不难,即使是令尊,我也完全有能力让他离开燕云,可我不想这么做,做坏事就像赌博,赌得越多就会陷得越深,我不希望变成那种令自己和武安都讨厌的女人,所以我才至今没找你聊过。”苦笑,“也许是担心自己定力不足吧,怕忍不住会揪你的头发,抓你的脸,你知道的,女人都是这样。”
林铃也苦笑一下,“你不必如此的,罗将军对我始终都很规矩,从未冒犯过。”即使她想,可他没有做过。
“可他真得打算过要娶你。”这才是她在乎林铃的原因。
“那是因为,他以为你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但仍然说服不了自己,以我的角度,即使他不在了,我也不会改嫁他人。”爱这东西,一旦付出的不对等就会产生矛盾,“所以有时候我会有被人背叛的感觉,尤其你还时不时出现在我们之间,这的确让我很在意。当然,你喜欢他是你的事,不必要为了让我心安而去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我之所以跟你谈,其实是为了给我们俩都提个醒,你我不论谁,都是有承受限度的,总有一个要退出,我不会,你呢?有把握吗?”
“”她该怎么办?
见她发呆,君锦缓缓起身,“天晚了,休息吧,明天不是还要跟云雨到弃婴局帮孩子看诊?”拿来斗篷披上,没让林铃起身,兀自拉上斗篷帽出去,独留林铃一个人站在床前,久久不能回神
她连看的机会都没了啊黯然无措。
之后的日子,除了到弃婴局外,君锦再没出过府门。
算一算,他也走了个把月了,至今未曾来过一封家书,而她却让人捎了三次东西给他,这真是让人扼腕不是?但,无所谓,知道他平安就好。
男人嘛,没事可做,孤独一人时才会记起女人,她原谅他的忙碌,毕竟他肩上扛着燕云的安宁,保家卫国都是他们在做,没见过血腥,活得自在的女人没道理再要求男人马革裹尸的同时还要坚固柔情蜜意,那些东西就让她来好了。
立秋之后,天气慢慢转寒,连正午也没多少暑意,早晚更是沁凉如水。看了一上午的账本,正打算到院子里散散步,小丫鬟来禀,弃婴局的王大娘来拜见,这还是王大娘第一次来罗府见她,她心里明白她们最近一直惶惶不安,毕竟她微服到弃婴局不是一次两次,更见识过她们暗度粮米回家的事,所以自上次之后一直等着她处罚。
而她不是不管,只是故意留些时间让她们担惊受怕,算作小小惩戒。
这是王大娘第一次进罗府:果然是官家的地界,非比寻常的威严,大门小门都有穿盔甲的兵卫守着,看得人心中犯寒,行在其中连头都不敢抬,在一个中年仆妇的引领下,终于来到了罗氏夫妇所居的院落,这里到是没有守门的卫兵,只三四个十六七岁、长相讨喜的丫鬟在院子里摆弄花草,在门房外等候不到一刻,里面一个俏丫鬟便将她唤了进去,她不大敢四处看,只用眼睛瞄了瞄这院子,东边是一片花圃,暮夏入秋时分,正是夏花绝艳时,一簇簇、一株株不知名的花正开得妖冶。院子西边是几株梅树,梅树间隙里以白草为顶搭了间小亭,一条蜿蜒的石子小径从草亭一直延伸到穿廊,其余再无摆设。
小丫鬟将其领到花厅时,君锦正扶着腰来回散步,见她进来,不禁勾唇,“香坠儿,让大娘先坐。”
小丫鬟给王大娘引了位子,她不大敢坐,香坠儿劝道:“不碍事,夫人让你坐,你就坐下吧。”
王大娘赔笑,磨磨蹭蹭一番后方才入座。
这时君锦已经坐到了软榻上,叫香坠儿的小丫鬟捧来一条茄紫绸的薄毯垫在她身后,让她半倚下。
这会儿王大娘才见到这罗夫人的正面,一袭粉紫底袍,外罩一件深紫的锦缎坎肩,乌丝高挽,簪一支凤头紫晶钗,果然不再是往日那个布衣素衫的君大嫂,更增了几分贵气,当时她们还在背后合计,这君大嫂的相公何等人才,能娶到这么标致且好教养的妻子,谁成想人家就是罗府的主母呢,唉,活该她这乌鱼眼,这么个人物哪能是小家碧玉呢。
“大娘今日是为何事而来?”君锦示意香坠儿上茶。
见主人家询问,王大娘赶紧起身回禀,“回夫人的话,前日里夫人说孩子们的饭食不大好,今日恰好把一天三日的菜色都拟了出来,拿来与夫人过目。”双手捧上菜单折子,由端茶过来的香坠儿拿过去。
君锦由香坠儿手里接来打开,由着王大娘站在原地解释:“原本五日一顿鱼肉,如今改作了三日,逢年过节再给孩子们添身衣裳,平时馒头白饭也不再限量,酌情填补,少吃少给,多吃多补,不会让孩子们饿到。”
点头,菜色到拟的不错,“坐吧。”示意王大娘入座,看完菜折后抬头,直视王大娘,“这菜还算过得去,就先按这个来吧,另外——过些日子我要回燕州,孩子们的事以后就要麻烦大娘看管了。”
王大娘呆愣一下后随即又兴奋地起身——她没被轰走,还让她继续做,“谢夫人,老身一定把孩子们照顾的白白胖胖的。”
“坐吧。”君锦将菜折子放到一边,又道:“我记得李大婶会写字吧?”
“?”王大娘讷讷的点头,那女人的男人以前是个教私塾的,好像是懂点文墨。
“孩子们太多,大娘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让李家大婶帮忙管管账吧,也不必再去请什么账房先生了,每个月自月俸里多给她五两银子也就行了。”那李大婶与王大娘素来不和,放到一起可以相互约束一下,省得孩子们的口粮被盗空,这王大娘做事不错,脑袋也灵光,又跟外面的小商小贩较为熟悉,粮油布匹、针头线脑的,多多少少能节省一点,所以她打算继续留用,当然,留用不代表全权交付,那李大婶素来以自家相公是读书人为荣,颇为清高,让她管账,这王大娘也要忌惮三分,另外再指派云州驿站掌柜的每月来查一次,也就差不多了,“大娘你看可好?”
“”她还能说什么呢?“好,好,满局子里也就李大婶识字,除了她没别人了。”看来以后得多注意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了。
“那就这么定了,另外,还有个事,我听说大娘的小儿子在‘乌冬皮货’做学徒,怎么样?可能支领月钱了?”
“还没,他十岁进去的,才干了六年,还没到领月钱的辈分,只管吃住,逢年过节给点红包。”
“这样吧,若他愿意,让他到大同皮货那里给玉掌柜做个跑腿的小厮,每月也会有点补助。”那孩子她见过,也生的颇为机灵,正好放在玉掌柜身边帮忙。
王大娘的眼睛一亮,“这、这行得通吗?”大同皮货那可是大铺面。
“去吧,都是罗将军的朋友,罗府也出了几股,自不会委屈了他。”
“谢夫人,谢夫人。”王大娘连作了好几个揖,“老身替犬子给夫人作揖了,夫人放心,他一定会对将军与夫人忠心的。”多明显啊,这是让她家小二子当眼线来着,能不忠心嘛,做得好,搞不好再过几年,也能做个什么小掌柜呢,那可就光耀门楣啦。
“让孩子多仔细点,多听玉掌柜的话,要是犯了错,于我跟将军也不好看。”
“是了是了,老身明白的。”她又不傻,当然不能明说去当眼线的,“平时让他多学多看,将军、夫人有什么吩咐,直接找人问他就是了。”
点头,看看时漏,也差不多吃饭的点了,“大娘留下来用饭吧。”
“不了,还得到局里帮她们一起收拾,老身这就去了。”她又不是没眼色的人,平白无故在人家里吃什么饭。
王大娘千恩万谢着离去后,君锦才伸手捶捶后颈,又是一上午啊,忙完了这边,忙那边去,林木之这些州官也得让人给他们透点风声——罗夫人心肠歹毒,爱在暗地里捣鬼,让他们多注意点吧。
他说得真不错,她还真是爱瞎操心啊。
“夫人,将军的信。”午饭时,陆原递上来一封家书。
终于是来信了。
抽出信纸,是他的字,硬气十足的,很好认。
字不多,也就刚过百吧,却囊括了她想知道的所有事——打过一仗,暂未受伤,正要拔营南下,让她安心,并要她好好照顾他娘子的身子,否则会把她扔回延州,不许出门半步。
☆、六十二 儿子?!
入冬时,君锦一行已经回到了燕州,刚拾掇好,自鹿山来了消息——曾辉半月前于深夜产子。
真想亲眼看看小家伙,可惜远在鹿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阿莹,咱们出去走走吧。”老闷在屋里,憋屈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