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叶夫人忙命人送凭几来,又叫端扣糕茶汤,调侃道,“这怎么话说的!来吃三舅舅的喜酒,末了饿着肚子熬可,那怎么成!我才刚嘱咐人下白玉团子去了,撒了红绿丝儿。来吃喜酒,席可以不上,没有不吃喜団的道理。”

布暖隐约觉得奇怪,受到这么热情周到的礼遇,别座上的女客又交头接耳的议论,叫她寒栗栗的浑身发毛。正犹豫着看蔺氏,那阳城郡主探过身来看她胸前,奇道,“络子呢?怎么不戴了?”

第七十一章 牵系

她心上一跳,暗道原来是为了这个!

先前阳城郡主不知道那璎珞的来历,别人身上佩戴的物件,基本不会留意。后来八成听谁提起了,方知道那是朝廷赏的节礼。然后充分发挥一下想象力,这会子肯定以为她和蓝笙是两情相悦,已经到了非卿不可的地步。

能够结这门亲,在世俗眼光里是一等一的了吧,所以众人多了奉承和艳羡。

布暖却觉得棘手,她没有半点这种念头,如今怎么解释才好?瞧眼下局势似乎很不利,老夫人耷拉着眼皮也不看她,大约是有些生气的,脸上多了些失望的神气。

她垂下头轻轻吁口气,复又堆出了得体的笑容,在席垫上欠身道,“回殿下的话,先头舅舅见了,说不好,叫摘了。我原不知道那个项圈的典故,端午瞧竞渡的时候蓝家舅舅送我,我就收下了。现在听舅舅说了,怪不好意思的。我那里已经叫丫头收拾了,回头要还给蓝舅舅的。”

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好理由,不如实话实说省得费脑子。舅舅严谨出名,就是有这主张,阳城郡主也不会怪罪他。毕竟娘舅管束外甥女是顶正常不过的事,她索性装单纯,装什么都不知道,话还好说一些。

她靠过去撼蔺氏,“姥姥,舅舅和你提了没有?暖儿糊涂了,这么的多叫人笑话啊!殿下跟前也没法子交代,姥姥快替我周全周全。”

蔺氏这时方露出笑脸子来,拍着她的胳膊道,“这孩子真真缺心眼儿的!我道晤歌九成也是没太在意,凑手就送了她,倒惹出这些话柄来!”对阳城郡主满怀歉意的笑笑,“原来是一场误会,亏得咱们还像模像样议论了半天。早该叫人过来问问,当面锣对面鼓的岂不省心么!”

阳城郡主自然知道东西绝不是什么凑手送出去的,蓝笙面上大剌剌,骨子里还是个揪细的脾气。虽说如今四海升平,但边关零零碎碎的战事总归没有平息。他一个领军征战的将领,当真马虎到那种程度,不是成了有勇无谋的匹夫?

她调转过视线去,眼前是缭乱的身影和华美的袍衫。舞台上伶人张牙舞爪摆出各种姿势,顶着恐怖的傩面在光柱里旋转跳跃。她凝眉估忖沈夫人的反应。按理说他们这等望族,巴结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人这样一径的要撇清?他们沈家母子的行为太过反常了些,就算容与重面子规矩严,沈夫人活到这把年纪,早就是成精似的世故。白放着这门好亲不结,说什么要冬家大人做主,她就不信谁家女儿不肯往高了嫁的。蓝家公扪看不上,莫非李家才是目标?可听说楚国公李量来求亲,不是也拒之门外了么,难道奢望许个王爷甚至太子么?还是蔺其薇守寡守了太多年,把脑子熬坏了?

横竖不管怎么,既戴了圣人的赏赐,一大半已经是蓝家的媳妇。蓝笙的婚姻大事是顶要紧的,他老大不小了,她打从他弱冠起就一再的催促,可他游荡了这么多年,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学容与,不到二十七八绝不成婚。这可急坏了她这个做娘的,蓝太傅只会说好男儿当先立业后成家。男人不懂女人的心,年轻时操心丈夫,有了年纪就开始操心儿子,盼望着抱孙子。尤其她只生养了一个,比旁人还要更急切些。所以当蓝笙有了风吹草动,于她来说简直是爆炸性的消息。就如同雨天赶路,泥泞里走了几十里,一旦看见了投宿的驿站,便无论如何都不肯错过了。

立部伎的伶优演奏得极尽责,阳城郡主在龟兹筚篥凄厉而高亢的乐声中绽出笑靥,对蔺氏道,“现今说这个做什么!咱们两家的交情还用得着这么见外?不瞒你说,暖儿这孩子我是中意的。你也别同我打官腔,我瞧等哪天抽出时候,咱们大人坐下来好好论一论,也问问六郎的意思。倘或使得,你们给个话儿,叫晤歌备了礼上涿州提亲去。”她扶了扶头上博鬓,直着脊梁道,“都是相熟的,我是个憨性子,没那么多弯弯绕。辈分的说头咱们不在意,又不是一家子,哪里来那些大道理!”

她的声音并不高,但边上陪坐的人听着却恍如惊雷贯耳。叶夫人不明就里,不理解姐姐积积糊糊的在犹豫什么,表情很是茫然。蔺氏和知闲看看布暖,她惊诧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瞪着,显然吓得不轻。

到底皇亲国戚,谈起亲事来不容置疑的态度甚有逼婚的架势。这位郡主殿下何止憨性儿,简直就是豪迈!蔺氏暗里捏了捏布暖的手,说真的,话到了这个份上,她也有些无能为力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有让六郎同蓝笙交底,要是蓝笙能认可,也不失为一门良配。

阳城郡主意识到自己的急进可能唬着了粉嫩的娇小姐,忙道,“你们可别笑话我,我是担心这么好的姑娘,一转头就被别人抢了。预先下了定,也叫自己安心。”又探手去把布暖垂落的碎发绕到耳后,宽慰道,“好孩子别怕,往后到了郡主府有我疼你。我只晤歌一个孩子,没有妯娌和你使手段争宠。你安安心心做你的少夫人,我和你阿娘是一样的。”

蔺氏不由叹气,这位是八辈子没做过婆婆,瞧瞧这自说自话的劲头,完全不给人反驳的机会。

布暖还没缓过神来,隔了半天方慌张道,“殿下误会了,我把蓝舅舅当自己亲娘舅看待。历来长幼有序,断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来。”话才说完,不知想起了什么,怏怏飞红了脸。

阳城郡主摆手,“你只知道长幼有序,不知道亲疏有分么?晤歌同你舅舅交好是男人间的义气,不妨碍你们结亲。”

布暖一口气哽在嗓子里,差点没噎死。她怔愣在那儿,愈发感慨在家里孵豆芽都强似来高陵凑热闹。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桩桩令她没有招架之力。

旁听的人尽情搜刮了好话来奉承,已然没有她置喙的余地,仿佛好坏都不与她相干了。她倚着凭几,惶惶然把脸偎在臂弯上,渐渐天旋地转几乎失去了自制力。

蓝笙很好,可是不成,她心里有了人,再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容纳另一个了。

这种事按理说不应该她来回应,闺阁女子在自己的婚姻上没有发言权。她看了看老夫人,希望她再作点努力劝退阳城郡主,但她的话无关痛痒,让她颇为失望。她塌下腰往后缩,大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只剩下了个娇脆的轮廓。

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她侧过脸看,是知闲悄悄挪了过来。她愈发烦闷,这种情况下拿捏不准应当以什么表情面对,是该作无辜状呢,还是该羞不自胜?

“我早料到蓝笙有这打算。”知闲在她耳边说,“你怎么样呢?可是当真和他有了眉目?”

布暖在歌优平仄顿挫的吟唱里怏怏不乐,“有了什么眉目?我来长安才多久?又见过几回面?单这样就有了眉目,我也忒不堪了些儿。”

知闲摇着小折扇道,“不是这么说,别人生了心思,又不是你的错,不堪什么!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告诉我,我好和你舅舅商议。”

布暖心里厮杀得异常厉害,她实在厌恶她以能者自居的态度,无时无刻不在卖弄着她和容与的关系。这种后顾无忧的姿态像根毒针,深深扎在她的心肺上。

她别过脸去,“布家是诗礼人家,我的婚事总要问过父母,不是我这里点了头就能算数的。”

知闲完全沉浸在喜悦里,在她看来只要这门亲事能成,那她对蓝笙的打击报复就指日可待了。以前吃了他那么多哑巴亏,等他俯首贴耳的时候,当然要尽可能的出气。所以首先要说服布暖,她是问题的关键,只要她首肯,洛阳那边不必担心。蓝笙那狗才的门楣到底比夏家高得多,一个望门寡能嫁进郡主府,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她极力的游说,“虽说我同蓝笙总不对路,但也不好就此否定人家。说真的,论起品貌为人来,他已经是上上之选了。嗨,总比前头来的周国公强些吧!同他摆在一起,蓝笙简直成了正人君子,是不是?你才刚在后园子里没瞧见,他来找郡主说话,厅里几个女孩儿都是什么样儿!”她拿眼尾一扫阳城郡主,继续压低声道,“这也好,郡主表了态,比差人两头拉拢强。倘若果真过了门,将来也是极受用的。”

布暖听了,撇着嘴一笑,“怪道你眼下得力,你和舅舅的好例子摆在那里,羡煞旁人呢!”

语气里夹着酸,自己都听出来了,知闲过分的满足,竟没察觉。不过遮着口笑,“你这丫头真是的,好好同你说,倒给你拿来当枪使!”

她垂下眼拨弄杯耳,胡乐不像雅乐,形形色色外来的乐器交织出鼓噪的音调,时候听久了恍惚要犯头疼。她撑着脑袋,眼皮子发涩,恰巧这时叶夫人传话过来,叫知闲带外甥女上小花厅里吃小食去。她忙起来纳福,方跟着知闲辞出来。

第七十二章 明灭

小花厅才是名副其实的“花厅”,高低错落摆满了各色奇花异草。月洞窗上垂了篾帘,风从细细的间隙里挤进来,一蓬一蓬的清香贯穿了整间屋子。

仆妇端了喜団来,指甲盖大的圆子在青花瓷碗里拱着,上头错落横陈着鲜亮的红绿丝,越发衬得白糯糯近乎透明。

知闲取银匙搁在托碟上,往她面前推了推,“我着人加了桂花蜜,你用些个,不腻的。”踅身吩咐人换冰块,“敲大些的来,再添一个桶。娘子怕热,回头把帷幕落下来,留朝东那边的就成。”

布暖边搅动盅里团子边看她,知闲若摒弃了眉宇间的凌厉,其实真是个美丽的女子。做人圆滑有眼力,说话也颇有礼。对别人怎么样她没看见,对她大概算得上是很客气的。也许是因为舅舅的缘故,现在又加上蓝笙这一层,像是更待见她了。

她有些糊涂起来,怎么就和蓝笙绑到了一起?她还记得他站在坊院门楼下的样子,漂亮清爽的,却离她的世界很远。现在她倒开始庆幸贺兰敏之使的那点坏,阳城郡主已然胜券在握,老夫人不好明着拒绝。她这里不说话也没什么,横竖不久就会有朝廷的文书下来,这件事不至于拖到两年后再议。那么温吞应付着,一里一里淡了,渐渐就没有什么后话了。

她舀了个小汤团在勺子里,动一动,咕碌碌的转。听见下面仆妇来回话,说安床的绸面被都料理好了,问新房里挂什么帐子。她扭过身看知闲,她拧起了眉毛,“昨儿亲家府里不是都安置好了吗,怎么又问帐子?”

仆妇屈腿道,“新娘子娘家来铺排的是青庐里的陪嫁,咱们眼下问的是新房里的东西。”

叶蔚兮和知闲是一个妈生的,其他几个兄弟玩乐是把好手,轮到正经事一个个缩头缩脑。姐妹更不济,偏房生的上不了台面。叶怀止的少夫人开春才没了孩子,元气还没恢复,能扬个笑脸见人已经不易,更别指望她能过问。手足不相帮衬,叶夫人又信不过侧夫人们,总疑心她们要背地里使坏,所以一径琐事都叫请示知闲,弄得她苦不堪言。

她也有些抱怨,虎着脸坐在圈椅里,半阖着眼睛说,“挂珠罗纱帐子,在屏风后头高柜最顶上一层搁着。今儿是喜日子,我不说什么。等过了节下,要好好问一问那几个掌事嬷嬷是干什么吃的。平素揩油剪边样样了得,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个个手指头全没了,只剩一个坨?凡事都来请示下,留在府里有什么用!”

仆妇闻言埋着头,匆匆应个是就退了出去。

布暖觉得挺意外,暗道知闲日后管家肯定来得。正打算打个岔,又听见她啐了句“瘟生”,也不知是在骂谁。

布暖窒了窒,掖着嘴笑道,“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呢!”

知闲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些死狗奴有多可恨!家生家养的还则罢了,有几个签了卖身契的,捡吃抢穿头一等,正经要派遣办事,就成了麻绳串豆腐。”她摇了摇头,“说来一肚子气,不提也罢。”

布暖用罢了喜団,婢女端着清水痰盒来伺候漱口,一面听知闲又把话头子转到蓝笙身上,慢声慢气的说,“我看郡主很喜欢你,若是能成,想来婆媳相处是不劳操心的。蓝笙旁的不问,有一宗好,家里的独苗,多了少了将来都是他的。不像别家,兄弟子侄多了,家私分下来也有限。”

布暖倚着围子浅浅一笑,“这话是说你自己吧?你算算,大舅舅外放做官早建了府邸,几个姨母是嫁出去的,沈府认真只有舅舅一个了。”

知闲眼角眉梢含着欢喜,咯咯笑道,“我就料到你要编派我,其实这也是实话,我知道里头好处,当然希望你同样的如意。”

她低头轻抚腕子上的玉镯,并不搭话。知闲如意了是不假,自己要同她一样,比登天还难呢!家私不家私在她看来根本不重要,要紧的是人。人对了,就是住草庐吃野菜也没什么。

游廊下有婢女请安,然后脚步声渐渐近来,帘子一打,容与和蓝笙进了花厅。

布暖忙起身相迎,容与看了她一眼,方道,“别拘礼,坐下吧!”

两个男人才吃了酒,颊上都有些泛红,薄薄一层,仿佛擦了胭脂。知闲命人泡酽茶来,在容与手边落了座道,“怎么进来了?把司马大将军撂在外头了不成?”

容与盥了手,寥寥道,“散了席没乐子,几个将军陪着上城北坊里去了。”

城北有最负胜名的就是胡姬花坊,大唐不禁止官员狎妓,因此说起来像家常事一般。知闲抬眼似笑非笑道,“你怎么没作陪?”

蓝笙在边上嗤了声,“故作大度么?何必难为自己!”

知闲狠狠瞪他一眼,想起先前的谈资不禁得意的笑起来。他大概还不知道,依着眼下情势看,他蓝将军在她面前骄奢顶撞的日子就要到头了!一旦他和布暖的亲事定下,看他还怎么卖弄嘴皮子!

她越忖越高兴,眉飞色舞的说,“你还是自求多福吧!这么坏的嘴,仔细有业报!一时犯在我手里,我可是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就是暖儿给你求情,只怕也救不了你!”

容与直直望向布暖,眼里有探究的神色。做什么要她给蓝笙求情?听知闲的语气,似乎是对蓝笙栽跟斗有十足的把握。这么看来,大抵是那条璎珞东窗事发了。

突然疲累至极,酒上了头,太阳穴突突骤蹦。他一手扶着额,恹恹闭上了眼。

布暖起先还有一刹儿慌乱,唯恐知闲脱口而出在容与面前露了底。可见到他脸上凉薄的神情,立时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他压根儿不在乎……她的手指在襕袖里瑟瑟颤抖,猜测着他或许觉得非常的不耐烦。她去招惹蓝笙,他告诫过了,然而结果不可避免的发生。他尽了职责,只有顺其自然。

她有种遭到遗弃的失落感,愈发激起破罐子破摔的恶毒心思。蓝笙正好朝她看过来,她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勾着唇角冲他嫣然笑了下。

这一笑在两个人身上走向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极端,一个飘飘然升上了天,一个浑浑噩噩堕进了地狱里。

蓝笙喜出望外,料着郡主千岁八成把是办妥了,她这风光霁月的一笑,简直是救人命的良方儿!什么要受知闲压制,哪怕是叫她骑在头上他也认了。

“好说。”他乐颠颠的,这一刻也不觉得知闲有多可恶了。瞥了瞥布暖,分外的含情脉脉,温声道,“若真有这么一天,叫我上刀山下油锅,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容与只觉那话刺耳得令人发指,他的眉头越蹙越拢,心里不痛快,又不好对蓝笙发作。这会子后悔为什么要中途睁开眼,没有看见她那个模糊的笑,就不会有现下的无望。

也许她真的喜欢蓝笙吧!如果已经决定了,他还有什么话可说?从中作梗拆散他们?老夫人担心的那些其实够不成威胁,多的是解决的方法。他和蓝笙做了二十年朋友,知道他向来不是个会被礼教束缚的人。就算对他和盘托出,照旧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他想布暖已经很坎坷了,撇开他的私心不论,嫁给蓝笙不失为一条好出路。蓝笙若是爱她对她好,她福泽有了,相夫教子可以平安一生。但是万一婚后蓝笙收不住心,拿她当摆设放在家里,自己又到外头寻欢作乐,那她又当如何?

他焦躁起来,总归不放心,总归撒不开手。就像得着个宝贝,交给谁都靠不住,只有自己随身带着才安全。

知闲和蓝笙照例你来我往的缠斗,他默默坐着也不言声,伸手去端茶盏,不留神托碟一偏,杯子跌落在几面上,哐当一声响。

门上的仆妇忙进来查看,婚礼上忌讳打碎东西,还好茶杯无虞,众人松了口气。

容与把手里托碟重重搁下来,又引起一阵慌乱。知闲忙叫人换套茶具来,上下打量着,“怎么了?可是烫了手?你别动,我伺候着你。”

布暖缓缓摇着她的团扇,泥金扇面摆动着,万点跳跃的金流动起来,渐渐在眼前汇成金的浪。

她偏过头,嗓子里哽了团棉花似的,使劲咽也咽不下去。她抬手压住胸口,仿佛这样方能好些。

他不懂她的心,一味的误会她,把她看成个不安于室的女人。罢了,她这一辈子早就完了,先是死了未婚夫,然后又爱上自己的亲舅舅,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盼头!不必别人来表示鄙夷,自己就先瞧不起自己。

她的头垂得愈发低,听见容与寡淡的声音、他和知闲的对话,心里苒苒的发冷。那寒意逐渐扩散,她简直成了嵌在乌木柜上的云头铜栓——飞不得,幻化成一具尸体。

蓝笙似乎很高兴,他挪过来一些,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上去直隆通,像个没心机的孩子。他说,“暖儿可热么?”拉过纳凉的冰桶到跟前,扇子就着桶里释放的冷气缓缓的替她打扇,边道,“才刚贺兰敏之走了,他这人办事不厚道,路远迢迢只为送个缁仪,只怕没这么简单。他可到后院里去?可曾见着你?”

叶家各门上或近或远都有仆妇把守,要推说没有,随意问了谁都搪塞不过去。她想了想,索性大方认了,还比较不惹人注目。于是颔首道,“有的,他来坐了会子就走了。”

蓝笙原是随口问,谁也没想到贺兰会闯进内苑。谁知她竟承认了,这下子令人大大的意外起来。

定时发布不给力,还好进来看一下,抱歉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