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赶紧让人去接,现不能马上认回毕三,但元参不能放在外面。”程老夫人说着,又补充道:“自然,庄大夫是元参母亲,也须得一道接来。”

程万里被催逼不过,只好答应了。

转个头,程老夫人又让人去请叶习晴。叶习晴这几日在将军府帮忙掌着府务,自然有的是机会笼络人心,且将军府人口简单,事务并不算复杂,她只用一点手段,也就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上下也算顺服。待听得程老夫人请她过去说话,便忙忙过去了。

程老夫人见着她,便把程毕三的事说了,又道:“我已让万里派人先去接庄大夫并元参进府。虽未正式认下他们,但一应用度等,就比照着府中规矩供应,再一个,还得让人赶紧收拾出一处院落来给他们住,要离我这儿比较近的,方便元参过来我这处。”

叶习晴先是惊讶,接着释然,原来程毕三是程万里弟弟,怪不得那么像呢!

那头,沈娘子和管家爷领了程万里命令,一道到了庄家。管家见了庄家人之后,便拉了程毕三到一边,转述了程万里的话。

程毕三听完,自然不讶异,只点头道:“如此,将军会择日认亲?”

管家低声道:“自要等驸马爷和公主的来信,将军才好行下一步,断不能越过他们,直接认下你的。”

“我明白。”程毕三道:“有劳管家告诉将军,我能等二十一年,并不差现下这点时日,将军有心认回我这个弟弟,已叫我感激莫名。”

管家看着程毕三那张肖似程万里的脸,也是感慨万千道:“将军和军爷,都长得像驸马爷,一样俊美惹人。将军能多一个兄弟,也多一条臂膀,是好事哩!”

程毕三听得管家安慰自己,自是道谢。

沈娘子方面,跟庄明卿说了一番话,言道程老夫人想念元参,想要先接他们母子进将军府小住。

庄明卿未及答应,白梨花已是抢先道:“既然是老夫人盛情,怎好相拒?明卿,赶紧收拾行李罢!”说着拉了庄明卿进房。

待关好房门,白梨花压着声音道:“程老夫人令人接你和元参进府,正是你的好机会。名义上,元参可是程万里亲侄儿,这个侄儿亲近伯父是正常的事。你正好借着元参接近程万里,候着机会再怀一胎。”

“阿娘,叶习晴可是在将军府中掌府务,要我在她眼皮底下,偷她的未婚夫婿,实在做不出来。”庄明卿叹息道:“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罢!”

白梨花恨声道:“要还有别的法子,何必逼你?我不想再为这件事费口舌,你自己看着办。”

白梨花这样发脾气,庄明卿反是不敢再倔,拉着她袖子道:“阿娘别生气,我听您的就是。”

白梨花摸摸庄明卿的眉,幽幽道:“怎么一个一个都这样没运道呢?”

庄明卿反握住白梨花的手,把脸伏到她手掌上,眼泪渗到白梨花手缝中,哽咽道:“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白梨花把庄明卿抱到怀中,轻声安抚。

母女又说一会儿话,白梨花问道:“上回不是还剩下一粒药丸么?记得带上。”

将军府中,程万里拉开抽屉,取出那半边丝帕,看着断了一臂的绣像女子道:“原来你的侄孙女庄明卿,却是我弟妇!”

他说着,鼻端嗅得暗香,眼神有一丁点迷茫,拖长声调道:“弟~妇~”

作者有话要说:早早更新,有鲜花么?

☆、第 24 章

马车辚辚驶向将军府。庄明卿搂着程元参坐在马车内,心里极沉重。四年前,她为了保命,不得已接近程万里,但那时程万里还未和人论婚配,她那时年纪小,也还存着希望,希望有朝一日,父兄归来,官复原职,再凭着孩子,自己有机会博得程万里原谅,共谐连理。但如今,程万里已有未婚妻,那个未婚妻甚至已住进将军府中,而自己,也有了“夫婿”程毕三,论起名份,自己还是程万里弟妇。关系如此错综复杂,心上枷锁重重,怎么能过心底那一关,再重复四年前做过的事呢?

程元参察觉到庄明卿异样的沉默,仰起小脸问道:“阿娘,你不喜欢去将军府么?”

庄明卿摇摇头道:“不是。阿娘只是在想事情。”

程元参理解地点点头道:“阿娘一定是在想很严重的事情。”

“嗯!”庄明卿搂紧程元参,把下巴轻轻搁在他头上,感触着他柔软的发丝,心底突然一阵酸意。父兄消息未明,上位者甚至连消息也不须确认,就要凭一已喜好,在一念之间,判定庄家人死罪么?律法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呢?它在保障谁的权益呢?若有一天证实父兄未投敌未判国,而自己一家却死了,谁来为自己一家申冤?

马车渐近将军府,庄明卿仰着脸,挺直了背,不,她不甘心家人为了未确知的罪名死去,更不甘心这样含辱活着。

慢慢地,庄明卿眼眶里盈了一点薄薄的水光,她再不甘心又如何?她现下就是低在尘埃里,任人摆布,任人踩踏,无力反抗,无处去说。

庄明卿待眼眶里一点薄泪干了,漠然想:父兄当初出征,为国打仗,自是一片忠君报国之心,但是他们眼中的“君”,可有为臣子考虑过?若君主不顾臣民姓命,臣民还非得为君主卖命么?

在这个初秋,庄明卿不甘不屈,开始思考,开始怀疑皇权,开始脱离这个时代女子思想的束缚。

将军府中,程老夫人候了良久,未见庄明卿和程元参来到,不由有些着急,吩咐紫荷道:“你去府外瞧瞧,怎么还不来呢?”

紫荷笑着应了,领着小丫头到府门外张望。

待得马车来了,紫荷忙上前候在车旁,待车帘一揭,她赶紧笑向庄明卿请安道:“见过二夫人!”

“呃!”庄明卿一怔,随之笑道:“还是喊我庄大夫罢!”

紫荷笑道:“这可不成。老夫人明示了,您和元参进府,你就是二夫人,元参便是小少爷。”

说着话,紫荷已帮着抱了程元参下马车,又让小丫头扶着庄明卿,一行人进了府门。

程老夫人听得人声,忙忙站起,张着双臂喊道:“元参,乖娃儿!”

紫荷听得喊声,忙把程元参送至程老夫人跟前。

程老夫人搂实了程元参,坐回椅上,笑着宣布道:“从今日起,我升级为太夫人,明卿便是府中二夫人。”

众人纷纷笑着恭喜,又向庄明卿请安。

叶习晴也赶过来了,也笑着和庄明卿相见,跟着喊道:“二夫人!”

素心却是悄悄拉了沈娘子,把一袋子赏钱交给她,低声道:“二夫人仓促之间肯定没有准备赏钱,你帮着赏下去罢!”

沈娘子会意,拿了赏钱,站到庄明卿身边道:“来,来,二夫人打赏你们这些甜嘴的!”说着派发赏钱。

程太夫人很满意地瞧了瞧叶习晴,太好了,大孙媳妇贤惠大方顾大局,二孙媳妇温婉会医术,且生了元参小娃儿,都是佳妇。

程太老夫人欣喜之余,又不忘让人去请程万里。

程万里放置好帕子,出了书房门,来到春和堂这边,一瞧见庄明卿那张脸,眉心不由微微一跳。

叶习晴已是笑吟吟朝庄明卿道:“快喊大哥!”

庄明卿硬着头皮上前朝程万里行礼,轻喊道:“见过大哥!”她一面对程万里,颊上便不由自主泛起缕缕红霞,无法遮掩。

程万里看庄明卿一眼,收了视线,回应道:“弟妇!”

叶习晴长年生活在害怕身份被揭穿的处境中,诸事都会留个心眼,多些观察,现她一看程万里和庄明卿这般别扭的情状,视线自然深深绞了他们各一眼,微觉不对劲。

嘿,大伯哥和弟妇之间,似乎另有不为外人所知道的恩怨呢!

庄明卿和程元参进将军府小住的事,很快传到白兰花耳边。

白兰花手掌托着下巴,手肘支在案几上,微微前倾,吐气如兰道:“温润,明卿的事,你得再助着一把。”

陶温润嘴里发苦,好么,我成什么人了?上次帮着庄明卿迷倒程万里,这次又要相助?将来事发,程万里不揭了我的皮才怪?他虽无奈,却也只得点头应承。

说完这件事,陶温润另禀报道:“最近一段日子,陛下频频宣九龙观的白观主进宫。”

“频频?”白兰花思忖着:本朝曾有皇帝死于道士之手,因此向来限制道士,且有祖训,不许道士进宫。今上现下频频宣道士进宫,是不再把祖训放在心上,还是另有原因?

白兰花想了片刻,问道:“白观主进宫时,可有异于平日的言论?”

马大将军在宫中布有眼线,而这眼线,现下只和陶温润单线联系着。宫中的情况,陶温润自然知道一些。他道:“并没有。”

陶温润说着,想起一事来,道:“倒是出宫后,曾和京城出名的解梦师辩论过几场。”

白兰花何等冰雪聪明,闻言道:“想来,陛下是做了什么怪梦,这才召白观主进宫解梦。若是好兆头之梦,定会宣扬。如今遮掩,那便是噩梦了。嗯,如今匈奴退兵,内朝一片歌功颂德,是什么原因令陛下做噩梦呢?”

白兰花思索着,又想起陶温润早前几日禀报过,说道景光帝新策封了一位顾才人,据传,顾才人身有异香而得宠。

什么样的异香呢?白兰花眼睫毛颤了颤,朝陶温润道:“你再详说一遍陛下纳顾才人经过,及宠爱顾才人之后种种。”

陶温润便拣知道的详述了。

白兰花听完,心中有异样,不觉推导起来:照这样描述,那位顾才人倒似身怀有“惹相思”这味香。那味香不再配制,除了梨花手中还有一丁点之外,世间应该没有了呀!就是梨花手中那点香,在明卿要近程万里时,也会用掉才是。

白兰花问道:“有查出来顾才人的家世么?”

陶温润道:“顾才人出身小户人家,父母皆亡,自小寄住在族中一位堂伯父家中。对了,程万里府中也有一位幕僚姓顾,名安宅。”

白兰花沉吟道:“顾才人之前是宫女,宅在宫中数年未有动静,突然有异香而得宠,这异香,想来是新近才得的。假设顾安宅和顾才人有关系,那么顾才人之异香,极可能是顾安宅提供的。顾安宅一介幕僚,想托香进宫,只能靠程万里的人,此事便只能是程万里首肯的。”

“那么,香从何处来?”白兰花突然想起什么来,抬头道:“明卿手中有一只玉葫芦……”

陶温润一怔,也想起前事,道:“庄姑娘曾托我把玉葫芦送给程万里。”因把当年庄明卿交托,自己又通过高僧并程太夫人之手送出玉葫芦之事说了。

“原来如此!”白兰花点头。

当年她把庄明卿交给白梨花抚养,却怕自己会因故而亡,在世上再无踪迹,而亲生女儿,也不会知道她是何模样,便把染了相思香,绣了自己画像的一方小丝帕塞进玉葫芦中,缚在庄明卿手腕上,存作念想。

庄明卿既然把玉葫芦送给程万里,那么程万里是碎了玉葫芦,得了丝帕。而这方丝帕,成了顾才人迷惑景光帝的物事。

白兰花心内冷笑一声,那味相思香,初制时嗅之,自没有问题,置十年以上再嗅,岂是常人能抵制?年轻力壮者常嗅相思香,也易得幻觉之症,何况景光帝这样的年纪呢?他越喜欢嗅相思香,便越容易做怪梦。须知道,多梦扰心境,乱情思,久之,心神恍惚,百病丛生,无药可医。

白兰花唇角绽了一缕奇异的笑意。很好,那个人下旨抄白家的家,放任费老贼杀害白家人,让他死在相思香手上,也算是白家自己报仇了。只要那人在来不及废太子之前死了,到时太子登位,费老贼自也要倒台。那时程万里再一说情,明卿一家子便能活。

至于白观主,应该是除了御医,最知道景光帝身体状况的人了。

白兰花一下坐正身子道:“你设着法子去接近白观主,一个月之内,必须攀些交情出来。”

“是。”陶温润应了一声。

白兰花这会可不知道,程万里只撕了三分之一帕子给顾才人,自己手中还留有三分之二。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大家反应激烈,还是决定删掉最后一句。程万里那一点最先的绮念,只是帕子上的“女人”,并不是实际某个人。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第 25 章

将军府多了程元参这个娃儿,凭空就添了许多热闹,一时到处是笑语。程太夫人有了年纪,本就爱热闹,加上程元参童言童话逗人笑,更是开怀。

笑闹中,程太夫人倒是留意到,一直寄住在府中的杜云锦又没有出现,毕竟杜云锦先前也在她膝下承欢过,还算有情份,因候着紫荷等人抱了程元参出去玩,便喊过沈娘子道:“去瞧瞧云锦又是怎么了?自打习晴来了,就不见她过来我这处。”

沈娘子是知道杜云锦还没放下程万里的,闻言不禁摇摇头,悄悄道:“老夫人,她还没想通呢!”

程太夫人道:“上次孙夫人提及那户人家,万里派人查了查男方,说是家世虽低些,但人品不错,云锦要是愿意,嫁过去就能掌家了。且云锦要是从将军府出嫁,婆家也不敢小看她,只云锦一直不松口,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娘子道:“她死心眼,还惦记着将军呢!也不想想,将军已说亲了,叶姑娘甚至过来掌了府务,婚事是铁板一块,再不会变改的,她再惦记也是枉然,且传出去不单惹人笑话,闹不好还没有好人家肯娶她。”

程太夫人道:“还得再劝劝。”

这当下,倒有小丫头在劝杜云锦道:“杜姑娘,你一直闷在房中,会闷出病来的,不若出去走走!”

杜云锦恹恹道:“有什么好走的?来来去去那几个人,那点景色。”

小丫头道:“要不然,去瞧瞧元参小少爷?杜姑娘还没瞧过小少爷罢!他那小模样,似足了将军,这几日还在我们跟前学将军那样大步走路,笑死了!”

说起这个,杜云锦倒是搭腔道:“也真是没有想到,将军固然还有一位弟弟,而庄大夫,竟然会是将军弟妇。”

小丫头笑起来,把这件事当传奇一样又说一遍,最后感叹道:“府中多了元参小少爷,太夫人这几日梦里也笑醒了。”

杜云锦听小丫头强调程元参如何可爱,如何像足程万里,终也起了好奇心,坐到梳妆台前道:“好了,过来帮我重新梳一个髻,不是说元参在园子里玩么?就去瞧瞧他!”

“是,姑娘!”小丫头见杜云锦愿意出门,也松了口气。现下府中喜事一件接一件,要是杜云锦却闷病了之类,总归晦气,会惹程太夫人不高兴。

稍迟,杜云锦便在园子里看见丫头们拥簇着的程元参。

杜云锦爱慕程万里,是把程万里的模样印在心中的,夜深人静时,甚至在心中一遍一遍描绘程万里的眉眼,回味他一言一行,待一见程元参,心下惊讶得不行,一再问丫头道:“元参跟他父亲也很像么?”

丫头笑道:“自也是像的。但相较起来,小少爷倒更像将军一些!”

杜云锦心思一向细腻,闻言莫名便一怔,因有一丝怪异的情绪在,她逗着程元参说话,待见程元参笑了起来,心下更是“咯当”一响,这娃儿连笑容也像足了程万里啊!侄儿像伯父并不出奇,但像成这样,就极少见了。

正玩着,紫荷过来了,她见杜云锦也在,便笑道:“杜姑娘,太夫人正要找你呢!”

杜云锦问道:“可知道找我什么事?”因知道叶习晴天天在程太夫人处走动,杜云锦就不大想过去见程太夫人。

紫荷道:“是叶姑娘要办一个赏花宴,宴请兵部几位夫人,现和太夫人商量宴席诸般事,自然,也要打点首饰做点衣裳,太夫人想趁机也帮你打点首饰放着,要请你过去挑款式呢!”

杜云锦知道,程太夫人这是要给她备嫁妆,也是要安抚她的心。她幽幽叹道:“我哪儿值当太夫人这样厚待?”

紫荷朝杜云锦身后的丫头使了一个眼色。

丫头会意,拉了杜云锦道:“杜姑娘,莫让太夫人等太久,赶紧走罢!”

眼见杜云锦跟着丫头走了,紫荷才吁口气,她一转头,却见素心过来了,便站住说话。

杜云锦到了春和堂廊下,眼见庄明卿也来了,一时停了脚步,笑吟吟道:“庄大夫,我刚见到元参了。他的模样实在像足了将军,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将军亲儿子,再也想不到,只是侄儿。”

庄明卿听着杜云锦说话的语调,似乎有所怀疑,也是一惊,嘴里答道:“哪是你还没见过我家夫婿?若见了,便知道,程家的人,还真是相像。”说着率先进了厅。

杜云锦注意到庄明卿的表情,心下冷笑道:莫不成还真有鬼?

杜云锦很愿意朝某个方向想,并不是她有多敏感聪慧,而是她不愿意程万里和叶习晴顺利成亲。之前听到程万里和叶习晴定亲时,她就在被窝里足哭了一夜,连着几天也不出房门,还埋怨上了程太夫人。她暗夜里诅咒过,希望出现什么事来打断程万里和叶习晴的好事,甚至是丑事。

这刻,她阴暗想着,假如程元参是程万里的亲儿子,哪事情会如何呢?大伯哥和弟妇……,啧啧!如果程万里因着什么事身败名裂,叶家肯定会退亲。而那时,自己还不离不弃,不计较一切,愿意陪程万里吃苦,愿意嫁给他,他难道还会拒绝自己?

其实不止杜云锦心中嘀咕,叶习晴也是暗地里疑惑着的,甚至暗暗留意着程万里和庄明卿的动态。

过得几日,叶习晴便发了贴子出去,宴请兵部大人家的女眷到将军府赏一种夜里才会开的花。程万里现有军功在身,兵部的人也想着,程万里到时可能会进兵部,自是给足了面子,都亲自护送着夫人们来赴宴。

程万里便迎了兵部几位大人进厅,另在一侧花厅中喝酒。因来的多是武将,惯会喝酒,才一个多时辰,皆有了酒意。

程万里也是酒意上涌,便出厅去解手更衣。他从更衣室出来,且不忙回大厅,先去了不远处一个小暖阁内,喊了暖阁外一位守夜的婆子,让婆子给他端一杯醒酒汤来。

婆子应声去了。

程万里在暖阁内想着事情,突然听得阁外有响动,声响细微鬼祟,便喝问道:“谁?”

人影听得声音,似乎是松了口气,略带惊惶道:“我,我出来走走,只将军府太大,夜里又瞧不清路,一下就迷路了。”

程万里听得是女子声音,想起前边叶习晴宴请的各位夫人,便缓了声气,问道:“你是哪家府中的?”

女人似是兜了许多路,现下晕头转向的,一时竟走进暖阁内,近前行礼道:“我是侍郎府上的。”

程万里借着阁内灯笼光一瞧,见对方二十岁出头,他听闻侍郎夫人有怪癖,出门赴宴不带丫头,就爱带府中的妾侍,一时道:“你是侍郎大人身边的妾侍?”

女子似乎没有认出程万里来,只再拜应答道:“是!”

程万里正要扬声喊人来领了女子到前头去,却听那女子似乎受惊,脱口喊道:“是程将军!”

女子仰着脸,灯笼光正正照在她俏脸上。

程万里声音一顿,脸色冷凛起来,至这会,他终于认出来,这位女子,正是四年前那位歌姬。

四年前,陶温润邀他见面,当时他喝醉了,当晚做了许多绮梦,醒来时,便是这位歌姬在身边服侍,据歌姬说,他喝醉时,强着她做了许多荒唐事。程万里当时检查自己身上,确实有纵欢过的痕迹,当时因自叹,可能是想着出兵打仗,心中竟是有压力,一喝醉就放纵了。

程万里临出征前,倒想令人安排一下歌姬的出路,毕竟是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只一时却寻不着歌姬踪影。四年过去,他本把歌姬淡忘了,只那夜的事,到底印象深刻,这么一照面,自然认出歌姬来。

歌姬也慌乱了,垂首道:“夫人带我来赴宴,我知道男客和女客是分开的,料着不会碰见将军才是,没想到……”

程万里冷笑道:“你这么说,好像我们以前见过面一样。”对方是侍郎大人的妾侍,侍郎夫人又愿意带她赴宴,想来过的,也算是安稳日子,当下自然是前事尽忘才最好。

歌姬一怔,有些委屈道:“是我自作多情了,这厢告退!”

歌姬说着,退出阁外,她走了一小段路,便见一个婆子提着食盒过来,一时拦住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