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要带路吗,前面啊。”艾柏对身后的赵晓哲头一偏。

“我……那个……”赵晓哲结结巴巴地支吾了一阵,一副断头台上豁出去的表情,“我只知道考场是在吉岛而已!”

蓝天碧水,一片金色沙滩上,两个人围成圈状对着里面拳打脚踢。

数分钟后艾柏第一个直起身子,一边呼——呼——喘气,一边给拳头松关节;厉冰彦仰起下巴居高临下地蔑视道:“让我们旷课就算了!还不让我们修理老师的屋子!”

艾柏继续补上一脚,“不让我们修理老师的屋子就算了,还在路上磨蹭着要我们给你买十八道鸡肉全餐!”

厉冰彦一拳砸下去又直起来,历数:“买了十八道鸡肉全餐就算了,还把我们领到这个鬼地方!”

艾柏跟着一连擂了好几下,“领到这个鬼地方也就算了,竟然连个鬼影都不见!”

厉冰彦还要接着骂,突然停下来,诧异地抬起头四处一望,发现宋自乐在几百米开外的海滩尽头,小得变成了一个点儿。

他高喊一声:“喂!老兄——你不是最讨厌打架的吗?为什么不来阻止我们啊——”

宋自乐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是啊——所以我躲开——让你们打个够嘛——谁叫那家伙的确欠揍——你们打完了别忘记叫我一声!”

“岂有此理!”赵晓哲发飚了,一个旋风地堂腿把三人扫飞五尺以外,作大鹏展翅状,“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看拳!”

“拳?”艾柏瞪着铜铃眼,“哇!天马流星拳呢,我好——怕啊!”上去一拳抡倒,“这才是拳,看到没?!”两个人继续围上去不入流地拳打脚踢。

“等一下!”厉冰彦突然伸开两臂拦住左右二人,然后做经典混混动作:以拇指轻佻地揩了一下鼻尖,嘴角扬起一个叼了烟时才会有的弧度,“就这么打下去根本没意思,我想到一个更好玩的。不如就地把他埋了,浇点水……”

“不是吧?!”赵晓哲蹲在地上,抱头高叫。

厉冰彦思索一秒钟,“大哥,不埋你就埋鸡肉全餐,选一个吧。”

赵晓哲不假思索地往地上一躺,“来吧!”

“我靠,他的爱真炽热。”艾柏往后一缩,“我们不是在拍广告吧?”

“我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厉冰彦突然想起来。

艾柏一脸茫然,“好像是考试……不过突然打上瘾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忽然空气里出现一阵微微翻滚的气浪。虽然那不过是吹拂起额前刘海的程度,但厉冰彦眼神霎时一定,警惕地凝神捕捉异动,垂在两侧自然放松的手指立即收拢成拳。

奇袭就在那一刻突然降临!几个人头顶上不过差了半米距离的空中突然撕开一个数尺长的口子,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扁平如纸的黑色巨鸟从口子里倏地射出——

“艾柏,低头!”厉冰彦高喊一声。

艾柏也感觉到了背后的气浪,就势弯腰伏在地面,躲过一击。

再看那只扁扁的鸟,擦着艾柏头顶飞过后便直线攻击下一个目标——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赶来的宋自乐。

厉冰彦谁都担心,就是不担心他——这家伙的速度到底有多快,他从来也没见过。只是那次在三阳山,他和艾柏均无法以肉眼看到宋自乐的动作,由此可以推断他避这只虽然迅疾却仍能看清轨迹的黑鸟不成问题。

虽然宋自乐如他所想的那样轻松避过,但厉冰彦还是吃了一惊。只见宋自乐站在那里根本没动,任由黑鸟从他颈间飞过却安然无恙,就好像他是个光线投射出来的虚像一样,再锋利的刀也割不断。而事实上,厉冰彦知道那是因为他用极快的速度闪到一边,待黑鸟飞过后再飞快地闪了回来,以致于骗过了眼睛,还以为他原地未动。

这家伙的极限到底是多少?

不过他根本没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因为黑鸟下一个目标已经锁定了他。

和艾柏、宋自乐不同,厉冰彦没打算闪避后再给它机会去攻击赵晓哲。早在它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把自己调整到了攻击状态,如果不是当时离艾柏太近,而自己又没有把握不伤到他,厉冰彦早就出手了。

这个地方后面就是用之不竭的海水,潮湿的空气中满是水分,他占尽天时地利,“管你什么东西,关住再说!”

四道冰壁在黑鸟四周立起,然后在它尚未来得及突围时,上下又各出现两道,形成一个方形囚笼。

仔细一看,那只黑鸟还真是薄得像纸,简直是二维世界里的东西!当它平平地飘在空中时,除了一道黑线,什么也看不到。

“这是啥玩意啊?”蹲在地上的赵晓哲吃惊地瞅着它说。

黑鸟“意识”到自己被困,却不紧不慢地在冰笼里转起圈,越转越快,几秒之内就看不清楚了,只见一个黑色的巨大切割机与冰壁发出碰撞声——然后,上面的裂痕便争先恐后地出现了。

“哇!”四个人齐齐喊了一声,“什么东西啊?”

“快点困住它!”艾柏吼。

厉冰彦一声接一声地喊:“我冻我冻我冻冻冻!”那黑鸟外面又接二连三地竖起冰壁。

这样,当黑鸟冲出一个笼子外面就又是一个笼子,一个笼子接一个笼子,僵持了足足几分钟。除了笑呵呵的宋自乐仗着自己速度快根本不用担心外,其他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累死我了,你们几个衰人想到办法没有?”厉冰彦百忙之中抽空吼了一句。

艾柏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存在,“让开!小样的敢出来,我一巴掌扇飞它!”说着“呀——”地一抬双臂,那些还没被撞开的冰壁裂得粉碎,里面的黑鸟倒是安然无恙并且横冲直撞地再度进行第二轮袭击。

“我杀了你——”厉吼声中以宋自乐为首、艾柏第二、厉冰彦第三、赵晓哲最后的队伍开始亡命,最前头的宋自乐还不忘哈哈大笑:“爽,太好玩了!”

最后的赵晓哲又是泪花飞洒半空中,高喊出自己的雄心壮志:“我不想死——”本来嘛,人生最大的志向就应该是活着,他出娘胎十五年以来今年终于一下子体会了两次。心惊胆战中赵晓哲回头一看,那黑鸟竟没追在后面,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便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再瞪得贼大——还是没有!后面风平浪静一片祥和,赵晓哲高兴地一头栽倒在沙滩上面,喊:“不用跑啦……”

没人理他,赵晓哲爬起来一看,沙滩上就剩他一个人而已,那三个早就跑远了。

“第五次了……”他泪流满面地向天空中举起一只巴掌。

? ? ?

前面的三只一心逃命根本就没注意到后面少了一个人,所以也就更加没注意到黑鸟并没有追在后面。

当三个人跑得竭尽全力,以致于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宋自乐完全忘掉了这么跑的初衷,而把它当成了一次比赛!

“哦哈哈哈哈哈——就是那棵树!看谁先到终点——”

他一边说一边铆足了劲。

艾柏头一抬,只见宋自乐所指的那个终点前,又是一阵气浪,空中迅速撕开一个大口子,和刚才的情况如出一辙!

“啊啊啊啊啊停下!”艾柏原地急刹车,和后面的厉冰彦撞个满怀。厉冰彦忍着撞得七荤八素的脑袋和艾柏一起制止宋自乐:“自乐——回来——”

“啦啦啦啦我第一名!”宋自乐完全没听见,迎头和巨鸟撞了上去。

艾柏和厉冰彦不约而同地把眼睛瞪到巨大,然后飞快闭上。

轰的一声,好比

地震+惊雷,两个人只觉得心脏突然停跳,呼吸系统全部关闭,耳朵里先是嗡嗡声然后一片寂静,如同掉进宇宙的黑洞里,浑身上下全无感觉。

厉冰彦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可了不得啦!连尸体都没有啦!”

“什么?”艾柏大骇,刚一睁眼头上就被倒下的树干砸个正着。

厉冰彦定定地望着自半空中飘落的黑色纸屑,捡起一片来看,只是一张寻常无奇的纸而已。

“自乐……你的牺牲我会永远记得……”说罢沉痛地低下头。

“还有我!”被砸得陷进沙子里面三公分的艾柏恼怒地一把挥开树干,摸摸头顶。

本来还纷纷扬扬下雪似的纸屑突然劈头盖脸地射过来。

“啊!还玩?”艾柏嚎叫一声,拼命拔出脚踝,气沉山河地大吼一声:“老子跟你拼了——”以他为中心的几股气流向四下爆开,纸屑在沙尘“爆”中纷纷被吹上天去。

“我回来啦!”沙滩尽头奔来一个小点,转眼到了几十米开外,兴高采烈的宋自乐手里提着几大串青的紫的红的葡萄。

厉冰彦和艾柏吃惊地抱在一起,“你是人是鬼!”

“我去葡萄园捋葡萄回来给你们解渴!”宋自乐突然急刹车。

“你不死了吗?”厉冰彦高喊一声,也马上闭嘴。

他们之间的上空又是一个新的口子正在撕裂。

“有完没完啊?”艾柏绝望地嚷嚷。

不过这次从口子里出现的不是黑鸟,而是黑色

龙卷风。宋自乐紧紧抓着手里的葡萄迅速抱住了靠得最近的一棵树,刚一抱好身躯马上就成了风中飘扬的旗帜。

飓风旋转的速度终于慢下来,他们这才看清楚那不过是一件黑色斗篷,确切地说,是一个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

“又是斗篷!”艾柏先开口,大喊一声,“神仙?”

“妖怪?”厉冰彦接着。

两人异口同声:“谢谢。”

斗篷里那人露出的下半部分脸庞对他们报以微笑。被吹到半空中的纸屑开始向他脚边的地面落下,就像自动拼图一样,一片一片地恢复到黑色巨鸟的形状。待到最后一片还原,那人伸出手,巨鸟一跃而起,缩小成巴掌大小停在他手中,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一张剪纸,幼儿园水平的工艺课就能做出来。

艾柏木呆呆地看着,“发生了什么?”

厉冰彦双眼无神地盯着那人黑色斗篷的边缘,“老师,师兄,快来看变戏法……”

宋自乐咚咚咚当当当地走到那人旁边,“可以给我看看么?”

“拿去吧。”那个人的声音非常温和儒雅,粘粘糯糯,说不出的好听。

宋自乐拿出葡萄去交换,不过他只是从上面选了一颗最小的拔下来递过去,“给你。”

对方不以为然,接过去洗也不洗就放进嘴里,皮更不吐。

艾柏清醒了些,“不是吧!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已经够牛X了,竟然连核也不吐?”

一个柔和的笑容又出现在那人红润的嘴角边,他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手心里却是葡萄皮和四粒籽核。

艾柏和厉冰彦目眦尽裂,“这——么——快——就——消——化——干——净——拉——出——来——了?!”

“哈哈哈哈!”对方大笑,“有意思有意思,我很满意。”他笑便是笑,说话便是说话,分得清清楚楚,中间一点过渡也没有,“虽然我们昨天已经见过面了,但还是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名字叫杨,专门负责在七星社各成员之间传递信息。”

他拉住帽檐,向后揭开,露出他那象牙质地的皮肤,淡红的嘴唇,浅浅的酒窝,这是张对男子来说显得过于清丽的脸。而他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却又让人想到早春三月,尽管已经如沐春风,却还是春寒料峭,使人从骨子里忍不住地发冷。

他嘴角的笑意,传达到眼睛时便终止了。

“果然是你——”异口同声的高喊后,艾柏一个鲤鱼打挺,厉冰彦也咬牙切齿地爬起来。但杨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而是转向一边兀自研究着那张纸的宋自乐。

“早就听说你的速度很快,但没想到竟然快得可以产生音爆。”

宋自乐回忆起物理方面的知识,音爆是物体在空气中运动速度突破音速时产生的冲击波所引起的巨大响声,想到这儿他立刻把眼睛眨巴得飞快,“这么说我达到音速——不对,是突破音速啦?”

“每秒三百多米?!”艾柏和厉冰彦这两个物理盲尖叫道。

“音爆产生的威力并不输给

地震和重磅炸弹,对人体造成的伤害更堪称恐怖。”杨讲起话来慢条斯理温文尔雅,听不出一丝教训的味道,“刚才看你是无意识间产生的,以后可记得千万要谨慎,不要在普通人中间使用,否则他们的大脑和耳朵可受不了,知道吗?”

艾柏和厉冰彦反应过来,刚才叫他他不听,原来是他已经跑得比声音传播的速度还要快了,那自然不可能听到!这家伙,十足怪胎,谁生养出来的?

宋自乐把一整串葡萄塞进嘴里,然后慢慢地拉出一个空空的枝子,“难道……你是主考官?然后……我通过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主考官。”杨微笑着摇摇头。

“不是考官你瞎起哄什么劲?”艾柏和厉冰彦倏地从地上爬起来,你左我右地声讨。

“想吓死人呀!”

“一边呆着切!”

“浪费我的时间!”

……

杨依旧微笑着,没有半点不悦,“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不用再参加考试了。”

“你说什么?”艾柏吼,“解释一下!要不然——Give you some colour see see!”

宋自乐开始琢磨了:“艾柏,你说的这个英语,分开每个单词我都懂,怎么合起来我就不知道什么意思啊?”

“他说给你点颜色看看!”厉冰彦翻译,“对不住,我们就这水平,反正又没必要跟外国人沟通。”

“哦。”杨略一颔首,“我的解释就是你们都已经通过了。”

“你又不是主考官,你——”艾柏说到一半卡住。不是主考官却能做主的那自然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的官儿更大地位更牛!

“我们居然这么容易就通过了!”厉冰彦不敢置信,他跳起来吼:“为什么不是一波三折九死一生?为什么不是全部落榜奇迹出现?为什么不是只有打倒主考官才能通过除此以外别无可能?”

“我们需要人才,干吗那么矫情地跟你们过不去。”杨啼笑皆非,“其实考试非常简单,我相信大部分异能力者都能通过。从现在起你们已经是七星社的一员了,如果没有异议的话,你们就隶属芳雍辖下吧,如何?”

“原来很简单啊……”

“吓我一跳!”

艾柏和厉冰彦你捶我一拳我推你一下地发着嗲,然后突然齐刷刷地转过身,“什么!你说‘隶属芳雍辖下’?”

杨耸了耸肩,“对啊,不然你们想‘属我辖下’吗?”

艾柏僵了几秒钟,“不好意思,我们能不能属‘自己’的辖下?”

杨横手,左右一摆,“喂,小朋友,你们都还是初级成员,哪有‘管辖’的资格啊?”

“麻烦你跟你们老大说,我们只管自己,不管其他人。”

杨扬起嘴角一笑:“自己管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们如果不喜欢芳雍,我可以安排别的长官给你们……对了,这位刚才对付我的黑鸟时,似乎很善于用冰呢。”

没等厉冰彦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突然想到我有一位好友,也是擅长用冰和水的。他和芳雍同一级别,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跟着他?”

厉冰彦眼皮一跳,他说的该不会是……

果然杨笑眯眯地说:“不过啊,他的脾气超级不好,是个十足的‘大爷’,而且自由惯了很难找到人,我不能保证他会同意。”

厉冰彦已经笃定杨口中的那个“十足的大爷”就是踩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魔鬼老师没错……

“啊,糟,还有正事要办!”杨摸了摸下巴,自嘲地一笑,“本来不该我管的,因为听说你们中有一个是芳雍亲自向我推荐的学生,我才一时忍不住跑了过来,果然没让我失望……哈哈,好了,我有事得走了,属谁辖下的事,我会记得报告长老会的,再联系吧。”

“喂——桥多马爹——”艾柏急忙扑上去,可惜杨的斗篷在他抓到边缘以前已经化为飓风,瞬间消失在凭空出现的裂口中,“表走!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啊?”

“原来这个就是假和尚向我推荐的老师!”宋自乐满嘴包得鼓鼓囊囊的,他已经把所有葡萄吃了个干净,“看起来确实很好玩哪!太过瘾了!”

这时某身影由远飚近,“你们——你们——”

“赵晓哲?”厉冰彦终于想起了这号人物的存在,“你小子刚才死哪里去了?”

“你们那速度几个人跟得上?”赵晓哲气喘吁吁地反问,但是因为浑身虚脱,力道不足,而显得他的质问温柔极了,“走吧,一起去找主考官……艾柏这是怎么了?”

艾柏依然摆着杨消失时的那个POSE,斜眼飘向赵晓哲,“要找,你自己找去!”

厉冰彦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全部通过了测试。”

弄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后,赵晓哲瞬间石化了。

“你是说……在这几分钟里,你们已经……合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