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昕正躺在床上看电影,塞着耳机,门口闪进来一道黑影给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她从床上警觉翻起来:“谁啊?”
蒋晓鲁站在门口,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
郑昕惊魂未定,穿着睡衣:“你吓死我了,回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妈和郑叔都睡了吧?”蒋晓鲁低声问。
“睡了。”郑昕一直盯着蒋晓鲁,神情紧张,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住在谁家?”
蒋晓鲁不答,一个人走到书桌前坐下,静静收拾着电脑和记事本。
郑昕急了,一骨碌翻身下地,蹭蹭蹭跑到蒋晓鲁身边:“妈那天不是故意打你的,是你说话真让她生气了,你走以后她犯心梗,打了好几天吊瓶呢!”
“那你什么意思。”蒋晓鲁合笔记本电脑的动作一停,扭过身来看郑昕:“要我去给妈道个歉?还是让她再打我一巴掌?”
郑昕语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嗯,你别记恨她了呗。”
郑昕虽然娇惯,但是心里也明白这些事多多少少是因自己而起,如果她不狮子大开口逼着杜蕙心去求蒋晓鲁,也不会在饭桌上闹这么大。
这几天家里鸡飞狗跳,杜蕙心打着吊瓶,郑和文也冷着脸不理自己,跟曹小飞的婚事也放下了,郑昕心焦。
“那个…我也不是非得要那台车,你不给我买,我以后上班了自己赚,你回家来住吧,我这几天就去航空公司上班了,这屋留给你,你想怎么住就怎么住。”郑昕很诚恳,蹲在地下望着蒋晓鲁,红了鼻子:“姐…”
“你这段时间不在家住,妈天天都哭。”
她是真害怕了,怕这个家让自己给搅合散了。
她一哭,蒋晓鲁心软了一半。
“你站起来,有话好好说。”
郑昕也不再顶嘴了,听话地站起来。
蒋晓鲁冷静冷静,和郑昕讲道理:“车我不是不给你买。”
“是你要的东西已经超出了家里的能力范围。”蒋晓鲁很疲倦,低声道:“你不能一味的跟周围人攀比,你才刚大学毕业,起点就这么高,以后你的生活一旦无法继续满足你现在这样的条件,你会非常难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郑昕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车我不要了,只要你能回家,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行吗?”
蒋晓鲁就知道现在给郑昕讲道理她也听不进去。
她只希望现在的困境可以快点摆脱,压根没从根本上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这么做。
蒋晓鲁是真的不想再管了。
她做了个深呼吸,又抬头问:“你知道咱家户口在哪吗?”
“我包里。”郑昕也没想其他,脱口而出:“我昨天办工作关系,用完还没给妈呢。”
天助我也。
蒋晓鲁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一阵狂喜:“你给我行吗?”
“啊?”郑昕很惊讶。
“我说,给我行吗?”蒋晓鲁清了清嗓子,掩饰心虚:“我也要用,就用一天,后天就拿回来。”
“有点事儿,今天回来就是想拿户口的。”
郑昕狐疑盯着她:“你不是想用户口做什么吧?卖咱家房子还是要干嘛?”
蒋晓鲁沉默:“…”
“你长点脑子行吗,这房子卖得了吗?”
本来回来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草稿在肚子里打了好几遍,没想到像是天意似的。
她也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见蒋晓鲁一言不发,郑昕以为她生气了,窸窸窣窣去包里翻出户口给她:“给——”
蒋晓鲁接过来,又觉得有点愧疚,忽然想和郑昕说说话:“郑昕,我…”
“哎呀你要就拿去用吧。”郑昕打断她:“我不会和妈说的,用完你记得还给我。”
蒋晓鲁忽感挫败。顿了一会,她转身拎起自己的包,从钱包中翻出一张卡给郑昕。
“卡里有点钱,不多,密码是卡号末六位倒过来,你去选一台差不多的车先代步,多了少了你也别埋怨,我就这么大的本事,也只能拿这么多。”
郑昕背着手,手指扭在一起,盯着那张卡摇摇头:“我不要。”
“真的,我不买了。如果真要,妈爸会给我…”
“你想这么啃老啃一辈子?”蒋晓鲁恨恨地问:“将来他俩老了病了,不能再为你服务了的时候你怎么办。”
郑昕无地自容。
蒋晓鲁叹气,拿了书桌上的烟起身去阳台:“给你你就收着吧,这车不是嫁妆,是真为了你以后上班考虑的,嫁人是件相互平等的事情,我不管你,你自己好好想想,话就说到这儿了。”
郑昕攥着蒋晓鲁给她的卡,默默躺回床上。
夜深了,阳台玻璃门上映出蒋晓鲁的背影。
她独自站着,对着风口点燃一支烟。
风吹起她厚厚的头发,身影孤独又落寞。
郑昕忽然哭了,她侧脸用枕头抹了把眼泪,心中酸涩。
这是她姐姐,一个比自己母亲管的还要多的人,有时候她烦她烦的要死,厌恶极了她那副独立又嚣张的面孔。
可有时,郑昕很想依赖她,也羡慕极了她的生活。
…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趁家里人还在熟睡,蒋晓鲁洗了个澡,换了条黑白相间的裙子,很大方的款式,没有任何装饰,在右肩有一个很精致的金色马蹄扣。
换了衣服,她在洗手间给自己化了个妆,很淡,轻轻扫了扫眉毛,又涂了层口红。然后把郑昕昨天晚上给自己的户口装进包里,提着一双高跟鞋蹑手蹑脚出了家门。
清晨六点半,蒋晓鲁在那天小诚望着她的树下等,路过旁边的快餐铺,还买了两个蛋黄包一杯豆浆,小口啜着。
八点半。
从街口准时拐进来一辆车,无声无息她停在身边。
星期一民政局上午来办事儿的人很多,低保的,抚恤的,离婚的,结婚的,收养的,大厅排着队,叫着号,似乎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段故事。
小诚和晓鲁挨着坐在第二排,小诚靠着椅背,悠闲舒适,晓鲁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上,很严肃。
宁小诚盯了她一会,闷笑:“你不累啊。”
蒋晓鲁扭头看了小诚一眼,又转过去,稍微放松。
小诚问:“紧张?”
怎么不紧张,一会儿交出去的,可是自己的半辈子。
蒋晓鲁腹诽,下意识抠着包包上的纽扣。
“你知道这扣儿叫什么吗?”小诚为了缓解她紧张情绪,随便拈起一个话题。
蒋晓鲁一滞,摇头:“扣儿还能有什么名字,金属扣,方扣,纽扣。”
“k。”小诚报出一串外文,与她侃侃而谈:“取自设计师一生未婚的说法,算纪念。”
蒋晓鲁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包,自言自语:“那可不太吉利。”
小诚笑了一下。
此时大厅叫号器响起:“请二十三号到六号柜台办理——”
小诚站起来,自然而然地牵起蒋晓鲁的手:“走。”
两个人在柜台前,交出刚才拍好的照片和各种证件,办理业务的大姐一脸和善:“你们好。”
宁小诚为蒋晓鲁拉开椅子:“您好。”
大姐翻开两个人的身份证确认身份拿出照片核对。
一问:“宁小诚?”
一答:“是。”
再问:“蒋晓鲁?”
再答:“是。”
“来办理结婚?”
齐声回答:“对。”
“好嘞。”
两本新鲜出炉的结婚证书在钢印机下伴随着轻微机械运作声,咔嗒——
从此,两个人算是正式成了合法夫妻。
…
从民政局出来,两个人像是办了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儿,蒋晓鲁要上班,小诚也要去忙自己的琐碎。
他送蒋晓鲁去公司,停车的时候提议:“晚上定个饭店,请人一起过来热闹热闹吧,叫上你关系好的朋友。怎么说也算大事儿。”
晓鲁嫣然点头:“好。”
小诚又说:“那我晚上过来接你。”
“好。”晓鲁又是点头。
下车前,宁小诚把自己的结婚证也给了她,让她放在包里收好。
蒋晓鲁下车走了两步,脸上忽然浮起两朵红晕。
那种感觉很神奇,一个小红本,把本来就没关系的两个人忽然就栓成了一家子,从此你跟他息息相关,一起生活,一起起居,这让独自生存了很多年像跟野草似的蒋晓鲁觉得非常微妙。
可同时,心里又有一种甜蜜的幸福感。
她喜欢的人,她愿意在一起一辈子的人,跟她成了家。
她回头。
宁小诚还停在原地没走。
然后车窗降下来,露出他认真注视她的眼神。
蒋晓鲁对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小诚微笑,两个人的目光隔着空气仿佛都能感觉到暧昧,晓鲁心狂跳,迅速扭头消失在写字楼中。
宁小诚心情大好,抄起手机在车里拨了个电话。
这事儿得跟人好好分享分享。
沈斯亮今天单位体检,刚从医院大楼出来:“喂?”
宁小诚直奔主题:“哥们儿今天结婚了。”
沈斯亮没当回事儿,以为他闲着和自己开玩笑:“编,你怎么不说你儿子满月会叫爹了呢。”
“没跟你开玩笑,我刚领的证。”
沈斯亮一只脚还跨在车外,忽然就笑不出来了:“…你跟谁啊?”
…
蒋晓鲁上了楼,沈科正在三部核对这个月的差旅费统计出勤率,听到细微脚步声,回头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又转头盯着屏幕:“蒋姐,你今天事假还是病假?”
“你要没跟你们老大说,我就给你按病假算了,能少扣点儿就少扣点儿。”
旁边的璐璐听见不高兴了亲,从格子间探出头:“那我上回事假你怎么没给我按病假算啊。”
沈科推了推眼镜,打击人于无形:“你是事假吗?你那是例假。”
鼠标熟练操作着,蒋晓鲁用高跟鞋鞋尖踢了踢沈科的椅子:“哎。”
“干什么,没看我忙着呢,识相点赶紧回去干活儿,老周今天心情不好你还在外面晃。”沈科拖拖拉拉地回头,这才发现蒋晓鲁有点不一样,诧异:“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啊?”
蒋晓鲁端庄站在沈科身后,淑女一笑:“我今天结婚。”
沈科嗤笑一声,依旧看着电脑:“你?今天出门没好好看黄历吗,今天宜动土,不宜嫁娶。”
蒋晓鲁不满,拎着沈科衣领:“就我,怎么了?”
说完,蒋晓鲁头发潇洒一甩,当着三部众多员工嘹亮宣布:“今天我结婚,晚上下班请大家吃饭!没事儿的都去沾沾喜气啊。”
如此正气凛然地一嗓子,惊了走廊的保洁人员,惊了认真工作的众人,惊了正欲出门臭骂蒋晓鲁一顿的老周。
三部间风起云涌,众人无不拍手鼓掌赞叹,蒋姐威武啊!!!
你说她是调节工作气氛逗着大家玩儿?
不可能。
这事儿不信都不行!
三部平常用来交代大事小情的联络群里,蒋晓鲁发的信息明晃晃写着呢!
宁小诚携蒋晓鲁新婚答谢晚宴,晚七点于乙十六所恭候您的光临!
第20章 第二十章
宁小诚很会挑,晚上定在了乙十六。
宴会地点是全中式的古典园林风格, 进了朱红正门,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老木的桌椅绣着龙凤的软垫儿, 宴会厅布着金色窗帘,小屏风将两百平米的宴客区轻轻划开,服务员一水儿穿的也是中式旗袍轻声来回,这就是今天招待客人的地方。
宁小诚和蒋晓鲁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一点没因为时间仓促失了准备。
可心情却是紧张的。
这拨, 是蒋晓鲁公司的同事,请在宴客区左侧三桌;这拨, 是小诚生意上的朋友,放在右侧二桌;这拨,是从小一块玩到大的亲近邻居, 请到小屏风里面, 两口子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微笑接受大家地祝福。
“祝您和蒋总早生贵子恭喜发财。”
微微侧身,做个手势:“请里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