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暖埋在乳娘怀里,怔怔的似是给唬着了。知闲像疯了一样,隔着食案要扑过来打她。边上仆妇七手八脚把她拖住了,她边纵嘴里边葫芦的叫骂,弄得阳城郡主慌起来,直叫蓝笙仔细些。

容与颜面无存,拍案斥道,“还不把这疯妇叉出去,留着现眼么!”

一群人半拖半抱着把知闲请到后院去了,他站在那里,脸上掩不住的乏累。冲众人拱手道,“对不住,沈某家教不严,让诸位受惊了。”

众宾客们都是场面上的人物,从没经历过这样的突发状况。玩兴正高时,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下来,顿时都讪讪的。又不便发作,只有搜肠刮肚说些劝解的话,便纷纷拾帽打算告辞了。

本来宵禁后杜绝人员出入,好在赴宴的都是贵族高官,武候铺跟前也讨得着面子。容与不强留,只得强打起精神送客,满含着歉意作揖,“诸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是沈某的罪过……”

阳城郡主碍着蔺氏在边上不好说什么,只拉着布暖问,“怎么样了?别伤了我们漂亮的大眼睛!真是……可要传太医么?”

布暖摇摇头道,“不碍的,殿下不必费心。”

阳城郡主还要说什么,终归是忍住了。无奈道,“或者今夜随我回府去吧!你看看闹得这样……”

蔺氏搓着手道,“殿下放心,这事我定然问明了,给殿下个交代。暖儿还是留在府里,难得回家一趟,我也没好好同她说上话。”

蓝笙听了无法,低声嘱咐布暖道,“你暂且将就一晚,明日我就把园子备好,接你身边的人过去。”

布暖泪水涟涟的点头,牵着他的袖子说,“你好歹要快些,如今也别挑了,哪里都使得。”

他给她抹了抹眼泪,“我知道,自然给你安排妥当。”抬头看见容与在那里冷脸立着,愤恨道,“你治家不力,还谈何治军?纵着知闲无法无天,我瞧你日后脸往哪里搁!”

他居傲的一哂,“我还是那句老话,我的家事,不劳你操心。”

所有人都心情不佳,再说下去无非是砖头瓦块的恶话。郡主阻止了儿子,忙和蔺氏作别,领着郡主府的随从浩浩荡荡散了。

先前歌舞升平,这会儿满眼的残杯剩盏。蔺氏气得打摆子,看看布暖,怒声对容与道,“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四章 闲处看

“母亲息怒。”容与拱拱手道,“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今日天色不早了,母亲早些安置。等明天天亮,儿再和您细说。”

蔺氏却不吃他这套,“明天你少不得又借着军务来搪塞我!你瞧瞧你瞒的这好处!我近来发现知闲越发古怪,定是你给了她气受!她一向识大体要脸面,今天不是逼到了绝处,断不能这样。你也别躲,有事情摆在台面上说。自己家里人,有什么张不开口的?”她又看了看布暖,“何况牵扯到了暖儿,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莫要再瞒我,瞒来瞒去最后要酿成大祸的!”

布暖低头不语,到了这地步,也不知容与怎么交代。其实她倒希望他说出来,只要他能舍弃一切,她就跟他天涯海角。或许她是自私,她早成了绷紧的弦,哪里还管得其他!

她怔怔看着他,满含着希望。他却别过脸去,对蔺氏道“母亲别问,横竖她是疯了。她对我有微词,同暖儿无关。母亲别听她胡言乱语,倒错怪了暖儿。如今弄得这样,这亲是成不了了。请母亲应允,儿子即刻写退婚书,着人快马送到叶家,也好叫姨父姨母早作打算,别为我耽误了知闲。”

这回是当众说的,府里上下都听着,一时所有人都惶惶然起来。

布暖也觉得出乎意料,他一向严谨,平素说话滴水不漏。眼下听这口气语调,想是下定决心了。她悄没声的,心里却有些欢喜。爱一个人,自然会有占有欲。他要退婚,于她来说是个好消息。她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只要他退婚,自己就可以陪着他。虽然对不住蓝笙,但也只有无可奈何了。

蔺氏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她疯了?我瞧你才疯了!正日子就在眼前,你这会子说退婚,叫天下人耻笑吗?她年轻不尊重,一时糊涂驳了你的面子,也不是十恶不赦的罪过,你为了这个就要退婚,胸襟未免太窄了些个!”转而对布暖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才刚知闲那样委屈了你,你别放在心上。你舅舅素来疼你,大约是看知闲冲你撒气,心里不称意。你劝劝舅舅,叫他别和知闲置气。退婚的话说不得,咱们这样的人家,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可是要沦为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的!”

布暖轻轻叹息,她在老夫人眼里,怎么及儿媳妇来得要紧?知闲要打她,竟还叫她别放在心上,这话首先就有失公允。秀和香侬很气愤,只是有碍身份不敢随意开口,私下里只顾拉她衣襟,暗示她不必示弱。反正到了这一步,将军府也住不下去了,何必再受这窝囊气!

“舅舅同不同舅母成亲,不是我一个晚辈能插嘴的。”布暖缓声道,“舅母没有容人的雅量,暖儿是看出来了。我和蓝笙说了,叫他替我寻园子安置我带来的人,也免得在府里讨人嫌。往后作好作歹,都不和暖儿相干了。”

这话又是轩然大波,蔺氏讶异道,“你这孩子怎么也凑这热闹呢!哪有女孩家单过的道理?你搬出去了,我怎么能放心?你爷娘面上也交代不过去啊!”

容与也拉了脸,她口口声声叫舅母就让他心里不舒服。如今索性说要搬出去,又是托了蓝笙去办,愈发叫他气急攻心。

是要彻底和他一刀两断了么?把带来的人都弄出去,然后让他找不到她的下落,要活活把他憋死么?当真是要他的命了?他几乎克制不住,紧抿的唇角带出了冷酷的弧度,抬起眼看着她,“你要另置府第?谁答应了?”

她仍旧低着头,顿了顿方道,“我虽无能,也不会看着我的人无处容身,像牲口一样被人拉到人市上变卖。舅母要卖了布谷,我绝不答应。”

容与竟有些语窒,按说他和知闲说的话她是听不见的。既然知道了,定是知闲之前就放出过口风。她心里一定责怪他没有看顾好她身边的人,所以才会动了买宅子的念头。

蔺氏也像头一回听说似的,愣了愣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知闲多早晚说要卖人了?”

容与只道,“她做的事,母亲有很多是不知情的,这话她晚宴的时候同我也说过。”他枯眉看着布暖,“不许搬出去,历来没有姑娘家自立门户的道理。你明日着底下人仍旧住回烟波楼,谁敢多嘴,乱棍撵出府去!”

“又何必这样。”她说,“已经打搅外祖母和舅舅多时了,他们吃住在府里,我自己也不好意思。况且现在……”

“你少矫情!莫非还打算有你无我么?”知闲的声音从月洞窗那边传过来,煞白的脸自楠木雕花隔断后一闪而过,转眼便进了厅堂里。指着布暖道,“你就是个祸害,我若是把你的丑事说出来,怕你没脸见人!你装什么?要走便走,谁还留你不成?”

香侬和秀换了个眼色,自发把布暖挡到身后。也作好了准备,若是知闲再妄动,大不了撸起胳膊老拳相向。

蔺氏大感不快,沉声道,“你怎么不自省?才刚闹了一大通尤嫌不足,还要接着闹么?你这么下去,谁也帮不了你!”

容与冷冷望着她,嘴长在她身上,他控制不了她下面的言论,她要弄个两败俱伤也由得她。自己的耐性被她耗光了,再不愿同她夹缠下去。他和布暖的事不过是没有勇气对母亲开这个口,倘或知闲打了头,他也不忌讳什么,干脆一股脑儿倒出来,大家干净。

知闲倒缄默下来,她先前回房也想过,毁一个布暖太容易了,可要达到这个目的,必须拿她的爱情和婚姻做筹码。两下里计较长短,她又觉得代价太大,得不偿失。毕竟她还爱容与,真的揭穿了他,他恼羞成怒,安知不会立刻把她发还娘家去!高陵那里不能有震动,多少人眼热她,巴巴儿的仰望着她。若是有朝一日栽下来,不说族里亲眷,就连二房的四娘都要笑话她。

她顺了半天气,对蔺氏福道,“先头是我的不是,我失了体面,给容与哥哥蒙了羞,自己也悔恨。可是……”她倏地调过视线瞪视布暖,“她好歹不能留下,一定要打发她去!她和我八字犯冲,有她在我就没法子活!姨母要看着我死在她跟前么?”

“越说越不着调了,怎么就要死要活的?”蔺氏嘴里呵斥着,暗中也忖度,知闲不是个造次的人,她既然容不下布暖,定是有什么隐情的。只是他们三缄其口,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布暖大方道,“是我命硬,冲克着舅母了。舅母打发我,我不敢不从命。”言罢似笑非笑的冲容与福身,“舅舅让我去吧,我爷娘那里不碍的,我自己去禀告,也不能怪罪舅舅半句。舅舅大婚在即,别为我坏了好事。”

容与眉头蹙得更拢,“你自己也混说么?不许搬,我说过的话绝不改口!今日先在梅坞对付一晚,明天再挪回烟波楼去。”

知闲这头也不妥协,顶风道,“你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会子我也奉劝你,见好就收罢!真要把我逼急了,大家都落个惨淡收场,有意思么?”

容与调过视线来,微眯着眼,面孔像一张硬纸,“我十六岁开始带兵,至今还没有人敢和我这副声气。就凭这点,足可以把你退回叶家去。趁着没有成亲,你也有好出路。”

知闲仿佛到了阴阳的交界处,呆愣愣的垂手立了半天。这满屋子的人,数不清的眼睛!明明她是占理的,可偏偏处了劣势.老天爷真是厚此薄彼,有的人不用付出什么,只要那么娇弱的站在那里,就博得满堂同情。

她自怨自艾着,怪自己风浪经历得少。先头贴身的婆子也教她,得罪谁也别得罪容与。他是她的天,日后几十年都要跟着他转的。这类大户人家,将来少不得左一个妾右一个通房往园子里接。不把眼光放远一点,这辈子有吃不完的醋,受不完的苦。

她转到圈足椅上坐下,那椅面离地高,她脚下悬空着,就像她现在的处境。她四周打量一下,慢声慢气道“我是正经人家出身,过了六礼换了更帖的。既然直着进来,除非横着,否则断不会出去。你要退婚,我不说什么,大不了一索子吊死,再叫我娘家阿爷兄弟来讨说法。”

众人都有些懵,这算什么?赖定了的意思!其实知闲在下人圈子里的口碑不算好,来了脾气,不管资格多老的家丁仆妇,拎起来就骂。沈家家规严苛,又不准底下人还口,好些人受过她的冤枉气敢怒不敢言。所以容与说要退婚,大多数人是幸灾乐祸的态度,想看看知闲是不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卷铺盖回叶家去。可她以死相逼,真应了请神容易送神难的老话。几个仆妇往后缩着身子,嘴唇无声的翕动,半遮半掩的私下嘲讽了两句,充分表示了对她的不屑。

容与觉得不可思议,她这样的脾气,说得出就做得到。她使什么手腕他都能见招拆招,只这寻死觅活的本事,叫他进退不得。

布暖懒得看她这出闹剧,也料定了她不会把事抖出来,便完全丧失了一开始振奋的战斗精神。乏味之下对蔺氏道,“外祖母恕罪,暖儿明日要回值上去,想早些回去安置,就不奉陪了。舅母也不必为难,我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置房子的,舅母和舅舅好好的,我也心安了。”言罢一福身,便领着身边人出了厅堂。

第五章 莫相违

灯火如豆。

秀坐在胡榻上,把给布暖新添置的亵衣一件件归置好,拿松花缎子包裹起来,咬牙切齿打了两个死结。然后显然无事可做了,在屋里徘徊了一阵,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布暖知道她想问什么,横竖是知闲闹得这样,到底她和舅舅到了什么地步。

她觉得挺冤枉,真要怎么样了倒也罢了,就是这不温不火的煎熬才难耐。秀要问起来,她觉得自己没法子解释清楚。若说没有爱情,分明发生过一些暧昧纠缠的事。若说已然相爱了,细究起来,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抚了抚额,“乳娘去歇着吧,时候不早了。”

秀踟蹰了片刻,还是没能忍住,“你和舅爷……”

布暖站在镜前梳头,长长的发披散下来,直垂到臀下。她哎了声,不接她的话,岔道,“拿把剪子来。”

秀木讷的看她,“你要干什么?”

她把发梢抖了抖,“太长了不方便,襆头里都快装不下了。”

秀嗔怪道,“哪有半夜里绞头发的?等明儿再说!你先说说和六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蒙在鼓里,我可是知道的。”

布暖心上一跳,转身道,“知道你还问什么?”

秀哀哀叹不迭,“要是被家里夫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你这孩子也太任性了!还有六公子,偏和你一样算计!我说你什么好呢,这样下去要闯大祸的呀!你看看今天!还不悬崖勒马么?”

布暖的手指在篦齿上慢慢刮过去,又慢慢刮过来。淡漠的对秀说,“我自己省得,你别替我忧心。如今也没牵搭了,两下里都干净。各自过日子罢了,你也别扯到一块儿去。”

秀颓然摇头,男女一旦有过了情,要一下子撇得清清楚楚,简直是不可能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早晚要坏事。如今说要搬出去,再好不过。另置了园子,日后休沐什么的,也减少和六公子照面的机会。感情一里一里淡了,也许渐渐就好了吧!

她看看更漏,近三更了。她心里有话,这会子太晚了,不好交代。只得起身道,“你睡下吧,我看着你躺下。”

乳娘总拿她当孩子,这些年来她也习惯了,便脱了衣裳爬上胡榻。秀给她掖好被角,在她额头鬓角撸了几下,轻声道,“好乖乖,我日夜都不放心你。尤其是这桩事,更叫我提心吊胆的没主意。你好歹仔细,女人和男人不同,到天到地,吃亏的总是女人。你心里这根筋千万捏捏牢,再说有了蓝将军,在洛阳又过了小定……”

她嘈嘈切切说了半天,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无奈又气又好笑,便踅身吹了案头的油灯,轻手轻脚退出去,拉上了直棂门。

布暖翻个身,把脸贴在松软的条枕上,听着乳娘脚步声渐远了才睁开眼。

真真睡意全无,今天出了这种事,原以为是大好时机,没想到还是错过了。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是看家本事,知闲平素稳稳当当的人,没想到也难免俗。容与要退婚,她就死在沈家。这么一来,任谁也拿她没办法。

还有几天?布暖借着窗口月光搬手指头数,一节一天,两节两天……还有整整三十天。

今天是十六,月亮最圆最亮的时候。梅坞地势高,那轮明月堪堪吊在窗棂子上。因为大,更像和人面贴着面似的,尤其显得白惨惨的可怖。

她索性坐起来,一手把着榻头上的蝙蝠雕花,把脸偎在臂弯里。她觉得她不能巴巴儿看着他娶亲,这样无异于要她的命。可她又能做些什么来阻止呢?她没有能力,她的努力总差一步,力道显得不足。也或许是容与的信念太过坚定,她要穿透他铜墙铁壁般的自制力,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下了榻,光脚踩在青砖地上。仲秋夜半的温度已经很低了,冰冷的触感从脚底心传上来,她瑟缩一下,突然冒出个疯狂的念头……

她要学红拂女夜奔,横穿整个将军府去找他!她甚至在屋里走了好几步,看看光脚的计划可行不可行。他看见她一定很惊讶,她就求他带她走,舍弃这长安荣华,遁到世外,去做他们的神仙眷属。

她因为这个决定兴奋得两颊飞红,也不去考虑他会不会答应,她想试试,说不定有三分希望呢?她跑去翻箱笼,看看有没有适合夜里穿的胡服。这件那件抖了半天,才发现一件深色的都没有。她不由泄气,失望地站了会儿。再转过身,却被身后高大的黑影吓了一跳。

她本能的尖叫,独活香袭来,一只微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那个低沉的嗓音说。

布暖松了口气,接着又局促起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原本想去找他,谁知他倒比她先行动。

她嗯了声,那手方松开,在她唇角留下一片温柔的触感。她回身看他,他还是宴会上那套衣裳,月色下的脸有阴冷的魅惑。退后了两步,离她稍远,在身后的大红平金五凤围屏映衬下,愈发显出冰清之姿,玉润之望。

他就在她面前,可她刚才满腹的雄心瞬间已经凋零了。她还是那个没出息的样子,垂着头,怯怯的绞着手指,无措而心虚。

她今天应该是做了无数叫他生气的事,他来找她算账吗?她指指杨妃椅,“你坐吧。”摸出火镰来,又停顿了下,“要掌灯么?”

他声气不大好,“你说呢?”

她想了想,重把火镰关回匣子里,自己怏怏立在红木脚踏前。偷着瞥他一眼,他坐在绣花椅披上,白月光里的脸没有一点血色。

她觉得汗毛凛凛的,他这模样让她想起庙里的泥胎菩萨。她料想他要责问她搬园子的事,这个她是有理由的。她心疼身边人,不想让他们活得仰人鼻息。再说也要给知闲腾地方,免得她心里疙瘩,他也不好说她错了。

至于别的,她认为没有什么可解释。他若问,她就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当然,他也不一定会问。

她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伶伶站着。他许久不开口,她穿着亵衣,又不能挺胸而立。只好窝着,战战兢兢的极不自在。

他两只手搭在把手上,沉着脸并不看她。气到了极处,催生出他的委屈来。他从不知道原来他也能体会到这种感觉,满腹的怨气和牢骚,堵憋得他不知从何说起。她和蓝笙俨然亲密至极了,大庭广众下也不避讳,同食同座,有说有笑。她明知道他在看着,却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还私下里议定了要置办宅子,妄图彻底和他划清界限。他想问问她到底有没有一点不舍,在他心上插尖刀,她有没有一点痛?

来这里之前他怒不可遏,想了一千遍要怎么斥责她,怎么让她后悔让她哭,以弥补他之前所受的折磨。可眼下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三心二意起来。若论残忍,他远不及她,所以注定他要吃亏,要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乜她一眼,见她拱肩塌腰的,便问,“你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