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门却不期然看见布夏尔清瘦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大门口。
屋内难得团聚的二人早忘记其他人,夏弥在他怀里直起腰来:“说!找桑笑侒意欲何为?!”
米索无奈:“我只是跟她认识认识……你不是昨晚还说要介绍我俩认识的,我替你省了力气。”
夏弥转转眼睛:“认识的怎么样?”
米索轻抚她的长发:“的确是大不一样了。”
“我还骗你不成!”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一样,有些地方,还是觉得很有季娅的性格在。我想桑是对的,如果没有他,也许季娅本该是笑侒的样子。”他的声音多有怅惘,“坦然、平静、善良,有些小可爱小性子。”
两人均沉默下来,茶室里回荡着时光独有的木质味道。
许久,夏弥轻附上他的手:“在想什么?”
他低头看她,眸色深深:“我在想,不知道我的小九如果没有遇到我、没有进IZ会是什么样的?”
一抹情绪飞速闪过她的眼底,她仰头,娇笑地看着他:“你舍得吗?”
言语间起身,一双白藕玉臂魅惑地缠绕上他的脖颈:“米索你舍得吗?让我忘了你、忘了我们的过去、我们的一切?”
米索弧度硬朗的下巴暗暗抽紧,一双眼睛极深极深地凝视着面前灿似桃花的女人,嗓音低缓似呢喃:“我舍不得。可是,如果如此你能活着,你能快乐的单纯的无忧的活着,那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如果问问大蒙,他也是宁愿守着忘了他忘了过去却笑得明媚的桑笑侒而不是背负着仇恨与愧疚艰辛度日的莫季娅吧?
她记得
蒙尉访不在,桑笑侒得了米索的话觉得心安,一想到也许明天他就回来,便又觉得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难熬的不得了。
她想着给自己找点事做,打开一本叫《记忆密码》的书,却满脑子都是蒙尉访的影子,她点了香薰希望自己能够平心静气,可是那精油的气味飘散反而勾起她更多回忆来。
再三努力未果,她干脆就抛开书扑到床上,仔仔细细回忆起跟蒙尉访的每一个细节来。
第一次见他,他一身是血的将自己挟持进屋,她以为他受重伤,于是拿鞋盒和花瓶砸他。当然没有砸中,而后他也没有跟她计较,反而很和善地跟自己谈天。
见他的第一眼只觉得是个很亮眼气质神秘的帅哥,可是当注意到他的眼睛,那双漂亮的、却沧桑深埋的眼睛,她竟莫名有一股心酸不已的泪意。
而后她就对着双眼睛的主人有了些微妙的挂怀……桑笑侒捂住脸,这莫非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不会吧?
第二面,是在电影院,她在洗手间被人用枪威吓,他忽然出现打倒坏人后挟着她跃窗而出。
现在想起当时飙车的阵仗她仍觉热血沸腾。
那一天他非常的英俊阳光,气势逼人。
她恼怒于被卷进仇杀大嚷着让他赶快去澄清二人的关系,他却笑着自我介绍说:蒙尉访。桑笑侒,很高兴认识你。
那时的自己不知怎么感到一阵尖锐的头痛,甚至落下泪来,嘴像是有自己意识一般喃喃地说:可是我不想认识你。
桑笑侒想起那一幕似乎还能看见当时阳光落在海面上折射起的闪烁光芒,而他的大手则温柔却笨拙地擦拭她的眼泪。
忆起初时的场景,桑笑侒不禁将手交叠放在胸口,想平息胸口的悸动,忍了忍终于傻傻地轻声说:蒙尉访,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而后他们回到她的宿舍发现自己的家被砸的一团糟,她惦记夏弥被连累,就去敲她的门,结果发现她房里有布院长之外的男人……囧
等等!男人!!
天哪!那个人……那条气势非凡的手臂……那个声音……是米索!!是米索梅西埃!!!
桑笑侒蓦地坐起来,觉得有些什么正在隐隐形成一条线,她却看不清楚。
米索,IZ的主人米索,他要见夏弥大可以在A宅里见,为什么要跑去简陋的宿舍楼?他那样的身份怎么会在那个关头身犯险境?
说到宿舍楼……那个向来对她怪脾气布夏尔还有夏弥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回过宿舍住了,自从……自从她住进A宅后!!
桑笑侒的头剧烈地疼起来,有一些画面从眼前飞速的闪过,然而速度太快,她看不清楚。
大滴大滴的汗珠自脑门滑落,她抖着手取出抽屉中书内藏着的药囫囵吞下,一边咬牙跟自己说:桑笑侒坚持住,不要晕,不要晕!
她屏气凝神想要看清楚那画面,画面在抖动,她看不清楚,却觉得极熟悉,模糊分辨出是两个女人,有声音在耳边掠过,她极力想要听清楚,她右手死死地扣住自己左手手腕,力拼保持清醒。
画面里其中一个声音懒洋洋的:莫季娅,别想推卸责任……说着仰头喝下些什么,摊摊手:看到了,这什么都不是,我逗你的。你跟大蒙两个人,是真枪实弹真情实意的睡过了,哎我告诉你啊咱IZ的女人可是有责任心的啊……
桑笑侒的心急速地剧烈地跳了一下,终于还是晕了过去。
桑笑侒醒来的时候是女仆敲门来通知开饭,她醒来抹了抹额头,一手的冷汗还没有干。
然后她就这样看着自己濡湿的手心,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大。
她……记得……她为什么……冷汗淋漓……
女仆没听到回应,又敲了几下门,大声重复了一遍。
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应答:“知道了,我马上下去。”那声音竟然有一丝明显的颤抖,似乎极其激动。
女仆见怪不怪地摇摇头,一边想着这宅子里的人都这么怪连桑小姐也被影响了一边走下楼去。
过了一会儿,女仆小姐果然看见桑笑侒下得楼来,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可能就是比白天要神采奕奕些。
女仆却不知桑笑侒刚刚在屋内激动地要倒立。
而事实上当她咬着嘴唇抑制着尖叫,冲动之下往地上一支手竟然完成了一个漂亮且利落的侧空翻后,倒立对于桑笑侒已经不再是别人的事情了。
蒙尉访回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上午,当时一行人正或坐或靠在偏厅里各自忙碌。
一见他进来,桑笑侒第一个合上书站起来,三两步就冲过去,却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不敢碰他。
蒙尉访看着她略嫌局促的样子笑了笑,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用力地拥了拥。
其他人也都纷纷站起来。
桑笑侒看他精神不错可是眼下疲惫的阴影依旧掩饰不住,便亲自去给他冲咖啡。
端托盘进去的时候正听见屋内笑声一片,看来任务执行的很不错。
米索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空气莫名的沉静了些,蒙尉访浑然不觉般一笑:“很早就知道。”
布夏尔惊叹一下,忍不住摇头笑道:“你小子,我也算看你长大,没想到这么沉得住气!”
夏弥也讶然:“大蒙你早知道你是古瓦的少爷那还跟我们混什么啊?”
蒙尉访接过咖啡对桑笑侒笑笑,耸下肩:“哪里都是蒙少,我更喜欢IZ咯。”
哪里是一样,可是又如何不同?
布夏尔使劲拍了拍蒙尉访的肩膀,叹:“你小子……”
夏弥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撞了撞他的手臂。
米索也含了抹温润笑意,开口:“从没犹豫过?”
蒙尉访抬头,看着米索,黑眼睛向桑笑侒的方向略移了下,答:“从没。”
米索微笑颔首,看了桑笑侒一眼:“的确。”他接过桑笑侒递来的咖啡,深吸口气,味道香浓。
他享受地喝了一口,缓缓地说:“很好喝,谢谢你笑侒。”
似乎上一次跟蒙尉访单独散步,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桑笑侒边走边有些出神,然后她看见那个秋千。
不知道是给她还是给莫季娅做的秋千。
她于是站住不想前行,蒙尉访看看她:“累了?”
“没有,”她摇摇头,怕他让她去坐秋千,于是起个话头,“对了,任务都顺利吗?怎么变成一个人去的?”
“那个啊……”蒙尉访搔搔眉毛,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故事有点长,简单的说就是这次我们本来要跟古瓦家合作,古瓦家想招揽我,被我拒绝了。于是又都回到开端再谈合作了。”
在这里这么久,他们议事从来不避讳自己,桑笑侒耳濡目染也知道古瓦家是道上近些年复兴起来的没落豪门,近来气势颇盛,隐隐有争霸之相。
“啊……那今天说什么你是古瓦的少爷是真的假的?”
“真的。”
对着他的轻松桑笑侒有点瞠目:“那……你……不打算……”
“认祖归宗?”蒙尉访一边眉毛挑的高高的,然后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摸摸她的头,“对我们来说,IZ就是家,你们就是家人。”
你们?他是说“你们”吗?包括自己?
桑笑侒犹自心潮澎湃,一时不察蒙尉访却牵着她的手坐到秋千上。
他则在一边席地而坐侧头看着自己。
你们……“你说我们……”
“小九、三少都是啊,还有头儿。你知道IZ是谁一手建立的吗?”他显然理解错了“你们”和“我们”。
“梅西埃教父吧。啊……是米索的父亲……你是说……”桑笑侒瞪大眼睛。
蒙尉访看着她可爱的样子笑了笑:“找古瓦合作……我们要做的就是跟外人联手干掉自己人哦。”
桑笑侒腾一下站起来,茫然往前迈了两步,走到蒙尉访身边。
眨了眨眼睛,又蹲下,她抚了抚头发,再舔舔嘴唇。
桑笑侒压低声音:“你是说……你们要干掉梅西埃教父?”
他爱的那个善良爱笑的好姑娘
桑笑侒压低声音:“你是说……你们要干掉梅西埃教父?”
他点头。
“米索同意了?他要跟你们一起要杀掉他父亲??”
蒙尉访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拉她并排坐下:“不是他同意,是他说服我们同意。他是最早有这个想法的人。”
笑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想了想说:“……你之前曾说过,是头儿坚持IZ有自己的资金供给所以你去做金融……该不会那个时侯、那个时侯他就已经……”桑笑侒眼前浮现米索的脸,那个提到蒙尉访会关心看到夏弥眼睛都会笑的沉稳男人……
蒙尉访赞许的一笑:“是啊,我们筹划了很多年了。”
“夏弥说的大日子就是指这个?”
“嗯,快了。怕不怕?”他歪头看她。
她摇摇头:“我都被你锻炼出来了,大不了一条命呗谁怕谁!”
“不许乱说,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有事的。”
桑笑侒不想谈这个:“既然你们跟古瓦是合作关系,为什么不接受招揽呢?说是招揽其实也不怎么好对付吧?”她心疼地看着他眼下的青影。
“唔,古瓦家能有今天的地位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其实无非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就利诱,不成就威逼了呗……”他晃晃脑袋,“小意思啦!”
“可是毕竟……你一点都不在意?”
“一点都不在意。”蒙尉访摆弄她的发梢,“合作是合作,结束后一拍两散。我不想去意大利,也不想再做下去,无论什么样的利益或是高位。这也是为什么我跟头儿和三少这么些年经历这么多仍要做成这件事。”
“你之前不是说你还挺喜欢现在做的事想要做下去?”
“我是指金融业的工作,还蛮有意思,做期货的刺激感比握着枪还强烈。”
他一提到枪,桑笑侒就想到枪套。
她甩甩头:“IZ的人都像你们这样这样无视亲情吗?”
“不是亲情,是亲人。这不一样,他们与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是有血缘关系的人而已。这样的人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跟陌路人是一回事。甚至于,那种觉得你有价值所以亮出血缘牌来的嘴脸要更可憎一些。”他说的淡然,丝毫不见愤懑伤怀,真是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而后他像是想到些什么,眼睛微微黯然:“不过,也不都是。IZ也有人,很重视亲人的。”
桑笑侒好奇:“重视那种没有亲情的亲人?”
蒙尉访整个人都有些暗淡了下去,这样的神态让她觉得似曾相识:“我不知道,也许是他以为有亲情的亲人……”
桑笑侒被他传染了哀伤的情绪也沉默下来。
须臾,他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对了,笑侒你不是说有话跟我说?”
桑笑侒愣住,她当时绝对是一时冲动,怀着生怕再也见不到他的心情……
她张了张嘴,却哑然,只觉得脸颊的温度在节节上升。
“笑侒?”
她动动嘴,没发出声音。
蒙尉访疑惑地拧着眉毛:“我五感很敏锐,你别说我听错了,什么事儿说吧,你不是惹祸了吧?没关系,天大的窟窿蒙哥顶了!”
“我……我……呃……”她期期艾艾,左顾右盼。
蒙尉访眯着眼睛,伸出一只大手,固定住她乱转的脑袋,却感受到她脸颊的高温。
“喂,你脸这么烫,怎么了到底?”他这几日比较忙不会疏忽了她出什么事了吧?
桑笑侒看着他关切的眸子,黑漆漆亮晶晶,像头上的夜空一样,她的心不能控制的狂跳着融化。
豁出去了!
等等,知己知彼,探听下敌情,免得太窘!
“尉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