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已经很久没和他一起躺着,也没有感受过这个宽阔的怀抱。
周森现在腹部的刀伤还没有愈合,只能躺在那里,不能翻身,罗零一便侧躺在他身边,枕着他的胳膊,手放在他胸口。
“嗯,这样最好。”
周森慢慢舒了口气,闭上眼睛,眉宇间十分放松。
罗零一的头在他劲窝蹭了蹭,也闭上眼睛,虽然还是上午,可两个人却依偎入眠,他们都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公安局,刑讯室。
林碧玉对面是吴放和民警,人赃并获,无需再做什么挣扎,可她现在心里非常不舒服。
“所以,一切就像我看见的那样,周森其实是警察?他潜伏在陈氏集团十年,就是为了把我们连根拔起?”林碧玉咬牙切齿地说着,手腕被冰冷的手铐铐住,双手紧握着拳,狠狠地在桌上砸了一下,“他到底还是骗了我,我真蠢,我……”她眼光发热,吸了吸鼻子把泪水逼回去,怒极反笑,笑得苍凉痛苦,恨不得立马去死。
吴放冷漠地说:“你身上的案子我们已经查得非常清楚,证据确凿,如果你如实供述,配合我们的工作,还有一线生机。”
“如实供述指什么?我已经被你们的卧底玩得够狠了,你们还想把我怎么样?”林碧玉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吴放,饶是身经百战的吴放,也有点稍稍招架不住了。
不过不管她再如何不平,事已至此,她也无力回天,只能认罪。
陈珊神不守舍地对着电脑,本来正在打字,忽然又停下,开始走神。
吴放从刑讯室出来就用笔录本砸了一下她的头,陈珊哎呦一声,立刻专注地工作起来,吴放冷哼一声,进了办公室。
看他进去了,陈珊又看向了角落一间办公室,那是她今早按上面吩咐收拾出来的,是给周森回来工作用的,这次的任务周森拿了一等功,他不但可以回来上班,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他是警察,还升了官,惹来不少人羡慕。
但是羡慕之余,大家也很清楚,这样的福气,可不是一般人挣的来的。
周森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此间罗零一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人都瘦了很多。
周森常常会夜里醒来,就盯着她的睡脸看,经常一整夜都不睡觉。
罗零一不知道这些事,只是觉得他精神不太好,黑眼圈很重,大概是睡眠不好,于是就告诉了大夫,大夫给他换了些药,晚上他睡得安稳了许多。
临近出院的几天,周森忽然变得脾气不太好,喜怒无常,很少理会她,好像她做什么他都看不太顺眼,虽然不会开口责怪,但他的眼神就已经让她很不舒服了。
罗零一变得非常小心,总担心又做错什么惹他不高兴,她越是这种样子,周森好像就越不高兴,他脸色总是很难看,终于有一天,在临近出院的时候,他爆发了。
起因是,她问起马上可以出院了,要不要回去看看他父母?
这一个问题,就让周森多日来的沉默有了一个爆发的出口。
“罗零一,你不是个笨蛋,为什么总问一些很笨的问题?”他站在窗前,身上是雪白的衬衣和黑色西裤,他回头,目光如剑一样,直穿过她的心口,“即便我不做卧底了,但以我现在的身份,你觉得我能回去吗?你这个时候问我这个,是想让我害死他们?”
罗零一焦急地否认:“不是的,我只是……”
“你不用解释了。”他皱着眉,像十分烦躁一样,“你只会让我不舒服,让我难受。”
她闻言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周森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你只会让我不舒服,让我难受。”
罗零一没有说话,她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才说:“你是想让我走吗?用这种方式?”
周森挑起眉:“如果你想走,那我不会挽留。”
“如果我不走呢?”她冷静地分析说,“如果你是担心我跟在你身边会出事,大可不必用这种方法赶我走。”
周森露出嘲讽的表情:“你想太多了,如果你不想走,就继续跟着我。”
他说完就拿了外套出去,脸上的表情始终不好看,罗零一忽然就有点拿不准了,难不成他不是那个意思?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确是看她哪里都不顺眼,她只当是他忽然恢复了身份有些不适应,也没往心里去,方才又以为他是怕自己出事,所以才赶她走,可他这样的反应好像又不是那个意思……
心里拿不定主意,罗零一便跟着他出了院,他今天出院,吴放他们是知道的,都在楼下迎接他,一群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见到他们走出来整齐划一地敬起了礼,罗零一停住脚步,和周森保持着一定距离,他回望着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同事们,恍如隔世。
“周警官,欢迎回来。”
吴放展颜一笑,朝周森伸出手,这是一个欢迎仪式,虽然简单,却不简陋。
周森心情复杂地伸出手和他交握在一起,他肩上披着西装外套,空着的手接过吴放递过来的警官证,打开看着上面熟悉的面孔,十年前的种种回荡在脑海中。
他曾经意气风发,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直到被人报复,害死了怀孕的妻子。
那之后,他沉沦过一段时间,停职反省,买醉酗酒……种种般般,像警钟一样敲响,让人不敢忘记。
“谢谢。”他抿唇道谢,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女孩,最近他已经非常伤害她。
“我送你回去休息,单位给你安排了住处,你暂时住在那里,比较安全。”吴放打开了车门。
周森自然不会拒绝,他跨上车,不得不去看站在原地的罗零一。
她没有上前,也没上车的意思,甚至非常平静地说:“那你们开车小心点。”
吴放迟疑了一下,见周森也没让她上车的意思,多少猜到可能是有什么问题,他不便多言,点了头便关上车门,周森最后看了她一眼,在关上车门之前收回了视线。
一扇门,好像将他们隔成了两个世界。
第四十二章
该去哪呢?回到原来住的地方?总觉得不该回去,有点危险。
罗零一一点都不想给周森添麻烦,因为她已经有点摸不准他到底愿不愿意替她解决麻烦了。
正在她苦恼着自己该何去何从的时候,一辆旧警车开了过来,停在她面前,驾驶座下来一个穿着警服的小伙子,朝罗零一一笑。
“你好,我是林清,吴警官让我来送你回家的。”
原来是吴放安排的,罗零一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有点失落,也在意料之中。
其实很奇怪的,在一切结束之前,他们的感情还那么深厚,可等一切暂时告一段落了,他们的关系反而陷入了僵局,更微妙的是双方似乎都很接受这个结果。
罗零一上了车,林清给吴放回了电话, 表示已经接到了人,正送对方回去。
林清都没问她住在哪里,一味地开车,似乎是知道地址,罗零一有点头疼,也就没问,闭起眼按着额角,休息着不停运转的大脑。
吴放挂断电话就转头对周森说:“安排好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周森点点头:“谢了,你安排她住哪?”
吴放笑着说:“跟我一个小区,就在我对面,谁来我都知道,这下你安心了吧?”
周森轻嗤一声:“说得好像你二十四小时在家一样。”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吴放已经因为这个案子好几天没回去了,住在他家对面又有什么安全的?
但吴放提出了一点:“那个小区虽然不富贵,但可是公安局家属楼,住的不是警察就是警察家属,傻子才会在那里生事儿,就算抛开这些不谈,我不在家,你嫂子不是在家么?”
周森这才放心一点,吴放的妻子黎宁是柔道教练,平时吴放不回家,她就在家里教学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身手也不错。
“你和小罗怎么说的?”吴放有点好奇,“她肯定不愿意离开江城吧?人家也的确有选择留下来的权利,不能因为咱们没了人权。”
周森讽刺地笑笑:“你现在倒是明白事理了。”
吴放委屈地说:“我操这份心都是为了你,怕你再重蹈覆辙。 其实她不走也没事,就住在我家对面挺好的,我不回去也有你嫂子照看着。就是我有点担心这丫头的脾气,她是不是肯和你保持距离。你知道的,这个案子可是个长久战,没几个月一年的时间是结不了的。”
是的,他们还有陈兵没抓到,越南和泰国那边还没有解决,跨国案时间短不了,他就算回来了,家人也没办法来见他,他离开了十年,家人已经不会再关注公安局的任何消息,完全不理会这里发生了什么,只过着他们的小日子,哪怕周森现在可以站在他们面前,搞不好他们也认不出来,他的气质变得太多。
那罗零一呢?她可以忍住不来找他吗?
想当然是不能的,连在他卧底期间她都忍不住,更别说现在了,上次已经因为他的不忍心而给她招来了杀身之祸,这次绝对不能再因为他让她有事。
“就算她来,我也不会见她。”
周森淡漠地说着,全身心地放松,靠到椅背上。警车已经很久没坐过了,现在坐着感觉又硬又不舒服,可心里面却很平静稳定,这份稳定真是久违了。
回到公安局,局长亲自在门口迎接他,周森从车上下来,看着公安局威严的办公楼和楼顶的警徽,并没有曾经想象的那么激动。
“周森,欢迎回来。”
王局长与周森握了手,他跟他说话,他只是点头应几下,也不主动说什么,看上去很沉默。
大家都可以理解他,毕竟在那种环境里生活过十年,忽然回到了正常生活中,肯定会不适应。
他直接去了更衣室,找到自己的衣橱,拿出吴放还给他的钥匙,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很干净,一点尘都没有,想来这十年,也有人一直在为他打扫。
周森将那套警服取出来换上,系领带时,他眼眶有些干涩,闭了闭眼,抬手轻轻拂过胸前的警号,将帽子戴在头上。
一切穿着妥当,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非常陌生。
一样的眉眼,截然不同的气质,代表着国家公务人员的制服,这好像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却的确是他本来的模样。
他走出更衣室,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移到了他身上,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不会因为别人的注视而感到不自在,他一个个望回去,对方一个个低下头,他还不习惯换掉习惯性轻蔑而威严的眼神,即便是穿着制服,依旧有些邪气的样子。
只有在他看见陈珊的时候,她没有躲开他的视线,反而非常兴奋地说:“周警官,你穿制服太帅了,难怪吴队说当年咱们局里一半的姑娘都喜欢你!”
陈珊真是个没心眼的,性子特别直,想到什么说什么,大家都在替她祈祷,可别惹了周警官不高兴,谁不知道他不喜欢提起当年的事?
只是,他们似乎太小看周森了,他没什么的表现,只是笑了笑,说了句“过奖”便抬脚进了为他准备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顿时,门外办公的民警们都倒吸一口凉气,呃……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周警官恢复了身份,可看起来,还是那种呼风唤雨,站在帷幕之后的大佬。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真的,太帅了。
……
当行李被搬进这栋陌生的房子时,罗零一已经学会不要什么都问了。
但对方还是为她解释了一下:“罗小姐,这是吴队给你安排的住处,吴队说你有什么需要就跟嫂子说。”他指着对面说,“对门就是吴队家,嫂子是柔道教练,在家教孩子柔道,你没事可以过去玩。”
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一个约莫二十八九岁,穿着柔道服的女人走了进来,朝罗零一抬抬下巴,笑着说:“你就是罗零一吧?收拾一下,中午过来吃饭。”
说罢,她直接转身走了,这是不接受拒绝,也不觉得她会拒绝。
她的确没打算拒绝,干嘛要拒绝呢,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有什么好的,和别人老死不相往来的结果就是如果哪一天她死在世界上某个角落,都没人知道给她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