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肃爷倒上茶,他立在一旁只淡然地道:“学生知道。”

“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是管不到了,且都由你们去了。”长叹一声,肃爷立在那油画前一背手,摇着白纸扇就着那婉转清丽的昆曲,清吟慢唱起老词儿。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所至也……”

轻轻关上门,留那清癯孤寂的的背影在书房里与悠远往事独处。

若有所思地听了好一会曲子,他指尖一翻,目光落在指间那张似肃爷不经意遗落的塔罗牌上,却也是白夜唯一指间曾碰触过的片刻,性感的薄唇边微微勾起一丝寂寥弧度。

纸牌随风飘落在庭院盛放的牡丹下,上面的黑衣骷髅手持着长镰刀,坐在残破华丽的转轮上,笑容诡谲森寒。

死神--Bleach

却不知正位,还是逆位;新生还是……毁灭。

悠悠渺渺的唱腔飘荡在寂落宅院的上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所至也……

白夜顿了顿足,目光渐成凉薄。

……………………

车子轻稳地停在那凌乱的旧巷门口,肃陌下车为她打开车门,白夜淡淡一笑:“谢谢。”

“一定要这样生疏么?”肃陌看了她一会,叹了声。

她从爷爷书房里出来后,两人间的气氛就再不如从前自在。

“一个人无耻是个性,所以不像你和我一样无耻。”白夜耸耸肩。

没有正经家长会喜欢一个生活关系混乱的女子接近自己的孩子,关于这一点她相当有自知之明,大概和某些无耻之徒混久了,白夜亦不觉得这是什么太可耻之事。

生活就是这样,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吧。

“……”肃陌沉默少许,表情滑稽,最终忍不住大笑。

这般有趣女子,便是聊天也是好对手。

“好罢,为了你的无耻凸现我的纯洁,一起喝杯咖啡罢。”肃陌忍下笑意后,揽着她的肩:“作为你利用我的代价,我要明春的意大利时装市场百分之五十的份额。”

“……”

虽然他解开心结是个好事,但也不用太打蛇随棍上,想到白狼磨牙霍霍的样子和阴森盈绿的狼眼,白夜额头青筋一跳,有点肉疼。

她的空头支票,要兑现,大概要脱层皮,那个男人还不知道……她没有挂掉吧。

“小夜、夜、夜……”奇怪的粤语回声带着不知是兴奋还是焦急在身后响起。

白夜回身看着拎着垃圾袋的大威,温声道:“大威哥,我回来了。”顺手勾住肃陌的手臂。

她不想让这老实人在她身上放太多心思,毕竟身边的正常人不多了,肃陌会意地将手勾上她的肩膀.

目光难过地在亲密的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大威有些沮丧地道:“小乖不见了!”

白夜秀眉拧起,千百种不好的念头生起,心理莫名的一紧.

寂夜,门“吱嘎”一声悄悄被推开,一室的漆黑寂静让那修挑削瘦、小心翼翼的身影呼了一口气,有些兴奋地朝门外轻道:“大家都睡了耶,没有人哦,青青,我明天再去找你玩哦……”

话音未落,房内的灯啪地亮起来,倾泻了一室的亮芒。

“你还要去找谁玩?”冰冷的声音响起。

好一会才从刺眼的亮中回过神,小乖傻傻地看着坐了一室的人,从洗碗的阿婆到常混迹麻将官的八叔,所有人脸色都不是很好地看着他。

“我……”他目光怯怯地退了一步。

目光在小乖包着纱布的额头顿了顿,白夜依旧冷着脸:“你很喜欢大家大半夜不睡觉都去找你的感觉么?”

“算了……”有人刚想说话,就被人打断。

“不要怪小乖,使我带小乖回家的,他受伤了。”女子轻柔维护的声音响起。

众人这才留意到跟在小乖身后的纤柔女孩,清秀年轻,两人的手还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小乖,我没告诉过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么?”白夜目光微冷。

“可是你这个所谓的小乖的姐姐在他受伤的时候还在和男人约会,是我这个‘陌生人’帮他治伤,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女孩子毫不退步地抢在小乖出声前说话,目光不悦,却听不出挑衅,秀秀气气的模样倒似在讲道理。

众人面面相觑。

白夜微微皱眉:“你是谁?”她不记得这条街弄里还有住这么个女孩,小乖竟然把什么都和她说么?

“她是青青,是小乖的朋友哦,在隔壁、隔壁街……住大大院子里哦,有秋千……”小乖有些说不清楚,只是兴奋地笑着挥舞着手,比出个夸张的姿势。

白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心里忽然有些闷,片刻之后,沉声道:“小乖,去洗澡睡觉。”

“啊……哦。”似乎在场没人分享他的兴奋,小乖垂下手臂,怯怯地嗯了声就要走,却被人一把拉住手。

“等一下,小乖。”青青不赞同地瞪了白夜一眼,口气很不悦:“你怎么都不看一下小乖的伤势呢,你怎么做姐姐的……”

“小乖。”白夜声音又沉了几分,眼底已有怒意,肃陌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算了,小孩子嘛。”

“贪玩而已的啦。”

“就是……还带了小女朋友回来哦,乖仔很厉害哦。”

“就是、就是。”街坊邻居们挤眉弄眼的调笑让青青红了红脸,瞄了眼小乖,却见他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小乖?”

“我去洗白白了……”少年轻道。

“那我明天来接你哦。”青青微笑着在他头上忽然亲了一下,温柔地道:“好好休息。”

“嗯。”

看着两人依依不舍的模样,白夜垂下眼睫,不发一言。

肃陌看在眼底,心中闪过涩意,如果退回到朋友的位置能让她更自在,他不在乎,只是……却没有办法去点破她对那人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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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我们都是好孩子 下

“小乖,姐姐帮你洗澡。”轻轻敲洗澡房的门,白夜秀眉微拧,彼时他背部受伤严重,若初生稚儿般连澡都不会洗,是她和大威帮他沐浴,及至痊愈,才让他自行沐浴。

这几天,他头上受伤,却反扣着洗澡间的门,连大威都不让进,这让她有些奇怪。

“……”洗澡间一片安静。

“小乖?”她拍门。

“小乖……自己洗白白……洗了哦。片刻后,少年稚气好听的声音”在房内响起,还伴随着哗哗的水声。

“小乖,不要让我说第二次。”白夜严地闪过火气,顿了片刻,一拳砰地狠槌在木门上。

老旧的木门经不住这般热烈的拳“吻”,颤抖两下,歪歪斜斜地倒出个口。

明显是被吓傻的少年,坐在浴缸边,衣服扯得乱七八糟地绕在身上,撩水的手还在探在浴缸里。

“姐……姐……”反应过来,小乖瑟缩了一下,像做错事的孩子。

“很好,你现在还学会骗人了。”白夜走进来,环胸冷笑。

“小乖……没有骗人。”咬着唇,他犹豫着嘟哝:“青青说,小乖是大孩子了,大孩子不可以再让其他人帮洗白白。”

貌似听起来有道理,至于“其他人”?白夜挑眉,眼底有些危险的光芒,轻柔地哄诱:“那谁可以帮小乖洗白白呢?小乖受伤了呢。”

“小乖自己洗白白,青青也帮啊。”小乖傻乎乎地老实交待。

“哦,青青不是其他人么?”

“青青说她是医生哦,医生不一样呀,而且青青说以后小乖会和青青一直在一起哦,所以不可以给别人看到小乖不穿衣服……”说着他紧张地看了白夜一眼,顺道把自己的衣服拉好。

青青说、青青说……

这真是……太他妈的有道理了。

败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一下子就成了“别人”了,青青是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很好!非常好!

你他妈当初上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我是“别人”呢?

话到唇边,她硬生生咽了回去,震惊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她到底在想什么。

清秀的脸梭地变得苍白,思绪一片混乱,她也被同化成那种恶心的人了么?白夜厌恶地沉下脸,看着他紧张地死死拽着衣角。

还是因为原本一直依赖自己的孩子,忽然要独立了,才会这样呢?

“嗯……”被水沁湿的纱布渗出丝丝红痕,淡红色的液体流淌下来,让小乖很不舒服,皱着鼻子,伸出手小猫一样去挠脑袋上的纱布。

手自然而然地伸出去握住他的手腕,声音也先一步有意识地出了口:“小乖,不要抓,我帮你换药。”

“嗯?痒痒哦,小乖不舒服。”小乖大眼睛眨了眨,嘟哝着撒娇,还是听话地坐着不动了。

看着怀里的近在咫尺的少年,白夜忽然间就什么都不想了,取出医药箱的绷带与药物帮他仔细上药,只见无疑地触过他侧脑上不太平整的一块凹凸,心忽然就这么微微缩了一下。

那与他背后的狰狞伤痕皆是一年前从十诚崖上坠海时,那些礁石留下的印记。

记得彼时,那双手臂紧紧地将她护在怀里,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昏迷前,依稀可以听见耳边传来的极力隐忍的闷哼与浓浓的血腥味。

是恨的吧,那些屈辱噩梦的伤痕烙印在灵魂里,永生永世都不会消逝。

犹似奥斯威辛的囚徒。

偶尔间,会出现在梦里,意大利的那个小山村里空荡荡的红顶小房子,总在提醒她,有些人已经再也看不到……

及时将这人千刀万剐也不能磨灭那些怨恨悲伤,却生生被母亲的血镇的不能动弹。

可是……

“姐姐……”少年娇怯地抬起清雅的大大凤眼,小心翼翼地比出一根手指:“小乖可不可以抱姐姐一下,就一下子哦……”姐姐柔软的身体,好近、好近哦,近得闻见淡暖的香气呢。

看着他稚气的神情从渴望到失落,大眼里是习惯的黯淡,丝毫不曾掩饰,像只渴求主人抚触又被冷落许久的小猫。

白夜默然,忽然明白。

这是单纯可人的小乖,不是那个邪恶得让她一旦想起连灵魂都冻结的风墨天。

不论她怎样对待他,对抗与折磨的都不是那个人,他什么也感受不到,所以不论看着小乖怎样痛苦,都感受不到丝毫复仇的快意,像刀子捅在棉花上,全无着力。

却在这个惶惶不安,动辄得咎的孩子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这只是小乖而已,一个没有她就活不下去的孩子,任由她如何对待都不会反抗的稚儿。

轻轻抱住那瘦弱得不像话的身体,感觉他从不敢置信,到怯生生的回抱,直至最后颤抖着在她怀里开始轻轻地啜泣。

白夜慢慢地抚摸着怀里委屈的小猫,垂下的睫羽掩去明暗不定的诡谲目光。

暂且这样罢。

我唯一的仅剩的血亲。

你且祈祷这个温情的幻梦,不要醒得太快。

待我一点点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再让我想象如何亲手为你塑一个“完美”结局。

“乖,洗澡了。”轻柔地哄劝,白夜单手从怀里捧起他哭得一塌糊涂的小猫脸。

“不要!不要!!小乖不要!小乖要自己洗!!”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襟,小乖努力地缩成一个团,激烈的反应让白夜秀眉微微拧了一下,随即松开手,妥协:“好吧,你自己洗,不要再让水弄到头。”

“嗯、嗯、嗯。”小乖忙不迭地点头,紧张兮兮地露出两只大眼,直到看着白夜消失在门边,才呼了一口气,神色黯淡下来,胡乱地扯了衣衫坐进浴缸里,一通乱洗,自言自语地道:“姐姐不要讨厌我哦……不要哦……”

门边的视觉死角,修挑的人影环着胸将他的言行尽收眼底,淡淡地挑了下眉。

……

美国纽约时间AM 6:00

曼哈顿区,上东城东NO.5大道上某间高层公寓。

“噔、噔……”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许久,无人应答。

两名高壮魁梧,衣着体面的男子对看一眼,眼里同时闪过一丝颤抖,继续硬着头皮去敲那门。

“噔……”

这次,门还没敲了两下,就幽灵般无声无息地开了,两名壮汉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倒推数步,惊恐地对望一眼,在彼此的眼底看到相同的抗拒畏缩后,又挫败地叹了声,螃蟹一样横着朝那黑洞洞的门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老……老……大……你……你……在……里……面……么……”白人男子一脸慎戒率先开了口,任谁能想到这是黑手党甘比诺家纽约区的负责人。

一片寂静。

“老大……?”

“早上好。”森寒如同北极冰底冒出来的声音,让两人吓得浑身一颤。

不约而同记起某个早上打扰了老大睡眠后,被扮成蜘蛛侠挂在帝国大厦外两天两夜,充当游客照相展品的某区负责人,从此走路上三个台阶都会发抖。

“有……有德克先生的……急报。”进了屋子,紧紧贴着墙壁,黑人男子小心翼翼地递上去一份文件。

坐在半明半暗阴影间的男人,腰际围着一条浴巾,露出肌理分明精壮性感的上半身,细细的水珠沿着蜂蜜色的肌肤滑下,唇间慵懒地咬着根雪茄。

“茶和咖啡在桌子上,自便。”

咽了咽口水,两人赶紧摇头。

一年前,莫名其妙变得斯文许多的霍斯·甘比诺,不但让手下们如履薄冰,血腥狠辣的手段、狡狯多变的形式作风横扫老甘比诺挂掉后,甘比诺家一蹶不振的萎靡,从意大利杀回纽约,将老甘比诺的遗风发挥到极致,除了在全国黑手党委员会上毫不客气地夺回大教父的头衔,更让敌对势力的人胆战心惊。

更多了奇怪的……癖好。

偷偷瞄了眼白狼身后不远处坐着的人,还能隐约看到一丝不挂的皮肤,两人颤了颤又立即低下头去。

许久,空气里骤然变得紧绷,不一会忽然听见一阵刺耳的磨牙和拳头紧捏时,骨骼清脆的吱吱作响声,两人汗如雨下,恨不得贴在墙壁上化作一张纸。

许久,白狼阴沉的声音响起:“你们出去吧。”

如获大赦,两人连滚带爬地出了门。

刚关上门就听见里面一阵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拳头狠狠砸碎了,随即是一阵恐怖的笑声。

“……嘿嘿……敢玩老子……姓白的……嘿嘿……你他妈活腻,老子不在床上操死你,就让你姓甘比诺……嘿嘿嘿。”

诡异到极点的笑,却让门外的两人松了口气,激动地抱着对方差点落泪欢呼。

呜呜……白狼说脏话了,呜呜,他们的老大终于正常了,再也不阴阳怪气地让人想死了。

“对了,整个垃圾你们处理一下。”门一开,大手扔出个人来,随即又砰地甩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