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回想她的言辞,她好似与白泽帝君有过一面之缘,对珠串的态度也十分执着……珠串?

扶苍忽然灵光一动,他自信逃跑过程中绝没有遗留半点蛛丝马迹,而这乌江仙子却始终阴魂不散,莫非,她在珠串上动了什么手脚?

他低头在玄乙怀中摸索,想要把珠串找出来细细查看,谁知手腕突然被玄乙使劲抓住,她的脸从层层叠叠的外衣里面扭过来,极其不友善地瞪了他一眼。

别碰我。她动了动嘴皮子,无声地警告他。

扶苍只觉消失已久的那股气又开始横在胸口,他面无表情看着她,声音淡漠:“你醒了。”

不知何时醒的,看上去她似乎还打算继续装睡。

玄乙正要警告他别发声,谁知那凤凰涅槃火把无上常融酒的酒气烤得四处泛滥,她猛然吸上一口气,立即打了几十个喷嚏,不得不懊丧地坐了起来。

方才乌江仙子妖力震荡将他们拖进江神府邸,她就已经醒了,看着情况不对,她原本想装睡到底的,可恨这鱼妖居然准备什么无上常融酒,真是的!

乌江仙子朝她讥诮地瞥了一眼:“小公主既然醒了,何苦憋着气儿装睡?酒我已经替你斟好,公主还请给几分薄面饮了它。”

玄乙冷冷“嗯”了一声,翻身从扶苍腿上下来,足离了数尺远,这才整理衣裳头发,优雅地端坐火焰花丛中,开口道:“多谢仙子盛情,不过我素来喝不得酒。我倒是对那位容貌不如仙子,修为也不如仙子的神女颇为好奇,左右无事,我们都已是仙子盘中餐,仙子何不解我心中疑惑呢?我洗耳恭听。”

第三十六章 千钧一发

乌江仙子自斟自饮,又喝了一杯酒,方才冷笑:“本来看你是烛阴氏,倒要礼让三分,谁知你这般无用。小公主,腿疼不疼?好教你知道,就算你不惧五行阴阳,也躲不过我的十万妖毒软刺,它们只要沾了你的血肉,你一辈子也别想把它们弄出来。只要我想,你这条右腿便废了。哼!什么烛阴氏!什么神女!不过如此!”

她将水晶杯重重放回案上,玄乙的身体忽然微微抖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揭开裙摆,却见已不再流血的伤处竟再一次崩裂开,剧痛让她额上满是冷汗。

玄乙看了一会儿伤,又把裙子盖回去,神色柔倦,缓缓道:“仙子果然手段了得,不过我还在洗耳恭听,请仙子解惑,那个神女是谁?”

乌江仙子冷冷盯着她:“你似乎对自己的聪明非常有自信,既然你要拖时间,我陪你拖。你小小年纪,有什么资格向我问话?应当我问你才对!”

玄乙笑了笑,不以为意:“也好,仙子有何疑问?”

乌江仙子犹如猫戏耗子般打量她:“你猜猜看,这一路你们明明逃得很快,躲得很远,我是怎么追上你们的?猜不出的话,我便要吃掉你的右腿。”

玄乙从怀中取出珍珠串,淡道:“问题怕是在这珠串上,方才我仔细看了一下,先生开辟天然之道,讲究三生万物,故而身边诸般物品都是以三为倍,我数了数珠串,却有三十四粒,只怕里面有一粒是仙子造的赝品。不过我神力微薄,却看不出哪一粒是假的。”

乌江仙子万万想不到她竟真说对了,一时反倒无话。

玄乙道:“现在我可以洗耳恭听了吗?仙子。”

乌江仙子看着她平静无波的双眼,即便她右腿鲜血淋漓,她还是维持了烛阴氏的优雅,坐得端正,丝毫不受伤势的影响。

乌江仙子猫戏耗子般的神色渐渐收敛,正色道:“小公主确实冰雪聪明,叫我很是佩服。好,我告诉你。我曾有一个亲生妹妹,两万年前我和她不过是乌江中两条小小的鱼妖,那天你们先生路过乌江,遗落了珠串,将妹妹砸死。他告诉我,妹妹本应投生为乌江江神之女,不过错投了妖胎,所以他赶在妹妹五千岁时遗落珠串将她摄走,重新投了神胎,并将珠串留给我作为表记,将来妹妹长大知事,我与她还可相认。”

两万年前?三位天神心底都是暗暗吃惊,从她所言,妖族修得人身花费数千年,再加上两万年修行,怪不得神界没有她的记录,她离十万岁还差了太多。

玄乙愕然用袖子捂住唇,佩服地上下打量她:“做妖族竟这般轻松?两万年就比我们几十万岁的神君还厉害,我竟有些羡慕了。”

乌江仙子娇笑起来:“你这狡猾的小公主,想套我的话?你年纪这么小,却生得太过聪明,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既已得罪烛阴氏,索性就得罪个彻底罢!”

她的指甲忽然长了数寸长,根根尖利似刀,竟是说动手就动手,毫无预警便朝玄乙的心口挖去,“叮”一声脆响,刀一般的指甲撞在突然阻挡的纯钧剑上,她的指甲瞬间断了数根,而扶苍也被她的大力撞得倒退数步,指骨剧痛无比,险些握不住纯钧。

乌江仙子冷笑一声:“扶苍神君,你再护着她,我连你一起杀。”

她化作一股阴风,直扑过来,又抓向玄乙,谁知身后忽然一热,少夷长臂将她抱住,指尖托了一朵凤凰涅槃火焰花送到她面前,柔声道:“仙子,我不爱看美貌女子打打杀杀,咱们好好喝酒聊天,莫要动手。”

乌江仙子徒手捏住那团凤凰涅槃火,“卒”一下就掐灭了,她似笑非笑:“你们二位神君为了小公主花招百出,真是煞费苦心,可惜,我偏要杀她!”

少夷叹了口气,他今天叹气的次数比往常一年叹气的次数还多:“小泥鳅,师兄若是自己跑掉,你不会怪我罢?”

玄乙一本正经看着他:“会,少夷师兄若跑了,我在仙子的肚子里也要诅咒你这辈子再也碰不到一个神女。”

少夷苦笑:“你好可怕。”

怀里的乌江仙子把身子一扭,又要去捉玄乙,他只得把胳膊一弯,重新抱住,下巴贴在她肩窝上,低声道:“仙子就当为了我,且歇歇。”

乌江仙子不答,两指朝他眼睛戳去,少夷偏头让过,只觉怀中的身体妖力震荡,强横无比,他的胳膊再也抱不住她,被震了开来,好在对面的玄乙已经被扶苍像提米袋似的提在了手上,避过乌江仙子的一击。

“你……”扶苍看了看面色铁青的乌江仙子,想了想,还有点犹豫:“你嚼食天神,莫非是为了逼迫白泽帝君下界看你?”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玄乙和少夷面色瞬间变得十分古怪。

乌江仙子显然也大受打击,露出满脸嫌弃的神情:“白泽帝君?一付长不大的怪样,我怎会看上他!”

话音未落,却见寒光一闪,纯钧犹如银龙般朝自己刺来,被这天之宝剑近身,令她感到本能的惊悚,急急退了数丈。扶苍又像扔米袋似的把玄乙朝少夷身上一扔,握紧纯钧追上,没有碍事的龙公主在旁边,他百无禁忌,念动真言,点在乌江仙子肩头,她方才被他的话大大刺激了一下,妖力竟有些涣散,身体不由自主朝右倒下,只听他似松了口气似的说道:“那就好。”

纯钧的寒光朝她面上刺来,快到极致,她被真言束缚,只得偏头闪避,下一刻便觉左眼中一凉,以她这般妖力横贯刀枪不入的身躯,竟被纯钧刺伤了左眼。

她痛得厉吼一声,身上的赭色衣裙立时化为碎片,巨大的风和妖云在这小小的江神府邸内呼啸肆卷,她现出庞大的妖身,无声地向地下三个神族嘶吼,巨口内满嘴密密麻麻的钢牙,比他们大腿还粗。

少夷抱着玄乙退了数步,失笑道:“原来是这般模样,看着怪吓人的。”

眼看那条巨大的鱼尾要拍下来,这一拍之力,加上她磅礴可怕的妖力,只怕整个江神府邸都会化为齑粉,更遑论他们三个小神族。

扶苍疾退去大门边,方欲将大门再次劈开,却听玄乙笑道:“仙子,看这里。”

她抬起手,指尖捏着那串珍珠晃了晃,乌江仙子登时明白珠串还在这小公主的手里,恨得厉声道:“还给我!”

玄乙悠然道:“这珠串仙子留了这么多年,还特意摄来无数神明养护,应该对你很重要罢?唉,都是为了这破珠串,看着就来气,且看我把它冻成冰捏碎。”

乌江仙子登时大怒:“你敢?!”

玄乙讥诮道:“我都要被你杀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掌中团团寒气涌现,顷刻间便将三十四粒珍珠冻成了冰坨,五根纤细的手指微微合拢,似乎马上就要把它们捏碎。

乌江仙子再也想不到她出这种花招,心神激荡下,妖力再也无法凝聚,散去妖相现出人身,只怒吼:“你好大的胆子!”

却听头顶传来一个陌生而浑厚的天神之声:“不错,你好大的胆子!”

紧跟着巨大的雷光劈落,瞬间将这座砂粒中的江神府邸劈开,满地火焰之花翻滚残乱,这布满迷雾的虚空世界犹如蛋壳般碎裂,光影瞬息万变,一眨眼他们便回到了乌江之底。

第三十七章 鱼妖凶猛

乌江仙子动如脱兔,迅速闪过两道劈下的雷光,下一刻万道雷光倾泻而来,似鸟笼般将她锁在其中,夜游神与纠察灵官们不知何时也已现出身形,无数根捆妖索如箭一般射出,把她从头到脚捆了个结结实实。

那陌生而浑厚的天神之声又一次炸开:“被困的几位还不快快远离!”

说罢,一个金甲天神自云端现身,正是神界战将之一雷泽神君,他放出万道雷光将乌江仙子困住,然而她竟好似全然不惧,身上缠绕着捆妖索,却仍在雷光笼中左冲右突,雷泽神君面色显得十分凝重。

“走。”扶苍御风疾飞而起,一回头却发现少夷抱着玄乙正愣在原地,他只得落回去,问道:“怎么了?”

少夷苦笑道:“这小泥鳅好沉,我飞不动,你来罢。”

沉?扶苍将玄乙一把拽入怀中,神力提拽千万斤都不在话下,何况她的人身比一片羽毛也重不到哪里去,他为何觉得沉?

眼看这江神府邸将成齑粉,两位神君急忙御风远离,没飞一会儿,玄乙把脑袋从扶苍的肩膀上面伸出来,不大愉快地瞪着少夷:“少夷师兄,你未免太柔脆了些,我哪里沉?”

这种时候她还纠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扶苍把她脑袋一推,冷道:“别乱动。”

玄乙板下脸,不搭理他。

她的伤口方才又崩裂了,扶苍正要说话,却听后面乌江仙子长声高叫,一股毛骨悚然的妖力似海潮般震荡开,三位小天神骇然扭头,便见那妙龄少女般的乌江仙子又一次现出鱼妖原身,与雷泽神君鏖战不止,先前用捆妖索捆住鱼妖的夜游神和纠察灵官们都已被甩得老远,捆妖索裂成了碎片,而雷泽神君的电光似乎对她的影响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巨大,不知为何,她竟是越战越勇,雷泽神君被她逼得连连后退,身上也不知挂了多少伤。

突然间,鲶鱼巨妖的长须无声无息地朝他们这里刷了过来,她的怒吼声也响起:“珠串还我!”

竟连神界战将也对付不了她!三位小天神面色巨变,扶苍与少夷将神力震荡到极致,朝南天门方向疾驰而去,鲶鱼妖紧紧追在后面,寸步不让。

“珠串给她!”扶苍急急开口,一把从玄乙手里抢过珠串,反手用力抛出,刚好落在鲶鱼巨妖的脊背上,她追逐的势头终于缓了一缓。

便在此时,扶苍的坐骑九头青狮自云层后一跃而出,狮背上坐了两个天神,正是古庭与芷兮,看样子他们是刚刚才从南天门赶来,见着三个狼狈逃窜的同窗,少夷也在其中,古庭不由愣了一下,跟着急忙伸手将他们拽上狮背,一面急道:“你们没事罢?!好在我赶回南天门刚巧遇到雷泽神君带着部下在交接……”

话音未落,却见那只巨大的鲶鱼妖长尾一甩,眨眼就近在咫尺,对着九头狮张开血盆大口咬下来,只听“咔”一声巨响,鲶鱼妖密密麻麻的利齿咬在一块凭空出现的巨大玉石镇纸上,霎时间崩断无数根牙,痛得她嘶声大吼。

随后数道寒光袭来,势如破竹般刺入鱼妖的脊背,根根交错,将其背骨卡住,她又是一声大叫,巨大的鱼身顷刻间散去,现出人身,狼狈地伏在玉石镇纸上,背上不多不少,插了四根碧玉发簪,卡在脊椎之内,令她无法动作。

早已吓僵的九头狮当即软了下去,无论扶苍怎么呼喝,它的十八只眼睛只管默默流泪,一动也不敢动了。

自后面辛苦追上的雷泽神君见到这一幕,到底松了口气,抱拳遥向高空行礼,恭敬称道:“原来是白泽帝君驾到,若非帝君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罪魁祸首来了!小天神们含怒带怨地抬头,连古庭都没什么好脸色,方才那阵势,足够他几百年睡不好觉。

很快,白泽帝君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视界里。这次他是单独来的,服饰齐整,神情肃然,与上回打发飞廉神君时的随意可谓天差地别。

他先停在九头狮附近,眼见古庭他们无恙,微微松了口气,再见弟子们都瞪着自己,既不行礼也不请安,素来喜欢把弟子当仆从使唤的白泽帝君难免有点心虚。

他厚着脸皮先不去理弟子们,将手一抬,莹白的珠串便款款飞至他掌心,他垂头看了半日,喟然道:“想不到啊,本是一桩美事,却弄到如今这步田地。”

他缓缓飞去乌江仙子对面,她一言不发,只是用尽全力仰头,左眼中鲜血汩汩而下,她便用右眼死死盯着他,眼中满是不屑。

白泽帝君神情似悲悯,似冷酷,隔了片刻,低声道:“当年本座窥得天机,乌江江神将有一女出世,却错投了妖胎,成了你妹妹。令妹不过是个假躯壳,五千岁时注定殒命,是以本座在她五千岁时遗落珠串毁去她的妖身,令她重新结成神胎,更留下珠串为证,待江神之女知事后,你姐妹尚有重逢之日。可惜……江神一家都已命丧你手。”

乌江仙子经过一场鏖战,发髻凌乱,清丽的面上满是血迹,她吃吃笑了两声,道:“妹子孱弱,连独自捕食都做不到,修行全靠我相帮,论天分论素质,我比妹妹强了无数,凭什么你一句话她却成了神女,而我继续缩在江底泥沙里做见不得光的妖族?白泽老儿,你莫非有眼无珠,看不出我比妹妹厉害无数吗?!”

白泽帝君淡道:“厉不厉害,你都是妖,擅自干涉神之道便是重罪,何况你嚼食神族,更是罪不可赦。”

她森然道:“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杀我!你杀罢!我早就不想活了!死之前吃了那么多神族,我也值了!”

白泽帝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两只手背过去,说道:“这些年你挟持过往神明,山神土地也为你所迫不敢出声,乌江年年泛滥,淹死无数凡人,你——现在和本座说早就不想活?”

乌江仙子面上露出一丝鄙夷之色,冷笑一声:“从你说妹妹本应是神女那一刻起,我便不想活了。天下神职本该能者胜任,她孱弱而无能,何以胜任江神?!世间竟有这样的道理!你分明是弄错了人,却不肯承认!”

白泽帝君低低笑了两声:“数千年前乌江江神曾寄了张喜帖给本座,应当是江神之女与西海龙神八龙子的婚宴,可惜本座当年有事在身,未能前往。今次派遣弟子下界取回珠串,一则令他们体会下界众生之态,二则也有探望你们姐妹的意思。想不到婚宴最终没办成,弄到如今这般局面。西海龙神子女众多,八龙子数千年不归倒也没掀起什么风浪,才叫你得意了这许久。”

第三十八章 其毒大苦

乌江仙子左眼内的鲜血缓缓流下,好似流了一行血泪,她先前近乎疯狂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阴冷:“八龙子有眼无珠,我不怪他,只是我对他很失望,他配不上我的喜欢。”

她原本多么骄傲而天才,容姿艳丽,修为高强,裙下之臣无数。只是两万年前坠落的一串珍珠,将她的前尘过往都砸个粉碎。她的美与强,什么都不是,只要上界青睐,孱弱到连人身都维持不了多久的妹子却可以跃过龙门成为神祗。

不过,那也不算什么,世间众生万态,做妖自有做妖的好处,妹子投生成了江神之女,还是孱弱依旧,往往还要她带上珠串相助,与往常有何分别?

可是啊,八龙子……八龙子啊……

他选了妹子,那还是不算什么,只不过又一次让她心冷。她所有向往的、期盼的,在自己搏命以求都得不到的时候,那个什么都不如她的妹妹却轻而易举得到了。

她时常想起幼年的时候,母亲督促她们修行:要变得又厉害又漂亮才行。

她问为什么,母亲说:这样才不会被欺负,这样才能得到更多。

这是个弥天大谎,她被骗了那么多年。江神府邸因为她的数场哭闹,已不许她进去,大婚的那天,她窝在冰冷的河沙里面听见那虚空世界中的丝竹乐声,她想了很多,终于想到心底一点声音都没有,化为彻底的死寂。

“他配不上我。”乌江仙子缓缓重复,“而这江神,我也不稀罕!”

白泽帝君掌心托着珠串,垂睫又看了一眼,淡道:“既然如此,为何将八龙子与令妹的尸骨合在一处放在珠串内以神力养护?本座的珠串原本只有三十三粒。”

她恨恨地想要起身,奈何脊椎为碧玉簪卡住,动也不能动,浑身一阵乱战,又颓然倒了回去。

“珠串还我!”她恨恨地嘶吼。

白泽帝君道:“你太过偏执,因为你比令妹美貌而强,八龙子就该喜欢你?江神便该给你做?世间竟有这样的道理?”

“白泽老儿,你未免把我看得太轻!”她目光阴森,“两万年前我问过你,今天我还是要问你——我的天赋究竟比妹妹如何?”

白泽帝君思索半日,淡道:“你确实天赋上乘。”

“那为什么?!”她右眼血红,几乎也要滴出血来。

白泽帝君缓缓道:“这世间有太多为什么都没有答案,为何你是鲶鱼妖,而不是鲤鱼妖?为何本座是白泽帝君,而不是钟山帝君?万千神职自然是能者胜任,令妹一万岁便陨灭在你手上,倘若活着,你怎知她做不好这江神?你杀了江神一家,令乌江江水泛滥,淹死上千凡人,他们的为什么,你如何回答?”

鲶鱼妖冷笑数声:“蝼蚁般的凡人,就当是我的陪葬好了!就像你把我们当做蝼蚁一样!”

白泽帝君冷道:“既然你说本座视你如蝼蚁,那么你可曾见过苍天对蝼蚁有过回应?看来本座不该回你,直接踩死就是。”

他伸出两根手指,做出捏死虫子的姿势,便听乌江仙子惨叫一声,又是一阵乱战。

他神色淡漠,又道:“即便你天赋上乘,两万年修到如今这般本领,还是太过异常,依本座看,你只怕是堕了魔道。你犯下的大罪有其三,一为杀害天神,二为篡夺神职,三为吸食魔煞之气以致修为大增。其余小罪,便由刑部诸神替你撰写罢。”

雷泽神君吩咐部下将乌江仙子架起送往南天门,一面犹豫道:“白泽帝君,莫非她真的堕入魔道?”

妖族修行自有门道,然而以她这般突飞猛进的修为,大约也只有堕入魔道一种解释。距离上次共工大君撞破天柱已有许多年,下界极少再现魔族,不知这鲶鱼妖从哪里能够吸食魔煞之气。

白泽帝君沉吟片刻:“将她关入第十六层天牢,请刑部诸神审问,此事蹊跷,暂时不要传出去。”

雷泽神君神色肃然,躬身正欲告退,却听乌江仙子沉沉笑了两声,幽幽开口:“你们想拷打我,撬出我的话?想都别想!”

她的嘴忽然张开,一团赤红跳动的妖族内丹被吐出来,悬在半空不停打转,她用牙咬住内丹,狠狠一口将其咬碎,霎时间飓风肆卷,如无形海潮般的破碎妖力汹涌而至,吹起了诸神的长衣。

白泽帝君面沉如水,双手一抬,放出一道无形屏障,将一切内丹破碎的波动挡在外面。

乌江仙子的身体渐渐缩成一只小小的光团,她似笑似叹:“白泽帝君,你说得对,世间有太多的为什么都没有答案。今日死在这里,是我命里该绝,无可奈何!上界一群碌碌之辈,不过好运投了个神胎成了天神,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正如你现在站着,我却要死了,并非我不如你,只是这天道太不公!可惜,烛阴氏的血肉最终也没尝到滋味……”

她还想着要吃烛阴氏。玄乙把受伤的右腿缩了缩,经此一事,她决定鳞片不长满再也不下界了,谁说都没用!

芷兮在后面轻道:“她……她好可怜……”

古庭亦叹息不止:“她说的或许也有道理,我等碌碌无为,实在是枉为神族。”

少夷柔声道:“我怎么不觉得自己碌碌无为?她不过是个因爱生恨的鲶鱼妖罢了,似这样的愚蠢偏执,如何做兢兢业业掌管天地规则的天神?古庭师兄芷兮师姐何必妄自菲薄。”

古庭看了他一眼,默然不语,自南花园那件事之后,他与少夷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芷兮皱眉道:“你这话说的太刻薄,她都死了,何必这样?”

少夷微微一笑,不与她争辩,只回头轻轻掐了掐玄乙的脸颊,微有嗔意:“小泥鳅,下回不许说那么狠毒的诅咒,不然我可生气了。”

玄乙奇道:“哦?是说一辈子都碰不到神女……”

她还没说完,少夷便气得又掐一把:“闭嘴罢!你这张嘴,生得真坏!”

他回头看了看白泽帝君,帝君正弯腰将乌江仙子的尸身捡起,她内丹破裂,妖力散尽,死后尸体只是一尾一尺来长的灰色鲶鱼。

“我先走了。”少夷在玄乙的脑袋上摸了摸,“小泥鳅,今天我救了你一回,以后可别忘了报恩。”

不等她应声,他的长袖似一双翅膀扬起,纵身跳下狮背,眨眼便飞了老远。

第三十九章 君子之歉

救她?他那半开玩笑胡闹似的行径,也叫救?

玄乙用袖子拭去额上冷汗,右腿上的伤口真是疼死她了,她活了这么大,还没吃过这种苦头,此刻憋了一肚子怨气,一会儿气扶苍拉自己下水,一会儿气齐南和白泽帝君逼自己下界,一会儿又气那只鲶鱼妖太凶残,不过她已经死了,再气她也没什么意义。

鲶鱼妖灰色的尸体被白泽帝君交给雷泽神君,芷兮心中不忍,不想再看下去,她本想问少夷为何也会在此,可是回头一看,古庭脸色难看,玄乙闭眼装睡,扶苍头发凌乱浑身是血,她只得把少夷的事丢在脑后。

“我今日刚巧前往南天门,见着古庭师弟骑了九头狮惊慌失措地闯进来,听说你们在下界遇到厉害的妖族,真是吃惊不小,想不到乌江里竟有这么厉害的妖,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扶苍师弟,你的头发,你身上这些血……”

芷兮有心关怀,奈何这位扶苍神君素日里寡言少语,即便在古庭面前也极少高谈阔论,与她更是只言片语,上回因为飞廉神君的事,她情急之下关心太过,反倒碰了一鼻子灰,如今便只能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不那么过于关切。

扶苍缓缓摇头:“我没有受伤,不劳烦师姐。”

他转过身去,扯下了束发的丝带,将参差不齐的头发重新挽好,随后却毫不客气撩起玄乙的裙摆——撩裙摆?!

芷兮惊呆了,待见到玄乙鲜血淋漓的右腿,她更是惊得差点跳起来。

“你流了这么多血!”

她扑过来便要查看伤口,玄乙将腿一缩:“不用管我。”

“什么叫不用管!”

芷兮皱眉看着扶苍不大优雅地把她裙摆掀起,解开缠绕在伤处的袖子,再将玄乙的衬裤一点一点卷起,她右边的小腿上狰狞的伤口立即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