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功臣”之首的林薇儿既然下了令,自然有人执行。一个出身平民之家的女子立刻上前一步,拉住了雅风的手臂。这女子名唤秀香,生得体态丰腴,那副身板足以能将雅风装进去,还有多的余地。她手这么一扯,竟将雅风扯得身形一晃。
“这糕点不能给你们!”尽管知道对方人多势众,但雅风并不打算妥协,她用力地护住食盒,身子躬起,将食盒揽在怀里。
“不撞南墙不死心。”林薇儿冷笑一声,扫了身边的另外一个少女一眼。
另外的少女名唤友儿,个子不高,却显然比秀香更有心计。她上前使两只手掰住了雅风的手,用力地去夺那食盒。
“你们太过分了,殿下会怪罪你们的!放开我,放开我!”雅风拼命地挣扎着,怎奈对方人多,力气也比她大,眼看着就要被人抢去食盒,雅风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清冷冷的声音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怔了一怔,雅风第一个瞧见了峥嵘,顿时喜得叫了起来:“峥嵘姐姐!”
其他的女子见了峥嵘,先是略略地迟疑了一下,紧接着,便相继松开了雅风。
雅风见状,急忙奔至峥嵘身后,委屈地道:“峥嵘姐姐,她们非要把食盒抢走…”
“呵,亏得你还好意思说。”林薇儿见了峥嵘,自是抱着双臂瞧着峥嵘,冷笑着说道,“我说是谁非要苛待着我们,连充饥的点心都不曾给。原来是你。怎么着,是觉得自己攀附上殿下,就想狐假虎威来欺负我们了吗?”
“林姑娘,你这话说得好没良心!”不等峥嵘说话,早已然看不下去的木棉立刻气愤地扬声道,“就是因为你们夜宴的时候要献舞,所以峥嵘姐姐特意吩咐了厨房在一个时辰前给你们加了餐。你既吃了饭,如何还要再抢糕点?”
“一个时辰之前!亏你还好意思说,给我们吃的都是些干巴巴的干粮,哪里咽得下去?况且一个时辰到现在,早已然觉得困乏饥饿了,你们私下里用点心,竟然还这般瞒着我们。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又是如何?”林薇儿叫了起来。
“你!”木棉看到林薇儿这般颠倒黑白的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自是指着她骂道:“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狼心狗肺,不识好歹!”
木棉是武官家族出身,虽然跟在峥嵘身边教授了几年,但火爆的性子可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的。这会子又被林薇儿气了这么一下,说起话来自然口无遮拦。林薇儿虽然刁蛮,可还没有人像木棉这样说过自己,自是气得竖起了眉毛,怒着啐道:“呸,一个下等的奴婢,竟在这里跟本姑娘如此不敬!我看你是讨打!”
说着,便要上前来教训木棉。
木棉可不怕她,扬着头便要奔过去,然而峥嵘却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木棉拉住了。
“薇儿,你有所不知。我之所以安排在一个时辰之前让你们吃饭,就是因为要给你们一个消化的时间。毕竟你们要去献舞,太过饱食不利于起舞。”峥嵘耐着性子解释道,“没有流食,那是因为唯恐你们在起舞时不舒服,所以特地没有给你们准备汤,只有粥。另外,白玉糕乃是糯米与白水梨制成,如此冷食,会引起你们的肠胃不适,若是一会子起舞时因胃寒而难过,岂不是得不偿失?”
白水梨是郑国的常见水果,在蜀国却并是不常见。这是由内务府分给楚南的宫女香雪,从御厨房那边取来的。
御厨房每天都会给各殿分发水果及食材,香雪的老乡乃是御厨房的帮厨,所谓近水楼前先得月,每天“揽星殿”的水果总是又新鲜又好,这白水梨,更是汁多甜美,十分的好吃。
因众人都是初到郑国,难免会因思乡而烦忧,所以峥嵘以其去躁解毒的功效,取其汁制成了甜美的白玉糕。
然而,正因为白水梨属寒,又配上是糯米这种不易消化的质地,不适合在舞蹈这种剧烈运动之前服用,否则胃寒体热,会令胃部极为不适。
“呵,我们凭什么听你的?我看你根本就是故意说这样的话,生怕我们在夜宴之时一展舞姿,抢了你的风头吧?”林薇儿斜睨着峥嵘道。
“我就说你不识好歹,峥嵘姐姐明明是一片好心,全都被你当成了驴肝肺了!”木棉气道。
“木棉,”峥嵘示意木棉安静,然后淡然看了林薇儿一眼,道,“既然我说什么你也不相信,那就随便你好了。”
说着,她转头对雅风道:“雅风,食盒里有几盘白玉糕?”
雅风先是一怔,紧接着便老实道:“有两盘。”
“好,”峥嵘点了点头,“拿出来一盘给林姑娘她们。”
“这…好吧。”方才这些人的气焰如此嚣张,若是按照本心来讲,雅风是不想把白玉糕给她们的。但是想到峥嵘既然这样吩咐自己,必定是有她的打算,所以雅风便将手里的食盒打开,端出了一盘白玉糕递了过去。
这边友儿急忙上前拿过了白玉糕,仿佛迟一秒,峥嵘就会改变主意,将白玉糕收回去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也不嫌累得慌。”林薇儿嗤笑着,瞄了峥嵘一眼。
“你!”木棉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峥嵘向自己摇了摇头,只得住了口。
“我们走罢。”峥嵘说着,示意雅风跟木棉随她一并离开。
“姐姐,就这么由着她们来,那以后可怎么得了?”木棉愤愤不平地说,“你明明是为了她们好,可是眼下却成了你在故意为难她们,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太过分了!”
“峥嵘姐姐,我也觉得,林姑娘未免有些太过刁蛮。莫说是姐姐是为了她们好,就算不是,也不能从奴婢手上夺东西。打狗还得看主人,奴婢毕竟是殿下的近身侍女呀!”雅风又委屈又生气,自是红着眼圈气道。
“别说什么狗不狗的,先这么走着瞧,看看到时候谁受罪。”木棉哼道。
雅风有些想要再说些什么,终也是罢了。众人回到楚南的书房,满公公已经到了。
楚南已然将点心吃得只剩了两块,连声称这糕点的美味,惹得满公公也很是好奇。峥嵘自将白玉糕端出来,请满公公尝了,又分给玲珑、流星并雅风和香伶她们。玲珑和流星虽仍是那副悻悻的样子,但在吃到白玉糕的时候,也禁不住叹了一声好吃。
木棉闻听众人如此称赞这白玉糕,自是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这糕是峥嵘姐姐根据白水梨汁液甜美醇厚的口感改的方子,比普通的白玉糕好吃了数倍,还能清热解毒,利咽润喉呢。峥嵘姐姐说了,楚南殿下刚到郑国,难免因思乡而生燥热,多吃点梨汁对身子好呢。”
“这是峥嵘改的方子?”楚南怔了怔,不禁瞧向了峥嵘。
“郡主真是慧质兰心,有您的照顾与服侍,相信蜀王与王后也都会安心了。”满公公由衷地道。
闻听此言,玲珑与流星的脸色都微微地变了一变,玲珑更是随手便将刚才拿起的白玉糕掷回到了盘子里,流星亦不悦地瞪着峥嵘,仿佛峥嵘这般受夸赞,又是抢了她的风头去。
“满公公谬赞了。”峥嵘笑道,“时候不早了,还请殿下动身前往圣元湖吧?”
“好。”楚南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峥嵘替楚南披上了披风,几人正欲离开时,便突然听到殿外响起了香雪的声音。
“殿下,林姑娘她们那边出事了…”
香雪是郑国人,被分来“揽星殿”照顾一位异国的主子,已然让她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里处处都是蜀国人,她和另外一个宫女冬以郑国人,要受这些异国人管制,处处都有受冷落排挤之感。所以,便是前来通报,也是战战兢兢的。
“出了什么事?”满公公脸上的笑意顿时减少了几分。
☆、第二十四章 害人害己(下)
所谓出事,恰恰是林薇儿突然腹痛。
林薇儿是贵族,自幼便学习诗词歌赋音律舞蹈,在众多少女中,她的容貌及身材都十分出众,所以这一次的献舞,由她领舞。林薇儿的性情骄蛮霸道,处事跋扈,所有少女都要听从她的命令。
眼下,她见申时将近,夜宴即将开始,恐近日所学到了宴上又生疏,误了自己的前程,便令少女们又与自己练几次舞。
她们笼统练了三次,在第三次的时候,林薇儿的胃开始痛了。
待到满公公赶到的时候,林薇儿已然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她躺在床…上,身子蜷缩着,满头的冷汗。
“这叫怎么话儿说的,眼瞧着就要献舞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胃疾。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吃了什么东西,还是身体原来就有暗疾,怎么会突然就疼上了?”眼见着林薇儿这般样子,满公公素来挂着笑容的脸上,顿时黑了几分。
“这…”站在一旁的少女们闻听满公公这样问,又有哪个敢答?当即只是面面相觑,也不敢说半个字来。
林薇儿虽是腹疼,但神智尚还清醒,立刻对满公公道:“满公公,我是吃了厨房的白玉糕才这样的!”
白玉糕?
满公公的眉立刻便皱了一皱。
“眼瞧着就要去夜宴了,还嘴馋吃什么白玉糕,堪堪误了大事!”满公公厉声喝斥着,又转头问这些少女们道:“除了她,还有谁练了领舞?”
“回满公公的,臣女练过。”容笃笃急忙答道。
容笃笃是三等贵族之女,身份地位并不算高,但胜在伶俐乖巧,又极具悟性,所以在练舞之时,教授舞蹈的先生便让容笃笃跟林薇儿一并练习了领舞,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满公公将容笃笃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的眼中甚有机灵之感,说话又干脆利落,当即便点头道:“既是这样,就你了。”
话音刚落,林薇儿便立刻叫了起来:“不!满公公,臣女可以的!”
说话间,她便挣扎着要起来,却怎奈胃刀绞一般的疼痛,疼得她径自轻叫出了声。
“哼,既是命中没有这一场造化,就莫要勉强。你就是有这个本事去,咱家也没这个本事就敢信你。我大蜀的脸面可都栓在你们的这场舞上了,界时真的出了什么乱子,不仅楚南殿下的脸上不好看,就连整个大蜀都要跟着你们丢脸。”
满公公精光四射的眼睛扫向在场的所有少女,端的令这些少女们心惊胆战,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你们可都给我精神着点儿,警醒着点儿!出了半点差错,唯你们是问!”
说罢,满公公转身便离开,只留得那些个少女表衷心似的纷纷应声施礼。
原本已然挣扎着坐起的林薇儿,就这样一脸失望地怔在了那里,慢慢地,倒在了床…上。
前功尽弃。
前功尽弃!
辛辛苦苦练了这么久的舞蹈,却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我不甘心啊!
林薇儿的心里充满了愤恨,几乎想在这一刻大喊出声。
然而,并没有人理会她,所有人,全部都簇拥着满公公,陆续地走了出去,方才还人满为患的屋子里,只剩下了林薇儿。
林薇儿有心想要起身,跟众人一并走出去,然而胃里传来的阵阵绞痛却让她难以起身。她紧紧地攥着锦被,愤怒,让她的五官都已然扭曲,眼中的恨意更是有骇人。
都是她!
都是她搞的鬼,是她故意这样做的!
林薇儿恨恨地咬牙道:“左峥嵘,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中元佳节。
申时。
圣元湖畔的荷已然接近残时,但清风习习,却仍有一股子别致景色。此时夕阳西下,将一片瑰丽的朱红浸染人间。
看得出,中元佳节在郑国还是很隆重的,前来参加夜宴的百官自是不在少数。峥嵘远远地瞧见了许多穿着朝袍的人坐在一处,而其他六国的质子们则与楚南一起坐在右边坐席的中间。在他们对面,坐着的是郑国的皇子以及公主们。
距离赏灯的时辰还早,正是群臣把酒闲聊、欣赏歌舞之际。
湖畔一片热闹景象,歌舞升平,水袖翩飞,众臣子瞄着坐在上首的皇上的脸色,随着那张脸的表情转化而喝彩、叫好。
宣远帝东方宇英斜倚在龙椅上,明黄的龙袍衬着已然有了醉意的脸,昏昏欲睡地看着殿前的起舞。金灿灿的龙冠戴在他的脑袋上像是嫌沉似的,压得他的脑袋向一旁歪着,眼睛闭闭睁睁,若有若无的瞟着那几个正在起舞的歌女。
紫玉皇后坐在他的身边,凤眼来回转动,看看台下的舞女,又抬眼看看身边的皇上,心下稍安,举起案上的酒樽送到鲜红欲滴的唇前,用宽大的袖子挡了,浅浅饮了一口。
岁月不饶人,美丽的容颜总是逝去的最快,紫玉皇后心里自嘲地一笑,但天下的年轻女子却有如雨后的春笋,不断生长出来,又一窝蜂似的涌进宫里。这凤位,想要坐得稳,得下多大力气?
她抬眼看了看坐在右边上首的父亲—--当朝宰相刘安。
紫玉皇后真该庆幸自己没有遗传父亲的尖嘴猴腮,虽然穿着紫金的百蟒长袍,却还是难掩这老爷子的猥琐气质,尖削脸,鹰勾鼻,八字眉八字眼八字胡,眼睛里倒是透着精明,滴溜溜地转来转去,从这些翩然起舞的舞姬门纷绕的间隙里,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玉岭王东方明武和坐在东方明武下首的东方玄。
东方明武这老东西,是个天生的老色鬼,这会子正咧着大嘴看着眼前的女人们,酒顺着有些灰白的胡子滴下来,已然将前胸的衣襟染得微湿,真好像被流出的口水浸湿了一样,让人厌恶。偏这老东西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别看他看到娘们儿的时候一脸的风‘情相,骨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梗瓜,刘安在心里暗骂了玉岭王千遍“老不死”,又将视线转到东方玄的身上。
却见这东方玄身着藏青色云纹长袍,高高的领子衬着他修长的颈子,显出一派气宇轩昂,宽肩比袖让他的肩膀显得宽阔,腰间的流金腰带倒给这小子凭添了几分优雅。此刻,东方玄正斜倚在案上,满桌的佳肴,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眼前晃动的妩媚女子的腰身,他连瞧都不屑一瞧。只垂着眼帘,似是睡着了一般。
刘安的心里,无端的升起了一股子狐疑。东方玄说是奉旨进京,将平定蜀国的质子与进贡之物呈至朝廷,但这几日他多方探看,也未见宫里传出半分他有贡品献给皇上的消息,除了那几名蜀国的美女,其他的东西,好像连户部也没有半分记录。而且,平素里,皇上不是极不待见这小子的吗?这会子却让他一个带兵的亲王在京城待了这么久…这对父子到底在搞什么鬼?莫不是…在向太子殿下挑衅吗?
不过,这东方家族的人,都是扮猪吃老虎的行家,一个个儿的看似漫不经心,脑子里都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今儿的宴,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所在呢?
美人在起舞,刘安的脑子却在转,殿里殿外的百官各怀心事,表面上却都是在乐哈哈的看着舞,倒是颇为有趣的一番景象。
“平儿的病,好些了没有?”昏昏欲睡的东方宇英,突然问了一句。
紫玉皇后微愣,随即急忙应道:“蒙皇上惦念,只是略染风寒而已,这会子已然好些了。”
东方宇英“嗯”了一声,继续眯起眼睛,打起了瞌睡。
紫玉皇后却被东方宇英的这句话惊出了一身冷汗。看看台下的东方玄眼亦是心不在焉地看着歌舞,紫玉皇后的心里更加的忐忑了。
东方宇英素来不待见的北静王,在京城里长驻,麾下的重兵在京城外驻守…这怎么想,都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啊!
夜色渐深,紫玉皇后却因东方宇英的话而开始坐立不安,正在她满腹疑惑之时,耳边的羌歌便攸地停了。
“启禀皇上,蜀国的几位美人意欲为此夜宴锦上添花,准备了一曲舞蹈,不知皇上…”乐府的执事太监站在正殿中间朗声恭敬地说道。
紫玉皇后刚张了张嘴,还没等出声,便听得东方宇英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宣。”
“是。”执事太临领命,躬身而退。
紫玉皇后有些气结地瞪了东方宇英一眼,随手揪下一粒葡萄,两根手指,狠狠地捏下去,迸出的汁液溅在滚着金边儿的娥黄色宫服上,留下一串青紫的印记。
她最厌恶的,便是不论什么夜宴,什么庆典都要来凑热闹的女人。她们像是一群苍蝇,怎么挥手都赶不走。
然而,这却也是她左右不得的,毕竟,这舞,是跳给宣远帝看的,她便是再恼火,也只能忍。
大殿里突然响起了异域特有的空灵音乐。
不过,这声音不大,隐隐约约的,似有些断断续续,却足以令人们竖起耳朵聆听。
东方玄的唇边绽着略带着慵懒的笑意,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用手支撑着头部,缓缓地抬眼,朝着峥嵘看了过来。
☆、第二十五章 孔雀飞来
东方玄在看着峥嵘,峥嵘也在看着他,一双清澈的眼此时却因为仇恨而散发着灼热夺目的光彩。
东方玄自然捕捉到了峥嵘眼中的恨意与光芒,他自是微微牵动嘴唇,朝着峥嵘笑了一笑。
无耻之徒。
峥嵘心下一阵愤然,她厌恶地移开了视线。
看到峥嵘如此,东方玄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扩大了。
“咳,咳。”
楚南本不胜酒力,然而他毕竟是代表蜀国坐在这里的,在这种场合之下,所有人皆举杯敬宣远帝,音乐声渐渐的大了些,也急促了些。似是黑夜中绽放了一缕晨光,照亮了鲜翠欲滴的树木与青草,绿得耀眼,叶上晶莹的露珠有如水钻。淡淡的薄雾弥漫着层层水气,空气里,却浮现着淡淡的暧昧气息。
大殿里顿时静了下来。
想事情的不再想事情,转脑子的不再转脑子,打瞌睡的不再打瞌睡,唯有那流口水的,依然在流着口水。
东方宇英清了清嗓子,这才将一双眼睛睁开来,他动了动身子,坐得正了些。紫玉皇后的脸,却阴沉了下来。
“啊…”婉转而空灵的声音,带着异国特有的颤音,底韵十足像是在空气中盘旋,在耳边轻轻缠绕。
远远的,一个婀娜的身影自殿外款款而来,使得殿内之人无不引颈相望,想要看个研究,却不料突然自两旁快步跑来两个少女,这两个少女的手中举着薄如蝉翼的轻纱,轻纱一头由一根长棍固定,旗帜一样在身后飘扬。她们一路飞奔,行至东方宇英的近前,行了一礼,然后分两端站立,将手中的长棍一立,笔直站在原地。而这长长的轻纱在殿外亦有两个小童手持长棍而立,竟然,形成了一道既轻薄却又不透明的屏障。
“啊…”又是那充满了异域风情的浅吟,竟有如一缕火焰,悄悄在人的心底燃起,轻轻的颤音勾起血液里汩汩流动的血液慢慢沸腾。
大殿上的红烛,攸地灭了一半。不知道是被风吹灭,还是因这旋律而醉了,但是整个殿内,却因为这烛火的熄灭而愈发地寂静下来。
这是一种,足以滋生情愫的寂静,随着这异域特有的浅吟低唱,于心内升腾起缠绵,缓缓纠缠于内心。
又有四名蜀国少女托着两个精巧火盆,快步走来,在轻纱围成区域内的四角,放置好火盆,躬身而退。
轻纱外的烛火大黯,只有纱内的火盆跳动着一簇簇火焰,忽明忽暗。而殿外的人儿,却又是这样不慌不忙,每一步,都走得既轻盈又缓慢。
被轻纱隔在外面的官员们显然是极不乐意被阻挡了视线,但见端坐在殿上的宣远帝双眼发光,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与方才困困恹恹的模样判若两人,便也不好抱怨什么,只是伸着脖子看殿外缓缓走过来的女子。
东方玄的眼睛微眯,这一幕竟然让他感觉到十分有趣。
那纤细而妩媚的人儿,慢慢的走过来。
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高高束起,被一圈黄金冠固定,使得两眼微微上挑起来,显出了难言的妖魅。黛眉轻描,清澈的眼睛周围,涂着耀眼的翠绿色颜料,点点金粉铺在脸上。
这少女修长的颈子上带着明艳的黄金项圈,领口开得很低,烘托出饱满而滚圆的胸部。这是一款颜色十分微妙的裙装。上身几乎是用孔雀羽毛织成,紧紧的包裹着秀美妖娆的玉体,显得盈盈一握的腰身柔软至极,鲜艳的翠绿与宝石般的耀眼蓝色美得张狂且令人心悸。纱质的长长的水蓝色裙摆曳地生姿,只在裙角点缀着几圈雀翎。七分的水袖,露出半截玉臂,竟在烛火下淡淡散发着晶莹如玉的清透白皙,美得让人目眩神迷。或许,正是那被遮了一半的容颜,却意外产生了媚乱众生的倾覆感和令人窒息般的艳丽。
恰似踏着浓浓的夜色款款而来的孔雀,伴着渐渐变得急促的旋律,款款行至大殿中间,眼帘慢慢的垂下,浓密而卷翘的睫毛遮住了流光溢彩的黑色眼眸,双臂一张,与此同时,身体亦向后仰去,十指呈孔雀的羽翎般张开,软到极至,媚到极至。
东方宇英只看到这女子柔软的腰枝向后仰去,水蓝色的袖子露出半截玉臂忒的惹人心怜,而隔着一层薄纱的众臣,却因为隔着纱,只看到一个俏生生的身影投射在轻纱之上,随着火焰的跳动翩翩起舞。
楚南的眉,慢慢纠结在了一起,他转过头来看向满公公,轻声问道:“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舞蹈,竟然是这般魅惑人心?”
满公公微微地迟疑了一下,终还是笑了笑,低声道:“回殿下的话,这舞蹈原就是蜀王派来的舞蹈先生所教授的,老奴也不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