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范小圆也冷气倒吸:“我擦口气太大了吧…”
方才给她解释卢卡加是谁的暗卫却已面色发白:“陛下快去拦一拦…让六十招这王子也打不过贵君。”
范小圆:“?!”
“…贵君功夫极好,不然那日在西湖边也不会发现我们的行踪。”
“这么厉害吗?!”范小圆很是惊讶,一直保持沉默的另一个暗卫却开了口:“也未必吧。”
二人一道看过去,她好像在有心遮掩什么一般,羽睫轻颤着低下头:“能探知气息和…拳脚功夫,是两回事。麟德贵君久在宫中,想必陛下清楚他是怎样的人。”
然而她这样说着,底下已然打了起来。
卢加卡王子借着酒劲儿悍然冲上,他身法极快,顷刻间已连刺几剑。麟德贵君却说让便一让到底,持剑的手背在身后只避他的招式,避过六剑才蓦然踅身迎击。两剑相擦间火花四溅,一直磨到剑格又戛然收声。麟德贵君目光凌然,抑不住的怒火令卢加卡心惊得气虚,一瞬的恍惚之间,只见麟德贵君手中利剑裹挟疾风直刺而来,他慌忙招架,却露了更多破绽,脚下逐渐不稳,只得一步步向后躲去。
恰此时,一声悠长的“陛下驾到”灌入殿中。
麟德贵君仿佛刹那间被一盆冰水迎面激醒,蓦然将手收住。卢加卡却没有他反应那么及时,见他后退立刻抓准时机反刺过去,麟德贵君匆忙一避,还是在衣料划裂的轻响中感觉到了臂上剧痛。
他扫了一眼胳膊上的伤口,转而便看向正在众人簇拥下走进大殿的人。
满殿朝臣齐齐下拜见礼,卢加卡也已将手收住。麟德贵君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了句“还是殿下功夫好”,便也要俯身见礼,卢加卡王子正被他说得一怔,便听女皇朗朗道:“你明明打得过他!”
麟德贵君刚单膝跪地的身形滞住,卢加卡看看他,朝女皇抱拳:“陛下。”
本以为自己能恰好看见麟德贵君完美取胜的范小圆有点郁结于心,上前一把将麟德贵君扶了起来,叹着气吩咐宫人:“传太医来。”
接着听到卢加卡说:“对啊,你功夫比我强多了!”他说着,抱歉地看了看麟德贵君的伤口,“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视线尽数落在麟德贵君伤处的范小圆,余光清楚地察觉到他的面色一颤。
她于是抬眸看去,看到他带着几许不甘微微别开了头。
——他果然是不甘于在宫中当女皇男眷的!当前的情景下,那个身份令他羞愧!
但他还是不得不开口:“我是…”
“他是本朝的车骑将军。”女皇声色平淡地接过了话,麟德贵君惊然看向了她。
她却看向了卢加卡王子:“王子可以找他练剑。不过近来军队调动的事务较多,他都住在宫里以便仪式。王子最好能提前着人传话,方便我们安排时间。”
说这话的时候,范小圆紧张极了,不敢去看任何人的反应,只能在心里一再跟自己说:没关系的!你是女皇!没人敢站出来说你在说谎!
Chapter 52. 纯黑
事实证明,确实没人敢站出来戳穿女皇陛下的谎言, 但是女皇陛下依旧胆战心惊, 直到宴会结束。
散席后, 她不太想坐步辇,宇文客便陪她一起往回走。麟德贵君也和他们一起走了一段儿,待得离大殿有些距离了,他忽地开口:“陛下。”
范小圆转过头,他沉了沉, 颔首说:“今天…多谢陛下。”
浓郁的夜色下, 他眼底弥漫的笑意温和无比, 温和里又隐隐带着些苦涩, 融成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范小圆耸了下肩头:“没事。如果卢加卡王子真的要找你练剑的话…”
“臣会寻合适的由头推了。”麟德贵君平静道。
“?”范小圆一愣,“推了干嘛?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去呗?”
“?”麟德贵君不由自主地盯上她的神情,盯了好几秒, 才发觉她好像真的是认真的。
他心下难免诧异, 想了想, 委婉道:“使节团中男女皆有, 臣去陪王子练剑难免和其他人有接触…不合适吧?”
范小圆于是了然, 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怕我多心, 还是怕传出去叫外人多心?”
麟德贵君想了想,一哂:“都有。”
“前者的话, 我不在乎。至于后者,我可以派个暗卫盯着你,你看怎么样?”她上前了一步, 仰头诚恳地望着他,“我帮你撑了场,你不能不帮我圆谎啊。”
麟德贵君的呼吸微滞,提议说:“臣可以顺着陛下说的,以军务繁忙为由推…”
“但是你跟他练剑不是挺痛快的吗?那就去嘛!”范小圆豪气地一拍他的肩头,“别这么多顾虑,人生在世就几十年,活得痛快比较要紧!你放心大胆地去吧,出了事我给你顶着!”
麟德贵君:“…”他哑了须臾,才懵然道,“好…”
“那我回去睡觉了吼!你也早点休息!”她说罢就很轻松地先一步走了,麟德贵君回神时,她已走出了三两丈远。他下意识地想在道声谢,举目却见她正开开心心地跟宇文客说话,又觉得还是不打扰他们更好。
范小圆一路上都有点兴奋,因为成功维护了爱豆的面子实在太有成就感了。她高兴到走着走着就想蹦跶一下,但衣裙很长又繁琐,踩到裙摆差点摔个狗啃泥,好在宇文客及时扶住她。
他好笑地看着她说:“你冷静一下!我问个问题!”
范小圆:“嗯?”
宇文客说:“你有没有真打算让麟德贵君当将军?我觉得可以试试。”
“‘打算’是有哒,但是现在直接把他推出去,可能太急了。慢慢铺垫吧,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了再说!”
宇文客想想,觉得也对。他就又帮着她做了一些设想,二人一起在此事上发散思维了一下,聊着天一直走回了寝宫。
范小圆留了宇文客“侍寝”,宇文客照例在床边打地铺。躺下后,两个人又聊了小一刻就说了晚安,然而过了半个时辰,范小圆懵逼了。
——她发现,自己,睡不着。
她又失眠了,但这种失眠的状态和在现代那边刚刚发生的失眠不太一样。在那边,她只是因为压力大、精神高度紧张导致的睡不着,实际上身体在正常觉得疲惫。但现在,她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一点睡意也没有,甚至感觉如果给她个操场,她可以跑一万米不歇脚。
这他妈就很可怕!!!
范小圆心底慢慢地有了猜测,觉得应该是因为二十一世纪的自己睡得太沉醒不过来,所以这边的死活睡不着!!!
完犊子了,虽然在现实世界是周六,不用早起,可她如果真的睡一天,爸妈一定会觉得奇怪,一定会推门进来看!
然后他们肯定会闻到酒味…
范小圆目光呆滞地重重吁气,宇文客从黑暗中往床上望了望:“你还没睡着?”
“哎?”范小圆吓一跳,“你怎么也没睡着?”
“…一直在听你翻来覆去的。”宇文客笑了笑,“而且那边周六,也没定闹钟。”他接着问说,“你经常失眠吗?”
“也没有…”范小圆叹息,“今天是被考试和晚宴的事弄得压力太大了,就一直睡不着。然后我没办法嘛,就灌了杯茅台,现在可能那边醒不过来了,所以在这边也失眠了。”
黑暗中静了那么几秒。
“茅台?!”宇文客错愕无比,“我擦你也太拼了…不怕醒过来之后难受吗?”
“怕啊。”范小圆垂头丧气,“可是我毕竟当了女皇,有些该承担的事情还是要承担好吧。”她说着咂咂嘴,“你说原女皇去哪儿了?她还回不回来?一想到这个我就很方。”
说完之后,她却半晌没听到回应。翻身一看,才发现宇文客竟然睡着了。
…刚才不是听着她的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吗?
现在怎么回事?被人从那边摇醒了吗?!
范小圆郁结于心。
更郁结于心的是,她的这种高度清醒的状态,维持了一个晚上,似乎还能持续一整个白天——也就是说,身处星期六的她,可能会深度睡眠一天一夜!
天明由宫人服侍着更衣梳妆时,范小圆都快哭了,她很认真地酝酿情绪,想从高度清醒中找到那么一点儿犯困的感觉,但是无济于事。
然后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范小圆痛并快乐着的在这座还算陌生的皇宫里寻找新的乐趣。其实论风景,这里比紫清园要差得多,但是这里看起来更厚重更大气,她闲逛起来,还是觉得蛮有意思。
将近晌午的时候,麟德贵君那边差人来回了话,说他出宫陪卢加卡王子练剑去了。
讫儿瓦力丹使节当下都住在驿馆,一切事宜均由摄政王安排,于是麟德贵君出陪王子练剑的事当然瞒不过摄政王。他下午刚一回宫,摄政王紧跟着就到了。
恰好精神亢奋却无所事事的范小圆把麟德贵君请到大殿问了问练剑的情况,麟德贵君一听摄政王求见,立时三刻就要告退,然而还是难以避免地碰了面。
摄政王冷着脸进来,看都没看麟德贵君一眼,张口便是:“陛下,身为宫中男眷,竟出宫去见番邦使节,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麟德贵君眉心微蹙:“殿下,臣是奉命行事。”
“孤王在和陛下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摄政王的美眸从麟德贵君面上一扫而过,麟德贵君当下火气也窜了起来,立刻要做争辩,范小圆刚忙朝他递眼色,意思是:好了好了!咱们不图口舌之快!
麟德贵君强自沉了口气。
范小圆赔着笑看向摄政王。
她对目下摄政王和麟德贵君之间的关系心里有数。麟德贵君先前是因觉得摄政王狼子野心所以看她不爽,在大将军设局证明了这件事不存在之后,对摄政王的不满在他心里就算翻过去了。但在摄政王那边,麟德贵君总在女皇耳边说她的不是的事儿,可没人帮她翻过去;麟德贵君在她看来“没个男人样子”的问题,更没人帮她翻过去。
所以,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摄政王还是哄着比较好。
范小圆于是先把麟德贵君推走了,然后开始跟摄政王插科打诨。几句话后摄政王脸就青了,怒然道:“陛下,孤王在说正经事!”
“我说的也是正…”范小圆忽而一阵耳鸣,感觉就像有人在耳边撞钟一样,泛起晕眩。
接着,一些现代卧室中的画面犹如海市蜃楼般在大殿中浮现,同时感觉胳膊被碰了一下又一下。但她恍然低头看去,分明并没有人在碰她。
完犊子了…可能是亲妈!
范小圆倒吸凉气,扶着额头撑身起来跌跌撞撞往外去,跟摄政王说话时气息已有点虚:“对不住啊姨母,我…有点困。”
摄政王未觉有异,继续争道:“你不能这样惯着麟德贵君!”
话音未落,却见几步开外的地方,外甥女身形一软,咣叽摔了下去。
“阿圆?!”摄政王大惊,箭步冲去将即将后脑勺着地的女皇一把扶住。
只见女皇双目紧阖,呼吸平稳。气色嘛…看起来其实还好,不像生了急病的样子。
但毫无悬念的,摄政王和宫人们还是吓坏了,一叠声的“快传太医!!!”传出大殿,撕心裂肺,不绝于耳。
Chapter 53. 纯白
二十一世纪,范小圆从头晕耳鸣中醒来后至少缓了半分钟,才勉勉强强回过神。
她揉着眼睛看床边:“妈…”
母上大人眉头紧锁:“你怎么回事?喝酒了?”
范小圆:“…”她心虚地瞅瞅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哑哑道,“没事,就…随便喝了点。”
“随便喝点你喝茅台?!”母上大人怒了。
范小圆赶忙扯过被子把自己一闷,打了个滚儿耍赖:“我没事我没事!妈您别担心!”
——二十分钟后,客厅里开启了□□大会。
范小圆从爸妈的训话中大致弄清了经过。说白了就是,喝完那杯茅台后,这个身处现代的她睡了一夜一天外加一个白天。其间,她妈觉得不对劲,但爸爸觉得是上学太累了,说让她好好睡就好。就这样到了半夜,妈妈看她屋里还是始终没动静,到底还是不放心,就推门进来瞧了一眼。
然后差点被一屋子的酒气给掀翻出去!
眼下,妈妈当然又担心又生气:“你才多大就这么喝酒?伤脑子的你知不知道?喝坏了怎么办?”
范小圆乖乖地低头站在那儿:“不会的妈,我没多喝…”
“那么重的酒味,还说没多喝?”妈妈眉头紧锁,“遇到了什么问题,你要跟我们说,不能自己喝闷酒。我们不是那种不听孩子说话的家长,是不是?”
这个确实是。从小到大,范小圆都是很乐意和爸妈交心的,爸妈很讲道理。
她于是诚恳地点了点头,然后,妈妈的下一句话就是:“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你说来听听?”
范小圆:“…”
——朕急着会见番邦使节,不喝醉不行啊!
——这话能说吗?不能。
她只能支吾道:“也没…没什么事。就是学习压力大,就…呃…借酒消愁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表情看起来心虚的关系,妈妈看她的目光明显带着疑虑,然后又看了她爸一眼,爸爸沉吟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问:“小圆,你是不是…失恋了?”
范小圆:“???”
她一下子连眼睛都瞪大了:“爸你说啥?!”
这个问题太奇怪了,她觉得如果爸爸问“你是不是早恋了?”那都很正常,但是跳过早恋直接问失恋,怎么想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爸爸打量着她:“开学的时候你们白老师来过电话,说你和你们班班长宇文客早恋了。但是她觉得你们俩都挺懂事,谈恋爱之后在一起努力学习,就跟我们说叫我们别管。但现在你这…”爸爸慈爱地看着她,“他把你甩了?”
范小圆:“…”
爸爸叹气:“唉,你们这些孩子啊…从开学到现在刚一个多月!”他的拳头愤怒地砸向饭桌,“别想了别想了。你们都爱上网,网上的话怎么说的来着?哪个姑娘年轻的时候不会遇到一两个渣男啊!犯不着为了他…”
“…你说什么啊爸!!!”范小圆被父上的散性思维惊呆了,“谁把谁甩了啊?!”
爸爸转而欣慰了些:“我就说嘛,我闺女这么聪明漂亮,肯定是她甩别人。”
“什么鬼!!!”范小圆抱头,“我俩挺好的!什么事都没有!还打算考一个大学呢!喝酒跟他没关系!!!”
相较于方才的心虚,她这番话显然底气十足而且十分诚恳。
爸妈于是对望了一眼,继而异口同声:“那你为什么喝酒?!”
范小圆:“…”
这真叫人郁结于心…
她想了想,只好卖惨了!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声音闷闷道:“我那个…周五刚模拟考完,感觉没考好,所以…”
妈妈锁眉:“不就是个模拟考,至于吗?”
“两次模拟考的分数加起来算的均分影响分班的!”范小圆重重叹气,“所以第一次没考好的话,第二次就得考得特别好才能把平均分追上去。我就很…很愁啊!晚上就睡不着觉,就想喝点酒让自己放松一下…”
爸妈又对望了一眼,当妈的在慨叹,现下的小孩学习压力可太大了,他们读书那会儿可不会借酒消愁;当爸的在欣慰,闺女懂事了啊,知道为学业愁了,不像以前成绩总上不来还没心没肺的。
然后俩人开始一唱一和地劝她,妈妈说:“没事啊小圆,没分去好班也可以努力考个好大学嘛。再说,咱也不用非得追求那最好的大学,考个世界前几十的很可以了,爸妈知足!”
爸爸赶紧补充:“就算考不上大学都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别逼自己太狠。”
“对对对,说到底还是身体最重要!”妈妈立刻应和,“不能为了成绩牺牲健康,这是原则!”
一唱一和中,爸妈还越说越激动,爸爸在这种时候总是尤其感性,自己越脑补越觉得自家闺女真是太懂事太委屈了,然后居然摸过钱包给她拿了两千块钱零花钱?!
心虚·圆哪有底气收啊?就说不用不用我没有东西要买,一贯不让她多花钱的妈妈不知道是不是被爸爸的感性传染了,竟在旁边帮着劝说没事没事你拿着,给自己买点好吃的补补?!
范小圆:“…”
所以这件事总结一下就是…
她深更半夜偷老爸的酒喝到大醉,被爸妈一块儿□□,□□到最后,以拿了两千块钱奖金收场…?
太魔幻了,真是太魔幻了。
范小圆呆滞地回到卧室,呆滞地在床边坐了半个小时,又呆滞地躺了半个小时。
擦,睡太多,现在又特么睡不着了…
明天周日,作息暂时乱一下倒没关系,只要周一能准时起床上学就行了。
但是,现在大熙那边要乱成一锅粥了吧?太医们一定吓坏了,摄政王小姐姐肯定也吓坏了!
她一时便很想再喝点酒好睡过去,可想想会伤大脑的问题,就忍了。
范小圆便在床上无所事事地躺着起了呆,到了凌晨两点的时候,她却逐渐感觉到,身体仿佛有点不对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