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抽上烟之后,她的心情真的不那么暴躁了?

现在再让她厉害她都懒得厉害。厉害什么,走了一天了,哪有力气。

可就这么算了,不刚好验证了阿南的话——你就是烟瘾犯了而已,不要没事找茬。

还没等成芸想好,一根烟已经抽完了。

成芸掐了烟,转过头,想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忽然发现了什么,忍不住说:“你嘴唇怎么黑了?”

阿南抿了抿嘴,摇头,“没事。”

成芸说:“中毒了?”

“……”

成芸不开玩笑了,“过来坐吧,我这有空调。”

阿南没有拒绝,坐到床对面的沙发上,他看起来真的是冻坏了。

“刚回来?”

“嗯。”

“就去凯里了?”

“嗯。”

“你除了嗯还会别的不?”

“……”

“我扣你钱啊。”

阿南终于抬起头,刚好看见成芸的眼睛里。

“为什么?”

“为什么?我包你的车,你不见人影,你还问我为什么?”

阿南说:“你昨晚不是让我帮你找烟,寨里没有你要的烟,我只能去外面买。”

成芸说:“从这来回凯里市区最多两个小时也回来了,你走了一天。”

“……”

“你还去哪了?”

阿南低头不说话。

“说吧,我不扣你钱。”

“……火车站。”

“接人去了?”

“嗯。”

“接了几次?”

“三次。”

“挣了多少?”

阿南看向成芸,成芸笑了笑,说:“怎么,行业秘密啊?”

阿南摇头,“一人三十。”

“别人敢坐你的车么?”

“我借了朋友的车。”

成芸听了这话,有点不满,“你能借车还让我坐你那破车?”

阿南看着她,“你不是不怕么。”

他背后就是阳台,外面青山烟雨。

阿南的声音跟他的表情、跟外面的景色一样,低低的、淡淡的,甚至有点木讷。

“你要怕,明天我就去找人借车。”

成芸歪着头,余光里就是那盒刚刚拆开的香烟。

她不知想到什么,嗤笑一声,说:“热乎了就赶紧回去睡觉!”

阿南不多话,站起身,来到屋门口,成芸在他身后说:“明天早上七点。”

阿南打开门,“好,去哪?”

“侗寨。”

阿南豁然转头。

成芸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他,“没听清?”她又说了一遍:“去侗寨。”

半晌,阿南才点点头,“好。”

第十二章

“哦,对了。”在阿南要走前一刻,成芸又叫住他。阿南转过身,等她说话。

成芸说:“明天给我买套衣服。”

阿南下意识地看成芸现在穿的这身。

成芸说:“内衣。”

阿南别过眼,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就走了。

成芸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融入雨中,慢慢地裂开嘴角笑了。她一边笑,眼珠一边转了一圈,从旁边的凳子,到沙发,再到棚顶,最后看到空调和床头柜。

她一歪身子,倒在床上。

手头就是那包烟。

成芸把它拿过来,在她细长的手指里,翻来覆去地看,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牌子一样。

烟盒上有一处小小的折痕,成芸想象了一下阿南的那只大手,握在这个烟盒上,急着往回赶的样子。他不抽烟,他不了解也不习惯烟盒的软硬程度。太着急,很容易握出折痕来。

可这烟盒上虽然有折痕,却没有水珠,一点潮意都没有,干干爽爽。

成芸看了一会,翻过身,把烟放到床头柜上,拉过被子。

盖上被后,所有的杂念都没了,成芸几乎两分钟就睡着了。

那天,成芸做了一个梦。

这是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因为成芸很少会做梦。

她梦见自己走在一条荒芜的空地上,脚边是一条长长的铁道,铁轨附近杂草丛生。她走了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人,也没有看到房屋,好像全世界只有那条铁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可在这个梦里,她的脚步一直没有停,就算是没有目的地,她也在不停地走。

不知走了多久,她听到从远处传来的火车鸣笛的声音。

她转头看,并没有火车。

那声音越来越明显,最后,成芸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话。

人在梦里,是不能说话的。

成芸在说话的同时,睁开了眼睛。她睁眼的时候,嘴也微微张着,可她已经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床头的手机还在嗡嗡地震。

成芸动作迟缓地拿过电话,眼睛依旧困得睁不开。

“谁?”

“……”对面完全没有料到她会用这种语调接电话,犹豫了一下,说:“我。”说完,他可能觉得成芸目前的状况可能脑子反应比较慢,又补充一句:“周东南。”

成芸捂着脑袋说:“干什么?”

“已经六点四十了。”

成芸缓缓地嗯了一声。

“说好七点走的。”

“……嗯。”

“我们已经好了,就等你了。”

成芸深吸一口气,“……嗯。”

连续嗯了三声,放下电话,成芸坐起身,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

洗漱穿衣,出门的时候,刚好七点整。

阿南和张导已经准备完,就在客栈里等她。

张导一如既往地在跟客栈的工作人员聊天,周东南自己一个人站在一旁。张导聊着聊着,工作人员示意了一下,张导转头,看见了成芸。

“成姐,醒啦,你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我不饿,你们吃过没。”她看向阿南。

“我们已经吃完了。”

“那就走吧。”

结好房钱,三人一同往外走,走下山坡,就看见了阿南那辆破车。

昨晚被雨冲了一遍,车身比之前干净了一点,可这干净了还不如不干净——车身上一块一块掉漆,要不就是刮碰的痕迹,跟得了皮肤病似的,饱受风霜,伤痕累累。

成芸一边往车那走,一边看向阿南,感叹:“一如既往啊。”

阿南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张导跟在后面,一脸“我不想坐”的样子。成芸看出来,跟她打趣说:“小张,你别紧张,体验体验。所谓环境越是艰难,我们越是要迎头而上。排除千难万险,最后就是柳暗花明。”

张导被逗笑了,“哈哈,好,咱们就排除千难万险。”

成芸走过去,亲自拉开了后门,“来,张导请。”

张导连蹦带跳就上去了。

成芸一转头,阿南站在她身后,副驾驶的门开了,阿南看着她,朝座位示意了一下。

成芸坐上去,张导还在后门说:“成姐,你要是坐得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啊,我们旅行社在贵州好多地方都有分公司,调车很容易的。”

成芸哟了一声,“大公司啊。”

张导不好意思地笑,“跟成姐肯定没法比啦。”

成芸坐在座位上,扭头对张导说:“不用换车,你坐坐就知道了,咱们这车也是有好处的。”

张导问:“啥好处啊。”

成芸抬手,细长的手指在车里转了一圈,“通风啊,南北东西四方透气,咱们出门在外图个什么,不就是顺畅么。”

张导嘎嘎笑。

成芸这边说着,阿南就在旁边锁门。

成芸在他锁门锁到一半的时候凑过去,逗他一般,说:“你说是不是?”

阿南没回答,闷头弄锁链。

昨晚的雨半夜就停了,今天又是艳阳天,空气清晰,天湛蓝。成芸也不在乎他回不回话,心情舒畅地伸了个懒腰。

结果在她懒腰伸完的一瞬,就听见旁边一道低低的声音。

“是什么是……”

成芸扭头,阿南已经锁好门,绕过车头往另一侧走。

她看着阿南面无表情地坐到驾驶位,发动车子,忍不住笑起来。

车在山路上行进。这个时候刚刚成芸说的“本车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成芸半条胳膊搭在车窗框上,躺在靠背上,清爽的山风吹在她的脸上,她舒服地眯起眼睛,早晨那点朦朦的困意也彻底消散了。

张导扒在前座椅子上,问成芸说:“成姐,你想去哪个侗寨?”

成芸不动神色地瞄了阿南一眼,可惜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盘山路上,似乎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

成芸转回眼,说:“哪里比较有名。”

“有名的话,肇兴侗寨和七星侗寨都不错。”张导说,“肇兴侗寨比较大,是全国侗寨里数一数二的。”

车里静了一会,成芸斜过眼。“哎。”

张导顺着她目光,看向旁边开车的男人。

这么明显的注视,是个人都会察觉,可阿南却动也不动,两眼目视前方,一点要加入话题的意思都没有。

成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我说周先生。”

张导:“噗。”

成芸又说:“咱赏脸瞅一眼呗。”

这都点名了,阿南再没理由回避,他看她一眼,说:“怎么了。”

成芸说:“哪个侗寨有意思。”

“都没意思。”

经过这几天,张导跟成芸也熟了,没有一开始的拘谨。听见阿南的话,她忍不住直敲椅子背。

“怎么什么在你那都没意思啊,你去过吗你就说没意思。”

阿南从后视镜里瞄了她一眼,说:“去过。”

“你就去送人的吧。”

“对。”

“你送人当然没意思,你得玩了才知道有没有意思。”

张导眼睛一瞪,溜圆,像只斗鸡一样。阿南又看她一眼,不做声了。

张导打了胜仗,回头对成芸说:“成姐,要不咱们就去肇兴侗寨吧。”

成芸看向阿南,“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