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然笑的低下了头去,摇头笑道:“是啊,的确是美。”
他这样坦诚,陈遇白反而无话可说。
半晌默默,李微然忽淡笑而言:“你也不用如此挂怀,我对她,的确是……但我没有忘记我是谁。无论如何,故人爱护担忧之心,微然多谢了!”
谁要爱护担忧他?!
国师大人觉得自己周围怎么全都是自作多情之人?
“你没忘记你是谁,她手持的麒麟令是怎么一回事?李微然,你没忘记你自己是谁,但你似乎忘记了她是谁。千密一族蠢蠢欲动多年,端密太后把持后宫,大皇子身负千密血统又是长子,一旦暗夜令落入他们手中,天下迟早生变。”陈遇白冷眼瞧着好友眼里泛起无可奈何的苦笑,话意更冷:“圣上将青龙令传于二皇子,便是出于此意。你没忘记你是谁?如花美眷当前,这天下武林你当真没忘记?”
“我没忘。”年轻的武林盟主收了那一丝苦笑,微微笑着却是正色而言:“国师大人可知秦桑为何身负千密百年未曾出现的至阴之血?”
国师大人一哂。
李微然笑了起来,“哦,我忘了国师大人神机妙算,一定是知道的。”
“我推演过她的星宿。”国师大人冷冷承认。
李微然笑着点了点头,“我便是为此而来。”
陈遇白垂了垂眸,“你想知道她的事?”
“不,我想知道她的妹妹——那个孕于千密圣地、生于千密圣地的女孩子。她才是千密一族百年以来寻找的千密圣女。”李微然盯着他,缓缓的说。
陈遇白一滞,这下他相信他方才的话了。
他的确没有忘记自己是谁。
秦桑的身世是皇族的一个丑闻。当年她母亲怀着她从宫中逃出来,慕容天下与端密太后都派出了人追杀,却无功而返,据说是一家三口回到了传说中的千密圣地。
多年之后秦桑忽然出现,发色眸色皆是纯紫色,竟是传说中千密圣女的特征,端密太后以把持的朝政为交换,向慕容天下换了她的一条命。
那年秦桑才七岁,被端密太后上了十八道大刑,据说当时整个上京城都闻到了千密圣女血液的芬芳味道。她熬过了那十八道大刑,端密太后才相信了她的话:她的确回去过千密圣地,但年幼无知,的确不记得路了。
从此这个千密圣女就被端密太后养在了身边,千密圣女的血液珍贵,上京城的达官贵族们为此总是忌惮着端密太后,秦桑渐渐长大,手段毒辣,这些年来端密太后驱使着她做尽了见不得光的事,千密一族也因圣女降临而日渐人心归拢。
一个血液并不纯正的千密使尚且如此,而李微然问的是:那个孕于千密圣地生于千密圣地、血液能唤醒睡龙、秦桑同父同母的妹妹,她在哪里?
那才是端密太后与千密一族的指望,一旦被他们得知,才会真的令千密一族倾巢而出,使得天下大乱。
李微然并不是沉迷于秦桑,他是没有防备她的理由。
陈遇白眼前浮现起倾城千密使艳丽如朝霞万千的笑脸,忽觉得也没有那么刺目讨厌。
李微然显然是会错了意,将他神色间那一丝惆怅看做了无能为力,便笑着大度说:“星宿推演本就是时运推算,却是我强人所难了。”
国师大人垂了垂目,并没有否认。
“我今日来一是见一见故人,二是将此事告知,若有此女踪迹,还请玄武令主告知。”年轻的武林盟主仍是温柔笑着的,却口称玄武令主,正气凛然的眉目之间自有一份为苍生计的慨然,令人无法责难。
陈遇白修长的指抚着冰冷的黑色冰绸,静静的望着他。
李微然笑着抱剑告辞。刚走到门口处,身后传来国师大人清冷的声音:“你真的不想问一问她的星宿推演?”
英姿挺拔的身影微一停顿,脚步仍旧从容。
“千密一族心怀叵测危及天下,左右朝政多年,如今更是对天下武林虎视眈眈,麒麟一门责无旁贷。”
这答案令人更无法责难。
陈遇白目光淡淡望着他的背影。
他又发现,那些自作多情之人,都比他这个自认天下最孤冷之人更冷情专注。
这左右多少人命运的一瞬,正苍凉无声,被院子里一道穿破空气的驽钝声响打破。
堂中正目光淡淡的人眉头一跳,心中还未来得及诅咒痛骂,人已飞身掠出。
从万千堂前的老槐树上往下跳的小少女正在半空中张着手,满脸的幸福期待,眼看就要砸到李微然身上去,国师大人一口真气提至最充沛、肺腑都已是微刺,总算赶在李微然张手接住她之前抢住了她。
李微然有些意外,收回手,笑着看看好友青白的脸色与怀中鲜泼泼的小少女,“这是?”
抱着满怀温香的人语气十分不耐压抑:“小徒顽劣,见笑。”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会说不写秦桑呢并不是因为许多人不喜欢她而是因为那是一个悲剧………………我宁愿你一生只惊艳一瞬纵无白头可相守,红颜永在他心头
☆、第十六章
李微然带笑的目光落在了小少女垂落陈遇白臂弯的乌黑长发上,又移至她清亮的黑眸之中,他的笑容更加温和:“你方才那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
“我在学腾云驾雾!”小少女得意非常的说,“我师父教我的法子!”
李微然忍着笑看了面色阴沉的陈遇白一眼。
国师大人觉得后悔又丢脸,一怒之下把手里的人丢了出去。
身轻如燕的小少女蹦跶了两下就站稳了,还百思不得其解的仰着脸问:“可是师父,为什么我跳下来的时候往下掉、没有飞起来?”
“……你爬的不够高!”国师大人冷面一本正经的糊弄她。
“可是这棵已经是府里最高的树了!”纪小离忧愁的说。
李微然饶有兴趣的眼神碍眼极了,国师大人沉了脸打发她:“为师有客在,不许胡闹,退下!”
他这样严肃的摆师父的谱,纪小离十分给面子,抖索精神大声的应了声“是!”,掉头欢快的走了。
国师大人本想算了不管她,但还是没能忍住,在她身后扬声冷冷叮嘱:“不许再爬树,否则打断你的腿!”
小少女原本欢腾不已的背影瑟缩了一下,撒腿跑的更快,一溜烟的没影了。
陈遇白收回目光,恰巧对上李微然那双温柔笑目。
“国师大人不仅保养得当,而且□有方,高徒真是……活泼可爱呢。”李微然笑容里某种幸灾乐祸的意味,与方才陈遇白提起秦桑时一模一样,“在下这就告辞了——不耽误国师大人教导高徒腾云驾雾。”
“滚。”国师大人耐心用尽,送了他一个字当临别礼。
年轻的武林盟主大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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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爬树了,纪小离只能在园子里转悠着玩儿。
她扯扯芍药精的花冠,困惑不已的问她:“涟漪涟漪!我刚才从树上跳下来啦!可是没有腾云驾雾……但是也没有摔死,你说这算是成仙了呢还是没成呢?”
芍药精真想喷这蠢货一脸花蕊,但昨日险些应劫丧命,她后怕的很,敷衍道:“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唉,也是,你还没成妖,离修仙远得很。”
芍药精大怒:“你以为你就离成仙很近吗?!你这个……”
纪小离皱了眉,扯扯她叶子:“你说什么?”
芍药精忍气吞声,柔声哄她:“没什么……我是说,你就行行好,修仙之事你自己去问国师大人吧!我这还有几十年就能成妖了,你放过我吧!你已经害的我姐妹历劫,离我远点吧!”
她竟如此的不讲情义又嫌弃自己,纪小离很伤心,扭头去别处寻找温暖了。
可是这园子里一个开口说话的都没有,倒是奇花异草遍布,通通都是炼丹的好材料,她扯花惹草的玩了半天,兴致勃勃的蹲在一棵丹树前。
丹树的汁液辛辣,是炼霹雳弹的好物,这颗看上去是古树,想必汁液老辣,更为合适。纪小离从腰间解下钉锤,一扬手一锤子就钉了进去。
一声惨叫,划破了园子上空安静的风声:“啊!疼啊!”
“嚯!”纪小离被吓的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会说话的啊!你吓了我一跳!”
“快□!你砍了我十年的修为!要死了!”丹树精顾不得不得开口的誓约,惨叫连连。
纪小离连忙向它道歉,用力往外一拔却只把钉锤的手柄拔了出来。
她用力过猛,人往后摔出去滚在一片铆草上。那铆草精刚成精不久,这几日听闻十里雪琼林与百年绿萝的悲惨命运,已是日夜提心吊胆,这时被这祸首少女一滚,立刻哭出了声。
惨叫声与哭声回荡在整个园子里,精魅们都窃窃私语,芍药精在旁拼命的煽风点火:“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我们的劫数!劫数啊!”
一园子都热闹起来,附和咒骂,纪小离眼看自己要被群殴,害怕了,爬起来握紧钉锤的手柄冲着他们,结结巴巴的吓唬他们:“你们……再胡说!我去叫我师父来!把你们通通砍了!”
国师大人威名赫赫,精魅们竟然真的被吓傻了,集体安静,一声都不敢再吭。
狗仗人势的小家伙得意极了。
低低冷冷的男声就在她得意万分时响起:“纪小离,谁准你砍我的树?”
小离吓了一跳,没想到那群精魅怕的根本不是她,是她家师父真的来了!
“我……我没砍啊……我只是想凿一块下来炼丹……师父!”她连忙摇着手诚恳解释。
陈遇白目光冷冷,抿着薄唇不悦的看着她。
纪小离心虚的跑去拔丹树身上的钉锤,插太深了拔不出来,她一只脚蹬在树干上,两只手往外拔,丹树精疼的低低呜咽,却不敢在国师大人面前哼出哪怕一声来。
她那副龇牙咧嘴的样子实在有伤大雅,陈遇白看不下去,一拂袖把她轻拂到了一旁地上,他袖中手掌一翻,那□丹树的钉锤轻轻巧巧的到了他的手上。
纪小离眼睛一亮,崇拜的谄媚着“师父好棒”,欢天喜地的爬起来拿她的钉锤。
陈遇白垂着眸,钉锤递出去时在她手掌上划了一道。
他下手极有分寸,伤口浅浅一道,只出了一线的血痕便已止住。
他收回手,衣袖垂下的凉凉的黑色丝绸滑过那伤口。
纪小离未觉的疼,只是手上忽一凉,她下意识的缩回手,一看顿时大叫一声。
鲜血虽未及涌出便已止住,那丝似兰似麝的奇香却已飘散园中,一干精魅嗅到了那血液的芬芳,哗然骚动,陈遇白虽听不到却也察觉到园中气息涌动、非比寻常。
他将目光压的更冷了一分,扬眉环视一周,震慑的那些涌动的气息冷了好几分。
目光落回面前的少女脸上,少女正哭丧着脸瞪着他,等他解释这残暴行为。
他便冷冷对她说:“这府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你插了它一刀,就要还我一刀。”
“……”纪小离捂着伤口流下了泪水,抗议不公:“那早些日子师父还把十里雪琼树都拔了呢!她们也都是成了精魅的!师父怎么不给她们偿命?!”
“谁害死她们谁偿命。”陈遇白理所当然的淡淡说,“你没来之前,她们可都长的好好的。”
纪小离流着眼泪呆在那里。
然后国师大人云淡风轻的一扬袖,那把钉锤落到了她脚边,半截扎进土里——偿命吧,就用这个,开、始、偿、命、吧!
纪小离“蹬蹬”后退两步,弯腰拔起那钉锤,飞快的将手柄安好,插回腰间皮囊袋中,流着眼泪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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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娇气。
时隔好久,都已经回到观星楼中,陈遇白想起方才她跑走时跌跌撞撞的惊慌样子,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明明只是一道血线而已,也值得对他大呼小叫,平日里说的那样动听、师父长师父短,看来都是假意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