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嬷嬷就在旁边听着看着,这个时候就又落了泪。

有祁佑年和纪晓棠,秦敏死后也足可以安慰了。

“阿佑少爷,晓棠县主。公主已经过世。公主的意思。一定不希望你们为她报仇,公主一定希望,你们能好好地、开心地活着。”孔嬷嬷就流泪说道。

“嬷嬷你还不知道。阿佑刚才进宫去见过韩太后了。”纪晓棠告诉孔嬷嬷。

孔嬷嬷面露惊讶。

“韩太后否认了祖母进宫为我和晓棠说亲,也否认了答指婚。”祁佑年接着说道。

“啊!”孔嬷嬷轻轻地惊叫了一声,“她、她怎么能!”

是啊,韩太后怎么能这么做。可她就是这么做了。

“嬷嬷,你准备一下。我就安排你离开。”祁佑年突然说道。

孔嬷嬷略一愣怔,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不,我不走。”孔嬷嬷很执拗,“我如果走了。不管阿佑少爷和晓棠县主安排的多天衣无缝,韩太后疑心大,都会怀疑你们知道了真相。那个时候。你们就危险了。”

秦敏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为的就是保护身边的人。还有纪晓棠和祁佑年。

孔嬷嬷也决定,她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

“我就留在这里,她要来杀我就来杀好了。公主没做完的事,我替公主做完。”孔嬷嬷柔和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

孔嬷嬷自幼就在秦敏身边服侍,所以直到今天,还是习惯地称呼秦敏为公主,称呼秦敏的丈夫为侯爷。

至于秦敏没有做完的事情,自然是米分饰太平,不是出于懦弱,而是出于慈爱。

纪晓棠和祁佑年都说服不了孔嬷嬷,两个人劝的急了,孔嬷嬷干脆就说要自杀殉了秦敏。

纪晓棠和祁佑年交换了一个眼色,只能无奈地点了头。

“嬷嬷一定要好好保重。”纪晓棠离开之前嘱咐孔嬷嬷,“嬷嬷也希望能亲眼看到那一天不是吗?”

纪晓棠并没有说明是哪一天,但是孔嬷嬷都明白。

孔嬷嬷重重地点头。

这就是约定了。

纪晓棠从敬慈庵回到馨华堂,她不得不重新考虑面临的问题。

没有了秦敏,韩太后颁旨让她进宫,她就只能进宫。

这就是现实。

祁佑年自然不肯,他已经能预感到,如果纪晓棠进了宫,那么两人此生就再也没有可能在一起了。

“威武侯府赫赫战功…”祁佑年是想用威武侯府数代的功勋,向韩太后和隆庆帝求一个纪晓棠。

秦震第一个就不赞同:“不可如此。”

秦敏的例子就在前头。

“如今朝廷用人之际,太后和陛下不会自毁长城。太后和陛下不会动阿佑,不会动威武侯府的人,但不代表他们不会动纪家,不会动晓棠。”

如果祁佑年孤注一掷地去这样请求,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

纪晓棠会死。

或许不会像秦敏那样无疾而终,可是这世界上有太多的意外,可以置人于死地。

秦震不允许祁佑年将纪晓棠置于这样的险地。

祁佑年明白过来,当然也不愿意这样做。

“那可怎么办?”祁佑年的目光落在秦震的身上,“四哥…”

如果秦震肯帮帮他们呢。

“阿佑,晓棠,不是我不肯帮你们。”

秦震并不愿意成全祁佑年和纪晓棠,退一步说,就算是他愿意成全,也成全不了。

秦敏就是例子。

韩太后看来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纪晓棠当做一枚棋子,牢牢地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我进宫去。”纪晓棠突然说道。

不仅祁佑年吃惊,秦震也吃惊。

“晓棠,你怎么能进宫!”祁佑年不仅担心纪晓棠进了宫之后,两人再无法在一起,他还非常担心纪晓棠在宫中的人身安全问题。

秦震则是吃惊,他不认为纪晓棠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

纪晓棠没有理会秦震,而是耐心地安抚祁佑年。

“阿佑,我不进宫,就是抗旨。韩太后可以名正言顺地处置我,处置我的家人。”所以,她只能进宫。“进宫之后,我会见机行事,或许还能为我们求得一线生机。”

劝服祁佑年很难,但是纪晓棠最终还是做到了。

秦敏的灵柩还在敬慈庵,还有许多事情要祁佑年去处理,纪二老爷亲自派人,送了祁佑年回去敬慈庵。

秦震没有和祁佑年一起走。

“晓棠,你是怎么想的?”秦震问纪晓棠。

“王爷,我还能怎么想。”纪晓棠笑,然而并无丝毫欣喜的意味。“形势比人强。”

其实,秦震也知道,纪晓棠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进宫这一条路可以走。

“阿佑未必肯接受事实。”秦震略顿了顿,才说道。

“慢慢的会接受的,而且,或许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秦震都有些不忍心了。

“晓棠…,并不是我不肯帮你。”

“我知道。”纪晓棠并不是虚词,她是真的这么想,“我们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阿佑,我、王爷…”

还有秦敏。

秦敏是个热爱生活,且身体健康的老人家,如果能活着,她又怎么肯轻易赴死。秦敏也是身不由己,她选择了对于威武侯府,对于祁佑年和纪晓棠来说,最为有利的一条路。

纪晓棠也要选一条路,对自己最为有利,且能将仇人一步步推上死路。

第六十三章 抉择

秦震看着纪晓棠,他知道,纪晓棠已经做出了抉择。

然而,纪晓棠这样的抉择,祁佑年能够理解吗,或者说,他能够接受吗?祁佑年并不是真的天真,可他到此刻还相信,他和纪晓棠还有可能。

纪晓棠也并不天真,但未必就没有存着希望。

祁佑年和纪晓棠,都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晓棠…”秦震沉吟半晌,有些话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只是问纪晓棠,“阿佑会理解吗?”

“阿佑他总会理解的。”纪晓棠说道。

这边张管事进宫向韩太后禀报了纪晓棠的情况,韩太后情知纪晓棠是装病,为的是拖延时间。她自然不会揭破,一边打发了祁佑年,一边就派了宫中的太医来给纪晓棠诊治。

张管事带着太医到了馨华堂的时候,纪晓棠就说她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只是仓促之间,没有丝毫准备。”纪晓棠希望能够准备一下,然后再进宫。

张管事是得了韩太后的嘱咐的,见纪晓棠的态度转变,也乐得顺水推舟。等太医给纪晓棠诊治后,说纪晓棠没什么大碍,张管事就说纪晓棠可以在家里再留一个晚上,明天进宫。

“其实县主是太小心了,宫里头什么都有,县主什么都没必要准备。”张管事笑着说道,“县主进宫,自然与那些备选女官的不同。”

纪晓棠微笑,让张公公先代她向韩太后谢恩。

纪二老爷亲自送张管事和太医离开,这两个人离开的时候。袖子里都多了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尤其是张管事的那一份。

张管事在韩太后跟前行走多年,得到的红封不计其数,然而馨华堂中送出来的,即便是他也微微有些动容。

纪晓棠就要进宫了,哪怕只在宫中停留几天,各方面都少不得要打点。

世路难行钱做马。纪二老爷本就出手大方。为了女儿将来能方便些,更不会吝惜银钱。

送走了张管事和太医,纪二老爷就回来。

纪老太太和纪晓芸听到消息也都赶过来。此刻正和纪二太太一起,都坐在纪晓棠的床头,纪老太太的眼圈发红,纪晓芸则干脆是在抹眼泪了。

“祖母。姐姐,我真没事。”纪晓棠还以为是太医来的事情。让纪老太太和纪晓芸误会她生了重病。

“我们都知道了。”纪老太太叹气。

她和纪晓芸难过,是因为知道了纪晓棠和祁佑年的亲事不成了,且纪晓棠明天就要入宫。

“好好的亲事,都说到九成了。偏就这样黄了。那个太后也是,多大的身份啊,这般不要脸。为了她自己的女儿,就委屈咱们晓棠。现在还不知道要把晓棠许配给谁,若是她心里要报复晓棠,故意给晓棠找个糟心的婆家,那可如何是好。…可惜我见不到她,若是见到她,定要跟她分辨个清楚!”

纪晓棠本来心里不好受,听纪老太太这样说,却差点笑了出来。

纪老太太想的挺多,也想的很简单。

如果真的像纪老太太想的那么简单,反而好了。

“又让祖母为我~操心了。”纪晓棠轻声说道。

“我不过是在家里说说,其实帮不上你们什么忙。”纪老太太深重地叹气,“晓棠,若是用到祖母的地方,你尽管说。祖母什么都可以做!”

纪老太太这话是发自内心。

虽然知道她帮不上忙,但是纪晓棠还是不能不敢动。

纪晓棠进宫的事情已经成为定局,大家接下来就商量着,要为纪晓棠进宫做些什么准备。

“也不用准备什么,方才我问过张管事,太后特许我可以多带几个人服侍,我就带上程嬷嬷、锦儿、绣儿、瑶儿和碧儿,另外带上些衣裳和随身需用之物,也就够了。”纪晓棠见纪二太太忙忙的,似乎要将想到的东西都给她带进宫里头去,就忙阻止道。

纪晓棠这样说,还怕纪二太太不肯,就特意叫了程嬷嬷到跟前。

“嬷嬷说说,我带这些也就够了吧。”

“是了,宫里头的事,我们统统都不知道,嬷嬷熟悉宫里头,要带什么东西,就由嬷嬷列出来,我亲自去准备。”纪二太太忙就对程嬷嬷说道。

“…县主说的也就差不多了。”程嬷嬷就道,虽是这样还是仔细地列了单子出来。

纪晓棠进宫所需之物,妍华堂都有,就有锦儿和绣儿带着人去准备了。

“要多带些银钱,”纪二老爷在旁补充,“银子带一些,再多多带些金豆子、金叶子,又不累赘,或是在宫中使用,或是各处打点,都方便。”

纪二太太忙就点头附和,一面急忙就去准备。

“金子银子这些,你爹娘那足够,我就不给你了。”纪老太太也想要为纪晓棠出些力,“我这次进京,带了些老太爷当年留下的字画。我也不懂,只是老太爷说珍贵,我就好好收着了。”

纪老太太带这些东西进京,原本是预备着给纪二老爷打点的。

纪二老爷的官做的很顺利,这些字画就都没有送出去,现在她要将这些字画给纪晓棠。

“祖母,我进宫,用不着这些。”纪晓棠就不肯要。

纪老太太就急了。

她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是进京以来的这些日子,多少知道了些事,知道为了维护纪家上下的安泰,纪晓棠付出了太多。她是真的想帮忙。

纪晓棠见纪老太太急了,不敢再说不收的话。

“多谢祖母,这些都是难得的好东西,肯定能顶大用处。”纪晓棠笑着说道。

纪老太太这才笑了。

大家都忙着为纪晓棠准备东西,纪晓芸帮着收拾了两件衣裳。见纪晓棠身边没人,就走了过来,有些期期艾艾地在纪晓棠身边坐了。

纪晓棠就看出她是有话要说。

“姐姐有什么事?”纪晓棠问。

“晓棠,我…”纪晓芸欲言又止。

“姐姐有话尽管说。”

“我对不起你。”纪晓芸微微涨红了脸,方才哭过的眼睛又有些湿~润。

纪晓棠就有些奇怪。

纪晓芸哪里又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呢。

“是这样的。”纪晓芸哽咽起来。

乍听到纪晓棠要和祁佑年成亲的消息,虽然并不突然,但是纪晓芸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她就想到了谢怀瑾。觉得纪晓棠这样对不起谢怀瑾。

虽然。纪晓棠和谢怀瑾之间并没有婚约,而且,当谢知县渐渐露出马脚之后。纪家就已经绝了跟谢家结亲的心思。

“可是,我总觉得,怀瑾太可怜,晓棠你以后要是不再管他。他就更可怜了…”

纪晓芸自己心里也知道,她这样责怪纪晓棠其实是没有理由的。可她还是怪纪晓棠,或者更多的,是为谢怀瑾难过。

听纪晓芸这样说,纪晓棠才明白过来。

当初听到喜讯。在场的只有纪晓芸和程嬷嬷没那么开心,原来,纪晓芸不开心的缘故在这里。

可是现在。纪晓棠和祁佑年的亲事,却硬生生被韩太后给拆散了。纪晓芸不仅不再怪纪晓棠。反而又替纪晓棠委屈起来。

“晓棠,我对不起你,你不会怪我吧。”纪晓芸哽咽着说道。

纪晓棠只能叹气。

她了解纪晓芸的性格,怎么会跟她生这种无谓的气呢。

“不,我不怪你。”纪晓棠告诉纪晓芸,她不仅不怪纪晓芸,反而有些欣慰。纪晓芸心里有什么事也不大喜欢说出来,在纪老太太面前还好,对她和纪二太太几乎就没什么话。

如今,像这样的话,纪晓芸都肯跟她说了,就说明,纪晓芸是向她打开了心扉,真的将她当做亲人、当做妹妹了。

“我进宫去,以后家中的事,还多靠姐姐。”纪晓棠就趁机嘱咐纪晓芸,“除了陪祖母,也多陪咱娘说说话。有什么事,都和咱娘说,别自己憋着。”

纪晓芸点头。

“我知道。不过,晓棠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纪晓棠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即就笑道:“是啊,姐姐说的对,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此次进宫,她比谁都清楚她要面对的风险。

纪二老爷、纪二太太,甚至纪老太太和纪晓芸只怕都隐约有所觉察。

不过,大家都回避了这一点,似乎是只要不提,这种风险就不会存在一样。

纪晓棠当然更不会说。

不论怎样,她都要努力活着回来。

掌灯时分,纪晓棠简单地吃了晚膳,正在灯下与纪二太太、程嬷嬷说话,外面就有人来禀报,说是祁佑年来了。

祁佑年是知道了纪晓棠明天进宫,所以抽空从敬慈庵赶了过来。

纪二老爷陪着祁佑年一同进来的。

祁佑年看着纪晓棠,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眼睛再也挪不开。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相对叹息,两人悄无声息地往旁边屋子里去了。程嬷嬷也冲锦儿和绣儿摆了摆手,三个人退到屋门口服侍。

“阿佑…”纪晓棠站起身,向祁佑年伸出手。

祁佑年走过来,握住了纪晓棠的手。

“晓棠,一切都是我不好。”对于纪晓棠进宫的决定,祁佑年没有怪纪晓棠,他只怪他自己。

如果他足够强大,那么韩太后就不敢这样对待他,就不会强要纪晓棠进宫了。

“这怎么能怪你。”纪晓棠摇头。

就算是祁佑年足够强大,除非他为纪晓棠兵临城下,韩太后都是不可能将纪晓棠给他的。

“如果我从来就不认识长宁,也好了。”祁佑年又说道。

“阿佑,韩太后这么做,为的绝不仅仅是长宁。”纪晓棠告诉祁佑年。

只要略微想想,祁佑年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纪晓棠知道,祁佑年是受了打击。甚至有些自怨自艾了。

“阿佑,这可不像你了。”纪晓棠抽回自己的手,她知道,她的离开,会对祁佑年造成很大的打击,但是她不希望,祁佑年因此而颓丧。甚至一蹶不振。

“阿佑。你是军中的战神,也是我永远的战神。我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在战场上,祁佑年应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让敌人闻风丧胆。而在她的面前,纪晓棠希望看到的,永远是笑着的祁佑年。

纪晓棠永远不想见到,挫败的祁佑年。

“阿佑。这是祖母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

不论遇到什么事。他们都不应该放弃,永不言败。

“阿佑,这是你我的约定。”纪晓棠这才又向祁佑年伸出一只手。

此刻,祁佑年的眼睛已经再次亮了起来。完全脱去了方才的颓丧之气,整个人仿佛是一柄欲出鞘的利剑,锋芒内敛。却又威势天成。

“晓棠,多谢你点醒我。祁家的子孙。永不言败。”

祁佑年伸出手,与纪晓棠击掌为誓,然后就又紧紧地握住了纪晓棠的手。

再怎样说,他都舍不得纪晓棠。

别人不知道纪晓棠进宫的风险,在明白秦敏的死因之后,他是明白纪晓棠所面临的风险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那么自责。

“阿佑,我不会有事的。”纪晓棠笃定地告诉祁佑年,虽然她其实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她必须让祁佑年百分百地相信。

“是的,晓棠,你一定不会有事。”祁佑年竟然也十分笃定地说道。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这一次,他们都有些看不透彼此心中的打算。

但是有一件事,他们却是笃定的,他们都在尽力为对方打算。

“阿佑,祖母跟前,你多替我磕几个头。”纪晓棠嘱咐祁佑年。长夜漫漫,然而属于他们的时间却十分有限。

“嗯。”

“你虽然伤心,然而也不能完全不顾忌自己的身子。要按时吃饭,每天也要歇一歇,你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

“嗯。”

纪晓棠和祁佑年说了许多话,直到三更鼓响,祁佑年不得不离开。

两个人相对,万语千言,都化作两个字。

“保重。”

转天,纪晓棠辞别纪老太太、纪二老爷、纪二太太、纪晓芸等众人,带着程嬷嬷、锦儿、绣儿、瑶儿和碧儿几个到二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