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面,十娘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但她的头没有低下去,眼里也没有泪,看着已经站起来的郑强夫妇,十娘缓缓地道:“阿强,我知道你叔叔生前,也是希望你能成人,继承帮派,可我问问你,你觉得你能行吗?”

郑强又卡壳了,他的眼从十娘的脸转向朱三他们,吭吭哧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路氏有些急了,扬声就道:“婶婶,谁也不是天生就是帮主的,况且做帮主,历来都是男子,我们都晓得婶婶是个能干人,只是这牝鸡司晨,总不是什么好事。”

说着路氏推一下郑强,示意他说话,十娘冷眼看着他们夫妻,牝鸡司晨,没想到路氏也晓得这个。路权当然是帮着妹子的:“一嫂,我妹妹说的不错,这家当然要男人当了,这大大小小上百个帮派,哪里见过女人当家的。”

十娘还是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朱三比起路家兄妹,要更明白十娘一些,虽说翻脸是必然的,但是能不翻脸就不翻脸,忙上前打圆场道:“大家总是一家人,这样针锋相对也不好,何不等一哥的丧事完了,再一起商议,究竟谁做当家的事呢?”

十娘看也不看朱三,路氏已经叫了出来:“三叔,并不是我们…”朱三给她使个眼色,路氏的头低下去,嘴里嘀咕出句什么,但十娘也无暇去听,回头看着灵堂,上面的灵位墨迹都没干透,而一场争斗就要起来。

老帮主去世,起争斗的事情十娘听的不算少了,每每郑一郎还十分得意地说自己手下的弟兄们心都很齐,等自己老了时候,定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十娘闭一闭眼,当时的自己只是笑笑,谁知道不过转眼之间,就要面对的是帮派内自己人的争斗。

十娘睁开眼,看向路氏:“好了,就算你想当一嫂,也不必急在一时。”路氏被说破心事,脸虽然红了,但那眼还是倔强地看着十娘。十娘也不看她,跪在灵前,重新一张张往火盆里放着纸钱,有风吹进厅里,卷着纸灰直往十娘脸上去。

十娘也不觉得被呛到,听说烧纸钱的时候起风,那是亡魂来拿纸钱,如果真是如此,就多起一阵风,多拿一些,他习惯了花很多钱,这些肯定不够。十娘烧完一叠,又拿过一叠来继续往里面放,另一只手也往火盆里面放纸钱,十娘抬头一看,阿保也跪在那里跟着她往火盆里放纸钱。

看见十娘看他,本来就在下风处于是脸被烟熏的有些黑的阿保用手抓抓头,接着又继续往火盆里放起纸钱来。十娘心里泛起一丝温暖,最少还有这个孩子陪着自己。

大海依旧一望无垠,海风吹打着浪轻轻拍打着沙滩。送葬的人来到海边,走在最前面的是郑强夫妇,跟着的就是十娘,十娘身后才是簇拥着棺材的众人,来到已经堆起一堆木柴的地方,众人站定。

十娘看着这已看了无数遍的,熟悉的不得了的地方,心里泛起感伤。众人已把棺木放到柴堆上,十娘看着那口棺木,这是自己最后一次送他,不是送他去出海,而是连他的坟都找不到,以后想他了,只有对着那片茫茫大海。

朱三看一眼十娘,十娘收回眼,从旁边站着的人手里拿过一个火把,点着,接着就把火把扔到柴堆上。这柴不仅是干透的,预先还泼了很多的油,一见了火,那火势一下就升的老高。十娘看着火渐渐舔着棺木,想着这火很快就把棺材的木板烧掉,然后接着烧掉的就是他的尸体。等成了灰,再由郑强带出去,撒到海上。

虽然早就知道,但十娘还是觉得心开始一寸寸疼起来,身上就像有火烧过,原来自己和他之间,已经到了感同身受的地步了吗?十娘低下头,不敢再去看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听着身边人群里传出来的哭泣声,十娘分不清楚,这是梦还是现实。不知道醒过来时,是不是还能看见他逗着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做梦?

一只手伸过来扶住她,十娘收拢一下思绪,看向瑞儿关心的眼,晓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十娘几乎是半依在她身上,看向大火。棺木渐渐化在火中,柴也慢慢燃尽,终于,最后一点火也熄灭了,只剩下一些火星。

朱三上前用根木棒敲打着那些火星,招呼郑强上前,郑强拿出早已准备的布袋,等火堆渐渐凉下去,这才用手捧着里面的灰烬往布袋里面装。

他那么大的个子,怎么最后只装了那么小小一个布袋?十娘看着郑强把灰烬装进布袋,缓步往一早就停在那里的船走去,十娘张口喊住他:“等等。”说着十娘甩开瑞儿,跟上郑强。

看见十娘也要跟去,朱三刚想提醒她这不合规矩,又把话咽了下去,看着十娘从郑强手里接过布袋。这布袋还是温热的,十娘把布袋用脸贴一贴,就好像每次郑一郎出海回来,自己总要在他胸膛贴一下,接着就上了船。

作者有话要说:内忧外困啊。

17

17、退步 ...

郑强跟在她后面上船,船缓缓滑出,一路上十娘只是抱着布袋站在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郑强站在她身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婶婶比起叔叔来,似乎要亲近一些,可是为什么叔叔死了,婶婶就变的有些不近人情。

郑强觉得心里很乱,看着十娘怀里抱着的布袋,如果叔叔没有死,而婶婶又生下儿子,那么自己就可以永远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而不是现在被他们推着做什么一哥?想起朱三他们说的,只有做了一哥,才能保住自己,可是郑强相信,婶婶是会对自己好的,郑强不由叹气。

十娘听到他的叹气声,没有转头,此时船已经来到平时撒骨灰的地方,摇船的人把船放慢。十娘打开布袋,掏出一把骨灰,紧紧握了一会这才把手松开。不需要扬手,风已经卷走了十娘手上的灰,那灰打着旋在风中飘荡,接着就落到海里,什么痕迹都看不见。

十娘又掏出一把,想起刚才郑强的叹气声,回头见他老实站在那里不敢上前的样子,十娘的眼微微一低,示意他走上前。郑强走上前和十娘并肩而立,也从布袋里掏出骨灰,那灰一把把被掏出来,郑强的眼圈红了,鼻子也堵了,到后面已经是泣不成声。

布袋空了,十娘觉得自己的心也空了,看着那空空的布袋,十娘掏出火种,把布袋点着,看着布袋一点点烧着,他留在人世上的最后一点东西,从此也要离自己而去了。

看着那布袋快要烧到自己手指,十娘才一咬牙把布袋扔出,布袋上的火被风一吹烧的更大,接着快速坠落,沉到海里。郑强已经哭的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十娘看着布袋沉进水里,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空,听着耳边郑强的哭声,十娘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事情不过刚刚开始。

她转身看着郑强:“阿强,你觉得,你能当好这个帮主吗?”正在哭泣中的郑强不明白十娘怎么会突然这样问,慌乱抬头,十娘看着他哭的通红的眼睛和鼻子,这个年轻人,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无论是在寨中还是岸上,都该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可是他还是这样懦弱,十娘心里也明白,朱三他们推举他为帮主,不过是想立个好拿捏的傀儡罢了,可是不同意,那等着的就是帮派的分裂。而外面,除了黑家帮外,还有别的大大小小帮派的觊觎,龙澳岛最险要的位置,最大的帮派,一旦分裂,得知消息的官府又会怎么做?

郑强看着十娘探究的眼神,心里不知为了什么又开始慌乱:“婶婶,有朱三叔他们帮忙,还有路大哥,我会做好这个帮主的。”一句话说完,郑强脸上的泪水已经变成汗水,十娘看着手足无措的他,伸手出去摸一下他的肩:“你啊,怎么偏偏生在这海盗家?”

这话让郑强觉得有些委屈,生在哪里是自己不可以选择的,可是婶婶的话听起来又有些道理。海风很大,吹的十娘的头发有些乱,有几缕乱发遮住了十娘的眼,十娘也没伸手去理头发,只是看着郑强。十娘眼里的神色很平静,但看的郑强一直不敢抬头看十娘。

过了很久,十娘才像下定决心一样叹了口气,然后对摇船的人扬声道:“我们回去吧。”回去的路上十娘还是一言不发,郑强比来的时候镇定一些,还是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船很快到了岸边,岸上只有几个人在等候,看见船回来,再看见船上的郑强安然无恙,路氏明显松了口气,她急忙迎上去,伸手想扶十娘下来。十娘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跳下船,示意一边等着的阿保和瑞儿跟自己回去。朱三也等在那里,平时察言观色半点都不差的他一时也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形,给郑强使个眼色,郑强摇头,他也不知道十娘究竟是怎么想的。

朱三看着十娘的背影,眉头紧紧皱起,其实谁做一哥这个事情,十娘同不同意也没多少关系,只是她同意了名分上要好听些,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不就是个义字?朱三看一眼还在对郑强问个不休的路氏,哎,怎么说十娘也要比路氏能干许多,不过,也幸亏路氏不够能干啊。

朱三唇边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管它呢,明日议事时候,就由不得十娘答不答应了。

“十娘,你真想好了?”瑞儿听十娘说出要让郑强接位时候,明显有些吃惊。十娘倒了杯茶,只是叹气。瑞儿这下不满了:“我还当你要做帮主呢?再说就阿强这扶不起来的样子…”十娘打断她的抱怨:“只是权宜之计,阿强是个怎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

权宜之计?瑞儿的眉皱起:“十娘,我爹活着的时候,都夸过你是不多见的,现在就说你要做帮主,除了我之外,阿保也会支持,还有刘八哥他们,哪有这样让出来的道理。”

瑞儿果然还是瑞儿,十娘露出自郑一郎去世后的第一个笑容,轻轻摇头:“瑞儿啊,你啊,果然还是经历的太少。”瑞儿不服气了,嘴高高翘起:“什么经历的太少,要就凭实力说话,谁不服,出来比划比划,输了就要听你的,那来那么多权宜之计,输了再不服,一刀砍了就是,我就不信人人都是惜命的。”

十娘微侧一侧头看着她:“那么,要是全都不服,难道你全杀了不成?”这?瑞儿没想到这点,十娘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窗口,窗外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只有几棵不成样子的树。瑞儿走到她身边,十娘关上窗:“瑞儿,有些时候,并不是杀人就能解决问题的,郑家帮到现在已有上万的人了,光靠杀人,是服不了众的。”再说,寨里的大部分人心里还是向着郑强的,即便知道他扶不上墙,可是他是郑家唯一的男子。

所以,这个时候,就要靠计谋了,十娘唇边露出一丝微笑,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在闺中时候闲着没事把哥哥的几本兵书翻出来看的时候,现在会派上用场,也许以后,还会用这些来对付哥哥。十娘又想起宁展鹏那声强盗婆,心微微一颤,哥哥,淑瑛是真的死了。

当朱三听到十娘点头同意郑强继承郑一郎的位置,成为郑家帮的帮主时候,原本以为要有场硬战的朱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蒋老四嘴里的烟杆也忘了拿出来,所有的人都齐齐望向十娘。

十娘依旧是一身素服坐在那里,仿佛说的话是最普通的话,她的眼,还是那样镇定:“亡人的遗愿,当然是不可违背的,况且阿强已经长大成人了,郑家帮交给他想必地下的一哥也会高兴。”路权把手里已经半出了鞘的刀又塞回鞘里,推一下在一边呆站的郑强,示意他赶紧坐上去。

十娘已经站起身,对着郑强伸开手,郑强有些懵懂地走上前,十娘推着他的肩膀,轻轻把他按到座位上,转身面对众人:“从此后阿强就是我们郑家帮的帮主,当初怎么对一哥的,以后就要怎么对他。”

朱三松了一大口气,蒋老四也把烟杆放下,两人站起身,别的人也跟着站起,对郑强抱拳行礼:“帮主。”郑强的眉头此时还是没有松开,听到那声帮主,他仿佛才从梦里醒来,这才慌乱站起身,示意大家都坐下,按理该说几句,但郑强支支吾吾不晓得说什么好。

十娘已经悄悄退了出去,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热闹,哎,不知道这退一步,是好还是坏?瑞儿和阿保见她出来,双双迎了上去,“十娘”瑞儿有些担心地叫到,十娘已经转身看她,脸上笑靥如花:“我没事,瑞儿,反正你也没事,我们一起去海边走走。”

不等瑞儿说话,阿保已经附和:“好,等我去把兴儿他们抱过来,一起去海边走走。”说着阿保就往背后跑去,瑞儿看着他的身影,笑着说:“也奇怪,阿保平常在别人面前都像足大人,为什么在你面前就像个孩子。”

十娘被说的一愣,厅里已经有人在高声喊叫摆酒席,这几天笼罩在山寨里的低气压似乎一扫而空,十娘看着怀里抱着海珏,手里牵着兴儿的阿保走过来,伸手接过海珏,难得今日天气好,先别想那些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我果然写不好争权夺利,对手指。

18

18、乱起 ...

依旧是海面上漂浮着的小船,十娘半躺在上面,手里还握着个酒杯,听着瑞儿在那里和兴儿叽叽咕咕说话,不时还对海珏说:“你哥哥都四岁了,下去泅水是应当的,你才多大,就想下水。”

十娘眯起眼,阳光从睫毛里透进来,透出一片七彩。瑞儿又叮嘱阿保一句,这才坐了下来,看着十娘这慵懒的样子,瑞儿伸手把十娘手里的酒杯拿下来:“十娘,你倒惬意,每日就带着我们出来海上,现在寨子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见十娘依旧一动不动,瑞儿拉着她的衣服:“十娘,阿强短于才干,虽说有人帮忙,但一个帮主不出面,这些日子的进项,可是少了很多。”正在船头陪兴儿泅水的阿保听到瑞儿说寨里面的事,眼往这边望来。

瑞儿伸出手开始数:“还有,阿强的媳妇,也是个不公正的,弄回来的东西,先挑着好的,然后是朱三哥他们几个心腹,等到大家手里时候,早没了多少,昨日吴六嫂还和我抱怨,说这三个来月,还没原来十天得的东西多,眼看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这怎么过年?”

见十娘连头都没抬一下,瑞儿知道自己又白说了,把海珏塞给十娘,转身就要下水,下水之前还看一下十娘:“还有,我听说黑帮主早就想把郑家帮收入囊中,现时这样,我瞧不出一年半载,这郑家帮就要改姓黑了。”

说完瑞儿这才扑通一声跳下水,动作太大,还带起一些海水,溅到十娘身上,海水有些凉,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兴儿这泅水也学的差不多了。

怀里的海珏发出依依呀呀的声音,十娘抱着她躺下,用手给她遮着阳光,戳着她的小脸问:“海珏啊,你可千万不要学你娘那样,太暴躁了。”海珏听不懂她说的什么,只是嘻嘻地笑。十娘在她小脸上亲了两下,一片阴影遮住太阳,十娘抬头望去,阿保站在面前憨憨地笑。

十娘坐起身,示意阿保也坐下来,看着船边那对玩水的母子,海珏看见阿保,已经伸手索抱,阿保接过她,把她高高放到空中,海珏格格的乐。

十娘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突然十娘冒出一句:“阿保,我知道你志向远大,只是…”只是什么?阿保还想等着十娘继续说下去,十娘却站起身,招呼瑞儿:“好了,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回去吧。”

瑞儿答应一声,把兴儿从水里捞起来丢到船上,兴儿来到这里有小半年了,晒的又黑又壮,和刚开始的那个瘦弱小男孩就是两个人。上船后的兴儿兴冲冲地上前去抱海珏,阿保怕他把海珏摔了,用手托住海珏的腿,兴儿抬头看着十娘:“伯母,明天我们什么时候来。”

十娘弯腰摸一摸他的脸,微微摇头:“明天就不来了。”明天不来了?正在把浆拿给阿保,要他划船的瑞儿听到这话,高兴地问:“十娘,你是不是想出面管管寨中的事了?”

十娘坐下时候掩口打个哈欠:“没有,这海水越来越凉,兴儿受不了的。”瑞儿满肚子的喜悦又被浇了一盆冷水,走过来抱住兴儿从小竹篮里给他拿点心出来,边往兴儿嘴巴里面塞东西边愤恨地说:“兴儿快些长大,长大了好把寨子抢过来。”

兴儿小嘴巴里塞满了点心,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懵懂点头。十娘还是没说话,只是轻轻摇晃着已经沉睡的海珏,她这样子看在瑞儿眼里更是生气,从她身上转开眼睛,看向海面。

龙澳岛一会就到了,十娘抱着海珏下船,刚走出数步就听到有人的笑声:“郑嫂子回来了,过来数次都没见到你,他们都说你出海去了,也不晓得这次出海,郑嫂子可有什么收获?”

十娘后退一步,看着笑嘻嘻在和自己说话的黑帮主,这些日子他过来的可勤了,瑞儿说寨中的人都在猜测,是不是黑帮主想和郑家帮联姻,这样的事并不鲜见,当初若不是郑强实在太扶不起墙,瑞儿就会嫁给他了。

不过郑强已经有了妻室,这黑帮主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当妾,别的合适的?十娘看一眼已经把船栓好,走上前来的阿保,总不会是阿保吧?十娘微微一笑:“寨里的事情有他们小的操心,我闲着没事,不过带着他们出去散散。”

黑帮主还是笑的见牙不见眼,还待再说,身后已经赶来一个人,拱手道:“黑帮主,郑帮主在那里等候多时。”黑帮主又呵呵一笑:“郑嫂子许久不见,何不一起去喝一杯。”

十娘唇边勾起一丝笑容:“亡人尸骨未寒,不敢饮酒。”黑帮主的眼往十娘身上的素服一扫,脸上现出悲戚之色,连连叹气道:“哎,老郑没了不想已有百日,想起当日,就像一梦。”说着黑帮主还挤出几滴泪水用袖子擦掉,拱手而别。

瑞儿等了半晌,这才上前撅着嘴道:“瞧这黑帮主,方才的话,可是全套戏都做足了。”十娘还是没说话,继续往寨里走去,路过厅里,能看到灯火通明,听到里面杯盏相撞。

十娘不由微微停了一下,三个多月,不过就是三个多月,他的痕迹,似乎就不见了。十娘的停驻并没多久,又继续往后走去。

此时已是晚饭时分,家家的屋上已有了炊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寻常海岛的渔家,而不是海盗聚集的地方。十娘穿过寨子,快步往自己院子走去,耳边突然传来吵嚷声:“你这挨刀的瘟货,那玉呢,昨日你爹拿回来的玉呢,被你拿到哪里玩耍去了?”

循声望去,吴六嫂一手拿着扫帚,另一手揪着个半大孩子的耳朵,边骂边往那孩子身上打去。那孩子怎么肯听,身子扭着,嘴里嘀咕不休:“那玉又不见得有什么稀奇,平时爹见我喜欢,给过我不知多少,怎么你今天就为这东西打我。”

吴六嫂恨恨地又打两下:“你还当今日是往时?”说着吴六嫂又要抱怨,猛回头看见十娘他们站在那里,十娘怀里的海珏还在沉睡,吴六嫂忙把扫帚扔下笑着上前:“一嫂好久没见,吃了没,我正好做饭呢。”

那小子见娘不打他了,上前揉着方才被打的地方:“娘,你方才还不是说当强盗当到没饭吃,还当什么强盗,这时怎么又约人吃饭?”吴六嫂回身就要打他,转过身时看见十娘他们已经走了,手不由恹恹放下,叹了口气。

瑞儿在路上几次三番要说话都被十娘用眼神止住,瑞儿只得一路上扯着树叶回来。等到了院子里,十娘把海珏放到床上睡好走出来时,瑞儿蹦到她跟前:“十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出来,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要等到黑家帮把我们都吃了,你才出来?”

十娘走到桌前倒了杯茶:“你啊,怎么还是这么急?”瑞儿气呼呼地坐了下来:“我不急,我急的是你,那黑帮主看你的眼神,活像要把你吃下肚去,阿强又是个扶不起来的,要真被他们吞了,到时你就算有十支胳膊,也保不住。”

瑞儿虽说的气急败坏,但十娘能听出她话里的关心,轻轻喝了口茶,微微一笑正要说话,门被乒乓拍响,自从那日风雨之中,十娘得到郑一郎死去的消息,这样拍门的声音总会让她心头一颤,强自镇静打开门,门口是个着急的小卒:“一嫂快去瞧瞧,阿强嫂子要拿刀砍了黑帮主呢。”

十娘和瑞儿对看一眼,这喝醉了耍酒疯是常见的,拿刀对砍也不是没听过,但这女子拿刀要砍一帮之主,这还是头一回。小卒脸上的汗冒个不住:“一嫂,阿强他站在那里也拿不出什么主意,还请快些去瞧瞧。”

这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十娘走出去,瑞儿正要跟她出去,房里的海珏可能被敲门的声音敲醒,哇哇大哭起来。瑞儿的脚踏出去一只,又匆匆转回去,这个小孽障啊。

十娘来到厅里,里面已经乱成一片,桌子早被掀翻,酒菜杯子掉了一地,十娘能看到的是一把钢刀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还有路氏的怒骂声:“姓黑的,你家女儿没人要啊,巴巴的送到我们郑家,还说和我做姐妹,呸,他配吗?”

黑帮主带来的人手里的刀都出鞘,眼盯着路氏,朱三带着人在那里劝说路氏快些把刀放下,路氏袖子挽到肘上,一手一把钢刀,双眼发红,一把刀架在黑帮主脖子上,另一把刀指着众人:“呸,我真把刀放下了,他带来的人就能把我砍成肉泥了。”郑强站在一边,嘴里叽里咕噜不晓得在说什么。

十娘咳嗽一声:“阿强媳妇,有事好好说话,休动刀动枪的。”路氏听到十娘说话,往地上吐口吐沫:“婶婶,你少为他说话,他就不是个好人,当日叔叔方死,朱三叔他们来找阿强,说的清清楚楚,要借了路家的势,让阿强当帮主,现在,不过才几个月,就把当日的话忘到哪里去了?”

说着路氏把放在黑帮主脖子上的钢刀又使劲一下:“杀了你,横竖有个垫背的。”

19

19、小胜 ...

黑帮主刀架到脖子上,这不是头一遭了,虽感到喉咙上传来疼痛,眼还是一直在给朱三他们使眼色的。听到路氏这话,朱三担心她话说的更多,寨中这些日子,本已对郑强抱怨连连,若她再多说几句,把这些日子的话全都说出,十娘此时在场,难保十娘不会借着这个势,把寨中权利又全握回手里,到时候自己的这些筹划全都落空。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只是她那个哥哥?朱三看一眼路权,见路权的眼只是盯着路氏,后退一步,手往袖子里面一伸,已经扣住一枚飞镖,朱三估一下距离,手就要扬出。谁知飞镖并没有脱手,手上传来一阵疼痛,自己的手已被人紧紧扣住,看着那支细腻洁白的手,朱三心里不由长叹一声,接着是十娘低低地声音:“怎么,这么快就想杀人灭口了?”

十娘的话里带有讽刺,这里相对要安静些,惊动了路权,他回头一看,见朱三手里那枚飞镖上,还泛着微微的蓝色,知道这是枚喂了毒的飞镖,再顺着这飞镖的去势一看,那脸不由红了起来,这一镖出去,不管飞到妹妹那里,都会当时丧命。

路权只有这一个妹子,也是十分疼惜的,此时的脸已经从通红变成煞白,手里的刀锵的出鞘点着朱三:“朱三叔,你怎能如此?”说完不等朱三解释,路权已经把刀对上其他的人:“谁想趁乱取了我妹子的性命,我和他誓不两立。”路权在寨中,本以勇猛闻名,当日郑一郎给郑强定下他的妹子,也想着路权勇猛,对郑一郎能有些助力。

见他怒气冲冲,蒋老四拿下嘴里的烟杆就要上前劝说,朱三已经开口:“路家侄子,你妹妹这样,只怕是失心疯了。”失心疯,十娘想大笑,怎么总是用这个借口,不过十娘还是不说话,手早从朱三手上放开。路权只是冷哼一声:“失心疯又如何?你也不能伤了她的性命。”说话时候,眼眨也不眨地看向路氏那边。

朱三继续劝道:“路侄子,你要知道阿强总是帮主,你妹妹闯下这么大的祸,我们要给他们交代,自然只有借你妹子的命…”朱三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路权窜了出去,手里的刀往黑帮主带来的人那里一点。 黑帮主带来的人早就耐不住,只是碍着路权比碍着郑强还要多了三分,听见朱三这么说,有个领头的人使个眼色,手里的匕首就要出手。

谁知路权虽听着朱三说话,那眼并没离了他们,领头的手一疼,匕首已经落地,剩下的人见状,上前就把路权围住,路权哪里害怕,手里的钢刀一扬:“我只有这个妹妹,她失心疯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谁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和他拼命。”

路权说完,手里的刀又挥了下,围着他的人只觉一股寒气袭来,往后退了一步。路氏听了哥哥的话,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手里的刀又紧了紧。

见一事没解决,又添了一件,朱三心一横,扯过郑强,在郑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郑强的脸红了又白,又连连摇手。这下朱三更怒,放开郑强就找到蒋老四,和他商量起来,蒋老四听的一愣,但还是点头。

主意定了,朱三扬眉就要说话,不等他开口,一边的十娘淡淡说出一句:“你想让人把路氏兄妹都杀了,要不要我提醒你,这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人,到时你怎么对路权手下的人交代?”朱三当然是不好惹的,他长叹一声:“总不能看着黑帮主死在我们这里,到时黑家帮来寻仇,又是一场纷争。”

十娘唇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有何不可?”朱三一愣,十娘已经指着路氏:“杀了黑帮主,不过是两帮之间纷争,黑家帮的实力,和我们伯仲之间,而杀了路氏兄妹,对黑家帮是有交代了,但会让兄弟们寒心,人心本已不齐,内里起了纷争,外有黑家帮虎视眈眈,朱兄弟,你此时这条主意,是想让我们早点被吞了吧?”

十娘声音不高不低,里面的人正好能听的清清楚楚,有几个已经连声附和:“说的是,真要像原来说的,黑帮主的女儿嫁过来,到时候阿强还不是听他岳父的,我们凭什么要在别人手里过日子?”还有人大声地道:“果然还是一嫂有智谋,只几句话就说明白了。”蒋老四明显是没想到这么多的,他迟疑地看着朱三,朱三此时已经呆住,没想到十娘会在这时当着这么多的人直言要吞了黑家帮。

黑帮主带来的人听到这些话,互相使个眼色手里的钢刀挽个花,就想上前杀了路氏,把黑帮主救出来。路权早看见了,手上的刀一回,就砍中那人的肩膀。见路权动手,在旁边的人也上前帮忙,顿时厅里刀光阵阵,杀声四起。

被路氏的刀指着脖子的时候黑帮主心里还在想最好引起他们内讧,到时候自己也好便宜做事,十娘这几句话,听起来竟比放在自己喉咙的钢刀还要冷那么几分,那心里早就没那么松快了,仿佛此时才感到喉咙上架着的钢刀的寒气,只觉得那股寒气从脖子窜进身体里,直到脚底板处,接着又重新窜回到胸口里。

身子竟是完全僵住,接着感到那股寒气渐渐又变成热气,那汗已从额头冒的满身都是。不过他总是一帮之主,和平常人并不一样,不过须臾之间,那神色又重新镇定,看见自己带来的人已经全被制服,心里明白今日只怕要丢了这条命在这里,对着十娘下巴一点:“郑家嫂子处事历来公平,只是想问问,杀我总要有理由。”

理由?已经有人笑了起来:“黑帮主想是吓糊涂了吗?难道你昔日杀人时候,也是有什么理由的?”他这一说,立即厅里的海匪全都笑了起来。十娘唇边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接着就朗声道:“当日一哥是从黑家帮喝完酒回来路上失足落水的,当日就有人说,想去黑家帮问个清楚,只是你当日即设了计,自然是要天衣无缝的,故此才忍了这口气。”

见十娘提到当日郑一郎的死因,一直在旁手足无措的郑强想起这些日子的事情,猛然大哭起来:“叔叔,我对不起你。”十娘并不为他的哭声所动,眼还是望着黑帮主:“你心里自然想着阿强不中用,我若不肯放手,到时帮里定然内讧,你好从中取利,只是没有想到我会退一步吧?”

这话黑帮主倒没什么,除朱三外,连蒋老四都红了脸,路氏似乎有所震动,看着十娘若有所思,这一思别的不要紧,手上的刀顺势就软下去了。黑帮主很敏锐地感觉到了,他一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身子一蹲就离了那钢刀,蹲下时候那脚就去绊住路氏。路氏心里有事,虽在他身子往下一蹲时候手里的钢刀就要往下,但不防他会来来个扫堂腿,顿时扑倒。

黑帮主心里暗道一声侥幸,就势一滚,他虽肥胖些,动作并不笨拙。况且又没人料到他竟就地打滚,慌乱之中竟没人去拦。黑帮主滚了出去后迅速站起,那身子并没站全腿就往外迈,这几个动作做下来,他竟依旧灵活,迈出三步之后身子这才完全站起,这时已经走到厅门口。

路氏已经站起,大喊一声:“快抓住他。”黑帮主跑的就更快,窜出厅外全力奔跑时候,衣服后襟被一把匕首定住。

黑帮主扯一把扯不起来衣服,顺手就把外衣脱掉,脱得过程中仍然在跑。还从怀里取出一个海螺在那里吹,但不等吹出来,手里已经一空,海螺被人拿走,接着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黑帮主,一嫂的话还没讲完,你就走了,传出去还要说我们不会待客。”

黑帮主抬头,对上的是阿保漆黑的眸子,眼里似乎还有讽刺,接着阿保就把他转过身去,黑帮主呵呵一笑,对着已经追上来的十娘道:“今日都来了一天了,敝帮总有些事要处理,况且即说了联姻,自然要回去备备嫁妆,郑嫂子就不必送了。”

十娘也笑了,笑的很开心,伸出一支如玉的手:“黑帮主,你既然这么想吞了我们,我不成全你可是不行,今日就留在敝寨不需走了。”黑帮主的脸色渐渐变了,自己闯荡了一辈子的海,没想到竟栽在个女人手里。

看着黑帮主的脸色,十娘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最后只剩下一抹嘲讽的笑,对阿保点点头:“辛苦了。”接着示意阿保把他押进厅里,朱三站在厅门口,见十娘从头到尾没问过郑强一个字,伸手碰下蒋老四:“给我口烟。”

蒋老四吃惊地递过烟杆:“你不是不抽吗?”朱三学着蒋老四的样子把烟杆放到嘴里,被呛的咳嗽起来,透过烟雾看着十娘走进厅里,朱三不知为什么又开始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好帅

20

20、男女 ...

厅里的喧闹又开始了,不过和之前的紧张相比,现在的喧闹要轻松很多。已经有人把那些翻倒的桌椅扶起来,地上也打扫地干干净净。

黑帮主面如死灰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不晓得在想什么,他带来的人都被捆成粽子样跟在他身后,有几个忍不住去打量十娘,仿佛在计算还剩下多少时间可活。

十娘依旧负手站在那里,一身素白,在那里和剩下的头目们商量,该怎么布置,好应付黑家帮可能的进攻。路权自从郑强当上帮主之后,在寨中地位上升,此时看着站在一边的郑强,知道他大势已去,不晓得自己会如何。

十娘说完话,回头看见路权,笑道:“路侄子,你历来威猛,就守在寨门口,有你在,还有谁会攻进来?”路权没料到十娘会这样说,迟疑地看一眼路氏,终究还是抱拳领命。任务分派定了,各人往各人该去的地方去。

看着他们走出去,十娘长舒一口气,眼这才转向黑帮主,举起一支手,等待着的人都明白,这是决定黑帮主的死活了,纷纷安静下来。十娘瞟一眼黑帮主,刚说了一句弟兄们,外面就传来声音:“一嫂,现在的帮主还是阿强吧,敢问一嫂用何身份发号施令?”

十娘眉一扬,早料到朱三会这样说了,她看向一边站着的郑强夫妇,路氏的脸色还是灰白的,听到朱三这话,似乎才有了点活气,眼睛亮了亮,随即看向郑强,郑强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路氏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命啊。

郑强夫妇的表现朱三当然看的清清楚楚,但他还是对十娘一拱手:“一嫂,当日你在此处,可是明明白白奉阿强为帮主,难道今日要反悔不成?”十娘笑了,她看着郑强,一个字也不说,郑强突然叫起来:“这个帮主,我也不想当了,朱三叔,你成天逼我上船出海,私下他们个个都说我无能,谁爱当这个帮主谁当去,我再不当了,还不如学别人上了岸,置片田地,当个田舍翁。”

这话十娘和朱三都没料到,路氏脸色发白地要去捂他的嘴,郑强已经拉住妻子的手:“到时候我们一起上岸,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这样就没人逼我再娶第二个老婆。”路氏不晓得是为了什么,眼泪掉了下来,本来要捂郑强的手变成抚摸上他的脸:“好。”

郑强得到妻子的肯定,握住她的手看向朱三:“三叔,这三个多月,我知道你们很累,可我也很累,一个女人娶回家已经够了,更不想娶第二个回来,成天听她们吵嚷,这帮主,我是真的不想当了。”

朱三猛地咳嗽起来,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刚才那几口烟呛的,十娘已回过神来,看着朱三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微微笑。朱三咳嗽定了才指着郑强:“世上怎么还有你这样的人,你真以为不做这个帮主就能过轻松日子,别忘了你姓郑,谁当了帮主都会对你忌惮几分,你不当帮主就是个死字。”

话说到后来,朱三已经咬牙切齿,一个个字就像从牙缝里蹦出来一样,若不是中间隔得距离太远,只怕他就要上前给郑强几耳光把他打醒。

这样的话郑强不是头一次从他嘴里听说了,郑强此时却不像前几次一样被他的话吓住,挺起胸膛看着朱三:“三叔,婶婶不是这样的人。”不是?朱三当然知道十娘是什么样的人,可是郑强能保的住性命,自己呢?还有跟着自己的弟兄们呢?

十娘自然是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并不打算说破,既不相信,再说什么也是白搭。朱三的眼一凛,心里下了决定,手里的刀锵地出鞘,十娘只觉得有阵风只扑向自己面门,接着就看见雪亮的钢刀划过,还夹杂着朱三愤怒的喊声:“本还想留你一条命,你既如此相逼,休怪我狠心。”

十娘虽有防备,但来的太快,身子往后一倒,那钢刀擦着她的头发过去,一缕秀发被钢刀割下,被风吹的四散。见一击不中,朱三心里暴躁,第二刀又来了,这刀就带了十分的力气,随刀而挟的风声也更大一些,直冲着十娘的面门过来。

十娘本就长于智谋,力气上总是要逊男子一些,这刀来势太快,她顺手抓起一把椅子,那椅子应声被劈成两半,刀的去势丝毫未减,还是直冲十娘而来。事情发生的太快,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只是惊叫出声,十娘心一横,就地一滚,那刀砍到地上,朱三拔起刀,趁十娘没起身时候又要赶上。

刀却被一把钢刀拦住,朱三此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早杀了十娘,见有人阻拦,咔嚓一声,那人的刀就变成两半,朱三血红着双眼,还想去砍十娘,执刀的手一疼,他啊的大叫一声,仍勉力要举刀去砍十娘。

只是手总受了伤,力气没有方才大,见阿保出手,围着的人也醒了过来,一涌而上,阿保双手一伸,就牢牢把他的双臂擒住,接着阿保叹息:“朱三哥你这是何必呢?”那支受了伤的手此时方握不住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阿保招呼人拿根绳子过来把他捆起来,朱三知道再无生理,并不抵抗,任由他们把自己双手捆紧。捆紧之后阿保才见朱三右手之上,还插着一支匕首,这匕首比起寻常匕首要小巧些,知道是十娘常用的,用力一拔拔了出来,用袖子揩抹掉上面的血迹恭敬地递给十娘。

十娘的神色并无一点慌乱,见朱三手上血流不止,吩咐人上前给他包扎,朱三知道事已至此,再无活理,他只脖子一梗,不让人给自己包扎:“要杀就杀,还包扎什么,况且这点血,也流不死人。”十娘上前接过纱布,动手替他包扎起来,轻声叹息:“我知道你不怕这点血,可是瑞儿怕血。”

瑞儿怕血,朱三似乎有所触动,抬头看见站在人群最前面的瑞儿,她的脸色煞白,不知道是被血吓的还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动手杀十娘?血已经止住,朱三看着十娘侧着的脸,脸部的线条还是那样柔和,朱三长叹一声:“一嫂,当日的事又何必再提,今日既已如此,要杀要剐由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