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冽的眼神似严寒的冰雪,凉透了东方玄的心,他松开她,后退两步,自嘲的大笑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奈与悲凉。他纵横沙场这么多年,多少次死里逃生,哪怕箭就在跟前,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无力过,峥嵘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击向他的死穴,他确实舍不得她死,哪怕是用整个天下交换,他都舍不得她伤分毫!
“王爷既然明白了,那我便告辞了,还请王爷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免得惹来闲言碎语。”峥嵘向他行了一礼,转身准备离去。在她与东方玄错身而过的那一刻,东方玄猛得抓住她的手臂,这一次,他抓紧那么松,只要峥嵘轻微挣扎,就能抽出来。她的身影顿住,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悲伤涌上来,泪水迷蒙了她的视线,因为她知道,这一次离去,于他们来说,就是永别。她不能让东方玄看见她的眼泪,否则她所做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峥嵘无情的抽回手,没有回头,径直从这里离开,脚步越来越快,待到了曲荷园外,已变成一路飞奔。东方玄没有看见她一路洒下的泪水,只怔怔望着自己的手,缓缓握紧拳头,用力捶在假山上,鲜血渗出来,染红了那片灰白色的岩石。
他与她之间的战争,他终究还是败了,一败涂地。
远处,玲玉公主躲在暗影里偷偷向这里张望,她虽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却可以从他们的神态里猜出一二,连峥嵘离去时的仓皇失措,都被她看在眼里。在东方玄未察觉到之前,她不动声色的离开这里,贴身侍女银珠正在焦急的四处寻找她,见她到走来连忙跑过去:“公主,你去了什么地方,可叫奴婢好找!”
“我听说前头有个荷花池,就想过去看看,没想到迷了路。”玲玉公主笑笑说道。
“这前面就是各国质子的住所,公主是金枝玉叶,可不能去那个地方。”银珠忧心冲冲的说道。
“在燕国时都没这么多规矩,到了这里,反倒要顾及这顾及那了。”玲玉公主撇撇嘴,老大不乐意的抱怨。
“正因为我们现在不在燕国,才要更加注意呀!”银珠左右望了一眼,小声说道,“若是叫人发现公主与齐王的事,那受罪的可是整个大燕呀!”
玲玉公主不悦的横了她一眼:“你既然知道,以后便给本公主将嘴闭牢了,任何时候,都不准提起!”
“奴婢知道,奴婢就是着急啊,眼看着公主跟十三殿下的婚事将近,总得想个法子将这件事往后延。”银珠在燕国的时候就是贴身侍候玲玉的人,自然也知晓她跟东方鸳之间的事,倘若当真东窗事发,她这条命少不得要被第一个处死。
“我是断然不会嫁给东方明那个草包的!”玲玉公主一想起东方明那浮夸的样子,便生出一股厌恶之心,“银珠,你找机会给鸳哥哥传信,说我要见他。”
“但是齐王之前说过,若他没有来找公主,便不准让公主主动去找他,免得暴露行踪。”银珠犹豫地说道。
“鸳哥哥若几个月都不来找我,难不成我真要嫁给东方明吗?”玲玉公主道,“你别管那么多了,尽管去做便是,出了什么事由我担着。”
“那好吧。”银珠直在心里叫苦,要真出了事,她哪里能逃得了干系啊!
玲玉公主看看天色,说道:“时候还早,你陪我去见见皇后娘娘。”银行搀扶着她的手,奇怪地问道:“公主,你为何总是去见皇后娘娘呢,就不担心贞静夫人心里有疙瘩吗?”
“贞静夫人充其量也就是一位宠妃,身后没有母家扶持,靠的不过是以色侍人。而皇后娘娘的母家刘氏一族在朝中支手遮天,与鸳哥哥可算两足鼎立,将来这刘氏一族或许会成为鸳哥哥大业之上最大的拦路石,我若能想办法控制住紫玉皇后,便也等于掐断了刘氏一族的命脉,何愁他们不兵败如山倒?”玲玉公主带着笑意说道。
“但太子都死了,连端王都被囚禁在府中,虽未被剥夺封号,但也跟庶人差不了多少,奴婢倒是觉得十三殿下对王爷的威胁更大。”银珠说道。
“死灰亦可复燃,刘氏一族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皇后娘娘更不会让自己唯一剩下的儿子就这样渡过余生。”玲玉公主迈着莲步走在百花丛中,愈显风姿绰约,别具妩媚,“到于东方明,不过就是个无用的草包,根本不足为惧!”
她来到长乐宫门前,向守门太监说明来意,守门太监前去禀报,片刻后她便被迎了进去。紫玉皇后坐在榻上一,正由两名宫女分别捏着手脚,玲玉公主跪地向她行礼,紫玉皇后抬手示意她起来,叹气说道:“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这天气一潮,便觉得浑身酸痛,哪哪都不舒畅。”
玲玉公主走过去,温顺的在她腿边蹲下,一边帮着捏腿一边说道:“皇后娘娘雍容华贵,那气质是普天下任何女子都比不上的,岁月不饶人这五个字,用在谁身上都合适,但偏偏就不能用在皇后娘娘身上。照玲玉说啊,皇后娘娘是风华绝代,无人能及才能!”
哪个女子不喜欢别人夸赞样貌,这几句话说得紫玉皇后心花怒放,刮了刮她的脸颊说:“你呀,就是这张嘴最甜!”
“玲玉也是据实而言,没有半句假话的。”玲玉公主一脸崇拜的望着紫玉皇后,“玲玉在大郑举目无亲,自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起,便没来由觉得亲近,说句大不敬的话,玲玉心里当真将皇后娘娘当成亲人一般看待。”
紫玉皇后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怜惜地说道:“也难为你千里迢迢而来,不如本宫去向皇上请旨,让你与明儿早日完婚,也好让你在大郑有个依靠。”
玲玉公主本来是准备说一番好话讨好紫玉皇后,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连忙笑道:“这样的小事,怎么能让皇后娘娘操心,还是不劳烦皇后娘娘了。”
“你说得不错,便是要去提,也该由贞静夫人前去向皇上求旨。”紫玉皇后微微一笑,神情里可没有多少欢欣之意。玲玉公主对这桩婚事避之唯恐不及,便将贞静夫人拉下水,试图转移紫玉皇后的注意力:“夫人最近似乎在忙着什么事,玲玉也已经好几日没有过请安了。”
“本宫听说贞静夫人最近与那蜀国女官走得挺近,兴许忙碌的事便与她有关。”紫玉皇后佯装出不经意的样子说道。机敏如玲玉公主,马上就察觉到紫玉皇后这是在试探她的话,想了一会才道:“这件事倒是没注意,不过玲玉今天得知一个消息,那蜀国女官去向陛下求情,已取消了她与北静王之间的婚约。”
☆、第二百三十七章 走上这条路
紫玉皇后眉头一皱:“此话可是当真?”
“这是从御阳殿传出来的消息,千真万确,不会有假的!”玲玉公主信誓旦旦的说道,“据说北静王对这位女官用情极深,我方才过来长乐宫的时候,还看见北静王满脸怒气的走在路上,想来也是因为这桩事吧。”
“她这如意算盘,倒是打的不错啊。”紫玉皇后冷笑一声,眸光冷了下来。
“皇后娘娘,你在说谁呀?”玲玉公主佯装没有听懂,眨着眼睛问道。紫玉皇后没有答话,挥挥手说道:“本宫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玲玉公主站起来,恭恭敬敬向她曲膝行礼:“那玲玉改日再来向皇后娘娘请安。”说罢,她离开这间侧殿,走出长乐宫大门,脸上的笑容渐渐显露出来,银珠见她心情大好,不解地问:“公主怎么了,皇后娘娘方才说了什么话,能让公主你这么高兴?”
“这后宫之中,看似平静,其实背地里龌龊的很,我想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好戏要上演了。”玲玉仰头看着天边飘浮着的朵朵白云,脸上笑意更深。
天气逐渐入了夏,愈发炎热起来,宫女们皆换上了轻薄的衣衫,每每走在园中,倒不失为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这一日揽星殿又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宣福宫的芝兰,她来唤峥嵘前去陪伴贞静夫人游园赏花,峥嵘没有推拒,随她去了。木棉站在院子里目送她们走远,老大不乐意的嘀咕道:“那贞静夫人怎么三天两头来找姐姐,姐姐又不是她宫里的人,凭什么要陪她游玩?”
满公公知道这一去代表着什么,长长叹息一声。木棉觉得奇怪,问道:“公公,你怎么了?是不是也觉得贞静夫人的做法太过份了?”
“或许那也是姑娘她自己的愿望。”满公公若有所指的说道。
“怎么会呢,姐姐平日最不喜欢跟后宫里的人打交道了,她为了避嫌,连玉芙殿都甚少过去,怎么会愿意跟贞静夫人扯上关系。”木棉摇头否认,但隐约也觉得怪异,既然峥嵘不喜欢,又为何要频频进入宣福宫?她望着满公公,期盼的问道:“公公,姐姐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们?你知道吗?”
满公公没有答话,那神情里满满的尽是无奈,不住摇头叹气,正欲从院中离开,楚南放心不下,从殿中走出来,担忧地问道:“峥嵘当真随那宫女去了?”
“是呀!不过那宫女这次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不像上回那般傲慢了。”木棉应道。
“峥嵘是何时跟宣福宫走的这般近的?”楚南皱眉问。
“这个…奴婢还当真不知晓。”木棉苦恼的说,“先前贞静夫人也召见过姐姐一次,还托人给姐姐送了一串玛瑙手钏,姐姐推托不过,一直将它收在库房里,连动都没有动过。按理说,姐姐应该对贞静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奴婢也想不通为何现在偏就这般亲近了。”
“峥嵘近日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楚南心头愈发不安。
满公公担心木棉快人快语,真的说了什么话引起楚南的怀疑,坏了峥的全盘计划,忙道:“殿下,姑娘是个谨慎的人,她既然肯去宣福宫,必然也有她的一番道理,不管怎么样,咱家都相信姑娘不会做出危害揽星殿的事。”
“本王不是担心这个,本王是怕她平白受了那些人的委屈。”楚南忧心冲冲的说道,“峥嵘那性子,哪怕受了苦也只会放在心里自己独自承受,即使本王想为她分担一些,也无从下手。”
“姑娘聪慧机敏,相信遇到任何事都可以逢凶化吉的,况且她倘若当真遇到难题,也定会前来也殿下商量。如今揽星殿里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宜,让姑娘出门游园子赏赏花,倒也算不得坏事,殿下便不要担心了。”满公公宽慰他道。
楚南叹气一声:“既然连公公也这样说,那便先随峥嵘去吧,可倘若当真有为故意为难峥嵘,本王也绝计不会坐视不理!”
那桩事,终究是瞒不了多久的,峥嵘的决定,也早晚会被楚南殿下知道,到时候,以楚南殿下清高的性子和峥嵘的那份情意,又如何能接受得了?满公公心头一阵阵下沉,他知道峥嵘这种做法就是在牺牲自己,成全大我,或许将来,峥嵘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可正如她所说的,现在的楚南殿下,必须要有至高无尚的权利做后盾,才能回到大蜀,才能也狼子野心的楚明西抗争。
芝兰领着峥嵘一路来到宣福宫,路上她对峥嵘的态度当真是亲和有加,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傲慢,峥嵘也清楚,自己这一次走进宣福宫,便是贞静夫人所谓的时机,她会借机将她推到宣远帝面前为自己固宠。这段时日,从一开始的纠结悲苦到现在的心如止水,峥嵘早就看开了,也平静了,她现在唯一所想的,就是帮助楚南殿下尽快回到大蜀,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再求了。
峥嵘走进宣福宫的后花园,贞静夫人穿着一袭烟罗紫的团锦丝衫,手拿一柄透明刺木香菊轻罗团扇,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正在园中闲庭漫步,她见到峥嵘走来,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左大人来了。”
“臣见过夫人。”峥嵘曲膝行礼。
贞静夫人上前搭住她的的手,亲自将她扶起,笑道:“你瞧,咱们这称呼实在太见久了,不如本宫以后直接唤你的闺名,如何?”
“不过是名号罢了,夫人喜欢哪个,便唤哪个,峥嵘无不遵从。”峥嵘虽然没有明着答应,但说话时已经将自称给先换了。贞静夫人听着十分高兴,也不避讳什么尊卑之别,携着她的手共同走在园中:“峥嵘,你瞧瞧本宫这园子里的花,觉得哪一种最美?”
“玉兰清丽,兰花优雅,千日红妩媚,这些花都各有各的风姿,各有各的特别,若说哪一种最美,峥嵘实在答不上来。”峥嵘望着园中百花,在微风中摇曳着属于各自的姿容,芬香四溢,彩蝶翩然,然而对她来说,这一番赏心悦目的景色,此时在她眼里,也已经失了色彩。
贞静夫人停下脚步,回眸望着她道:“玉兰虽清,兰花虽雅,千里红虽媚,但在本宫瞧来,却都不及峥嵘你万分之一。花虽是生得太美,还可傲视群芳,可女人若生得太美,却并非一件幸事,尤其是在这皇宫里,越出众的容貌,越会遭人嫉妒,否则当日你也不会平白受了暴室那么多日的折磨,本宫每每想起此事,都为你觉得心疼。”她悠悠叹息一声,望向峥嵘的目光更添了几分怜爱。
“容貌是父母给的,峥嵘没有办法选择,况且比起夫人来,峥嵘不过是鱼目,怎及得上夫人珍珠一般的光辉。”峥嵘温顺的说道,“当日暴室之事乃是一个误会,峥嵘从未怪过任何一个人,只想今后能平平安安的,不要再有波折。”
“身为女子,除了容貌之外,更重要的是性情温和,善解人意,如此才能抓住男子的心。”贞静夫人款款地说道,“皇上虽是一国之君,但有一点跟天下的普通男子是一样的,那便是他也一样喜欢温柔多情的女子,而并非拈酸惹醋、嚣张跋扈之人。”
“夫人的教诲,峥嵘铭记在心。”峥嵘低眉应道。
“你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本宫也知道你心不在此,但你若是能抓住皇上的心,对你心中所求也会大有助益,本宫言心于此,如何做怎么做,便要看你自己了。”贞静夫人一脸有意栽培她的郑重表情,而那心里所打的算盘,也不过是想为自己固宠罢了。
“峥嵘定不会叫夫人失望。”峥嵘很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但她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贞静夫人所求,与她所求之事,并无冲突,不过是相互利用,各需所需罢了。
贞静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又说道:“这个时辰皇上已下了早朝,龙辇应很快就会到宣福宫里来,这是本宫给你的机会,你自己需得好好把握。”
这后宫佳丽无数,贞静夫人如何能肯定宣远帝今日一定会到宣福宫里来?峥嵘微微诧异,贞静夫人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笑道:“今日是本宫的生辰。”
峥嵘一惊,忙跪下道:“峥嵘失仪,未能及时准备贺礼,还望夫人恕罪。”
贞静夫人伸手将她搀扶起,柔声说道:“不知者不罪,况且再大的贺礼,也不及你能得到陛下的宠爱更重要。”
“多谢夫人成全。”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至少为峥嵘铺开了这条路,对于这件事,峥嵘仍然抱着感激之心。
“本宫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接下来会怎么样,只能全看你的造化了。”贞静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时,远处传来东方明的高呼声:“母妃!母妃!”这声音虽急躁失礼了些,但还是让贞静夫人脸上露出笑容,挥手示意芝兰去将东方明迎来。不一会儿,东方明便捧着一个锦匣从回廊下匆匆走来,峥嵘退到一旁去,东方明单膝跪地,将锦匣逞上,朗声说道:“儿臣恭贺母妃生辰!”
☆、第二百三十八章 固宠之举
贞静夫人抿嘴一笑,将锦匣接来递给身后的太监,方把东方明扶起,怜爱的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水,道:“都快是成家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毛毛燥燥。”
“儿臣无意间得了这件宝贝,急着想要送来逞给母妃。”东方明迫切地说道,“母妃快瞧一瞧,喜不喜欢。”
宣福宫里面,什么稀奇的物件没有,但到底是东方明的一番孝心,对贞静夫人来说自然别具意义,她伸手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如意,不管是雕工还是质地,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东方明拱手说道:“儿臣愿母妃从今往后都能事事如意!”
一句话哄得贞静夫人心花怒放,脸上的笑意愈发深起来:“难为你这有份孝心了。”
为了能寻到这一份贺礼,东方明颇费了一番功夫,见贞静夫人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他也十分得意,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的峥嵘身上,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你怎么会在此处?”
贞静夫人有点讶异:“明儿,你认得左大人?”
“怎么不认得,她不就是揽星殿那位眼高于顶的蜀国女官吗!”东方明傲慢地说道。他是峥嵘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之人,但既然他在此处,必要的礼数还是少不了的,她向东方玄行半礼:“见过十三殿下。”
自上次求亲被拒之后,东方明自觉丢了脸面,不但对东方玄恨之入骨,连带也恨起峥嵘的不知抬举,此时见到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本王记得你说过最不喜欢在后宫出入,怎么今日反倒出现在我母妃的宣福宫了?”
纵然峥嵘没有答话,贞静夫人还是从东方明的神态里瞧出了异样。她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素来心高气傲的紧,从不将寻常女子放在眼里,连挑选的侍妾,也都是出身体面的好人家女子,这宫里的宫女女官,他哪次肯正正眼瞧一瞧,今日竟还主动跟峥嵘说话!贞静夫人吃了一惊,不动声色地说道:“是本宫唤峥嵘前来陪本宫游玩的,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相识。”
“峥嵘过去受了十三殿下许多照顾,今日相见,先在此谢过十三殿下。”峥嵘心平气和的说道。东方明脸上挂不住,神色愈发难看,贞静夫人已然猜到这里面的原委,看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东方明没有少为难这位蜀国女官,而且必然还碰了钉子。果然是红颜祸水啊,生得这般出众,也难怪东方明中意,若非宣远帝的缘故,贞静夫人倒是愿意成全他们,只是现在,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贞静夫人看了看天色,算着宣远帝应该也快到了,担心东方明嫉妒之下做出失礼之事,便道:“明儿,本宫还有事要也峥嵘姑娘商量,你便先离去吧。”
东方明显然不愿意离开,他犹犹豫豫的望着峥嵘,还要说什么,贞静夫人不等他开口,又道:“快些回去吧,等到了晚膳时间,本宫再差人唤你过来。”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东方明若再开口要留下来,愈加在峥嵘面前没了脸面,只得拱手说道:“那儿臣便先告辞了。”离去之时,他还不忘瞥了峥嵘一眼,那目光再是傲慢不屑,也藏不住爱慕之意。贞静夫人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那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后半生唯一的指望,怎么能对一位女子感情用事?她转头望向峥嵘,目光便不似之前那般友善,甚至带了几许审视的意味,她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个女子,不止宣远帝,连冷面无情的东方玄和心高气傲的东方明都对她情有独衷,将她献给宣远帝,将来自己当真能管控得了吗?
峥嵘没有想到会在这时碰到东方明,她虽未说什么,但相信凭贞静夫人看人的眼力,定然察觉出了什么,但她不想再解释,有些事,越解释只会越糊涂。贞静夫人见她神色坦然,并不像有意媚惑,这心里的怒气才渐渐消去,重新挽住峥嵘的手道:“走吧,咱们四处逛逛去。”
东方明离开宣福宫,庞弘扬及鲁玉昌正在宫外探头探脑的等着他,见到他走出来,他们二人连忙迎上去,鲁玉昌殷勤地说道:“殿下,怎么样,夫人喜欢你的贺礼吗?”
“本王亲自挑选的宝贝,母妃怎么会不喜欢!”东方明仰着头说道。其实那件玉如意是鲁玉昌璃国带来的,璃国盛产玉石,这件玉如意便是其中难得的珍品,他得知贞静夫人生辰将至,为了讨好东方明,才将这件宝贝呈献上去。鲁玉昌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想来夫人更高兴的是殿下能有这份孝心。”
“你们猜本王在宫里见到了谁?”东方明神秘地说道。
“莫不是皇上到了?”庞弘扬猜测道。
“废话!若是父皇在那,本王还用得着你们猜吗?”东方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那蜀国女官就在宣福宫里,正陪着母妃游园呢!”
庞弘扬吃了一惊:“她怎么会在此处?”
“本王也觉得奇怪,这左峥嵘清高的很,当日本王好说歹说,硬不是肯允了我,还叫我平白受了东方玄一股怨气!”东方明想到此事便是一肚子火,“今天是母妃的生辰,她偏就这么巧出现在宣福宫,我看她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鲁玉昌知道东方明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放下左峥嵘,眼珠一转,说道:“殿下,会不会是她后悔了,先来讨好殿下的母妃,变着法儿向殿下赔罪献殷勤?”
“你是说…”东方明不禁眼前一亮。
“殿下没有听说吗,那左峥嵘主动去向皇上请旨解除她与北静王的婚事,皇上已经应允了她,她现在就是自由身,定是想是殿下的好来,才会到宣福宫去。”鲁玉昌也不管自己这猜测有几分可信,尽捡些东方明爱听的话说。东方明果然心花怒放,嘴角不停的往上扬:“若真是如此,倒还算她识抬举!”
“可不是嘛!那北静王虽说也是个皇子,可也是最不受皇上待见的皇子,哪里及得上殿下半分,但凡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鲁玉昌极尽谄媚之能,“按我说啊,殿下抱着美人归的日子,想来也是近了!”
“若真有那一日,本王定要好好与你们喝一杯!”东方明得意的笑了两声,庞弘扬神色古怪,在一旁没有搭腔。他们越走越远,未曾发现过路的梁子华无意中听见他们的对话,脸上的神情愈发不屑起来,他素来性情凉薄,从来不去管这些闲事,哪怕遇上了,也会漠然视之。他方去了司造局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的是他特意请司造局工匠为侯妍玉打造的金簪。
在皇宫里,侯妍玉的身份是梁国质子“侯天吉”,吃穿用度,皆是以男子的身份,吴公公最是小心谨慎,明光殿里没有一件女子该有的东西。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侯妍玉岁及豆蔻之时,梁子华想让她开开心心的,才会请工匠打造这枚金簪,哪怕侯妍玉一直没有机会佩戴,至少也能给她一份遐想,一份期待。
梁子华看了眼手里的小匣子,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也只有在想到侯妍玉的时候,他的眼里才会泛起温情。
已经快到午时了,芝兰去了小厨房准备膳食,太监来报宣远帝的龙辇已经到了宣福宫门口。贞静夫人望了峥嵘一眼,对她点了点头,两人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来到花园前迎驾。宣远帝大步走来,贞静夫人跪在地上,呼道:“臣妾恭迎圣驾。”
“爱妃快快请起。”宣远帝主动伸手搀扶她。
“陛下是刚下的早朝吗?”贞静夫人握住宣远帝的手,带着笑意问道。
“朕与大臣与在圣元殿议了会儿,怎么,爱妃是担心朕忘了你的生辰吗?”宣远帝最是喜欢贞静夫人这般对他千依百顺的模样,那神情都不自觉软下来。贞静夫人即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殿下日理万机,公务缠身,臣妾的生辰,自然是最不打紧的。”
“朕哪怕就是忘了早朝,也不会忘了爱妃的生辰呀!”宣远帝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贞静夫人脸上浮起娇羞之色,满怀感动道:“陛下能记着臣妾,臣妾便是最高兴的了,别的什么都不求。”
“今日是你的生辰,朕一早便已经让人送了贺礼过来,你可喜欢?”宣远帝并未注意到峥嵘,握着贞静夫人的手一边在园中漫步,一边问道。
“陛下这些年赏赐给臣妾的珍宝都快堆满宣福宫了,哪怕陛下只给臣妾送来一块岩石,臣妾也会将当成情比金坚的信物,好生珍藏起来。”贞静夫人此时已经完全是一副心无城府的小女人模样,“只要陛下能时常记着陛下,得空时来看一看臣妾,臣妾就已经心满意足。”
“朝是这几日出了些事,朕确实疏忽了爱妃呀。”宣远帝感叹地说。
后宫是不得干政的,贞静夫人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去问朝是出了何事,她轻轻握着宣远帝的手,柔顺地说道:“哪怕公务再忙,陛下也要多多注意自个的身子,也好叫臣妾放心。”
“这后宫里呀,朕也唯有在爱妃此处才能放松片刻。”宣远帝见惯了那些嫔妃勾心斗角的模样,所以才格外喜欢贞静夫人这种平和安静的性子。他眼里只看见了贞静夫人在他面前的乖顺,而这背后的阴谋算计,贞静夫人是绝计不会叫他察觉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原来早存心思
贞静夫人抿嘴轻笑,说道:“有陛下这句话,臣妾便已经知足了。”
宣远帝的心情也很是不错,他打量着园中的百花,赞赏道:“爱妃这园里的花木,倒是收拾的分外精致。”
“臣妾是想着,陛下在朝中忙于政事,待到了后宫,总要看一些赏心悦目的东西,才能放松心情。”贞静夫人故意引宣远帝的目光向旁边看去,那里看着一丛艳丽的千日红,但比起素面清丽的峥嵘,那花已然失了颜色。宣远帝微微一怔,诧异地问道:“这不是蜀国那位女官吗,她怎会在此处?”
贞静夫人上前挽住峥嵘的手,将她拉到宣远帝跟前,笑道:“臣妾与峥嵘一见如故,她得知今日是臣妾的生辰,特意过来为臣妾贺寿。”
“臣左峥嵘见过皇上。”峥嵘跪地行礼。
也不知是否因为阳光有些晃眼,宣远帝微眯起双眸,似有若无的从她那张娇艳的脸颊上扫过,才出声道:“不必多礼,平身吧。”
“谢皇上。”在站起来之前,峥嵘佯装出不经意的模样看了宣远帝一眼,待与他的目光相撞,立即低下头去,显出一幅受惊无措的模样。她从未有过这般矫情的举动,连自己都觉得无比嘲讽,没想到有一日,她终将要走上以色侍人这条路。
宣远帝的眸光更深沉了几分,贞静夫人哪能瞧不见宣远帝心里头泛起的波澜,她原以为自己还需要费一番周折才能将峥嵘送上龙床,但看如今这光景,恐怕宣远帝才是了按耐不住的人吧!贞静夫人不动声色地说道:“陛下,峥嵘难得来一趟宣福宫,不如今日就让她来侍候陛下用午膳,如何?”
宣远帝应了一声,目光始终停留在峥嵘身上没有移开。峥嵘曲膝应下,贞静夫人道:“那臣妾先去前厅瞧瞧膳食准备好了没有,请陛下在此稍候。峥嵘,你便留在这里,代我陪陛下游园吧。”贞静夫人意味深长的望向峥嵘,峥嵘明知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却还是心头一跳,低眉说道:“臣遵命。”
贞静夫人携了过半的宫人离开花园,回头的时候,还能看见宣远帝贪婪的目光,她心头一阵冷笑,近二十年的相伴,果真还不如眼前的美色吸引人。
纵然峥嵘低着头,也难感觉到宣远帝灼灼的视线,她记得自己第一次陪楚南殿下面圣的时候,哪怕是面对横颈的宝剑,也没有露出一丝怯色,可如今却要装出一幅柔弱无助的模样,当真是讽刺至极呀!宣远帝终于肯收回目光,淡淡问道:“朕记得,你的名字叫峥嵘。”
“回皇上,臣的闺名便叫左峥嵘。”峥嵘应道。
“朕还记得,当日朕便说过,一个女子取这般带着刚硬的名字,倒是稀奇。”宣远帝一边走在青石小路上,一边问着跟在身后的少女。
“臣的父亲希望臣能够成为一个决断坚强之人,才为臣取了这个名字。”峥嵘小步走着,离他即不会太近,也没有太远,说话的声音恰如其分能让宣远帝听清楚。
“你的父亲?”宣远帝想了片刻,方道,“便是那位战死在沙场的忠勇王?”
“不错,忠勇王左利正是臣的父亲。”峥嵘按耐住心头的震惊,回答道。
“怪不得你不愿嫁玄儿为妻,原来是为了此事。”宣远帝故意试探她,她倘若对东方玄还有恨,自然对大郑也一样有恨。峥嵘猜到他的心思,略带惊慌地回答道:“陛下误会了,峥嵘求陛下取消与北静王的指婚,并非因为此事,是别有原因的。”
“哦?那你倒说说,是因为什么。”宣远帝饶有兴趣地问。
峥嵘轻咬樱唇,抬头怯怯地望了宣远帝一眼,又一幅怕要被他瞧出心思的害怕模样,匆匆低下头去,两朵红云飞上脸颊。她心中无限苦涩,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哪里还有其他选择?那一抬眼一低眉间的柔情,尽数被宣远帝看在眼里,饶是像他这般后宫佳丽三千的帝王,也不禁心驰神往,这可是自冯昭仪之后,再也没有过的事啊!
自冯昭仪病故之死,这后宫里再也没有一个女子能像她那般令宣远帝牵肠挂断,而眼前这名清丽的少女,不管气质还是容貌,都不输于冯昭仪,甚至还有过之,虽缺了冯昭仪身上独有的清冷感,却更加惹人怜爱。宣远帝的眸光愈加深沉,哪怕峥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也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
李自忠在他们后头跟着,看到宣远帝的神情,便知这位蜀国女官,是注定要被收入后宫的。他虽什么都不说,却也比任何人都瞧得更清楚,左峥嵘会出现在这里,会一反过去冷淡的模样,想必都是受了贞静夫人的提点。
“以玄儿的性子,倒也当真不适合你。”宣远帝为她开脱。
“此事还要多谢陛下成全。”峥嵘感激地说道。宣远帝摆了摆手,笑道:“那日在殿上,你已经向朕说了多次道谢的话,你从蜀国千里而来,朕自然不能太为难你,此事便当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了。”
峥嵘柔顺的应了一声,向前迈了两步,与宣远帝的距离更加接近了一些。宣远帝闻到她身上似兰似麝的清雅香气,问道:“你用的是何香料,倒十分特别。”
峥嵘一怔,看了看自己身上,低眉说道:“臣并未用香料,这是臣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气味,不小心冲撞了陛下,臣这便退后。”说着,她的脚步便要往后移去,宣远帝却在这时忽然抓住她的手,轻轻一拉,将拉拉到自己身边,全然没有避讳后头跟随的宫人,说道:“不,朕喜欢这个问题,你便跟在朕身边吧。”
那只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明明只要轻轻一挣,峥嵘就可以挣脱他的束缚,然而她不能这样做,哪怕心里对自己的所做所为厌恶至极,她也不能这样做。宣远帝带着她在园中漫步,李自忠叫宫人们都退后三步,远远跟着,不敢打扰宣远帝的雅兴。芝兰从园外走来,看到这阵势也不敢贸然靠近,偷偷向李自忠道:“李公公,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夫人都在厅里候着了,是否请陛下前去用膳?”
宣远帝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此前是来陪贞静夫人过生辰,眼里只能看得见身旁千娇百媚的美人,李自忠有些为难,但他终究还是要顾及到贞静夫人的颜面,上前紧走几步,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午膳时间到了,夫人请陛下去前厅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