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说:“戴这个我就不帅了。”
女生难以置信地说:“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自己不戴这个是帅的?”
林语惊差点笑出声来。
她转过头来看向沈倦,少年站得很直,微侧着身子,垂头,塑料玩具枪的枪口再次抵上桌面,他像是完全没听到身后的声音,唇角向下抿着,冷淡而专注。
小摊老板被刺激到了,接下来的十八个气球,他体现出的个人身体素质宛如一个优秀的国家级杂技表演运动员,扭曲着肥胖的身体,啤酒肚颤抖着从各个角度丢气球,后来干脆两个一块儿丢,气球一个接着一个,五颜六色的碎了满地。
小摊老板到最后已经认命了,麻木地丢出去最后两个气球,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去拿他架子上的镇店之宝,转过头来,一脸受了欺骗的表情:“你不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吗?”
“运气好。”沈倦放下塑料枪谦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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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惊中了一个五个连着的,可以换一个小钥匙圈,她在一堆钥匙圈里挑了很久,最后挑了一个带毛绒彼得兔挂件的。
她本来想要那个蓝色的小鲸鱼的,因为和她的名字比较搭,两个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挑了兔子,粉粉的,比较符合她小少女的气质,而且摸起来质量也要稍微好一点。
林语惊抱着那个毛衣上缝着她名字的首字母“L”的泰迪熊,手里勾着小兔子的钥匙圈,觉得自己今天晚上收获满满。
不过她还是挺好奇的,转过头来问沈倦:“你是怎么做到的啊,我觉得它那个枪一点都不准,子弹乱飞的。”
她抱着个熊有点吃力,沈倦拿过她手里的酸奶,塞进她小书包里:“其实不是你枪的问题,是气球。”
林语惊一脸茫然:“气球?”
“嗯,他这种,要拼个一排才能换的,一定不会让你打满一排,里面会掺着固定的几个特质气球,很厚,打不穿。”
“……”
林语惊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高级的玩法。
她点点头:“所以,就算你去,也打不掉一排。”
“嗯,打不掉,”沈倦手抄进口袋里打了个哈欠,“所以只能这样。”
“……”
林语惊心道我还以为你是想装个逼,原来不是。
两个人逛了一圈儿,旋转木马上坐的全是小朋友,再里面的摩天轮下面则全是情侣,林语惊觉得哪个好像都不是属于她的快乐,于是买了一份章鱼小丸子,两人靠着右边往外走。
这会儿人比刚刚少了很多,时间有点晚,带着小朋友的基本上都回去了,只能看见一对对的小情侣还有成群结队的女孩子。
两个人走到门口,沈倦扯掉头上的发箍,抬指揉了揉耳根。
这玩意儿塑料做的,极其劣质,压得他生疼。
林语惊头上的那个还没摘,她似乎没什么感觉,怀里抱着个熊,脸被挡住大半,沈倦抬手,抓过她的熊。
她怀里一空,抬起头来,瞪着他,眼神像是看着个情敌。
沈倦本来只是想帮她拿一会儿,看见她的表情,就忍不住想逗逗她。
“这是我的。”沈倦说。
林语惊一脸空白:“啊……?”她愣了两秒,“你不是说给我的……”
沈倦说:“我什么时候说了。”
林语惊回过神来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沈同学,你现在是要反悔了吗?”
“我赢来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沈倦歪了下脑袋,懒洋洋地笑,低声问,“你是我谁?嗯?”
林语惊看了他三秒,没说话了,垂下头去。
沈倦以为她又炸毛了,抬手刚想揉揉她的脑袋,就看见她手伸进毛衣口袋里,掏啊掏,把她的粉色小兔子钥匙圈掏出来了。
林语惊垂着头,认真地把自己的一串钥匙从上面卸下来,然后,她拿着钥匙圈手掌摊开在他面前,眼珠在黑夜里看起来亮亮的:“我可以把这个给你。”
沈倦垂眸,没说话。
那个兔子的做工跟这个镇店之宝泰迪熊实在没法比,很小的一个毛绒玩具钥匙扣,奶白色的彼得兔,身上一条歪歪扭扭的粉白小裙子,五官也十分粗糙,大小眼,其中一只眼睛缝得还有点歪。
倒是粉粉嫩嫩的颜色,十分少女。
林语惊看看自己的兔子,再看看人家的熊,也觉得差距有点大,慢吞吞说:“你要是不想要——”
“想,”沈倦抬手,指尖挂着钥匙圈的金属环勾过来,低声道,“想要,我喜欢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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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寒照旧周六上午十点钟,准时到工作室,他走到弄堂口,先去常去的那家店买了两个大号的粢饭团,然后掏出钥匙走到工作室门口,准备开门。
黑色的铁门开着,没锁。
蒋寒以为是沈倦昨晚忘记锁了,因为这个时间,沈倦一般都还没起床。
他推门进去,一进屋就看见沙发上的人。
蒋寒吓了一跳,往后蹦了一步:“哎哟妈呀。”
沈倦捧着书在看,听见声音叼着袋早餐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蒋寒受到了一点惊吓:“你今天起这么早?”
“嗯。”沈倦继续垂眸看书。
蒋寒敏感地察觉到,这人今天心情不错。
“我还以为你没起来呢,”他拎着粢饭团的袋子走过去,其中一个放在他面前茶几上,边说,“给你买了个早点,黑糯米加的虎皮蛋,对吧,我还特地要了个加量大号的,不过你起这么早,应该也吃完了。”
他放下粢饭团,看见旁边放着个粉色的兔子:“哎,这哪个姑娘落下的吧,你放这儿别找不到了啊到时候,”他顿了顿,看着上面串着的那几把钥匙,越看越眼熟,问,“老沈,我怎么看着上面挂着的这把有点像工作室里的钥匙呢?”
沈倦“嗯”了一声。
“诶,这他妈真是——?”蒋寒抓着那兔子拎起来,仔细辨认了一下,“不会是王一扬的吧?这人怎么回事儿啊,脑子起泡了?现在开始用粉兔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娘们儿唧唧的傻逼,哈哈哈笑死我了。”
沈倦抬起头来。
蒋寒捏着那个兔子的耳朵,揉啊揉:“耳朵还挺软。”
沈倦把书一合,看着他:“放下,摸脏了我今儿让你横着出去。”
“干嘛啊倦爷,我就看看,反正王一扬又不在,”蒋寒仰天长笑,“哈哈哈哈这个娘炮,挑的还挺好看。”
沈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字一顿说:“这,是他妈,我的。”
“……”
蒋寒觉得自己在欢声笑语中打出了两个字,GG。
作者有话要说:
蒋寒:欢声笑语中打出GG
让我们掌声恭送蒋老板杀青!啪啪啪啪啪啪
有老板不明白欢声笑语打出GG是什么意思,我简单的模拟一下这个情境啊,大概就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死了。
——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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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当天晚上, 林语惊做了个梦。
午夜漆黑, 天空中一轮血红圆月,乌鸦穿过繁乱树影, 落在枯干的枝头。
沈倦半张脸浸泡在冰蓝色的焰火里,漆黑狭长的竖瞳,直勾勾地看着她,声音悠长低缓,像个蛊惑人心的恶魔:“我想要你。”
他尖尖的獠牙抵住下唇唇瓣, 微倾着身侧头,靠近在她耳边,指尖顺着她耳后向下,划过脖颈,动脉, 锁骨,停在胸口:“你的身心,全都献给我吗?”
吐息间他温热湿润的气裹上耳尖, 顺着神经末梢不断向下蔓延, 温柔又暧昧。
林语惊整个人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场景被强制性切断,少年拽着谁的衣领“嘭”地一声把人抡在墙上,神情阴冷而暴戾, 像结了冰:“谁让你来的。”
他垂着眼,眼角隐隐发着红, 抓着少年衣领的手背上一根根筋骨脉络突出,泛着白:“我说没说过,别再让我见到你?”
林语惊猛地睁开眼睛。
安静了两秒,她才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憋得有些难受。
她回过神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撑着床坐起来,靠在床头愣了一会儿。
林语惊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又摸了摸脖颈,从喉咙一直到锁骨上,微凉的指尖在温热皮肤上留下温度,让她产生了一种梦中的事情真实存在的错觉。
她手指重新搭在颈边,甚至能感受到薄薄的皮肤下,动脉在跳动。
林语惊猛地缩回手,塞进被窝里,还塞到了大腿下面压着,无声瞪大了眼睛。
所以这是个什么梦?
她为什么会做这种,混乱不堪的,让人难以启齿的,有点奇怪的梦?
差不多过了五六分钟,林语惊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左手压着个毛绒绒的玩意儿。
她侧过头去,看见那个挺大的,穿着绿毛衣的泰迪熊。
她昨天晚上睡前把它放在了床边。
卧室里一片昏暗,光线被厚重华丽的遮光窗帘遮了个严严实实,泰迪熊毛绒绒的轮廓在黑暗里显得十分模糊。
林语惊忽然想起,沈倦头上带着个红红的小恶魔角站在路边打气球的样子。
有点可爱。
可是再之前,他卡着那少年脖子的时候的样子,又让人浑身发冷。
她想起刚开学的时候,李林说:“沈倦高二的时候犯过事儿,差点把他同桌给打死,人浑身是血抬出去的,好多同学都看见了,当时他那个眼神和气场,据说贼恐怖的。”
林语惊摇了摇头,不想再去想,从床头柜上摸到了手机,点了下,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半。
才睡了四个小时。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订了一个七点半的闹钟,重新蹭回到被子里躺下,准备继续睡。
她周末回傅家的时候从来不会睡懒觉,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房子到底算是傅家还是关家。
林语惊其实更倾向于姓傅,因为傅明修是姓傅的,应该是和他父亲一个姓,和林语惊不一样,孟伟国当年入赘林家,所以她跟着林芷,姓林,以前会叫外公和外婆爷爷奶奶。
房间里门窗紧闭,始终开着空调,温度很低,遥控器在门口梳妆台上,林语惊不想去拿,拉着被子边儿往上拽了拽,盖住了半颗脑袋,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是被闹钟吵醒,七点一刻,林语惊从床上爬起来,感受到卧室里有种干燥的冷,她冻得哆嗦了一下,走到门口把空调温度调高,转身进浴室,洗了个十五分钟的战斗澡。
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也一样刚出来的傅明修。
根据林语惊之前的观察,傅少爷不上课闲在家里的时候一般都是睡懒觉的,睡到十点钟爬起来吃个早饭,然后没什么声音的上楼去,就算看见了她也当空气,没看见一样。
不过最近两人关系开始缓和,上个礼拜,傅明修甚至给了她一颗橙子。
一颗橙子!
这是多么大的进步!
……诶。
对喔,她的橙子呢?
林语惊努力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傅明修给她丢了个橙子,她拿上楼去了,她跟关向梅一起吃了个不太愉快的晚饭,然后被孟伟国骂了,然后去了沈倦的工作室。
然后那天晚上,没有回来,后来早上回来做贼似的拿了个书包就去学校了,也没想起来那个橙子。
林语惊和傅明修站在二楼走廊两个人的卧室门口,她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心虚。
她清了清嗓子:“哥……早?”
傅明修侧头,忽然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语惊答:“昨天晚上。”
傅明修点点头,走到楼梯口,忽然回过头来,看着她:“我前天回来的时候,阿姨正在打扫你的房间。”
林语惊没说话,不知道他这话是何意,她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几件衣服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是自己的,剩下都是关向梅帮她准备的,乱七八糟一堆小东西,林语惊动都没动过。
喔,现在,她的所有物里多了一个熊。
还得给那只熊起个名字。
她没说话,傅明修就继续道:“你猜我看见清理出来了个什么?”
“什么?”林语惊还在想给熊起名字的事情,脱口而出道。
傅明修说:“一个烂了的橙子。”
林语惊:“……”
“你要是不想要可以不要,不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跟我对抗。”傅明修很善解人意。
两个人往楼下走,林语惊有些绝望,她和傅明修刚刚点起来的友善的小火把估计要燃烧不起来了,小小的火星因为这么一个烂橙子而熄灭,她小声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本来打算拿到学校里去吃的,结果我给忘了,真的。”
傅明修黑着脸,显然还憋着火儿。
“我还想跟我们同学炫耀一下呢,”林语惊真情实感地说,“新疆天然大甜橙,我哥特地给我拿的,让我多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C。”
“……”
傅明修脚步一顿,看着她,神情复杂。
少女刚洗过澡,头发没完全吹干,披散着,看起来无害又温柔。
尽管傅明修这两个多月以来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提醒自己,不要被她这种温柔的假象欺骗了。
行吧,她确实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停了一秒,他继续下楼:“你们上周开了运动会?”
“啊,对,开完了。”林语惊有些意外,餐厅里关向梅和孟伟国已经在了,关向梅转过头来,看见两个人说着话走过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而后表情很快调整过来,笑了笑:“起来啦,来。”
她转过头来,看向孟伟国:“你看两个人,相处的多好。”
孟伟国笑道:“明修性格好,好相处。”
“……”
林语惊低低垂着头,忍着没翻白眼,一抬头,倒是看见坐在对面的傅明修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她挑了挑眉。
傅明修看着她,也挑了下眉。
孟伟国还转过头来,看向傅明修,他长辈的架势端得很足,五官端正英朗,今天戴了个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儒雅成熟,很像那么回事:“小语性格就不怎么好,也没什么朋友,平时她要是任性,你就说她。”
林语惊捏着冰凉的叉子在白瓷盘上点了点,白眼终于没忍住偷偷摸摸翻出去了。
关向梅似乎十分偏好西式的早餐,精致而油腻,看得林语惊没什么食欲。
她开始羡慕沈倦,想念起了他家那边小弄堂里,那些豆浆粢饭团油饼,刚炸出来的油条热腾腾的,一屉屉的灌汤小笼包冒着香气,一口咬下去汤汁在口腔里四溢。
不过这人现在应该还没起来,更别说吃早餐了,毕竟是一位读书的时候都要睡满上午前两节课的选手。
觉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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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惊周一一大早回了学校,她这周没带衣服回来,也没穿校服,要回宿舍去换个校服,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上了她的大熊。
下楼被傅明修叫住,拎了个袋子过来递给她,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她接过来,毫无防备被这东西拉得手臂猛地往下沉了沉,很重的一袋子,她打开袋子往里面看了一眼,一袋子橙子,一眼看大概六七个。
林语惊抬起头来:“我发现你是真的记仇。”
傅明修看起来心情愉悦,发出了自从他们认识以来的,第一声,真心实意的愉悦笑声:“厨房里还有半箱,下周末回来记得吃,补充维生素C的。”
林语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