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看着她起身离去的身影，有了一丝惆怅。
“呵，好好照顾洛儿，她毕竟是你婉君姐姐的孩子，还有…”似对我不放心一样，她犹豫了许久，轻轻的拧眉，再次道：“一定要记住娘的话，不要再回京城去，那个男人他不会给你幸福的，一定要记住。”
“娘，我知道了。”垂首，无限的感伤，漫延开来，
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不希望我再离开。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却如此疯狂的思念着那个给了我伤害的男人。
离别前，最后一眼，他的眼神…狂然的令人心碎。
那眼里，有那么多的痛楚，震惊，每一次想起，都会撕裂我的心。
让疼痛，无边的漫延…
难道，这就是天意，我与他，真的永远不能在一起了吗！
如果是，那就接受天意！
赵尘枫…我不会再回去找你，不会！！！不会了…
六十
天下山庄，一片大好的风光，却挡不住，心中如水的忧伤。
如果一开始便不曾相遇该有多好，但人生往往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明明没有缘份在一起，明明知道爱过后，也不可能在一起，却还是疯狂的去想…
而有些人，就守在你的身边，你却没有办法去接受。
就好像赵尘枫，还有赵怀玉，一个离我那远，一个离我那么近，一个给我那么多的伤害，一个却给我那么多的温暖，但最终，我却还是没有办法释怀，没有办法回头。
我知道，如果，一个转身，就可以看到赵怀玉那样温柔的守在身后。
但，真的没有办法转身…只因，不想愧对。
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
“娘，你睡不着吗？怀玉哥哥也没睡。”洛儿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她伸手，指向了阁楼不远处长亭的方向，那里，有道白色的身影静立，是赵怀玉。
他站在亭边，迎风而立，风，已吹起他的衣。
衣袂飘飘的身影，在暗夜里，如此清晰，刺痛了我的眼睛。
看到他就会想起欧阳婉君，那个女子，若不是我误入了她的身体，替代了她的灵魂，赵怀玉第一眼遇见的人便会是她，爱上的人亦会是她，是我，拆散了他们，却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圆满的结局。
“洛儿，他是你叔叔，不是哥哥。”低下头，抚了抚洛儿的头，这孩子，越来越乖巧，越来越不像当初的模样，她似乎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除了偶尔缠着我，剩下的日子总是和赵怀玉粘在一起。
而那温柔又好脾气的赵怀玉，真的是很好的老师，让洛儿越来越听话，越来越像一个女孩子，昨日，竟看到她在书房里练字，还在写那首流传千古的诗——《鹊桥仙》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那几字是那样的仙风婉韵。
若不是亲眼所见，不似出自一个九十岁孩子之手。
“我不喜欢唤他叔叔，他看起来没那么老，我喜欢唤他哥哥。”洛儿挣开了我的手，拿过我手中的披风，向长亭的那个方向奔了去。
顿了顿，又回眸道：“娘，你先休息吧，我陪怀玉哥哥说会儿话。”
这孩子，眼中隐藏的是什么样的神情，那竟然是一种喜欢。
也许，是我多想了吧，一个十岁的孩子，她能懂些什么，只不过因为赵怀玉在大火中救了她，所以在他面前才会如此的乖巧听话。
这样也好，洛儿总不能一副野性子。
是该有个人好好管教管教她了。
“降尘，你真的不打算回京去找他了。”身后轻轻的脚步声传来，若水站在了身边，风，吹起她的长发，在这天下山庄的水光掩映之下，她的容颜，依旧是那么的年轻，与十年前所见无异，只是，眼底，多了一些岁月的沉淀，不再那般孩子气。
是啊，都变了，一个个，全都变得成熟了。
岁岁悠悠，一点也不饶人，唯有我，换了新的模样。
“回去找他又如何，让他相信我就是十年前的欧阳婉君吗，这样的话，他不会信，哪怕他信了，我也害怕，我觉得，老天爷并没有给我们安排美满的结局。”回过头，静静看着她：“若水，你是幸福的，你有了冷如风，冷如风和赵尘枫不一样，他能够给你幸福，但，我和赵尘枫在一起，似乎永远只有纠缠不清的痛苦，尽管我们都爱着对方。”
“爱的路上，总是会有风风雨雨，你要相信，会有奇迹。”她不再相劝，轻轻丢下一句，转了身离了去：“降尘，一定要相信你自己，只有经历了痛苦磨难才会有幸福。”
只有经历了痛苦磨难，才会有幸福。
可是，等到把所有的伤痛都经历后，幸福，真的会来临吗。
不，我不相信，已经不再相信这样的话了。
六十一
我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的沉静下去，我以为，自己会如同一朵埋葬在了这万丈红尘里的俗世之花，在这山谷中，永远安静，永远沉寂，永远不再过问世事。
但，没料到，所有的宁静被击破的这一天，竟如此快的来临了。
来得让我措手不及…
山中，原本就有风风雨雨，这是上天的安排，如同它安排人的命运。
但，这一天的风雨，来得特别急，那马蹄急促的响声，很快奔上了山，到了厅中的议事堂。我站在门外，端着要给他们喝的汤，却不经意间听到：“庄主，属下已查明，一切属实。那契丹人确实已进犯我大宋边境，且攻下数座池城，皇帝已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他们全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所探确信无误。”
“属下确信无误，这一次，契丹人来势汹汹，势要夺下我大宋半壁江山。”半跪在冷如风面前的黑衣男子面色严峻，没有丝毫笑意：“庄主，我们天下山庄需要派兵支援吗。”
“还是先等一等，静观其变。”冷如风挥了挥手，示意探子退下。
而我，静立在门外，连风雨湿了自己的半边裙，也浑然不觉。
直到，一把伞温柔的笼罩到了头上，凝眸，看到赵怀玉眼里的疼惜，他唇角含笑，一字一句清晰道来：“要不，我陪你一起去边关。”
“你说什么？”怔怔的望着他。
“你在担心他，不是吗，我陪你一起去边关，我们去帮他。”他的笑越发温柔，手，向我两颊伸来，将淋湿了的头发在他指间拧干：“只要是任何让你觉得开心的事情，我都愿意去做，等到雨停了，我们明日便出发。”
“我…”原本想要拒绝，但，他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没错，我在担忧，为那个狂傲自负的男子的担忧了，御驾亲征，那些契丹人比他更凶恶，更勇猛，那些大宋的士兵全都抵不过契丹人的骑兵，就算他以一敌百，也不可能敌过一千个敌人，宋的灭亡，史书早就记载，他不可能改变这一切…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还能说什么，怔怔的，看着他，眼泪就那样轻易的流了下来，滴落到他持伞的手上，顺着他的指，滑落到地面，与那雨水混在一起。
而他的另一只手，就那样轻轻的环了过来，将我抱进了他怀里。
嗓音，温柔得令人心悸：“不用说对不起，我愿意。”
风声，雨声，宁静了他的声音，第一次，依偎在这个怀抱里，我没有拒绝。
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其它…这一切已不想知晓。
只知道，心，已随着征驾亲征那四个字，飞向了遥远的边关。
那里，战火锋飞，硝烟弥漫，赵尘枫，他在那里。
那危险的地方，他带着那么多无用的宋兵，犹如一个人孤军奋战，南宋，经过了前期北宋的哀败，早已成了契丹、西夏、蒙古人的眼中之食，他们不会轻易放过。
这一仗，只怕凶多吉少。
“你知道，我再意的不是那些江山，纵然失了这宋世天下又如何，我只想让你觉得安心。”差点忘了，赵怀玉的出征也有他的道理，他是北宋的太子，但，如今，他已经不是，他已经全都放下了，经历了一次死的历练，我相信他所说的话。
但，我没有办法令自己释怀：“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再也没有其它的话语，因为，只要一开口，便是泪…
若是你不曾爱过，不曾伤害过真心疼爱你的人，你不会明白，我心里此刻的感受，那感觉，就像，针，扎了心里，隐隐的，不觉得疼，但，只要微微一动，便痛得无法自拨。
因为，那愧疚已如针，在心里生了根。
此次前去，只要他陪我到边关即可，找到赵尘枫，便不再让他陪我们一起冒险，让他一个人离去，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对不起…
六十二
去边关的路，如此的遥远，马儿在草间不停的飞跑，穿过丛林，洛儿这丫头，原本也要跟着一起去，却被连哄带骗的留在了天下山庄，和纤秋一起…
驾、驾…马儿飞奔，却快不过人的心。
身子在马上一路的颠跛，向那遥远的漫天黄沙之地而去，那里，会有一场怎样的际遇，会有一些怎样的危险，早已没有办法去再意，唯一希望的，便是赶上那场战争。
能够说服赵尘枫，让他放一切，离开那里。
御驾亲征，战死沙场，并不是最好的结局。
“啊——”却一个颠跛过度，从马上摔下了地，身子传来碎裂般的火辣辣疼痛，捂着腿，挣扎在原地，发现自己再也站不起。
“降尘。”赵怀玉眼中一抹痴狂，他将我的衣撕起：“你的腿伤到了，我们必须休息。”
“我不要，我要继续赶路，若是晚了…”用力的挣扎着起身，倔强的想要爬起，却在站立起来的那个瞬间，倒向了一旁崎岖的路面。
“晚了又怎样，就算他真的战死沙场又如何，他的命不值得用你的命来换。”一向温柔的他，突然怒了，那曾经温柔的眼中，是一种我从未见到过的盛怒与狂然，他的手就那样轻易的将我从地面抱起，抱向了一旁的小溪边：“你的伤口要清理，先忍着。”
“我不要休息，我和他之间值不值得，与你无关。”抗拒了他的好意。
“苏降尘！！！”他真的发怒了，那手，紧紧的向我手腕攥来，阻止我离去：“你和他相遇到如今，他珍惜过你，顾虑过你的感受吗，他一直在按自己的方式行事，哪怕是爱你，也用自己的方式，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你，这一切值得吗。”
值得吗，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他的盛怒，他的狂暴，他那温婉不在的眼睛，令我怔在了原地。
但，只是片刻，便从迷离中惊醒，继续前行：“值不值，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你还想要我怎样。”
“我不介意。”他的话令我怔在了原地：“如果你现在跟我一起离去，不去天下山庄，也不去边关，我会带你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
他的话，越来越飘渺：“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不好吗，我们隐居到江南，隐居到秦淮小镇，不管外面世事如何变迁，都与你我无关。”
隐居到秦淮，隐居到江南小镇，不管世事如何变迁，都与我们无关。
幸福…
那样的幸福，我曾经想过。
曾经，在江西，我就想过，赵尘枫和皇室之间的恩恩怨怨结束后，我们就隐居在那深山里。
他来砍柴，我来种地。
两个人，生很多很多的孩子，简简单单过一辈子。
但…世事，怎会有这样圆满的结局。
“对不起！”腿上，带着强烈的剧痛，倔强的翻身上马，拉了缰绳，在他的目光里，强忍着泪光向远方而去，边关，漠北，我要去那里。
不管怎样，不管我和赵尘枫有怎样的结局。
这一刻，我认了，如果穿越千年，上天要让我遇见的人是他，那么，我不会再逃避。
哪怕这世上有再美的桃源，再美的风景，没有了他，也没有意义。
“走吧，你走吧，我早知道，这一次你留给我的还是背影。”喃喃的，站在原地，许久许久，直到白色的马和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他视线里。
才恍然从心碎中回神。
飞身跃上另一匹留在原地的黑色马匹，离箭一样的速度，向她去时的路追了去。
第一次的相遇，第一眼的看见，就已经注定，这样的结局。
三个人，纠缠不清，哪怕最终还是得不到，还是不能在一起，但此刻，还活着，还能保护她，足矣！！！
“驾，驾…”两匹马，两道绝尘于世的身影，消失在了山里，向远方而去。
六十三
风在怒吼，马在嘶叫，身边的空气越来越冰冷，天与地，越来越绝裂。
沿途两岸，看到的，是怎样的风景，如此的憾动人心…那一个个血流成河的村庄，那一具具残缺不全的躯体，仿佛这世上最冷漠的滑稽，撞击着我的眼睛。
那些契丹野蛮之人走过的地方，没有一片完好。
这些人，简直就是一群魔鬼。
嗖——一只长箭飞来，飞过了我身后紧随的那道身影。
追赶着眼前的路，眼角的余光看了过去，他依然挺立在马背上…
没事，他会武功，这一箭他应该躲得开。
所以，没有回头的继续向前，但，慢慢，身后失去了他的踪影…
这才发现，那身影跌落在了残缺的躯体里，凝眸望去，那背后，一只长长的箭，已穿越了他的身体，血光四溅中，让人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只有那双眼睛，在这漫天的血腥里，如此清澈。
犹如天边，一缕明亮的白月光，悠悠洒来，震惊了我的心房。
停住追逐的脚步，回头，疯了一样的向他奔去：“怀玉，赵怀玉，你醒醒。”
“呵，我醒着，我一直在看着你。”他躺在地面，那马儿，在身边不安的扬着长蹄，血，已溅洒了他的全身，湿透了他的衣…
“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
“太快了，我躲不开。”他的眼睛，分明在撒谎。
“这一箭，你是替我挡下的，是不是。”低下头去，眼泪，滑落到了他嘴唇里。
“傻瓜，怎么又哭了，你可是从来不会为我掉眼泪的。”他的手，缓缓伸了来，触向了那里，怜惜的，温柔的，轻轻的，却似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替我拈去那滴泪：“不要管我了，我没事，你继续赶路，他的军营，就在那里。”
前方，那战旗烈烈的战场，飞扬着一个诺大的宋字。
那黄色的营帐，就是赵尘枫的领地。
“我怎么能丢下你，撑着，我带你去那里，让太医替你疗伤。”用力的将他扶上了马背，他的身子看似轻盈，却沉沉的，压在了我身体。
小心翼翼，牵动着缰绳，马儿再次一路向前去。
血，还不停的滴落，而我的泪，亦在不停的滑过，在风里，在空气里，寂静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若是他出事，这一辈子，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来者何人。”守营的士兵拦在了那里。
待他们看清马背上的人时，那沧桑的脸上有了惊诧的痕迹，这两人，分明已四十有余。
他们低低的惊呼；“是怀玉太子。”
“快，快让他们进来。”这些人，对自己曾经的主子还有着感情，而赵尘枫，并没有换掉全部的朝臣，也是他的英明。
看着他们将他抬了进去，抬进了那营帐里…
天明，天黑，不知道赶了多少的路，不知道遇到了多少的危险，一路上，箭密如雨，只知道，月光黯淡了又亮，亮了又暗，早已分不清白日黑夜。
直到这一刻，如此清晰的明白自己站在了赵尘枫的军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