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帝君摇了摇头:“等一下。”

他将琉璃盒放在书案上,慢慢打开,里面是一张血红艳丽的羽毛缎,正是玄乙十几天前交的功课。

“杜鹃血红羽毛缎需要吉光之羽。”白泽帝君的手指点在那些丝丝缕缕仿佛仍未干涸的杜鹃血上,“这幅羽毛缎是紫元织的,她府上没有如此珍稀的东西,你从何处得来?”

当然是从天宫马厩里偷的。

玄乙淡道:“先生布置了功课,弟子们竭力完成便好了,不必问出处罢。”

白泽帝君神情凝重:“三个多月前,天宫马厩养的吉光兽羽毛被偷偷切了一把,此案始终悬而未破,直到前几日扶苍亲自去天帝面前请罪,认下了罪名。天帝网开一面没有对外透露是他下的手,但刑罚难免,他须得受一个月的荆棘刑罚。你们胆子实在太大,居然敢偷天宫里的东西。”

荆棘刑罚?听起来好像很痛的样子。

玄乙眉头一皱,冷道:“先生若有心,又何必布置这样的功课?”

白泽帝君被她说的哑口无言,他是忙得一肚子邪火,只匆匆写下了最想要的五十件宝贝,倒还真没想那么多,何况主要目的不过为了开拓他们眼界,如果拿不到,他也不会真罚弟子们抄书一百遍。

实在没料到座下两个小弟子这样胆大包天,他也不知是惊还是骇。

白泽帝君将琉璃盒盖上,夹在胳膊下面,神色严肃:“此事因本座而起,本座须得去青帝宫给个交代,扶苍也是因你受罚,你同本座一起罢。”

第八十一章 慰我彷徨(上)

时近初夏,太山顶几乎每日都要落一场雨,暮冬时节枯萎的枝叶都已变得青翠欲滴,放眼望去,澄江湖犹如被包围在深绿翡翠中的一汪水晶,清可见底。

早上方下了一个时辰的急雨,湖畔还有些湿,青帝垂在泥土上的衣摆被浸湿一块,他浑然不觉,双目盯着微微颤动的鱼竿,算准时机将竿一收,果然钩上挂了一尾肥大的鲢鱼。

午后阳光太过刺眼,他戴上斗笠,方将那乱蹦乱跳的鲢鱼丢回湖中,却听身后神官脚步匆忙凑至近前,轻声道:“陛下,白泽帝君与烛阴氏公主来访。”

青帝眸光闪动,低头沉思了片刻,摘下斗笠起身道:“迎入前厅罢。”

他换了身正式衣裳,行至前厅,目光先落在烛阴氏小公主身上,她似是百无聊赖般低头默然捏着手里的烛阴白雪。一旁白泽帝君小小的身体坐在高大的椅子里,神情严肃地盯着手里的琉璃盒,不知思忖什么。

青帝迎上前行礼含笑道:“白泽帝君,公主,有失远迎,请见谅。”

白泽帝君并不与他过多客套,开门见山道:“青帝陛下,扶苍切了吉光之羽一事,究其缘故,乃是本座布置的功课,他因此受罚,本座亦不可推卸责任。今日本座前来,一是为了将这杜鹃血红羽毛缎请青帝陛下过目,明日本座便将它送交天宫;二来则是为了解开扶苍的荆棘之刑,还请陛下将扶苍唤出。”

青帝接过那琉璃盒,见羽毛缎上丝丝缕缕的鲜血,便有些失笑。白泽帝君的怪癖是越发的怪了,这血淋淋的东西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美丽之处。

他停了片刻,端起玉茶杯吹去碧绿的叶片,却道:“白泽帝君,功课是功课,窃取是窃取,两回事。扶苍受罚是他自己行事的后果,他理应承担责任,何况他也是自愿,帝君不必自责。再说,他也不好出来,想必此时荆棘术正发作,不便动弹。”

玄乙手里的白雪“扑”一下掉在了地上,她慢慢捡起来,用指尖将浮灰掸去。

青帝又看了她一眼,心中不禁叹了一声。

当日天帝牵线烛阴氏,他没有反对,大抵是出于一种想看扶苍会怎样应对的心态,他并没有抱可以就此订下婚约的想法,华胥氏青帝独子娶妻,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扶苍那次从花皇仙岛回来后脸色便一直不好,想必被气了一通,随即拜师白泽帝君,又同小公主撞在一处,自那之后,他就变了。

他一向冰冷而精致,犹如不可亵玩的瓷器,对旁人不过问,有时候对自己也不过问,所以那天他以三局两胜这种争胜方式来请自己邀望舒出山,青帝心中的讶异可谓巨大。再之后剑道觉醒,他失礼怠慢客人,消失了一下午,乃至如今偷取吉光之羽,似乎都是顺理成章之事,他确实有这个胆子,而淡漠的背后是一路挣扎至今的直率。

从头到尾,都是因为这个烛阴氏的小公主。

今日她穿了一身水绿荷衣,长长的披帛坠在裙边,衬得她像是白玉雕凿出的,果然赏心悦目。难道扶苍是因着这份美色?他的孩子,究竟为了什么?

青帝忽然又笑道:“公主今日来,是为了探望扶苍罢?可惜他怕是见不了客,辜负公主一番心意了。”

玄乙吸了口气,那就走罢,安安静静回去,她本来也不想看到他受刑的模样,一定不大好看,看了必然三天吃不下饭。

她将白雪收回,似是心事重重,最后却抬起头,端庄地问道:“青帝陛下,我就看他一眼行吗?”

青帝温言道:“公主如此关爱同窗,我很是感谢,不过……”

白泽帝君忍不住插话:“看一眼难不成就掉块肉?你这小家伙,怎生如此小气?”

青帝哑然失笑:“既然白泽帝君也如此说,我怎好推辞,只是扶苍如今应当在房内休息,怕是出不得院子,少不得劳烦公主移步,你们替公主领路罢。”

他吩咐了几个神官领路,冷不丁白泽帝君从椅子上蹦下,道:“本座也去看看他。”

青帝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眨了眨眼睛:“帝君且留下,上回扶苍剑道觉醒,帝君忙碌神界秩序,未能应邀,今次请让我好生招待。”

白泽帝君只得继续往椅子上一坐,慢慢喝一口茶,方道:“扶苍一梦千年的事怎样了?”

青帝面上笑意渐渐淡去:“他如今心境不宁,加上刑罚,暂时还不能一梦千年。”

一梦千年乃是神族的境界突破,原本时机一到便会陷入沉睡,灵性收敛,于外界一切都无反应,但以扶苍现在的状态,怕是不行,他这些天一直在和什么做斗争般,去天宫领罪也像是为了一种了结,不切断这些,他想必不能够静心沉睡。

白泽帝君反倒笑了笑:“本座这个女弟子去看一眼,应当就可以了。”

他都知道方才还要添乱。青帝叹了口气,也不知她这一看到底是吉是凶。

*

沿着湖畔大道一路向上,便是通往太山顶青帝宫的漫长台阶,这里上回玄乙没来过,行在台阶上只觉满眼所见皆是绿色,此地万木生长极为嚣张跋扈,时不时可见粗大的树木根茎盘踞在台阶上,每一株树都比外面的要高大无数。

上到半山腰,神官们忽然一拐,往一旁的盘蛇小径上去,曲曲折折走了半日,最后停在一座白石桥前。玄乙驻足仰头观望,只见此处深谷中密密麻麻种满了青竹,每一根都有水缸粗细,高逾百丈,直插碧霄,将日光尽数遮去,阴凉无比,竹叶上还在不停滴水,簌簌声不绝。

“公主,竹林尽头便是神君的庭院,神君先前下令我等不得擅闯,我等只能将公主送至此处了。”

神官们躬身行礼,一面又道:“我等便在这石桥处等候公主。”

玄乙点了点头,犹豫一瞬,到底还是踏上石桥,往竹林深处行去。她只想偷偷躲外面看一眼,这叫她怎么看?他住哪间屋子?

破开云境踏入庭院,却见清一色的楠木回廊嵌在碧绿的参天大树下,院中安静无比,只有细细的风声回旋。玄乙停在原地,目光扫过楠木回廊,每一扇门前都有明珠点缀,长得一模一样。

她有些谨慎地把脚步放到最轻,因今日穿着的是木底鞋,还特地把鞋子脱了以免踩在楠木回廊上发出响声。

偷偷拉开一扇窗,往里面看一眼——空的。

她足尖轻点,翩跹前进,继续拉开第二扇窗,还是空的。

玄乙正要拉开第三扇月窗,冷不丁一旁的木门被人打开,穿着家常鸦青长袍的神君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她几乎要蹦起来,手一扬,砸在月窗上,“碰”一声脆响。

扶苍背靠木门,低头定定看着她,他大概刚才在睡觉,长发披下归拢在一边,衣领松垮,现出一小截瓷白的肩,极少见地衣冠不整。

不是说正在受荆棘之刑吗?怎么看着不像?

玄乙低头整了整袖子,为难似的偏头想了片刻,这才抬眼望向他,微微一笑:“扶苍师兄,要不要等你收拾一下仪表?还是你继续进去睡?”

第八十二章 慰我彷徨(下)

扶苍盯着她看了很久,看的她背后寒毛一根根倒竖起来,他才终于一动,转身走进屋内,低声道:“请进罢。”

玄乙再度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慢慢走进木门。

门内层叠的青纱将卧间遮挡,绕过山水屏风,是可以接待私客的一个小小前厅,他似乎并不怎么喜欢高大桌椅,地上放着的是蒲团,一旁有一盏梨木案,杂七杂八堆着些珠串腰饰之类的杂物。

不一会儿,扶苍端了茶案出来,他没换衣裳,还是穿着松垮的鸦青袍子,长发拢在耳侧,一面低头给她斟茶,一面淡道:“没有新茶,还请见谅。”

这会儿他又讲究起礼仪之道了。

玄乙双手捧起茶杯浅尝一口,什么滋味也尝不出来,也不知这是什么鬼茶。她索性把杯子轻轻放在茶案上,思忖了一阵,开口道:“扶苍师兄,吉光之羽的事毕竟是为了帮我完成功课,害的你受荆棘之刑,我很过意不去,你没事罢?”

冠冕堂皇,对的,她一贯都很擅长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扶苍摩挲茶杯,神色冷凝,道:“无妨,有劳挂心,同窗友爱互助才是道理,公主不必自责。”

哦,没事就好。

玄乙严肃地点点头,又想了半日,问道:“一梦千年的事,怕是要等到荆棘之刑过去了罢?会顺利吗?”

扶苍反应冷淡:“这是私事,不劳烦公主过问。”

玄乙突然又不想待下去,她胡乱拨着袖子,如坐针毡。走不走?走不走?走罢,赶紧回去了,反正也已经赔过礼,他看上去挺不错的样子,以后一梦千年境界突破,又可以牛逼哄哄跳他的剑舞。

她将那杯没滋味的茶喝完,正欲告辞,忽然瞥见他那身鸦青长袍好似湿了,她这才发现,他的面色有一种异样的惨白,额上冷汗点点,倒是表情十分平静,全无异样。

玄乙吸了口气,低声道:“你怎么了?”

扶苍气不短手不颤又替她将茶满上,淡道:“公主在说什么?”

玄乙见他举动间偶尔露出一截手腕,其上遍布漆黑的咒文,似藤蔓一般,她突地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若在平时,以他的身手根本不可能会被她抓到,这次他竟没闪躲开,被她冰冷的五指捉住,把袖子一卷,露出荆棘之刑的咒文。

见她伸指要碰,扶苍立即拦住:“别碰。”

谁知还是迟了,她冰凉而柔软的手指轻轻按在咒文上,竟好似全然不疼,扶苍怔了一瞬才想起她是烛阴氏,万法无用,荆棘之刑的咒文自然对她没反应。

他默然看着玄乙发上的金环,她低头盯着咒文看,看的特别专心,一面还用手指慢慢摩挲。过了许久,她慢慢放下他的胳膊,用袖子盖好,抬起头看着他,向来平静无波的目光里竟有一丝恐惧。

“……会死吗?”玄乙声音发抖。

千万根钢针正在刺穿他的身体,可他无缘无故竟然想笑。

“凡人才称死,神族只有陨灭。”这是他第三次提醒她了。

玄乙用指尖勾住他薄软的长袍袖子,在手指上绕了好几圈,低头改口:“……会陨灭吗?”

这根藤蔓又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扶苍沉默着,将袖子用力拽回,她勾了半天也勾不回,便转战他垂在地上的腰带,将它在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无力阻止,逃避似的不去看她,低声道:“每日早午各发作片刻而已,不会陨灭。”

“真的?”她少见地问得天真。

无形的藤蔓拉扯他,扶苍不由自主又回过头,或许是屋外的光,或许是茶水氤氲的雾气,她眼中仿佛有一丝泪光闪过,快得叫他捉不住痕迹。

为什么又要这样看着他?她已经把他从头到脚都践踏过一遍,还要再来第二次?他对她的德性已是了若指掌,可他还是没有去一梦千年,不知残存一丝怎样的念头回到明性殿,立即撞见她与少夷亲热纠缠。

「要打发你的空虚,该去找和你一样堕落的家伙」——那天他是这样说的,而她也确实这样做给他看了。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问他一梦千年的事?为何今天要来青帝宫?

他对自己的脆弱无能为力,此刻的沉默是他仅存的尊严,给他致命一击,让他从此死心不好吗?

玄乙紧紧抓住他的腰带,声音低的仿佛叹息:“我等它结束了再走行吗?”

扶苍静静看着她捉住腰带的手,今天她指甲上的蔻丹像血一样红,衬得手指越发苍白,龙公主整个人也十分苍白,像是用她手里的烛阴白雪堆出来的,他再也无法忘记她孤零零等在紫元织女府的模样,她是在等他。

那些钢针好像扎进了胸膛里,令他时而炙热,时而冰冷。原来这就是伤心的感觉。

扶苍极慢地抬起手,放在她肩上,忽然用力将她拽进怀中,紧紧抱住。

如果不给他致命一击,那就将他拖下去罢,他早已被她拽入尘埃,是裂成碎片还是被她捧住,他也不知道。

怀里的身体非常安静,也非常柔顺,她身上冰冷的气息让荆棘之刑带来的痛楚都被缓解许多。

扶苍用拇指勾勒她微凉的脸颊,她迟疑地躲避了一下,最后又不动了,任由他捏住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四目相对,龙公主的目光似犹豫,似得意,又似警惕,仿佛在说:看,你还是会掉下来。

是的,他还是会掉下来。

为什么要是他?老练深沉的天真,轻巧狠毒的手段,他的龙公主——为什么是他?

扶苍带着一丝恨意垂下头,张口咬住她可恨又可爱的嘴唇,她像是僵住了,很快又开始挣扎,胡乱撕扯拉拽他的头发和脖子。他的双臂连着胳膊将她收紧,一手按住她乱动的后脑勺,将她压向自己。

齿间的唇瓣冰凉而柔软,他渐渐松开齿关,用唇去摩挲纠缠。她慌乱急促的呼吸喷在脸上,整个世界都是她的味道,茶水的清香,烛阴氏的熏香,还有她身上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只属于龙公主的味道,让他排斥,让他沉迷。

唇之间的纠缠让他不能餍足,扶苍忽然离开她数寸,微微喘息,看着她难得涨红的脸颊,她眼睛里那些闪烁的心事被他一手盖住。

“……再来一次。”

他轻轻吻在她下唇,张口含住,好似忽然知道该怎样亲吻,细挑慢吮,她唇齿间所有的瑟缩和颤抖都无法躲避。他带着些许试探,在她发抖的舌头上舔了一下,她喉咙里发出似愤怒似惊叫的声音,挣扎得更用力,狠狠在他唇上咬下。

扶苍偏头避开,忽地将她一抱,反身压向书架,继续盖住她的眼睛,她方欲说话,嘴唇又被堵住。

什么都不用说,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听。

他在她嘴唇上慢而轻地咬了一小口,随即唇与唇之间仿佛又开始厮斗,他与她纠缠不放。

荆棘之刑的痛楚让他无比清醒,又无比执着。他的龙公主。想把她揉成碎片,可他做不到;想把她推开万里,可他也做不到。那便亲吻她罢,不要看他,不要说话,就这样让他沉下去。

第八十三章 使我沦亡(上)

庭院里的风穿进木门,将青纱拂动,杯中清茶已冷,而怀中的龙公主也终于不再挣扎。

她两只手紧紧团成拳,抵在他胸前,像是在坚持着什么,金环不知何时滑落在衣服上,长发有几根卷入交缠的唇间。

扶苍缓缓离开她些许,她的眼睛被他用手盖住,只露出下半张脸,丰润漂亮的嘴唇微张而潮湿,细细喘息着,数根长发黏在上面,随着呼吸颤抖。

血液里有什么在沸腾,和着刑罚的剧痛,反而叫他变得直接而大胆,他用手指将那几根黏在她唇上的头发挑开,俯身又在她湿润的唇上舔了一口。

玄乙鼻息中发出一个极轻微又极柔软的哼声,忽然满面绯红,扭头躲了一下,他的嘴唇落在滚烫的面颊上,触到的肌肤如花瓣般细嫩,一时不能自持,在她面上辗转反侧轻轻吻着,盖住她双眼的手本能地下滑,指尖摩挲她纤细的脖子。

怀里的龙公主又开始剧烈挣扎,抵在他胸口的双拳奋力推他捶他。

扶苍慢慢把她放开,任由她在身上踹了无数脚,结果踹得太狠她自己反而跌坐下去,书架上的书被撞下来几本,全掉在她身上。

她实在是极少这样狼狈,水绿荷衣上满是皱褶,披帛掉在地上和她披散下来的长发缠在一处。扶苍俯身去拉她,她便又开始使劲推,声音略带沙哑,竟然显得有些柔弱:“别碰我!”

她在书架下面缩成一团,飞快用五指梳理长发,重新插好金环,手掌用力抚平衣裳皱褶。方才她面上迷离的晕红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又变得苍白而冰冷。

玄乙整理好衣裳,突然起身便往外走。

扶苍预想过她的所有反应,扑上来暴打、犀利的讽刺、甚至大叫非礼喊来神官,他没有想到,她居然一言不发便离开。

就这样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说纠缠就纠缠,说翻脸就翻脸,她对他永远这样恣意妄为,饱含践踏之意。

扶苍出手如电,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她毫不客气反手便揍,连踢带挠,什么优雅形象都没了。他还是不动,任凭她打了许多下,结果大概是地板太滑,她动作大了些,脚下一滑,又差点栽下去。

扶苍搀了她一把,因见她还是挣扎着要跑,他心头火起,捉住两只乱挥的手,将它们交错制在她胸前。玄乙百般挣扎,却挣不过他的气力,累得气喘吁吁,瘫在他怀中。

扶苍用力抱紧她,声音有些森然:“不是要缠着我?怎么又想跑?”

千丝万缕地纠缠他,把他拽下来,既然已坠落,索性来个痛快,一刀正中心脏?还是双手抱紧他?既然来了就别走,休想走。

玄乙喘了几声,忽然安静下去,隔了片刻低低开口,语调有种妖异的虚幻:“扶苍师兄是想强迫我同你双修阴阳么?”

扶苍的胳膊微微一震,低头看着她,她的脑袋垂得很低,所有的表情都被长发挡住。

“……你这样以为?”他的声音也极低。

她缓缓说道:“是不是只有和你双修阴阳,你才愿意推迟一梦千年?”

扶苍猛然放开她,她只用一句话便将他所有的挣扎都变得如此可笑而龌龊。耳朵里似乎有万千蝴蝶在扑腾翅膀,那些在他身体里穿梭的无数钢针像是忽然全部扎进眼睛。

他飞快闭上眼,复又睁开,带了一丝决绝问她:“你喜欢我么?”

玄乙慢悠悠地咬着嘴唇,眉头紧皱,他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在屋内回荡,渐渐地,像是变成了阿娘朦胧的声音,她抱着她,抓着她,眼泪和血一起落在她脸上,她说:阿乙以后千万不要轻易爱上谁,前一刻你会觉得甜美无限,但随后就是连绵不尽的痛苦。

她屏住呼吸,用力捏紧拳头,回身看着他:“如果我不说喜欢你,你是不是再也不理我了?”

扶苍低低笑一声,退了数步,忽地露出一丝近乎脆弱的神情,断断续续问她:“你以后……会……喜欢吗?”

她面上又现出那种心事重重的为难的表情,回避他的视线,回避他所有的孤注一掷。

响亮的碎裂声在扶苍耳边回荡,她没有接住他,任由他碎了一地。

一刀致命。

扶苍又退了两步,面色变得惨白,低声道:“你走罢。”

玄乙犹豫了一瞬,缓缓倒退出房间,停在门外。那些喧嚣的风声开始包裹住她,她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忽地唤他:“扶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