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走上了最不愿意走的路,就像当初楚尧哥哥的选择一样,她也放弃了自己。可为什么要让她遇见这个男人,他就像一道烈焰,每次靠近,都让将她灼得体无完肤,连她自己都放弃了的东西,他却以整个天下来许诺!

东方玄轻轻捧起她的脸,指尖温柔的拭去她眼角那颗未滑落的泪水,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还无法相信我,但是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证明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我永远都在这里,就在你身边。你想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帮你完成,哪怕与整个天下为敌,都在所不惜。”

峥嵘怔怔望着他,甚至忘了去躲避他的接触。东方玄双手一带,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动情地说道:“当日我贸然向父王请求赐婚,一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二也是希望用这种方法将你留在身边。今后我仍然会用尽所有去守护你,包括你所关心的每一个人,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我就愿意用任何东西去交换。”

他在说什么…

他是说哪怕她在利用他帮助楚南完成复国的愿望,他也愿意助一臂之力吗?

他是说就算用整个郑国来交换,他也无怨无悔吗?

峥嵘靠在他怀里,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的听见他的心跳声,那么强壮那么有力,似乎每一次跳动都在呐喊着她的名字,那么真切那么深刻。

东方玄见她没有反抗,难以压抑心头的狂喜,深情地说道:“峥嵘,嫁给我吧,正为北静王府的正妃,我不会阻止你去做任何事,你还是你,而我,则会用一生为你去完成愿望。”

峥嵘的手紧紧握起,纤细的指导尖扎进掌心,传来阵阵刺痛,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才有勇气推开东方玄。

是的,她再次推开东方玄,比过去更加决绝,也更加冷漠。

“王爷这番话,可以对任何一个人说,但这个人不会是我。不管王爷出于什么目的,你我之间只能止步于此,王爷若是强求,便只有将我的尸首抬进北静王府。”

“你当真是不愿意吗,还是你不敢?”东方玄抓住她的手,咄咄逼问。

“不愿也好,不敢也罢,我与王爷今生今世都不会有结果。”峥嵘清澈的眸子里射出两道冷光,就这样望着东方玄,“王爷若是想娶一具尸体为妃,那峥嵘也无可奈何。”

峥嵘当然知道,如果嫁给北静王,对楚南殿下将会大有助益,以东方玄的势力与能力,何愁不能复国?但峥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如果说这番话的是其他人,她或许还会在权衡利弊之下答应这个条件,但只有东方玄不行。他是杀害忠勇王及楚尧哥哥的凶手啊,倘若她嫁给他,不就等于背叛了忠勇王府及楚尧哥哥吗?

这是峥嵘心底最后的防线,她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妥协,哪怕是死。

东方玄的眉头渐渐蹙起,他看着面前这个神色清冷的女子,不同以往的愤怒或悲伤,她的眼眸那样清明平静,仿佛就是在证明她刚才那句话并不是因为一时意气,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抗…议。过了许久,东方玄才缓缓松开她的手,峥嵘不再去看他,只是按礼节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东方玄没有阻止她,也没有回头去看她,他站在通往乱葬岗的小门面前,瑟瑟冷风卷起他的衣摆,不远处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向这两个渐行渐远的人望来。

她躲在拐角处的墙边,涂着蔻丹的手指几乎要将绢帕绞烂,满头珠钗在咬牙切齿的表情中微微颤动,嫉恨让她的双眸如血般通红,在看向走远的峥嵘时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个被嫉妒吞噬的女子就是玉容郡主,她偶然看见峥嵘向这里走来,偷偷跟在后面,还以为可以抓住她的把柄向紫玉皇后打小报告,没想到竟然看见她跟北静王偷偷在这里幽会!

左峥嵘这个恬不知耻的贱人,上回问她时还义正辞严的说自己跟北静王是清白的,转头就找了这样一个没人的地方勾引王爷,看她方才那狐媚劲儿,不但哭哭啼啼还故意投怀送抱,她当这是她左家的后花园吗!嫉妒让玉容郡主几乎咬碎的牙齿,恨不得立即跑到长乐宫将他二人的苟且之举告诉紫玉皇后,但她转念一想,这两人之前本就曾被宣远帝赐婚,若是借此得了圣旨完婚,她岂不得不偿失?

况且这件事传出去,也会影响到王爷的名声,她左峥嵘是个不要脸的下贱胚子,但王爷可是堂堂大郑国的将军皇子呀,怎能因为左峥嵘蒙羞?若非这个贱人死皮赖脸倒贴上去,王爷如何会看得上她?说到底都是左峥嵘的错,如果不是她狐媚王爷,王爷绝不会变成这样的!她就是一个祸水,一个会害了王爷前程跟仕途的祸水!

她该死!为了王爷,她必须得死!

玉容郡主紧紧握住手,指尖深扎进皮肉里,她完全感觉不到痛楚,只有无限深刻的恨意在眼中蔓延,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去。东方玄回过头,看见一道熟悉的樱红身影从墙角消失,眉头渐渐皱起。

☆、第一百九十六章 暗中相助

见到峥嵘平安回来,木棉才松了口气,她有些好奇东方玄跟峥嵘说了什么,可是看峥嵘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她也就没有问,但几天后听到的一个消息却让她吓了一跳。

那日午时木棉慌慌张张从外面回来,进屋就把房门掩上,峥嵘正在桌边查看帐册,看她这幅样子,奇怪地问:“怎么了,外头有人追你吗?”

木棉在她面前坐下,拽住她的手,一脸正色地问:“姐姐,你老实告诉我,那天你去乱葬岗了吗?”

提到这件事,峥嵘心头猛得一沉,不止是因为自己不能为绿意善后,更是因为东方玄所说的话,纵然东方玄可以给她保护所有人的能力,她也会选择远离他。敛了敛神色,她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若去了,现在还能平安坐在这里吗?木棉,你已经问过许多次了,莫不是现在连我的话都不相信了?”

“我当然相信姐姐了,就是有点奇怪。”木棉皱着眉头说。

“发生了什么事?”峥嵘隐隐觉得古怪。

“方才我在外头听宫人说绿意的尸体不见了,我还当是姐姐瞒着我偷偷将她葬了呢!”木棉说道。峥嵘大吃一惊,旋即想到东方玄当日所说的话,会是他冒了风险去做这件事吗?峥嵘不自觉捏紧手里的帐册,纸张在她手指下发出哗啦声,木棉并未察觉到她的异常,顾自继续说道:“他们都说是绿意不甘心冤死,发生尸变要来宫里寻仇了!还有人说亲耳听见瑶华宫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可玄乎了!皇后娘娘正为此事大发雷霆呢,但又不敢让皇上知道,只能偷偷的查,反正不管是尸变还是有人偷偷埋了,只要不是姐姐做的就好。不过我倒是希望能有好心人让绿意入土为安,姐姐既然将她当成朋友,想来品性也是不差的,但愿她到了地府不用再受苦。”

木棉说了半晌也没见峥嵘应话,拉了拉她的袖子好奇问:“姐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不太好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峥嵘从震惊中回过神,匆匆将帐本合上,说道:“太子之事的风波都未平,现在宫里流言四起,让揽星殿其他人也都警醒着点,别把这些话传到楚南殿下跟前,更不要在外人面前嚼舌根,以免多惹是非,知道吗?”

“就算咱们不惹是非,那是非也会找上门啊!姐姐,你也都看见了,有哪一次的麻烦是咱们招惹的,还不都是那些好事之徒强加在我们身上的!”木棉愤愤不平的说道,“这大郑皇宫里的人就是欺善怕恶,要我说啊咱们可不能再这样退着让着了,再给咱们加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我可不会罢休!”

“你呀,少说几句吧,别在这里添乱了。”峥嵘知道她说得是气话,但道理倒是不差的,只是目前还不是与他们争锋相对的时候。她把帐本收起来,绿意的事总让她心神不宁,就像当初东方玄帮助林薇儿入土为安一样,会做这件事的人只有他。他明明有无数个理由不去这样做,但他还是冒着与紫玉皇后公然做对的风险为绿意收殓,而她这样做的目的,仅仅只是因为对峥嵘的一句承诺。

峥嵘想让自己不再去想东方玄的事,可是那张英俊狷狂的脸仿佛就在眼前,不管是暴室相救,还是乱葬岗前的承诺,这个男人似乎永远都在自己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他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

浮现在脑海的念头让峥嵘心里生出前所未有的惊慌,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向木棉说一声,便匆匆离开屋子。木棉挠挠头,不明白峥嵘为什么这么着急。

已经入春了,天气暖和了许多,院里栽种的一些植物都发了花苞,门口那棵木莲花树也吐了翠绿的新芽,阳光暖融融的投在台阶上,一切都散发出勃勃生机,但峥嵘的心却仍然好像留在严寒的冬日,那个似火焰一般灼热的男子,正在摧毁她拼命筑起的高墙。

不,不会的!那是杀害父王跟楚尧哥哥的仇人,哪怕他做得太多,都不能抹消过去犯下的罪恶!

峥嵘在心里大声对自己说,想要借此证明自己此刻的彷徨只是因为一时错觉。是的,只是错觉,或许是因为绿意的死太过伤心,或许是那日东方玄所说的话太过跋扈,或许仅仅只是太累了,总之,她的心绝对不会为那个恶魔一般的男人动摇!

已经到午时了,峥嵘抬头看了看天色,向小厨房方向走去。厨娘正在准备楚南的午膳,灶前只有红慧在忙碌,峥嵘记得她说话惯会讨巧的,倒是没看见香兰的踪影。红慧见了她忙搓搓手跑过来,满脸笑容地说:“姑娘,今儿怎么你亲自过来了?”

“没什么事就过来瞧瞧,”峥嵘笑了一笑,说道,“殿下的午膳准备好了吗?”

“快好了,就剩最后一个菜了。”红慧殷勤地掀开锅,里面热气腾腾的,正蒸着一条大鱼。红慧在一旁还不忘记奉承:“要说陛下对咱们殿下还真是好,这么多质子,光就咱们揽星殿里有小厨房,旁的可都没有,这说明就咱们殿下最讨皇上喜欢,姑娘,你说是吧?”

峥嵘微微一笑,没有应话。红慧往灶里填了一把柴火,又说道:“姑娘,劳你再等一会,厨房里现在就我一个人,耽误了些时辰,希望殿下不要怪罪。”

“香兰告假了吗?”峥嵘问。

“先前说是闹肚子,急急忙忙便出去了,到这个时辰都还没有回来。”红慧开口便是一通抱怨,“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又是做菜又是烧火的,忙得手忙脚乱,我猜到肯定又躲到哪个角落里偷懒去了,她可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我都习惯了!”

“香兰经常不在?”峥嵘眉头一皱。

“可不是嘛!”红慧话匣子一开,那话便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滚出来,“姑娘呀,不是我自个儿夸自个儿,这小厨房里的活,哪桩哪件不是我干的最多!别看香兰平常不爱说话,这心里的弯弯可多着呢,惯会装模作样,当着人前就忙里忙外的,背过身去光会偷懒,为这事我可没少说她!”

峥嵘打量了一眼这间厨房,地方虽小,但收拾的倒是窗明几净,井井有条,倒是红慧这旧扑扑的衣服跟乱糟糟的发髻看上去不像是爱收拾的人,对她说得这些话,峥嵘也仅仅是报以一笑,没有回应。红慧没有停住话头,说得越发起劲:“姑娘,我这说话都是实话,你瞧瞧现在,我把饭菜都做好了,也没见到香兰回来,我敢说她肯定又躲到哪儿偷懒去了!”

“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峥嵘随口说道。

红慧撇撇嘴,似乎很不乐意:“姑娘,你是个有身份的人,自然不知道咱们这些粗使宫人的苦,这厨房的活看起来简单,里头的门道可不小呢!你瞧瞧这一盘,杀洗腌炖,都得有人来做,光靠我一个人哪够啊!我是个粗人,干啥就是啥,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今儿说这番话也不是在跟姑娘你抱怨,就是想跟姑娘提个醒,香兰这个人惯会在背后使手段,姑娘以后可记得防着点!”

她说了这一箩筐的话,句句都在挤兑香兰的不是,但峥嵘从来不是只听片面之词便断定是非之从,况且之前她见过香兰几次,虽说沉默寡言,却是个做事十分踏实的人,红慧今日在背后说了她这么多,不得不让峥嵘心生疑虑,不知她是何用意,便也没有言语。

红慧见状,大约是觉得有些尴尬,干笑两声:“瞧瞧我,今儿难得见到姑娘心情高兴,不免多说了几句,也没个分寸,还望姑娘不要见谅。”

“时辰不早了,膳食若做好了便给殿下送去吧。”峥嵘提醒她。

红慧掀开锅盖看了一眼:“这蒸鱼还欠些火候,姑娘,要不你坐着等会,马上就好。”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古怪

以峥嵘的身份,自然不必到厨房里来,但她总觉得红慧的举动有些怪异,不免多了几分警醒,为避免节外生枝,便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走到桌边的长凳坐下。

这张长方木桌上还摆着几样新鲜蔬菜,日常取菜所用的食盒放在一旁,里面装有荤素各两样,现加上一盘蒸鱼,便是楚南今日的午膳。宣远帝格外优待各国质子,饮食起居皆以皇子等级对待,原是由内务府统一分派膳食的,后来峥嵘觉得揽星殿既然有一间小厨房,闲置着也是浪费,便就向内务府申请拨了两名厨娘过来亲自准备三餐,倒也省去了来回奔波的麻烦。

这两人到揽星殿也有近半年时间,手艺只能说尚可,胜在没出什么问题,峥嵘便就让她们一直留下来。她将厨房的差事交给了木棉去打理,楚南殿下的三餐皆要由木棉亲自验视才能端到桌上,兴许是还没有到时辰,木棉仍未到小厨房里来。

峥嵘看了一眼食盒里的饭菜,倒是没有特别的地方。红慧往灶里填了些柴禾,站起来就着裙摆搓了搓手,从柜子上拿下一枚杯子,倒了碗茶递给峥嵘,笑道:“前些日子老家托人给我带了些茶叶过来,都是些拿不出手的粗陋之物,姑娘若不嫌弃便尝个味。”

那茶水热气腾腾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峥嵘闻到茶叶清苦的香气中夹杂着一丝花香,细嗅之下又似有若无,茶汤颜色浅绿,几片毛尖沉在杯底,水汽袅袅冒起,茶香已经盖过花香。红慧见峥嵘没有喝,带着委屈说道:“姑娘身从尊贵,怎会瞧上这些乡下的东西,瞧我这脑子,尽给姑娘添堵,也难怪姑娘嫌弃。快把茶给我,我去给姑娘换杯清水过来!”

说着便伸手去拿茶杯,神情里满满都是为自己的冒失感到内疚,峥嵘从未有过门第之见,这茶她本来也是打算喝得,但听了红慧这些过于刻意的话,反倒让她觉得古怪。正如眼前所见,这只不过是一杯茶水而已,可红慧那神情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峥嵘没有将杯子递过去,而是带着厉色望了红慧一眼。她甚少有过这样严厉的时候,目的也是想要警告红慧,不要在心里小算盘。红慧一怔,神情变得有些僵硬,干笑了两声,指指锅里说道:“那鱼应该是蒸好了,我去端出来。”她往灶前走去,峥嵘望了一眼这食盒里的饭菜,眉头紧皱。不知为何,她始终觉得这红慧太过古怪,说话做事都十分刻意,莫不是其他宫里派来的眼线?若当真如此,楚南殿下吃了她这么久的膳食,不会有问题吗?

太子东方平的事还让峥嵘记忆犹新,所以她才会格外注意楚南殿下的饮食,哪怕花上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她也要做到事事周到,红慧的举止让她对这些饭菜多了几分疑虑。红慧将热气腾腾的蒸鱼从锅里端起,放在桌上说道:“这鱼可新鲜着呢,殿下肯定爱吃!先让它放这儿凉一会,姑娘再给殿下端过去。”

峥嵘点点头,红慧见她还一直捧着那茶杯,便道:“姑娘不如喝一口尝尝这茶的滋味,要是还过得去的话,我便给姑娘多装一些。原也不是什么希望东西,也就是乡下自个儿种的,胜在干净天然。”

那茶水已经温凉,她执意要让峥嵘喝下去,莫不是茶里加了东西?

峥嵘心头咯噔一下,低眉看着这杯平平无奇的茶,为了试探红慧,她假意将杯子凑近嘴边,眼角余光瞄到红慧脸上的兴奋之意,眉头微蹙,正准备质问她,门外忽然冲进来一条人影,一巴掌将她手里的杯子打落在地,那茶水溢出来,溅到红慧的鞋上。红慧惊叫一声,待看清楚面前的人,立即叫道:“你这是干什么,冒冒失失的,也不怕吓着姑娘!”

峥嵘这才看清来人是一直没有出现的香兰,只见香兰气息急促,额头渗出汗水,显然是匆忙跑过来的,此刻正怒瞪着红慧,似乎有话要说。红慧没好气道:“躲在屋里偷了半天的懒,这才膳食都准备妥当了才出现,你可真会挑时候!”

香兰没搭理她,只向峥嵘说道:“姑娘,实在对不住,方才我将鱼蒸上后,忽然闹了肚子,才会离开这一阵子,还望姑娘见谅。”

峥嵘还没来得及说话,红慧已经迫不及待叫起来:“诶诶诶,你这话是在说这一桌子膳食都是你准备的了?姑娘是明白人,可不会听你红头白脸跟这儿瞎说!香兰,做人要厚道,我们俩都是在这小厨房里当差的,谁也别给谁使绊子!”

香兰看都没有去看她,竟当着峥嵘的面将那食盒里的膳食都端出来:“姑娘,这些东西兴许就不干净了,我现在去给殿下重新做好。”

红慧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香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认为我在这饭菜里下毒了?”

“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只是说这些饭食不干净了,你怎的就想到这上头去了?莫非心里早就有鬼?”香兰心直口快,斜眼说道。红慧满脸怒色,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上前抓起一盘菜就送进嘴里,边嚼边说道:“这里头要真下了毒,头一个就把我毒死!”说罢,她赌气似的将另几样膳食也各抓了一些塞进嘴里,嚷叫道:“你仔细瞧好了,这里头到底有没有毒!”

峥嵘本来也怀疑红慧在膳食里做了手脚,但看她毫无顾忌的吃进肚里,不够惊诧,莫非真是自己错怪了她?正当她考虑如何缓解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时,香兰突然倒了碗茶递给红慧,说道:“看来是我错怪了你,喝了这杯茶,就当我给你赔不是吧。”

红慧本来还是满脸不平之色,乍见到面前这杯茶,神情变得极为古怪,身子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香兰把茶碗往她面前一伸,说道:“怎么,这不是你从家乡带过来的茶叶吗,难不成连你自己都不敢喝?”

红慧看看峥嵘,又看看这碗茶,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我不喝,我不喝!这饭菜刚才都让我吃了,得快些给殿下准备新的,我去打水来!”说着,她便要往屋外跑,峥嵘正欲将她抓住,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红慧与她撞个正着,两人几乎同时摔到地上。

木棉揉着被撞得生痛的手臂,疑惑地打量着屋里的几个人。红慧眼珠一转,拔腿就往门外跑去,木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她气氛不对,伸腿绊住红慧,红慧一个踉跄滚到院中,捂着膝盖哀嚎。

“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木棉挠挠不解地问,她是过来准备取走膳食的,结果不但那饭菜胡乱摆了一桌,连厨娘都忙不择路准备逃跑,这是怎么了?

“先把她带走,让罗祥好生看管着,切记不要走小漏了风声。”峥嵘沉声说道。

木棉抓住红慧的胳膊将她提起来,红慧虽说是干粗活的人,身子骨壮实,但木棉自小习武,对付一个厨娘绰绰有余。木棉知道这里头肯定有大蹊跷,现在也不便多问,只看了看另一名厨娘问:“那她呢?”

“没事,你先去吧。”峥嵘说道。

木棉点点头,抓着红慧胳膊把她拽出去。香兰始终面不改色,冷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哪怕迎上峥嵘投来的目光,她也依旧神情镇定:“姑娘想知道什么?”

峥嵘细细打量了她一眼,微微泛红的肤色,双眼细长,透出一股干练,模样普通,倒也算得上端正,比起红慧更多了几分扑实,眉头微拧,带着些许冷漠与疏离,好像没有任何事能令她展露笑颜。她既然是个开门见山的人,峥嵘也不与她多作客套,直接问道:“你知道茶中有毒?”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将心比心

香兰一边收拾着桌着的菜肴,一边说道:“姑娘误会了,我从未说过这菜里或者茶里有毒。”

是呀,她确实没有说话,但她所做的事不正说明了一切吗?峥嵘看着她熟练的生火,把切好的蔬菜扔进锅里翻炒:“姑姑方才救了我一命。”

香兰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在冒起的阵阵油烟中说道:“姑娘言重了,我方才跑得太急,才失手打翻了姑娘手里的茶,还望姑娘见谅。”她话里的戒备之意,峥嵘怎会听不出来,这是一个在深宫中摸爬滚打十数年的人沉淀出来的镇定,懂得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才能明哲保身。峥嵘也不强迫她,只道:“我与楚南殿下都是千里迢迢从蜀国远道而来,不甚中这宫里的规矩,有时候不知不觉便会惹下仇家,今日若非有姑姑相助,恐怕已经铸下大错。”

“姑娘是个明白人,就算我什么也不做,姑娘也能看得通透。”香兰淡淡地说道。

“但姑姑你看得比我更多,也更远。”峥嵘望着她说。

“姑娘误会了,我只是这揽殿里的一名厨娘,每日的职责便是烹制三餐,主子若吃得高兴,便是对我最大的嘉赏。”香兰将炒好的菜盛出来,“这些蒸煮炒炸的活儿,都是粗人干的,姑娘若信得过我,我自然尽力,若信不过,着内务府回了便是。我只会做好份内的事,至于那睦投机讨巧之事,我不会做,也不屑做。”

峥嵘脑海里灵光一闪:“这么说,红慧便是收了他人的下处,才在茶中下毒?”

“这是姑娘自己猜出来的,我可什么也没有说。”香兰一脸平静地说。峥嵘上前望着她,神情里多了几分凝重:“姑姑,你方才跑进来将我的茶水打翻,我便知是你是个明是非知善恶的人,揽星殿在皇宫里渺小如尘埃,楚南殿下也只不过是一位无权无势的质子,但姑姑仍愿意帮助我们,可见姑姑深明大义。我说这番话,并不是在在要求姑姑将全部实情告诉我,只是希望姑姑能明白,我没有怪罪姑姑之心。”

香兰正在准备下一个菜,闻言后动作微微滞,却也没有抬头。峥嵘向她曲膝行礼:“姑姑不愿意说,我绝不会强迫,峥嵘只能在此多谢姑姑出手相救,这番恩情,我会铭记在内。”

说罢,她转身离去,脚步尚未跨出门口,身后便传来香兰的声音。

“前两日我看见红慧在揽星殿后门偷偷摸摸跟人相见,那人交给红慧一包东西,我瞧着他们神情不对,就多留了几分心。红慧躲着我将那包东西放进自己带的茶叶罐里,我从不去碰她的物件,也就一直没有去查看那里头装得什么。今日在姑娘进门没多久,我便已经回来了,在屋外听姑娘跟红慧说了半日,那些话一字不落全在我耳朵里,姑娘若是附合她一句,或许我就不会那样做。”

峥嵘这才明白她为何出现的这样及时,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原由。其实就算香兰没有打翻那碗茶,她也不会饮下,只不过就是想借此试探红慧罢了,没想到还会意外试出香兰的品性。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香兰的立场,她不趋炎附势,也不阿谀奉承,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峥嵘对她不禁多了几分敬佩,毕竟楚南只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蜀国质子,香兰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完全只是因为她为人如此率性罢了。峥嵘感激地说道:“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今天到底是姑姑帮了揽星殿一把,若留红慧在殿里侍候,恐怕还会后患无穷。”

香兰似乎也颇瞧不起红慧的为人,冷哼一声道:“她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不外乎就是求财,倘若为了银子连良心都抛去了,这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姑姑可否告知是何人指使红慧做了此事?”峥嵘问道。

“姑娘是否曾被指婚?”香兰忽然问道。峥嵘一怔,聪慧如她,怎会不知道香兰话里的所指,正在诧异之际,香兰又道:“既然姑娘知道,我也不必多说了,至少可以知道红慧想要害的人并非楚南殿下,至于她为何要害姑娘,我相信姑娘心里看得很明白。”

话既已说得这样通透,峥嵘怎会不明白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她脸色一沉,久久没有言语。香兰已经把膳食准备好了,由于时间匆忙,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菜,她一边装进食盒一边说道:“时辰已经不早了,怕殿下饿着,我只能草草准备这些,若殿下怪罪,我也甘愿领罚。”

峥嵘正在心神恍惚,听了她这话才回过神,接过食盒说道:“劳烦姑姑了。”她望了一眼红慧方才所拿的茶叶罐子,伸出取下,说道:“这罐子我先带走了。”

香兰也不客套,开始收拾起小厨房里的卫生。峥嵘心神不宁,提着食盒走到主殿前,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尽量平静些,举步走进去。楚南正由雅风侍候着读书,见到峥嵘提着食盒走进来,不禁吃了一惊:“峥嵘,怎么是你送膳食过来?”

“木棉有些事耽搁了,我正巧去小厨房,便就拿过来了。”峥嵘一笑说道。雅风忙上前帮忙将菜肴从食盒里端出,见菜色较往日简单了许多,神情里浮起诧异。峥嵘知道楚南定然会察觉到异常,先开口说道:“殿下,今日小厨房里出了一些意外,有一名厨娘犯了错事,我已经让罗祥将她看管起来,因时间不够,午膳便少了几样菜色,还望殿下见谅。”

“不碍事的,本王也吃不了好么多,如此正好。”楚南没有放在心上。

“那厨娘想是不能用了,在内务府拨了新人之前,我会叫一个洒扫宫女前去帮忙。”峥嵘说道,“殿下,我瞧着那叫香兰的厨娘是个能干之人,我想找个机会将她调到殿前来侍候。”

楚南点点头道:“这揽星殿里的宫人,你尽管使唤便是,去留皆由你来决定。”

“多谢陛下。”峥嵘曲膝说道。她有意提拔香兰,除了觉得她是个可用之人外,更重要的是以后由她在厨房盯着,便就不用再担心有人在饭菜里做手脚,况且揽星殿里本来也缺人手,如此正好能解了燃眉之急。桌上的四碟菜虽都是普通小炒,但都色香味俱全,可见香兰也是用了心的。峥嵘感激她的深明大义,也知道她会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但是对于那个指使红慧去做这件事的人,峥嵘不能就这样放过她,否则下一次危害到的或许就是楚南殿下。

峥嵘本以为,那人只是被嫉恨冲昏头脑,上次才会拿刀想要杀她,可没想到她还会买通揽星殿里的人再对她下毒手,这明显且拙劣的手法,但还真像她的作风!

退让,仅仅只是因为她不想多生事端,绝不是委屈求全!

峥嵘知道,一味的退让只会让对方更加得寸进尺,在必要时反击才是保护自己及他人最好的办法!

楚南注意到她神情里的变化,担忧问道:“峥嵘,是不是揽星殿里出了什么事?”

“只是宫人间有些不和罢了,我会处理好的。”峥嵘笑了笑说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红慧的目标并不是楚南殿下,以她厨娘的身份,若想在膳食里下毒,恐怕连木棉都察觉不了。楚南站起来握住她的手,关切道:“既然是犯了事的宫人,将他们打发出去便是,何苦为这不必要的事烦恼。春日气候多变,你要多注意些身体,前两日内务府刚差人送了几匹时新的布料过来,你得空便去库房瞧瞧,若有喜欢的便留下,也给自己做几身衣裳。”

不知不觉中,楚南的手掌已经变得这样宽厚有力,峥嵘感受到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心头骤然一跳,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行礼说道:“多谢殿下关心。我去瞧一瞧那名厨娘,雅风,这里便交给你来侍候了。”

“是。”雅风恭敬地向她行了半礼,对她们这些宫女来说,峥嵘在揽星殿的身份便等同于半个主子。眼前的楚南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孤傲的少年,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思量跟心思,所以峥嵘才会尽量避免与他接触,至少这样,可以阻止错误的蔓延。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夜半相见

离开主殿,峥嵘直接去了关押红慧的柴房,罗祥跟木棉都在外面守着,见到她到头,木棉先迎了上去:“姐姐,那个厨娘就在里头关着呢!”

“她说了什么没有?”峥嵘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问。

“没有,从进门开始就没有开过口。”木棉说道,“罗祥把她扔进柴房里时,她躲到角落里直打哆嗦,我看我们只要拷问一番,她就会什么都招出来了!”

“不必了,好生将她看守着便是。”峥嵘说道。

“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呀?”木棉好奇地问道。

“若有其他人问起,你们便说是红慧犯了事,才被罚关在此处,其他的不必多言。”峥嵘沉声叮嘱他们。木棉察觉出峥嵘有难言之隐,也没有再追问,与罗祥同时点头应下。罗祥问道:“姑娘要进去审问她吗,我现在就开门。”

“不必了,先就这样将她关着吧。木棉,你一会送些吃食进去,谨慎些,别出什么错漏。”峥嵘提醒道。木棉猛然想起当日流星惨死之事,忙不迭点头:“姐姐放心吧,我会亲自去准备的。”

峥嵘点点头,这才放心离开。她来到殿门,左右看了一眼,寻找巡逻侍卫的身影,等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候,便见到有五个身着御林军服的侍卫齐队向这里走来,走在最后之人手腕上赫然绑着一根红绸。峥嵘心跳加快,不自觉捏紧手里的字条,那人愈走愈近,显然也注意到峥嵘投来的目光,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峥嵘看似不经意地向他走去,将将纸条迅速塞进那人手里,压低声音说道:“烦请交给王爷。”

说完这短短的几个字,峥嵘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上,她没有停留,径直向前走去,而那人也紧走几步,追上也阶段伍拉下的距离,愈走愈远。峥嵘甚至不能肯定对方有没有听清自己所说的话,她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那队侍卫已经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

字条已经送出,上面写着让东方玄今夜亥时三刻在曲荷园相见。

这是他们第二次约在曲荷园相见,第一次是为了林薇儿之死,东方玄让雅风传话过来,而这一次,而是峥嵘主动传话给东方玄。曲荷园离揽星殿较近,园中的荷花池里刚长出新的荷叶,青青翠翠的分外惹人怜爱,园中假山林立,树木遮天蔽日,到处都是暗影,夜半时分想在这里藏身是非常容易的事。

到了亥时,峥嵘轻手轻脚起床,打开揽星殿后门,趁着夜色掩护向曲荷园方向走去。这个附近是质子的居所,侍卫与宫人相对都比较少,月光洒在湖面上,折射出粼粼波光,夜风摇动枝叶,在风中发现瑟瑟声响,虫鸣鸟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饶是峥嵘这般从不相信鬼神之人,也不禁有些心惊肉跳。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没有点灯,只靠在月光照亮着脚下的青石小径,来到之前与东方玄相见的地方。这里是一座由两座假山相靠而形成的山洞,一颗枝叶茂密的大树投下巨大的暗影,几乎将整座假山都罩在中间,峥嵘站在外面观察了一会,看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风吹着枝桠摇曳,月光从树叶缝隙投下,将峥嵘的影子割得支离破碎,她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向山洞走去。不知为何,她觉得东方玄会在这里面,她的脚步很慢,身体绷得紧紧的,在阴暗的山洞里寻找东方玄的身影。这里伸手不见五指,而前后就是一片明亮的月光,可她已经被黑暗全部吞沿,直到整个身体跌进一个温暖霸道的怀抱里,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美丽的小郡主,你在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