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衣,青丝如瀑,无垠峰!

骤然间我想起了袁起关于无垠峰的仙女传说!

那么梦里这位“云小四”,是不是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仙女?

那位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女,她又是谁?

王弗及说七年前的春天他们在无望林南端发现了异象、发现了那只人长贝壳,而后在那年的冬天我出现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我从海上来”,现在这个梦里,这个少女直直的穿过了一片原始森林,那么梦里这片原始森林,是不是就是无望林?

王弗及说见着我的时候我不过十二三岁模样,在这个梦里,这个少女也是十二三岁模样!

梦里的种种,是不是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梦里的这位少女,是不是就是我?

可是,这个少女面容姣好,却并不是我的容貌!

我突然想起王弗及还说过的一句话——我一直以为您已经不在了,没想到到底在主人去前来了。

虽然您的容貌已和当时不同,然而我知道,您是您!

然而我知道,您是您!!

难道,王弗及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真的是飘摇过海来到了荒海大地,真的是穿过了无望林,然后凭着一颗红珠子寻找到了兰守轩?!

七年前的春天,七年前的春天,那个时候我已经是十二三岁身量,那么如今,我也该十九二十岁了!我原以为我不过十六岁,没想到这般大了!

我从海上来,我从海上哪里来?难道在无际海上真的有那么一座岛,岛上真的有那么一座繁华的宫殿,我也当真是那传说中的云家人?

可是,就算我是云家人,那位云玦也是云家人,为何她会因我而死?

七年前我从海上来,五年前我变成一具活死人送到和乡严家,那么这两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海上来,那我如何又变成了严家的私生女,如何成了,严素非的妹妹?

思绪万千,纷繁复杂,直到书卷无意掉落地上才回过神来。

我摇摇头,觉得一切如此离奇!

不过一个梦而已,不能作为事实真相,当然也不能因为一个梦就揣测出所有论断!

或许是我戏文听多了,最近又发生了太多事情,所以梦里也混乱着。

“只是一个梦而已,一个梦而已。”我对自己轻声说。

将书卷拾起搁在一旁,埋身进入被窝。被窝里尚且有着苏青云身上安宁的香。一时疑惑:苏青云怎么还不回来?

想及前几日夜里醒来,总不见苏青云,不免蹙了蹙眉。

唔,那时候沈拓的戏文里,可是有着有妇之夫半夜出去寻花问柳的说头,难不成这位苏青云王爷也有这爱好?那我要不要来个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呢?

“呵呵。”想到苏青云衣衫不整的被我捉奸在床的窘样,我不由轻笑出来。浅浅笑声在这清冷的夜里扩散,竟有了些寂寥。

苏青云又怎会是那般的人,他曾经,可是有着留照国最出色的紫烟姑娘在身侧!

苏紫烟那身如秋水晕染的浅绿袍子在脑海里晃动,晃得我头有些痛——我想,我真的是喝多了。

转个身,闭上眼,长公主殿下的话却又浮响在耳边——

“莫要以为王叔是真心喜欢你,王叔跟我说过,他喜欢的是我师父!你莫要得意,我马上叫王叔休了你!”

“王叔,你那么喜欢师父,怎么忍心师父难过啊!”

又转了个身,将脑海里的那些话压下,心里默默叹道:“果真是夜深容易胡思乱想!”

苏青云回来已是三更过半,轻轻上了床。见我没睡着,无奈一笑,抱我入怀,说:“为何还不睡?”

在苏青云的怀里,嗅着那安宁的香,心头有了一丝安然。只是这安然不知是因为他的怀抱,还是因为那香。

“唔,只是刚好醒来。”我挪了挪身子,贴近苏青云。

苏青云替我掖好被角,轻轻道:“今日可曾累着了?”

我在他雪白的里衣上画着圈,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位紫烟姑娘那一侧面的风华,心上涟漪一泛,嘴上却是淡淡说着:“不曾。”

手指盘桓至苏青云的腰际,小心翼翼的挠了挠,想及那时和云浮耍闹,这一处可是她的死穴,只是不知苏青云是否也那般敏感。

苏青云身子微微一僵,不经意的挪开了点身体,而后握住我的手,闭着眼睛微笑。

“云迟,别闹。”

“唔。”气馁收手。

我盼着苏青云能和我说说话,可是苏青云却像是睡着了般,再无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燃尽,熄灭,只剩下片刻后的夜光暗暗。我依然睡意全无,便撑着头趁着这夜光看着苏青云的侧面轮廓,手指从额间顺着鼻翼落入唇畔,再至下巴,而后锁骨…苏青云不动,真是睡着了。我闻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幽香,轻声提醒自己说:“明日得问问他用的是什么香,竟是如此好闻!”

苏青云身上是似有若无的安宁的香,那位望月国的兰守轩,是一种冷香,都是让人难以忘怀啊!

不过,我是不是该问些别的事呢?

问问,你是不是当真是想要这留照国的黄金宝座?

问问,你是否还眷恋着那位紫烟姑娘?

问问,你到底为何娶我?

金戈强势断定说,你娶我只不过为了拉拢和乡的力量;缥缈风揣测说,洗月湖上那番刺杀其实是你一手安排可能只是为了能娶苏紫烟;那位长公主殿下,说着你与紫烟姑娘的曾经,说着你对她的欢喜。

你那么喜欢师父,怎么忍心她难过?

苏紫烟,跟随你那么多年的苏紫烟,你怎么忍心弃她不顾反而取了我这个病秧子?你真的忍心她难过吗?

你不忍心她难过,所以在长公主殿下当着我的面说着那些话的时候,你只是无动于衷的任着她说。你不开口阻止也不出言辩驳,你是不忍心紫烟姑娘难过,可是,我呢?

苏青云,你不怕我会难过吗?

我想着白日亭子里苏青云俯身听长公主说话的画面,竟有了那么些不淡定了。

“亏得你白日里还说云浮不淡定。”我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

算了,既已作出淡定姿态,又怎能内心纠结,那可是极不符合我个人气质的事。

不再多想,躺下,望着帐顶,开始怀念起我在和乡时候浑浑噩噩的日子。那时候,记性差的令人发指,可到底也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而如今,这口古井竟是微微泛波。可见,记性太好不是好事。

那时候在和乡山坡上跟着陈列衣和沈拓说人生讲理想,我许下的不过就是“身体健康,嫁得良人”的愿,而今这人生最大的两个理想已然实现,那还有何值得计较。

人生短暂,及时行乐,如此之外,皆为浮云啊!

我又想起我那两位少年朋友了,也不知此时此刻他们在哪里,也不知道收了我紫玉钗的缥缈风是否找到了他们。

紫玉钗?好像在刚才那个梦里,那个十二三岁身量的少女头上,就插着那一支紫玉钗。

紫玉钗,红珠链,这些东西,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

哪些是梦,哪些是真实呢?

我闻着苏青云身上安宁的香,想着想着,意识渐渐混沌,而在我即将跌入梦乡的时候,身边苏青云侧了个身,抱住我。我只听得幽香冉冉一片静寂里,苏青云悦耳的嗓音淡淡的说:“为何,你从不问我?”

我睁了睁胶合的眼皮,支吾着说:“问什么?”

苏青云没有回答,我也任由着我的意识散漫在这夜里。

不知过了多久,苏青云又静静说:“明日我们去素坊。”

我困顿难耐,便含糊应了一声,沉沉睡去。

素坊是什么?

明日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无数梦境无数迷惑。

静待真相揭晓。

揽流光,寄素坊!(一)

留照国有个素坊,素坊里的酒,天下闻名。

素坊的老板叫王怀素。据说这王怀素也是某个小国的贵族,只是该小国在几十年前七国的混战吞并中消散在滚滚历史洪流中。

其实留照国帝城里居住着不少被覆灭吞并的小国王亲贵族成员,只是经过几十年的融合,在苏王室强大的光辉下,这些小国的王亲贵族们早就化为帝城的一份子,该赏诗作画的继续赏诗作画,该养鸟玩虫的继续养鸟玩虫,有能耐的在朝堂上谋一职位,有实力的做些生意发展发展经济。除非苏王室嗅到了某些反动风声,不然这些他国的人士都是来去自由。

留照国内,他国的王亲贵族何其多,最出名的却只有这位王怀素,没有之一。

这位王怀素,好酒,少时跟随邻居酿酒,因兴趣挖掘出天赋,从而一发不可收拾。十五岁酿成生平第一种酒,名为“贪欢”。贪欢一出,所有名酒都失去滋味。王怀素,一举成名!

那时节,贪欢成了留照皇宫的最珍奇的宫廷御酒,只用在极其重要的场合。说千金难求,并不夸张。

“贪欢”之后两年,王怀素研制出了他的第二种酒“莫问”,再次震惊酒坛!

之后王怀素在帝城最繁华的地段建“素坊”,专做酒的生意。一开始还兼营其他酒种,后来随着十三种酒的上市,其他酒种纷纷下架。

距第一款“贪杯”出现到为苏青云成亲特意酿制的“百年欢”问世,十三年过去,王怀素以一年一款新酒的功力,在天下酒界树立起毅然不倒的丰碑!

第一年:贪欢!

第三年:莫问!

第四年:流火!浮生!

第五年:君子水!

第六年:沉酣!

第七年:七年陈!

第八年:红炉焙!

第九年:归!

第十年:天诺!

第十一年:狼牙月!

第十二年:醉生梦死!

第十三年:百年欢!

每一款酒,都是绝品!有清淡的,甘醇的,辛辣的,猛烈的…有适合宫廷宴席的天诺、七年陈,有适合朋友谈心干杯的莫问、君子水,有适合酒鬼痛饮的流火、沉酣、狼牙月,也有适合女子小酌的浮生…十三款绝然不同的口味,十三种绝然不同的感觉,却被一个人,一年年的酿制出来!

谁也不知道第十四年,王怀素还能酿出什么样的酒!天下所有饮酒的人,都期待着!

王怀素,绝对是酒界的神话!

而在这十三种酒里,有一款名为“醉生梦死”的酒中尊品,这款“醉生梦死”,也便是那位花大夫千辛万苦而无法得的一款!

醉生梦死之所以是尊品,是因为传说喝之可遗忘世上烦忧,喝下后,从此逍遥无边!而又独独只有一坛,因此,价值连城!

说完素坊的酒,再说回王怀素其人!

因着素坊的生意火热,王怀素也成为一大富豪。然而经营着天下第一酒业的王怀素却全然没有铜臭味,反而气质淡远,性情高洁,大有远古仙家风韵,让人好生惊羡。

在整个留照国内,帝城王怀素与青州苏青云、和乡严素非也被并称为“留照三人”。且在今年秋天前,这三人都是留照国的大龄未婚男青年,惹得留照国的姑娘们各个惦记着。

只是原本苏青云身侧有位苏紫烟,姑娘们自愧弗如,于是只得死了这份心。而在这两人中,严素非这人常居于和乡不得让姑娘们一睹风姿,即使有时被姑娘们见着了,也是见着一副严厉表情,看得人心惊胆战,如何敢亲近!于是,那位惊才绝决气度不凡的王怀素便成了留照姑娘们心尖尖上的人儿。

我曾一心想见那王怀素,倒不是因为他是留照姑娘心尖上的人物这个原因,而是纯粹是折服于他的“百年欢”。

百年欢,王怀素为着苏青云成亲特意酿的酒,只是不知道这酒为的是青云紫烟而酿,还是为着苏青云与我而酿。但不管怎样,这酒确实很美味。我想着,或许我也可以学着酿酿。

所以苏青云跟我说去素坊见王怀素,我不免欣喜。

苏青云说:“昨日怀素方从城东园子里过来,为着今日素坊开会。正好过去。”

我任由苏青云给我画眉,听闻“开会”一词,抬头问:“何会?”

这一抬头,眉笔便斜了。苏青云无奈的给我抹掉溢出来的那一撇,笑道:“怀素好友,常举办聚友会,届时唱歌做戏,吟诗作画,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我不敢再动,心想这倒有点意思。

苏青云给我画好眉,又理正我的衣衫,满脸笑意。

一旁的云浮笑道:“姑姑这一身打扮,却是好看的很。”

我挥了挥衣袖,低头看着一身月色男式素袍,觉得无比满意。

生平第一次男装,倒也是穿着舒适,感觉相当不错。我学着苏青云的样子踱了几步,苏青云笑而不语,云浮却是笑得合不拢嘴。

踱到镜子前,看着镜子中那人玉钗高髻,露出光洁额头,眉被加粗多了几分英挺,双眸明亮,唇畔带笑。这般样子,倒是比苏叶出色不少。

我笑着,回头,向苏青云说:“如此,我便是你的书童了!”

我回头笑,却见苏青云微怔的看着我,目光竟然有了些恍惚。我疑惑,苏青云却恢复神志,“聚友会虽也有女子参加,但你身份特殊,只得乔装一下。”

我点点头,笑着说:“此装扮,我甚是欢喜。”

帝城有条最繁华的商业街,名为长华街。长华街最西侧有条并不起眼的巷子,名为黎安巷,黎安巷的最里侧,便是闻名天下的素坊。

只是这素坊乍一看去,让人大失所望。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甚至连高门厚阶都没有,只是青灰色的墙,低矮的屋檐,狭窄的门脸。走到近处,才能看到一块古旧无华的匾额,上面所书“素坊”俩字。这字飘逸风流,却根骨分明,秀丽而大气!

“好字!”我不禁夸赞。

苏青云收起跨进门槛的脚,回头见我正认真观赏着这匾额,便也停下打量。说:“这是怀素所书。怀素之字,却是好的。”

我点点头,心想这王怀素确实不简单。

经过黯淡的厅堂,转过一道低矮的门,绕过一段木质长廊,再进一个门,便是豁然开朗之景。

梅花盛开,错落有致。清泉流水,蜿蜒绵长。亭台楼阁,古典精致。顺着青石小路走去,见锦衣素袍,三三两两,或立于梅下笑语,或于溪边抚琴弄声,或执卷于长椅,或书画于案边。四处香烟袅袅,笑声阵阵。一路过去,有认识苏青云的,拱手作礼,却也是各个从容。我只尾随在后,听着他们说些诗书礼乐,静默着,恭候着,做足了书童的模样。

“怀素何去了?”苏青云见人群里没有王怀素的身影,向一个称呼为星中的问道。

星中一笑,手指向亭后湖面,笑道:“素川与怀素在湖上钓鱼呢!”

我望去,只见亭后一片大湖,湖上几尾钓鱼舟,舟上隐约见着两人,隔着太远,看不清模样。而在湖的对岸,却赫然矗立着那座高耸入云的无极塔。此时一无遮拦,便是看得震撼。而塔在湖面的倒影,似乎要延伸至此处。

我后来听袁起说,苏紫烟便是在无极塔里任职,协同主持管理祭祀之事,因而昨天无无极塔发生状况,苏青哲唤了苏紫烟一同前去。

无极塔赫然矗立在对岸,而在右手边,隐约可见的是高墙茂林里那雄伟华丽的建筑群。

看到这里我不免愈发佩服起王怀素来。谁能想到那么偏僻冷静的小巷里,那么矮小暗淡的门面后,却有着这么一番壮丽的景致!

留照最美的银泽湖为依,留照皇宫为邻,对面是荒海大地最高的建筑物无极塔!此处实在妙矣!

或可园中赏梅,或可泛舟湖上,或可观夕阳西下水中塔影…怎一个好字了得!

心向往之!神向往之!

苏青云与那星中走至亭内。亭内有人站起身,却是个女子。身着蓝裙,芊芊细腰,身若无骨,眉目含情。

“微微见过王爷。”那女子盈盈施礼,眼波一转,风情万种。而那声音更是甜糯软绵,听的人骨头都酥了几分。

整一个媚字了得!

星中“哈哈”一笑,虚状搀起。道:“微微姑娘莫要拘礼,在此处可没什么皇上王爷的!”

微微姑娘翘起兰花指,偏头轻掩嘴,笑,

我一听,觉得这位星中似乎流于张狂。此话苏青云说了也便罢了,为何苏青云尚未开口,这位星中便出言了。

苏青云当真是知我太甚,回头见我面露疑惑,解释说:“星中可是白芷国的王爷。”

我恍然大悟,原来那位微微姑娘拜的可不止是苏青云。这王怀素也好生厉害,这么多王爷朋友!

不过这白芷国的王爷如何跑到留照帝城来了?

苏青云解释说,这位星中王爷一年有一大半的时间不在白芷国,而这一大半的时间里又有一大半的时间在留照。他是天下出了名的闲散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王怀素,可惜此文他不是主角

揽流光,寄素坊!(二)

星中见苏青云向我这个书童解释,不由多看了我两眼,看时不忘啧啧点头,道:“青云兄风度翩翩,你家的书童也是俊秀非凡,看得我甚是欢喜,不如转送给我。上次你中意我带来的三木散人的苍山春景图,这次我带了四平大师的七日艳阳盛景图,这两幅名画换你这位书童,怎样!”

我一听,一惊,心想这人怎么这般样子!用两幅画换一个人?七日艳阳盛景图?

我眉一挑,望着星中,心想我未曾有幸见过七日艳阳的盛开,见见画也是好的。

思索着,耳边苏青云的话想起,他说:“星中兄,此书童我也甚是欢喜,不舍的很啊!”

星中似是没料到苏青云这么说,眉一皱,骂道:“好你个苏青云,上次看上你那跟班,叫苏叶来着的,你没给!这次拿着两幅画换你个小书童,你也不肯!青云老弟,你忒不地道!”

苏青云听闻星中所说,大笑,道:“不但不肯,还是不能!”

我先是为星中曾讨苏叶一事而一愣,然后又听他与苏青云称兄道弟而一怔,最后听得苏青云那干净利落的八个字而一惊。

这一惊之下完全忽略了这位浑然不似王爷的放荡不羁,只沉溺于在心中涌起的阵阵甜蜜。

星中又骂咧了几句,惹得那位微微姑娘也笑了起来,糯糯的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莫要为难人家了!”

星中笑着哼了下,道:“我可不是什么君子,我是小人,专夺人所好!”说着看向我,问,“小书童,你跟我回白芷国怎么样?那边好玩的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