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路上,青色的地砖已经铺满了一层湿意,天空雪花依旧飘零,九皇子回了府,漫夭和宗政无忧牵着手,缓缓行走在宫墙深巷。路过的宫女太监们见到他们远远地便跪下,紧低着头,等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敢起身,继续往自己该去的地方去,办自已该办的事。
冬日的风吹拂着她的面纱,偶尔掀起一条缝隙,她转过头来,正好与他目光相对,深邃之中透出的温柔总是格外的安定人心口她轻轻一笑,在这寂寞深宫里,只要有他在身边,心就会觉得温暖。她抬起右手,去接空中飘扬的雪花,那圣洁的颜色落在淡淡嫣红的指尖,映出晶莹别透的光泽。
宗政无忧眉心一蹙,抓过她的手,轻轻说道:“凉!”
漫夭扬唇笑了起来,隐藏在面纱之后的幸福浅浅荡漾着。能这样一直牵着手走下去,哪怕前路满是荆棘,她也不会害怕。
“无忧。”她轻轻唤了一声。
“恩。”他轻轻应了。
“这样就很好。”她望着他浅浅而笑。
他眼底眸光一动,漾出一丝温柔而邪魅的笑意,他勾唇道:“还不够。
漫夭微愣,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她轻呼一声,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他如地狱幽潭般的眼不知何时开始在她面前荡漾如春水,他深深凝视着她,“我抱着你走,这样你不会累,能陪我走得更远。
洁白的雪花飘落在他浓密的眼睫,映出深邃瞳孔中那一抹情深缱绻,将冬日寒冷的气流隔绝在她的心门之外。她抬手轻轻拂落雪花,指尖停留在他的眉眼,轻轻描绘那完美的轮廓。她的心暖融而绵软,眸子里满是心疼,轻声道:“可是,这样,你会累。”
他摇头道:“不累。你睡会儿,我送你回去。”抱着她的手臂往怀里紧了紧,她顺势将头靠在他宽实的肩,听话地缓缓闭上眼睛。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尽管没有甜言蜜语,但他总会用他的实际行动来表达他对她毫无顾忌的宠溺和爱恋,不理会世俗的眼光。
他凝着她平静安详的睡颜,望着她不自觉扬起的唇角,他眼中的温柔荡开,溢满整个心间。他在漫夭的飞雪中,走得极稳极慢,在穿过一道又一道冰冷的宫门时,那些宫门守卫皆是震惊,他们几时见过这样的帝王?宠一个后宫女子宠到这般地步,简直闻所未闻,更何况这个帝王平常给人的感觉冷到了骨子里。
回了漫香殿,宗政无忧将她放到床上,她便醒了过来。“你要走了吗?
宗政无忧帮她掖好被角,拨开她额边的发丝,“不走,再陪你会儿。”
漫夭握住他的手,同道:“今天茶馆里的那个人,你怎么看?”
宗政无忧道:“你有一双慧眼,那人确实不简单。”
漫夭道:“他一眼便看出了我们的身份,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何许人?”
宗政无忧道:“他既识得我们的身份,他说后会有期,自然还会再见面。
漫夭点头,道:“他说的很对,老九其实是个聪明人。哦对了,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老九的名字,他叫什么?”
宗政无忧垂眸道:“他没有名字。”
漫夭一愣,宗政无忧见她疑惑,便说道:“我母亲怀有身孕时,父皇酒后宠幸一名宫女,那名宫女生下老九以后就被赐死,老九跟着宫女太监长大,没有名字。”
漫夭怔住,原来老九的身世是这样的!一个皇子,没有皇帝赐名,宫女太监又岂敢随便为他起名字?想必是临天皇怕云贵妃知道这件事,便赐死了老九的母亲。在那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竟然能保持快乐的心性,真的很不容易。她想了想,道:“无忧,你给他起个名字吧,一个人若连名字都没有,太凄凉了!”
宗政无忧“恩”了一声,道:“你给他起罢。”别扭了那么久,总得给老九找个台阶下。
漫夭轻笑道:“我可以吗?”
“当然,你是他嫂子。”他温柔地望着她,握了握她的手。
“也好,他也帮我起过名字。”漫夭笑着凝眸,微微想了想,眸光一亮,道:“无疆,宗政无辎,如何?希望他快乐无疆,你们兄弟情义无疆。”帝王家的兄弟情,多么难得,只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宗政无忧笑道:“好。睡吧。”
漫夭身子往里挪了挪,看了眼身旁,她知道他也很累,每日都不曾休息好。
宗政无忧掀开被子躺了下去,将手臂垫到她颈后,另一只手楼住她的腰。漫夭朝他怀里蹭蹭,贴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听着他稍快的心跳。她微微仰起头,有些犹豫道:“无忧,大臣们,…”
“阿漫”,他低下头轻吻她额角,动作极温柔,语气却是不容抗拒道:“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不管发生何事,这辈子,,只有你,才是我宗政无忧的妻子!”
漫夭蹙眉,心中忽然就有了些不安,但她仍然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日早朝后,圣旨宣读赐名一事,正巧边关传来捷报,常年骚扰边境的玉上国被击退,南军趁势直捣黄龙,占领玉上国。九皇子荐人有功,加封为姜王。
中午的时候,雪停了。
宗政无忧来漫香殿陪漫夭用膳,这是两人的约定,不论多忙,不是他来漫香殿,便是她去议政殿,两人总要一起用膳,雷打不动。
两人牵着手一起往膳厅行去,宗政无忧看上去心情还不错,漫夭道:”攻下玉上国,边关应该能平静一阵子了。”
宗政无忧道:“再过些日子,朝堂稳固,民生安定,他们不找上门,我自会找上他们。南境外的小国虽然都不大,但还算富庶,拿下是迟早的事。只是到时候,战事一起,南征北战,你,…”
“我不是守在后方的女人”,漫夭顿住脚步,扬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道:“我会与你并肩站在一起,无论对面是谁!”僖筹也好,皇兄也罢,又或者千军万马,龙潭虎穴,他们都要在一起。
宗政无忧微微一怔,目光在她脸庞流连,说道:“好,我们一起。”
宫人们将饭菜摆上桌,菜品极简单,都是些家常便饭。这也是漫夭的意思,国家初建,战事频繁,平常的开支用度一切从俭。
两人还没动筷子,门外探入一个脑袋,鬼鬼祟祟的。
漫夭抬头,见九皇子扒着门口,双手背在身后,似是藏着什么东西。他看着宗政无忧和漫夭二人,眼光闪了一闪。漫夭不禁疑感,自打来江南之后,九皇子从未进过她这漫香殿,每次见面也是别别扭扭的,没个好气儿,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宗政无忧皱眉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低头布菜。
漫夭见他站在门口也不进来,便叫道:“老九还没吃饭吧?进来一起吃。来人,添副碗筷。”
他们吃饭从不喜旁边有人守着,外面的宫人听到立刻应了,很快便拿了碗筷来,然后退下。
九皇子嘿嘿一笑,背着手坐下,漫夭觉得他今天很奇怪,微微探头看到他背着的手拿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她疑惑问道:“老九,你手上拿的什么?”
九皇子嘴角的笑容一僵,少有的尴尬模样,见她看到,干脆就不藏了,将那食盒放到桌上,推到她面前,闪烁着目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漫夭,”啊,这个…,“是我去五味斋伽,七哥买的点心,…”
宗政无忧夹菜的手顿了一顿,挑了眼角,淡淡扫他一眼,没说话。
漫夭疑感地望着那个食盒,为宗政无忧买的?宗政无忧根本不大喜欢吃点心!她打开盒盖,愣了一愣,那里的几样点心都是她喜欢的。宫里做的点心样子精致,味道不如宫外的,所以她常让人出宫去买。老九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些点心分明就是特意为她挑的!她不禁笑了起来,莫不是因为名字的事情吧?否刖,他怎会突然转变?
九皇子干咳了两声,故作大方的模样,道:“那个,,你要想吃也可以吃,不用问我的。”
漫夭失笑,拈起一块杏仁酥咬了一口,酥软松脆,甜而不腻,“很好吃,谢谢你,老九。”
九皇子面色有些不自然,关于那件事,其实心里早就没气了,就是面子上下不来。他也知道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对她来说很不公平,从第一眼看到她满头白发,他就震惊了,一个女子要怎样的痛才能在顷刻间白了头?这让人无法想象。一直都是他在无理取闹,闹了整整一年,确实有些过了,而她从始至终都不曾与他计较。这一年来,她为七哥为这个南朝所付出的努力,他自然看得到,而七哥的幸福,他也看得到。那些大臣们因为她妨碍了他们的利益,讨厌她诋毁她甚至中伤她,她毫不畏缩,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和她作对?而更让他开心的是,他不再是一个多余的连名字都没有的人,他对于他们而言,是被重视的人,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存在。
想到这里,他高兴的合不拢嘴,那些别扭的情绪立刻也都散了,他给自己盛了碗饭,扬眉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没心没肺的样子,只是多了几分真诚,笑道“你喜欢就行啦,下次想吃让人告诉我一声,我给你买了送来。”
漫夭与宗政无忧对视一眼,她舒心地笑了,老九总算是过了那股别扭劲。
这时,一名宫女快步进屋,恭敬行礼,禀报道:“皇上,娘娘,萧姑娘回来了!”
漫夭面色一喜,站起身正待问她人呢,就听外面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跟着一个粉橙色的身影直冲到她面前,来人叫道:“公主姐姐,我回来了!”
出门历事,萧可比起一年前似乎成熟了很多,眉眼间褪去了单纯和青涩,多了几分狡黠,想必是在外头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她像往常一样,习惯性的去挽着漫夭的手臂,笑得极甜。
萧可转眼见到九皇子,柳眉一竖,道:“咦?你怎么也在?你不是对我公主姐姐不满吗?怎么还有脸在这里吃饭?”刚回江南时,因为九皇子对漫夭的敌意,他们二人没少闹矛盾。萧可时不时偷偷给他下点药粉,害他有一段时间,都不敢进宫,就怕遇到这丫头。
萧可说着就要朝他走过来,九皇子一看她,头皮发麻,脸立刻就白了,他忙不迭跳起来,躲到宗政无忧背后,瞪着眼睛,用手指着她,叫道:“你你你,你别过来啊!璃月,咳毗不是,七嫂,你快管管她,千万别让这死丫头靠近我!”
漫夭见他吓成那样,便拉住萧可,笑道:“可儿,你刚回来,先坐下歇会儿。”
“哦。”萧可瞪了九皇子一眼,就算没有漫夭阻拦,她也不敢真跑过去跟他闹,因为有宗政允忧在。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对宗政无忧有种莫名的惧怕。
宗政无忧望了眼跟着萧可进来的二煞,二煞进屋连忙跪地行礼,一手撑着地面,都垂着头,红魔面具未曾遮住的另外半张面容满是愧色。宗政无忧皱眉,沉声问道:“东西未到手?”
二煞头重重垂下,齐声道:“属下惭愧,请皇上恕罪!”
萧可面上的笑容瞬间褪下,也低下头去,满眼愧色,不敢抬头看漫夭。
宗政无忧面色沉郁,浑身透着冷冽气息,九皇子不自觉退后几步,对萧可问道:“你这死丫头怎么搞的?不是说已经查到血乌在北夷国原都了吗?给你派了那么多的人,为什么没拿到血鸟?你搞什么呀?”
萧可狠狠扯了下自己的衣角,跺了跺脚,气恼道:“是查到了,可是我们去的时候,血鸟已经被人取走了啊!”
九皇子奇道:“咦?是谁取走的?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在你们之前找到那东西?”
萧可撅着嘴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很奇怪,血乌对一般人用处不是很大,而且血乌需要用人的鲜血来喂养才能起到乌发的奇效,喂养之人,还会损伤元气,普通人应该不会想要这东西的。”
宗政无忧眼光一顿,忽然眯起凤眸,抿着薄唇,低眸沉思起来。
漫夭微愣,掩下眼底微凉之色,淡淡笑道:“算了,白发就白发吧,也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
宗政无忧拉过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擦着她冰凉的肌肤,目光心疼而担忧。
“公主姐姐,对不起啊!”萧可咬着唇,万分槐疚。
漫夭笑着摇头道:“我没事,你们都尽力了。你们俩也起来罢,辛苦你们了!”
二煞抬头望了眼宗政无忧,没动。宗政无忧淡淡开口道:“退下罢。”他们二人忙行礼退出口
九皇子见屋里气氛有些凝重,喇嘴扬眉,站出来,笑道:“七嫂,你别难过,白发怎么了?白发多好看哪,感觉更像仙子了!你看你看,比那死丫头的黑发好看多了。”他例也不是说谎,他确实觉得她白发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特别的美,那种美,既凄凉又带了些妖冶,以圣洁的姿态展现在别人的眼前。
萧可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公主姐姐,你白发也很美的。“从见面就成了冤家的两人第一次奇异的默契。说完,两个人互瞪一眼。
漫夭淡淡笑了笑,“吃饭吧,菜都凉了。”说罢又叫人添了碗筷。
萧可一屁股坐到九皇子之前坐的位置,见那碗饭还没动过,不由分说,端起来就扒了一口。
九皇子一愣,被她抢了先,气得差点蹦三丈高,跳过来叫道:“诿!那是我的!你伽你快放下。”
萧可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眼中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扭头笑道:“啊?这是你的呀?我不知道,我已经吃了一口,给,你还要不要?”
九皇子狠狠地瞪着她,这死丫头走了一年,回来变得狡猾了,更难对付了!他看看萧可,再看看她递过来的碗,瞪着眼珠子,气得直喘粗气。
宫人又上了一哥碗筷,九皇子看也不看,赌气地扭着头直哼哼。
萧可歪着头看他,笑道:“你不吃呀?一会儿菜被吃光了,你别叫唤啊”,
漫夭无语失笑,无奈摇头,他们两到一起,以后还有得闹腾。
宗政无忧放下碗筷,掀了眼皮看他一眼,“不吃饭,现在就跟我去议政殿。”
九皇子一愣,“啊?我吃我吃,七哥你等等我啊。”说罢连忙坐下,飞快地盛饭,然后端起盘子就把菜全侧在自己碗里。
萧可瞪着他碗里堆得高高的菜,“诿!你都例走,我吃什么?”
九皇子不理她,迅速地往嘴里扒着饭菜,拿眼角膘了瞟萧可,似是在说:就不让你吃,看你这死丫头能把我怎么样?
萧可郁闷地看着桌上的空盘子,直跺脚,望了眼面无表情的宗政无忧,不敢发作,只好认命地一口。扒着碗里的白饭。漫夭看着不忍,命人叫御膳房再为她炒两个菜。萧可立刻眉开眼笑,九皇子一脸哀怨。饭后,宗政无忧和九皇子去了议政殿,漫夭让人叫了萧煞来,让他们兄妹两聚聚说说话。萧煞跟萧可简单叙了几句,便让萧可回屋休息。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紧锁眉头,望着漫夭欲言又止。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八十二章
执掌禁军一年,萧煞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沉稳。这两日,他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皇上瞒着她自有皇上的道理,但他却不应该瞒着。
漫夭见他面色凝重,神色间犹豫不定,她敛了笑,蹙眉问道:“萧煞,你都知道些什么?那些大臣们,…这回又拿什么说事儿?”
萧煞微微一愣,没料到她直接就问到这件事,心知现在不说都不行。他双目微沉,道:“几位老臣参主子于后宫一人独宠,乃国之大忌,且一年之久尚未能孕育子嗣,如此下去,误国误民。”
漫夭脸色一沉,目光瞬间冰冷。难怪无忧昨日突然说他们是不是该要一个孩子了!原来如此。一个帝王的子嗣确实关乎社稷,这点她不能说什么。她微低头,淡淡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还说主子后妃干政,扰乱朝纲,野心昭著。甚至还有人说主子是北皇安插在这里的细作,说您的白发“”””萧煞说到这里顿住,一向沉稳的面容有着明显的怒气。
他没出说来的后半句,她也知道,无非就是那日在茶馆听到的,说她的白发是因为妖孽附身!连奸细这种名义都能拿出来说事,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转身踱步到桌旁,缓缓坐下,冷笑一声,道:“那他们想怎样?劝谏无忧将我打入冷宫,再广纳妃嫔充实后宫?”
萧煞点头道:“主子所料不差。他们为主子列了七出罪,要求皇上将主子打入冷宫,再行处置。礼部名单已经拟好了,参选秀女共一百二十人,已经呈给了皇上,并谏言应该选一名贤德女子主理后宫。”
漫夭手缓缓握紧,眼神遽利,那些人拿国家为名,为自己谋私利,谁不知道他们的那点儿心思?无非就是想把自家人送进宫里,用来稳固自己的权位。
她低眸,微微凝思,语气平静道:“那名单里,可有推荐皇后人选?”
萧煞道:“有,桑丞相的独生女,桑鸯。”
漫夭眸子里冷光一闪,过了半响,她才淡淡道:“恩,我知道了。”
萧煞见她如此冷静,心中有些不安,“主子,这件事”“”
漫夭抬头,神色平静道:“我答应过无忧,这件事交给他处理。我相信他。你去忙吧,有事我再找你。”
萧煞只好应声退下。
漫夭微微仰着头,维持着那个姿势,两眼望着发白的天空,静静地坐了很久。作为一个帝王的妻子,这些问题是迟早要面对的。帝王注定要三宫六院,这是自古以来谁也改变不了的规矩。纵然无忧他不想,但他的臣子们也不会允许,而这个问题,她确实不好插手,只看无忧如何做了!她相信他不会负她,但是如今的局势,内忧外患,为了平衡朝局,帝王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她对天重重吐出一口气,站起身,将桌案上堆放着的看过的书简放回书架上,目光扫见上层那曾经用来放传国玉玺的匣子,她抬手将匣子往里边挪了挪,匣子下方露出一角白色,她动作一顿,便将那白色的纸张抽了出来。
拿在手里,微微一愣,优然想起,这似乎是秋猎之前,伴筹给她的东西,说是秋猎后才能看。那白纸叠得整整齐齐,摸着厚度似乎不止一张。而最外面的一张看起来像是用来包住里面的东西,她轻轻展开一角,发现里面的纸张不似外面的平整,像是被人狠狼搓掭过。她皱眉,指尖停留在那上方,轻轻戈过,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未能打开口
将那东西放回原处,她将自己窝在贵妃椅塌上,心头涩涩,缓缓地垂下眼,拿起一旁的书简来看,却看不进去一个字。
比起南方空气的潮湿,北方的气候格外干燥。
临天国北朝大获全胜的铁甲雅狮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被大雪阻住,十数万军队搭起的帐蓬绵延数里。
帅帐之外,一身金色盔甲的男子背手伫立在雪山山头,他面容冷峭,神色苍然,目光远眺,望着遥远不可触及的方向。冷风呼啸,刮在他染了沧桑的英俊脸庞,刀害般的生疼,他丝毫不觉。身上的盔甲在狂风中叮叮作响,身上肌肤的温度有如战场上的伏尸。
脚下,一望无际的雪色苍茫,冰冷的寒气无边蔓延,一直渗透到人的心底。而此人,便是北皇宗政无筹。无筹,无需筹谋,一切尽在手中。可他却事事筹谋,仍得不到最想要的东西。
“启禀陛下,末将已经遵照陛下的旨意,将两边的积雪各打开一个出口,仅容一人通行。“一名将士单腿跪地拱手禀报。
北皇宗政无筹收回目光,面容镇定,淡淡道:“召各位将军回营议事。
“末将遵旨!”
帅帐之中,众位将军分立两旁,面色肃穆,在宗政无筹入帐时,齐齐拜道:“参见陛下!”
宗政无筹迈着沉稳的脚步,走到上位坐了,方道:“免礼平身。”
众将起身,他扫一眼众人,方沉声道:“边关小国趁我朝大军在外,夺我城池,杀我子民,着实可恨!林将军,朕命你带领两万人马今夜走左侧雪道,秘密前往西面边境,杨将军帝两万人马走右侧雪道,去东面边境。我大军被大雪阻住,他们必定疏于防范,你们白日潜伏山上,夜里行军,十日内务必赶到目的地,夜龚,将敌军一举歼灭口”
林、杨两位将军立刻跪地道:“末将领旨!”
宗政无筹道:“下去准备罢。”
“逍旨。”他们退出营帐,一名将军出列,道:“陛下,南朝独立已一年有余,我们是否趁大军气势正盛,挥师南下,直捣江都,不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
另一名将军出列,反对道:“末将以为不可,经过一年的时间休整,南朝势力已经稳固,我军将士征战数月,已经疲累不堪,而南朝兵马以逸待劳,此时交战,乃下下策。”
宗政无筹掀了眼皮,扫一眼其他人。一名谋士出列,道:“末将也以为不可。听闻尘风国新孕育出一批良驹,有意在开春后寻找合盟之国。我军本就战马不足,此次出征又损伤无数,不如先回京休整,待开春后,与尘风国合作,购得战马,再行南下不迟。况且陛下出京已久,朝中事物恐早已堆积如山,等待陛下处理。”
宗政无筹眼光微转,战马?尘风国!到时候去的人,不止他一个!“今日先议到这里,都退下吧。”
众人退下,他一人独留大帐。走到帐前桌案,望着案上被一块漆黑色的布遮盖住的东西,目光渐渐荡开,眼前浮现那一头刺眼的雪色。眼底蓦然一痛,早已麻木的心仍然像是被刀害一般的疼。
他伸手掀开黑布,黑布下是一盆小小的似是花草般的东西。透明的根茎,乌黑色的叶子像是喇叭合上的形状,只有很小的一片。
天将黑的时候,那叶片缓缓张开,就如同盛开的喇叭花,幽黑的叶片中央,三根纤细的如同银针般的花柱血红的颜色,似是在渴望献血的滋润。
他轻轻抬手,毫不犹豫的将食指伸了过去,那花柱像是突然有了生命,根根直刺进他指尖的肌肤,在他的手上迅速伸展开放,青白的肌肤下血红色扩张,极为霸道。
他面色渐渐发白,心口如虫蚁在啃噬,胸口急剧起伏,他却连眉头都不肯皱一下。双眼紧紧盯住那花草透明的根茎慢慢变成妖冶的血红,乌黑色的叶片也透出暗红的光泽。那在他肌肤下盛开的花柱逐渐的枯萎缩回到叶片之中,他收回手,那叶片再次合上。
他望着那小小的花草,黯淡的眸色中漾出一抹奇异的温柔,低头看自己的手,毫无血色的惨白。
五日后,冰雪消融,大军拨营。
十二日后,东西两面边境传来大捷的消息。
宗政无筹带领大军还朝,北朝上下一片欢腾景象。而南朝此时关于皇妃娘娘的流言蜚语漫夭。
议政殿的空气不只寒冷,还有几分沉月。
宗政无忧冷冷盯着早朝时大臣们递上来的折子,那些人仍旧是咬着那些事情不放,他本想晚点再处理他们,想不到他们倒是等不及了。
“启禀皇上,大事不好了,项将军派人来奏,新军兵营暴乱!”侗候在议政殿的小祥子一脸紧张,伏跪在地。
宗政无忧目光一利,手上的折子啪的一声拍在桌案,沉声问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