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门口的人都走光, 陆氏才和江善芷从马车上下来。

江善芷心情颇好,这番换魂换得及时,叫她撞上了鸿胪寺译经馆的考校。她在译经馆外昏迷了一小会就醒来,仍进行了考校。考校结束之时, 白夫人对她赞许点头, 她知道自己这考校十有八/九是过了,只等皇帝点头。

今日这考校是陆氏陪着她去的, 恰逢江作天休沐, 便护送她们母女一道去了鸿胪寺, 如今自然也一起回来,怎知会在自家门口遇上左一江?自家祖父还亲自迎到宅门前, 又待左一江极为客气, 而她父亲被祖父耳语了两就满眼惊愕茫然,到底是出了何事?

江善芷好奇极了。可好奇归好奇, 这些事没她插手的份,当着众人她也不能和左一江说话,只能乖乖跟着母亲回屋。

一路上景致清幽、草木繁盛, 想她易魂之时正逢秋日, 记忆里江府还是满地落叶、金黄遍洒的模样,转眼间已又一年夏,多少叫她生出些陌生之感。她这么久不在家, 江府早已不是去年她离家前的景况了。

“阿芷。”陆氏千盼万盼,总算盼到女儿回来,牵着她回屋之后就一把抱住她。

门在眼前关上, 江作天仍旧被拦在屋外,听闻屋里传出的嘤嘤哭泣声,心被搅得要碎去。他只当妻女此前因自己受了诸多委屈,今日考校结束女儿可成为女官,一时激动故关起门来抱头痛哭,将他哭得好生惭愧,再加心事重重,在门口徘徊了一会也就走了。

屋里,陆氏捧着江善芷的脸上上下下地看,直到江善芷唤了她一声:“娘。”她才真正确认女儿是回来了。两人在屋里说了一会体己话,丫头隔着门帘回禀说厨上备的吃食已经备好,问要不要送来。

陆氏忙擦干泪命人送来。不多时,菜便满当当摆了一桌。江善芷一看,什么松仁桂鱼、蜜汁烧肘子、五彩菌丝、白果猪肚汤…摆筵席似的丰盛。

“娘,我听说家里景况不大好,这么多的菜…”江善芷闻着香,看着菜,口水都要落下,却还是狐疑道。之前听姜姐姐说自从陆氏甩手江府后,江府景况愈下,每天公中的吃食都是青菜豆腐,荦的不是肉丝就是肉沫。

“这本是为你姜姐姐准备的,这段时间她为着白夫人和鸿胪寺考校熬了几个通宵,不想你竟回来,倒是便宜你了。”陆氏点点她的眉心。

江善芷许久没见母亲,从前的敬畏早被思念取代,此时便撒娇道:“娘有了姐姐不要要我了?什么便宜不便宜的,我也是娘的女儿。”

“是,你和姜姜都是娘的女儿。”陆氏拉她坐到桌边,一边为她舀汤,一边道,“这些都是小厨房做的。如今我不管府里的事,在这院里自己收拾了一个小厨房,要吃什么另外置钱让小厨房买来做。你父亲那点俸禄仍交公中,我有我的陪嫁和庄子上的出息,让你和你两个哥哥过得舒服些还是绰绰有余的。”

“娘,我来服侍你。”江善芷把陆氏按到椅上,站起为她布菜。

“你这孩子,我们母女之间还要这些?快坐下。”陆氏哪肯。

“娘,你让我略尽些孝心吧。这趟换回来,我也不知道能换多少,无非是当一天女儿,就为娘尽一天孝心。”江善芷夹了一筷子菜送到陆氏碗中。

陆氏闻言也黯然。是啊,这次换回来,也不知能持续多久。

“唉。也不知何时才能看你风风光光地出嫁,让我这心安下来,便没什么牵挂了。阿芷,有些事你也该知道,府里景况不好,公中给不了你什么好嫁妆,你的嫁妆我另外给你备下了,不过瞒着府里众人,别叫那起眼红的看去起了坏心。”

“娘,好好的,你说这个做什么?我都还没定亲呢。”江善芷不依了。

“女官之事定下,你与小侯爷的亲,也该正式提出来,你可别告诉娘,你不想嫁他?”陆氏话没说完就看她脸颊红晕一点点浮上来。

“娘…”江善芷低嗔。听到他的名字,她才发现自己还真是…想他了。

“夫人,大姑娘,老爷请大姑娘到漱华堂一趟。”外头忽然有人来禀。

江善芷与陆氏同时一怔。漱华堂是江家爷们招呼外客的地方,按刚才所见,江世城应该在招呼左一江才是,要她过去做什么?

太傅江世城将左一江迎入漱华堂上说话。一番谈话下来,江世城已不敢再小觑眼前这位年轻的安乐侯了。像他们这样的男人谈话,聊得无非时闻政局、天下大势,他原以为左一江腹中无物,不料在他眼前竟能侃侃而谈,时有精僻之语切中要害,根本不是坊间传言的那样无用。再观其态度,不卑不亢,待他也极为尊重,无可挑剔。

这哪里是个纨绔膏梁,分明就是少年栋梁。

“太傅大人过奖。”左一江微颌首谢他夸赞。未来媳妇的祖父跟前,他自然要拿出真本事来。

“小侯爷不必谦虚,你年纪轻轻能有此见第已是不易,便是朝中几位肱骨大臣,也未必有你这般见识。”江世城摆摆手,微笑道。

江善芷到漱华堂时,看到的就是自己祖父和左一江相谈甚欢的画面。

“阿芷来了啊。快过来。”江世城见到她,忙挥手让她进来。

“阿芷见过祖父,见过安乐侯。”江善芷上前向两人规矩行礼,抬头时看到左一江悄悄朝她眨了下眼,才刚还沉稳内敛的气息转眼又成了个顽童,她想笑又不敢笑,只能低头。

“阿芷,今日叫你过来,是有几件事要交给你。”江世城捋捋胡子,肃语道,“你今日已参加了鸿胪寺的考校吧?”

“是的,祖父。”江善芷点头,心里却狐疑,这与今天把她叫到这里有关?

“这两天苍羌使团已抵达兆京,皇上让小侯爷负责接待之务,尚缺译者,皇上有意要你协助小侯爷一起接待苍羌使团。”江世城缓言道。

江善芷却很惊讶:“祖父,可我才刚过考校,隶部还没出文…”

江世城摆摆手打断她的话:“这我知道。事急从权罢了,原是由白夫人负责,不过她此前长途跋涉抱恙在身,需要静养,所以才向鸿胪寺卿举荐了你。此事早就奏报皇上,若你的考校没大问题,隶部会很快发文,但在此前你可先协助安乐侯办妥此事。”

大安的译者不止她一个,但今日朝后皇帝留他私下说起此事,这个安排也有皇后的意思在其中。安乐侯属意江善芷之事他已知晓,若安乐侯确为苍羌太子,两人成亲,他日登基,江善芷极有可能为苍羌皇后。远嫁虽难,但若有大安女子为苍羌之后,于两国邦交有大助,便不是她也有和亲的公主。皇帝的意思很明确,江善芷更合适。

退一步来说,即便左一江不归苍羌,江善芷选了女官之途,其他的勋贵之家是不太可能接受了,嫁于左一江倒也是个好的归宿。江世城不像她父亲那般食古不化,一听便知利蔽,故遂了帝后的安排。

江善芷看看左一江,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他负责起接待苍羌使团的事来?他耸耸肩,也没答案。

“祖父,安乐侯乃是堂堂侯爷,我却是闺阁女子,这恐怕不太合适。”她想了想,又道。白夫人可以在外奔走是因其已嫁过人,她可不一样。

“你既有心为女官,日后少不得要与男子打交道,此时才想这些未免晚了。大节守住,小节不拘,也就是了。若为女官,便替天下谋福,世人自然不以世俗之眼待你,若有诟病你的,也不过是目光短浅的后宅妇人,亦或迂腐无用的书生,你何必介意?”江世城反过来劝慰她。

江善芷细想也对,都要走出后宅的人了,还顾虑这些做什么?当下便屈膝行礼:“多谢祖父教诲,阿芷谨记于心。安乐侯爷,苍羌使团一事,阿芷必尽全力协助侯爷。”

抬头,水亮的眼里是吟吟笑意。

入了夜,天有些闷,初夏已有蚊虫,殿上燃起带着草药淡香的熏香以驱蚊虫,香味闻来有些木头与薄草的味道,清凉宜人。

姜桑梓换了身绉纱裙在殿里整着霍翎刚刚换下的衣袍,净房里传出哗哗水声,霍翎下午又出去了一趟,衣冠繁琐,天又闷热,他热出身汗,一回来就要水沐浴。

挂好衣袍,她坐到镜前,开始发怔。镜中照出张娇艳的脸庞,挂着淡淡的羞怯,是她自己的脸,却有些陌生。回到东宫已有大半天,她还是觉得恍惚,也不懂自己该做些什么。

为人妻子,她可没经验。

正胡思乱想着,一只手按到她肩头。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霍翎的声音。

姜桑梓这才发现净房的水声已经停止,他也没叫她进去服侍,自己就出来了。她忙起身转头,才一眼心就怦怦跳起。这人竟只穿了件月白寝衣,襟口松系,微敞出胸口蜜实的肌肤,湿发披散而下,他一手拿着长巾拭发,一手就按在她肩上,笑容里有丝蛊惑,白天的威仪沉肃消失殆尽。

她从来不知他有这样惑人的模样。

“没什么。”姜桑梓不自在地收回目光,走到他背后,把他往椅上按,嘴里叨着,“这么晚了还沐发,也不怕干不透,睡下了寒意入脑,要头疼的。”

“天热,头发束在冠里一天,汗粘得很。”手里的长巾被她拿走,霍翎便往椅背上靠去,舒展双臂搭在扶手上,很是惬意,说话的语气也带上懒意与亲近。

姜桑梓自然而然地替他绞起湿发来,嘴里仍道:“那也不该这么晚洗,明早不也一样。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照顾自己?饭也老忘记按点吃,夜里忙于公务又晚睡,你也就是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别老来落下一身毛病才后悔。”

她的家常话虽是抱怨,听来却慰帖入心,霍翎大为受用,笑道:“放心吧,以后有了你,我一定记得回来陪你用饭,夜里…不忙公务,只忙你。”

这话说得露骨,姜桑梓立刻臊了,把手里的长巾丢到他身上,嗔了句:“就知道胡说八道。”说话间她又探手取来篦梳,替他篦发按头。

他的发又长又软又黑,极易梳顺,发丝从梳齿里滑过,缎般滑润,比普通女子的发还要好。姜桑梓细细梳着,在他头上一下下轻刮,他长头绾了一整天的髻,又要束冠,此时只觉得脑袋被梳子刮得十分痛快,倦意上来,他慢慢就闭了眼。

姜桑梓替他梳了发,又绞了一阵发上的水,发现这人没了声音,侧头一看竟是睡了。这样也能睡着,怕是这些日子操劳过甚,疲倦至极,她有些心疼,便不吵他,只以指腹按上他的太阳穴,轻轻缓缓地揉起。

他仍闭着眼,呼吸匀长,睡得惬意。她一边按他的太阳穴,一边侧头看他。

这人一睡着就有些孩子气,安安静静的。长睫分明,唇瓣轻抿,几缕发拂过脸颊,凭添温柔,只是眼下有些黑青叫人心疼。姜桑梓看着看着,不知哪来天大的胆子,竟俯下头,往他唇上悄悄啄了一口。

他的唇瓣很软,有些凉,带着些茶香,她觉得不过瘾,又俯头蹭蹭他的唇,手指也触过他的睫毛,睫毛挠得她指腹一阵痒,她无声笑起,觉得睡着的他好欺负得很,任她为所欲为,便又摩挲起他的鼻尖。他眼皮忽然一动,鼻子也皱起,姜桑梓吓了一跳,生怕他醒了发现自己的举动,忙收手要离开,不妨腰上他的手伸来,倏尔将她抱住一转。

她便坐到了他腿上。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霍翎睁眼,眼里哪有一丝睡意。

有的,只是越来越深的欲/望。

姜桑梓发现自己捅了马蜂窝,立刻不敢动惮,规规矩矩坐在他腿上,可架不住有东西不规矩地发着烫,慢慢烙到她身上。她嫁人前看过那些书,隐约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立刻就慌了。

第74章 解决

嫁进宫前, 老嬷嬷曾经教导过她夫妻之事,也给她看过春/宫册子,此刻嬷嬷说的话和册子上的画通通涌入脑中,姜桑梓既不安又羞窘, 一动都不敢再动。

腿下压的东西越来越烫, 灼得她想从他膝上跳下,可霍翎的手圈得太紧, 若她挣扎, 恐怕会换来被他瞬间拆吃入腹的结果。

“我…我…”想了半天, 她也没找着理由,倒是一开口, 声音就像熏了酒般莫名醉人。

霍翎感觉到她全身都绷得像根弦, 脚背都紧紧弓起,明明紧张得很偏要装没事, 他压下目光,盯着她随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胸口,她不敢大喘气儿, 每一次呼吸都很绵长, 胸口的山峦便会高高耸起后再缓缓落下,耸起之时衣襟敞开丝缝隙,能让他窥见里头樱桃粉的主腰, 上头似乎绣了花鸟,看不分明,却叫他极想一探究竟。

他觉着自己和她一样绷着, 绷得都疼了。

姜桑梓哪里知道他的目光七拐八弯,见他许久不作声,忍不住动了动。

僵得太久,她难受得紧。

岂料就这细微的动弹,也蹭得他某处一阵发紧。

暗暗骂了声,他霍地站起,抱着她就往床榻走去,姜桑梓离了那窘迫的境地,脑袋也是浑噩如浆,肌肤感受到他身体的坚实与力量,男人骨头的坚硬与女人躯体的玲珑,像是山石与藤萝紧紧纠缠,难以分开。

他将她放到床上,她才叫了声“霍翎”,就被他狠狠封了唇。这吻与前两次不同,没有试探,没有挑/弄,粘到她唇间就化成肆无忌惮的火焰。衣裳窸窸窣窣地褪着,姜桑梓察觉到自己的衣襟已敞开,有只手沿着主腰缓慢爬上来,像蛛丝抚过,她化成网间困蝶。

吻也渐渐往下,轻吮过她的肌肤。

姜桑梓难耐地拢紧双腿,用最后一丝清明道:“霍翎,我们…还不行…”

“闭嘴。”霍翎抬头低吼,眼底迷乱,呼吸浓重,声音沙哑,长发散乱披下,落在她洁白如玉的肌肤上。

姜桑梓被他吼得委屈,推了推他,却被他一把捏住手往他小腹按去。她不解,却随着他的动作慢慢瞪大眼,他引着的她的手往下…再往下…

“你你…要做什么?”她傻眼。

“姜桑梓,帮我。”他难受得很,发出又似撒娇又似乞求的声音,脸与她一样,潮红一片。

“怎么帮你?”姜桑梓声音颤抖问他。

“这么帮。”他大掌包着她的手,猛地一收,叫她的手用力握紧。

“唔。”她还没出声,他先哼出半声。

姜桑梓浑身便似被火灼般,那火从掌心烧开,卷得人发疯。

春/情浓卷,满室荒唐,幔帐印出双影,绫被半落…不知多久,方得一声悠长喟语。

姜桑梓被他折腾得浑身无力,嬷嬷没教过她,夫妻之事可以这样解决。

“姜姜,五天…”霍翎拥着她躺在凌乱被上,喘着气道。

她不知他在说什么。

“五天为限,若你们不再易魂,我会要你。”他说着咬上她的耳,“真正要了你。”

江善芷起了个大早,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镜前看自己的脸,确认并未易魂之后才放下心来。她昨夜可没睡好,一会想着会不会睡着睡着睁眼又成了太子妃,一会又想明日要去找左一江…繁杂思绪堆叠如山,她从未如此烦恼过,翻来覆去到天将明才堪堪闭眼,可不过半个时辰又自己惊醒。

还好,她仍是她。

用过早饭,香茶漱口后,融墨来问她今日要穿哪身衣裳。

江善芷犹豫了。她本非太重衣饰之人,一应不过得体便好,不过今日她却挑不定衣裳。她认识左一江有段时间,都已论及婚嫁,可她还没以“江善芷”的身份好好与他见过一次。

唔,上次在宫里被捉弄的可不作数。

“这件,太鲜艳了些,不妥。”

“那裙子素淡了,不妥。”

看过所有衣裳,她还是没能挑定,总觉得哪件都不好,融墨被得她磨得无奈,连她自己也不解自己为何会莫名挑剔起这些,便又闷闷地随意指件衣裳正要换上,陆氏却着人给她送了身新衣过来。

江府的大门外马车已经备妥,只等江善芷出来,便先去安乐侯府,再随他去四夷馆见苍羌的使团。可江善芷还没来,江府先迎来车马仪仗。

“罪过罪过,怎劳烦安乐侯亲自过来了?”

得了门房的通禀,江世城亲自到了门口相迎,他没想到本说定是江善芷去见他,可临到头却是左一江亲自驱马带着安乐侯的仪仗队过来了,不知底细的人看到了还以为两家发生何事了呢。

“太傅大人客气,江姑娘与本侯一样都是替大安出力,替皇上分忧,没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左一江从马上跃下,抱拳朝江世城施礼。

“话虽如此,可怎好让侯爷等候,失礼了。”江世城说着又向下人吩咐,“去,快去催催大姑娘,就说侯爷在这里等她了。”

“不要催,让她随意些。这点时间本侯还等得起。”左一江阻止道,他过来可不是为了催她。

正说着,里头就有人跑出:“老爷,大姑娘来了。”

左一江闻言望去,朱红大宅门里头的影壁后拐出道人影,有别于从前婷婷袅袅的身姿,江善芷今日像株小松,满身风骨,叫他一眼就失了神。

江善芷并未穿袄裙,身上是套改良后的骑射服,绣着云纹的大翻领,松枝飞鹤的箭袖,腰间是玄色革带勒出的纤细挺拔,脚踏皂靴,长发攥髻,束着纱冠,以碧玉簪之,露出张顾盼飞扬的脸,不是闺阁女子的模样,倒似哪家少年翩然而来。

如此的江善芷,一扫昔日纤弱,美得惊心。

“见过安乐侯,见过祖父。阿芷准备好了。”江善芷手心全是汗,走到门前就朝两人行礼,也不敢多看左一江。这衣服是她母亲早备下的,女官服制没这么快赐下,她若要随他入朝,穿得太女子气倒不好了,不若这身骑射服,英气勃发,显出几分巾帼不让须眉之姿来。

“安乐侯已经等侯多时了,你快随他去吧,别误了正事。”江世城叮嘱几句,又交代随行下人小心侍候,这才放人离去。

左一江上前半步,亲自引她上马车,江善芷这才抬头看他。

这一望,也是微愣。

左一江素来穿着随心所欲,每次见他,他都是一袭单薄衣袍,可今日他竟按爵位穿了冠服,齐肩圆领、大襟阔袖的蟒袍,通身的气派高华,他又将长发尽束于冠,一改往日清秀,竟有些张牙舞爪的夺人气势。

江善芷心咚地一撞。

“江姑娘,请上马车。”左一江已经替她掀开马车帘子。

江善芷见他进退有礼、规矩安分的模样,倒像两人第一次见面似的,不禁笑了,道了声多谢,踏着脚凳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而行,江善芷独自坐在车里,局促难安,便趴到窗边挑帘张望,不妨便撞入双桃花似的眼里。左一江没在前边领路,而是骑马跟在马车旁边,她一挑帘,他就望来。

两相对望,二人均是一怔。

“江姐姐,你紧张?”倒是左一江先回神,瞧出她的不安,他笑起,口吻没了先前的严肃,仍是从前的顽皮。

“嗯。”江善芷紧紧巴在窗沿上,可怜兮兮看他,也没了才出江府时的气势,“我这样…这样合适吗?”

她从来没这么打扮过,怕人…尤其是他觉得怪。

左一江仔细看过她的眉目后,笑得愈发灿烂:“姐姐这模样,叫我发愁。”

“啊?不合适吗?”江善芷手捂上脸颊,不安道。

“不是不合适,是太合适了。”

“那你发愁什么?”江善芷有预感,自己又被他给欺负了。

左一江长叹口气,表情为难道:“我发愁是因为,像小生这意志坚定的人,都被姐姐的美迷得移不开眼,别人自然也一样。小生既不能挡着不叫姐姐出来,也不能让姐姐不这么美,今后少不得自己烦恼,替姐姐做个护花使者,永保姐姐平安。”

“噗。”江善芷听得笑出声来,双颊红云浮起,眼眸却亮如星夜,“就你爱胡说八道。”

“我哪是胡说?有我护着,你紧张什么?横竖有我在,绝不叫人欺负了你去。”他挑眉抛了个媚眼。

江善芷笑瞪他:“还不叫人欺负我?就你欺负我。”

“哦。”左一江恍然大悟,“说错了,除了我之外,绝不叫别人欺负你。”

“…”江善芷甩下帘子,不和他斗嘴了。

说不过他的歪理。

四夷馆是大安朝专用来安置四夷来朝的外邦使臣行馆,苍羌的使团就住那里,由礼部与鸿胪寺共同负责接待招呼着,左一江不过走个过场,只要按着礼部一早拟定的规程便可。

马车在四夷馆外停下,早已守在馆中的礼部侍郎抱拳而来:“下官见过安乐侯。”

左一江摆摆手:“侍郎大人不须多礼,苍羌的使团现在何处?”

“正在馆中休憩,侯爷请随下官来。”礼部侍郎说着往旁边一退,让出路来请他先行。

左一江却驻足片刻,江善芷站在他身后,瞧着他藏在袖中的手忽然握紧,不禁奇怪,他刚才还安慰她不要紧张,如今他自己却紧张了?

“走吧。”左一江很快回神,带着江善芷往馆中走去。

四夷馆中已经站了许多侍卫,皆是苍羌人,个个魁梧非常,长头编作细辫扎于脑后,腰间佩着弯刀,站得笔直。这是江善芷第一次见到苍羌人,左一江也是苍羌人,可他们似乎不太一样。

正胡思乱想着,迎宾堂里已率先走出一群苍羌人来,迎向左一江。

“侯爷,这位是苍羌的木勒王爷。木勒王爷,这位就是…我大安朝的安乐侯。”礼部侍郎上前向二人引见。

左一江点点头,尚未开口,就见木勒已弯腰,而他身后众人也单膝跪下。

“木勒见过我苍羌太子。奉我王诏命,此备特来迎回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