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的嗓音淡淡，仿佛事不关已。
“你知道，既然你知道，那就回太子寝宫去吧。”转过身，抱着膝盖，静静看着渐渐深沉的夜色，眼中的一切，越来越迷离。
头，晕晕的疼，是刚才与灵儿公主争吵后才会头痛吗。
还是…那回京来的几日，没休息好，颠跛了身体。
“你的头很烫。”他觉察到我的异样，将手伸来了，然后，脸色变得凝重，向门外走了去：“你不要动，在这里等着，我去传御医。”
“正如灵儿所说，他对你很好，如果你真的选择了他，就好好对他。”身后，赵尘枫的脚步轻轻响起，他是何时站到身后的。
这个男人，像幽灵一般。
起身，晃晃悠悠，抬起眼皮，看向他：“你真的是这样想吗，那为什么，刚才脸色会那样难看，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我不喜欢你撒谎。”他拧眉。
“我撒谎，你是说，我谎报自己的身份，赵尘枫，到底是谁口是心非，谁撒谎，那天，比舞的那天，你明明看到我受了伤，为什么抱在怀里的人不是我，在江南，你明明就要与我相认，却因为他是太子，所以不敢肯定。”冷冷的，看着他。
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任何人流泪，泪，却还是流下：“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全都是因为你。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要的，是不是这大宋的江山。”
“你在胡说什么。”他的脸色瞬间更沉暗，眼中满是震惊向我看来。
“你选择灵儿，放弃我，是不是因为这大宋的江山。”咬牙，恨恨的看着他：“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在百乐坊将我接入府中，不该让我喜欢上你，我告诉你，我喜欢你，我得不到你，我就会毁了你，我不会让灵儿和你在一起的，不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似被我吓到，眼神，瞬间震憾。
“呵，你知道，你比谁都知道，赵尘枫，你听好，我不会让灵儿和你在一起的。”将披风扔到地上，咬着牙，向殿内而去，一刻都不想再看到他。
“婉君。”他的手，突然从身后攥来了。
将我紧紧的搂到怀里，那沉沉的呼吸有些莫名：“如果你嫁给他，对他好一点，他是一个很好的太子，也是一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那你呢，你自己呢，你为什么不敢娶我。”抬头，质问。
“对不起。”他的手蓦然松开，转身离去。
天知道，他的心到底有多痛。
一切造成这样的局面，没错，是因为他。
但，这一切，早在近二十年前，他爹娘死的那一刻已经注定。
欧阳臻，她的父亲，早已被他密杀在了江西。
因为，他知道了他太多太多的秘密，江西，那个水患成灾的贫地，有他太多太多的秘密，他不会让任何人知晓，若是早遇见她，或许，他还会手下留情。
但如今，事情已成定局。
他不可能再让一切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赵怀玉，从小看着他长大，他是那样的善良，美好，他应该会给她幸福的日子。
而他，双手早就沾满鲜血的一个人，早已不配给任何女人幸福。
希望她恨过，痛过后，会忘记…两人曾经的相遇。
黑色身影，在夜色里，离去。
二十七
风，夹带着迷离自殿外吹了进来。
我看着满屋子的风冠霞衣，笑容静静的美丽，赵灵儿风一样的从屋外冲来，来不及反应，她一个耳光便狠狠扇到了脸上：“欧阳婉君，你这个魔女，你到底和尘枫哥哥说了些什么？”
“我们没说什么？”稳了稳身子，看向她。
“那为什么他向父皇退了婚，为什么。”她的眼中满是泪水，带着绝望：“他不想娶我，他去江西了，就这两天走的，前天晚上还好好的，为什么他会抛下我离去。”
“这，就要问你父皇了，问他以前到底做了些什么。”静静看着她，悲哀，这个女人，卷进了自己父皇所犯下的罪里。
早已从那些人口中得知一二，十年前的谋反是假的，老王爷与老王妃本是一对神仙眷侣，只因皇上看中了赵尘枫的母亲，所以才给了一个谋反的罪名，想杀了自己的哥哥，岂料，年轻的王妃殉情而去，让他计谋落了空。
所以，带着愧疚补偿了自己的皇侄。
只可惜，这一切不会随着尘风消去，终究会有人知道，他的罪恶。
“你不要胡说，不许牵扯到我父皇身上，我问你，那天晚上，你们在水华宫到底说了什么。”她用力的嘶喊，将我桌面的凤冠霞衣全都打落到地。
然后，狠狠的用脚踩去，将那些珍珠踩得粉碎：“如果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让你嫁给我太子哥哥，你不配，你这种女人不配。”
“没错，我是觉得自己不配，可是他觉得配。”唇边的笑越来越冷。
门外，已有白色的身影走了来，是赵怀玉。
“你真的想知道我说了一些什么吗，我告诉他，不许娶你，否则，我会恨他一辈子，没料到，他竟然真的答应了。”冷冷的，将脸凑到她面庞，果然，她的眼神瞬间震惊。
然后，如我所料，再次一个耳光狠狠扇了来——
却，并没有落到我脸颊，而是在半空被截住，赵怀玉眼中满是震惊，看向自己的妹妹：“灵儿，你做什么，不许欺负你皇嫂。”
“皇嫂，她还没入门呢，你就让我叫她嫂子，她不配。”她恨恨看着，终于明白我的意图，而我，带着刻意的冰冷，看向赵怀玉：“你就让她打吧，打一巴掌，消消气，反正刚才已经打了，我不再乎多这一巴掌。”
“你真的动手了？”他更恼怒，看向赵灵儿，终于，将她向一旁摔去：“你给我走，不许你再出现在这里。”
“皇兄，你为了这个女人打我，我恨你。”她哭喊着，带着仇恨离去。
而我，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看着看着，终于，掩嘴，轻笑出声来，看向满脸关切的赵怀玉：“她那一巴掌，打得不重，我没事，倒是你，像个傻瓜一样，伤了自己妹妹的心，呵，不值得啊。”
“够了，婉君，你别再折磨自己了，你就忘了他，留在我身边吧。”他话中似有话。
“若忘不了怎么办。”江南的美好，秦淮的绚丽，早已离我而去，我心中，早已没有了那童话一样的美好，剩下的，只有恨意。
甚至，不惜来折磨这样一个深爱自己的人：“若我一辈子都要记着，怎么办？”
“他已经要造反了，你知不知道。”他的声音蓦然提高。
“你说什么？”难以置信。
“他屯兵在江西，已经要造反了，欧阳大人奉皇上之命前去查探，已被他们密杀。”欧阳大人，他所说的，难道是欧阳臻，难道，这就是赵尘枫一直想爱却不敢爱，一直想要拒绝我的原因吗，这个傻瓜…
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他为什么不明白，从百乐坊初见的那刻起，我就已经明白，只有这个男人才能给自己温暖，哪怕再遇见谁，也不会改变这种第一次的心情。
如果，这就是他拒绝我的理由。
那么，赵怀玉我不嫁了…
我要去江西，去找他。
不管他是要造反，还是要叛乱，纵然死，也要死在一起。
静静的，望着满地的狼籍，那红色的嫁衣，已被赵灵儿方才踩出了脚印，静静看着，推开水华宫的门，向外走了去。
二十八
“你想去哪里。”赵怀玉挡到了我的面前，笑容不再。
“我去江西，你也要陪着一起去吗。”静静的笑，淡淡嘲讽看着他。
“我做了这么多，为什么还是打动不了你。”他的眼神开始绝望。
“不关你的事，怪只怪，我第一眼遇见的不是你。”从他身边绕过，向宫外而去，他的身后在身后变得愤恨：“欧阳婉君，若你敢随了他去，我会毁了你们。”
这样温润如玉的一个男子，也会有了仇恨吗。
学会恨也好，总是爱来得快意。
“如果恨，那你就恨吧，如果想杀，你现在就杀了我，就算你杀了我，我还是不能爱你。”转过身，往回走，走到他身边，看进他的双眼：“杀了我吧。”
“你走，给我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他的眼中已经有了疯狂，却在极力隐忍着。
赵尘枫说得没错，赵怀玉的确是个好男人，只可惜，我们相遇得太晚，我心中已有了一个赵尘枫，不可能再接受他，哪怕他为我死，也不可能再接受他。
“走了，你自己保重。”转过身，就要离去。
“保重，不要再伤害自己。”他的声音变得平静，似穿透了天地而来。
脚步顿了一顿，心竟生出一丝不舍，但，伤得越重，就能让他忘得越彻底。
“不需要你的关心，后会无期。”转过头，冲他回眸一笑，笑中，无限妖娆，无限冰冷。
只怕，他从此再也忘不了，有一个女人，如此绝情的伤过他。希望他能明白，爱上不该爱的人，得到的注定只有伤害，不会有甜蜜。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第一次，认真的去心疼一个人，第一次，想要一辈子唯一的对一个女人好，可是，她不但撕烂了他送来的嫁衣，还摔碎了凤冠上珍珠的美丽。
他付出了一切，换来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和父皇那样的坚持，对太后那样的承诺。
好不容易换来了两人可以相守的结局，她竟然选择离去。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或许她说得对，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她是一个不值得他去爱的女人。
但为什么，他做不到遗忘，在她走了几日后，也还是忘不掉。
脑中，眼里，宫内，满是她的身影。
她绝望的眼神，她冰冷的笑容，她挺直的笔背，她孤傲的神情，她那如仙一样优美动人的舞姿态，一切的一切，都像一个魔咒，紧紧的缠住了他。
他不甘心，真的不愿就这样放弃。
走的时候，她说，怪只怪第一眼遇见的不是你。
或许，就这是所有问题的原因。
她第一眼，遇见的，是他的表皇兄，赵尘枫，若是这世上没有了他，或许，她会接受他。
江西，密谋造反，朝廷早就要追究。
好吧，这一仗，就由他来应。
哪怕那是他的表皇兄，他也会毫不手软，绝不留情。
因为，那个男人心中满是仇恨，根本不可能会给她幸福，他要将迷途的她拉回来。
让她回到他身边。
伤了心的男人，就这样，站在黑夜里，白衣，潺潺飘起…
二十九
从来没想过，选择的，竟然是这样的一条路，江西经过了水患之后，是如此的苍夷，两旁根本看不到半点生机，他在江西的哪里，无从所知。
两旁的乞丐多如牛毛，让人目不接应，一个个纠缠了来，令心生厌。
用力的，踢开身边扒着双腿的小乞丐：“滚开！！！”
这些人令我厌恶，若是没饭吃，还不如饿死，留在这里，脏了大街的地，也脏了我的眼睛，冷冷看向吓成一团的小乞丐：“还不滚开，不要弄脏了我的裙子。”
从来没料到，自己会变得如此冷漠，但，自己的确变了…
从那天开始，便不再相信美好，也不再相信爱情，冷如风和欧阳紫蝶的那种爱，只能说，他们暂时陷入了迷幻里，还没有自拨出来。
而我追随着赵尘枫来，亦是一种痴迷，无法自拨。
“他还是个孩子，只不过讨要吃食而已，你怎么可以踢他。”孩子的母亲扑了上来，似要与我拼命，但，这个老乞丐怎敌得过我的力量，用力的将她向一旁推了开：“滚，全都滚。”
飞也似的逃离了街道，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赵尘枫，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找了几条街，踪影全无。
这里，根本看不到几个良民，几个百姓。
“打，打她，打死她。”就在这时，有石块从身后扔了来，砸到了我身上，那些乞丐，似不要命了，全都向我追了来，他们手中拿着石块，不停的砸。
“你们这些臭乞丐，全都不想活了是不是。”竟然，全都攻击我。
见我骂他们臭乞丐，他们眼中的仇恨更凶：“兄弟们，这臭婆娘似从京城来的，给我打死她，就是那狗皇帝，害得我们没有了粮食，还不肯赈灾，京城来的，全都杀光。”
“杀，杀了她。”他们全都疯了一样涌来。
“不要过来。”这才慌了神，向前逃去，却发现，四周全是他们的人，根本无法逃开。
以为要丧命在他们手中时，却有道人影从屋顶上掠了来，挡到了我身前：“全都住手。”那些人听到这个声音后，立即乖乖的停住，回到原地。
而我的心，却在这一瞬，平静。
是他，赵尘枫。
抬头望去，果然是他，站在我面前，面无表情，拧着眉，有些冷冷，似乎并无千里相见的惊喜：“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找你。”在他面前，倔强站定。
“胡闹，你不是要做太子妃了吗，回去。”他眼中满是不悦。
“我不回去。爱跟着谁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没错，他的确管不着，他没有权力阻止我去喜欢谁，包括他。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冷眼相望。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该来的地方。”毫不示弱，冷眼回望向他。
漫天卷起的风沙里，他的黑衣似经历了一些打斗，有些残旧，却还是那样的飘逸，身影还是这样的挺拨，只是眼中的沉郁越来越多：“胡闹，回去！！！！”
终于，他发怒了。
空气，瞬间寂静…
“我不回去！”低下头，看着鞋面，鞋子已经破了好几个洞，为了寻他，千万山水我穿越而来，他竟然赶我走，若是以为这样便是保护我，那便错了。
“欧阳臻是我杀的。”终于，他沉沉吐出几个字。
“我不再乎。”抬起头，看向他，眼中写满坚定。
我要让这个男人看看，我不再乎，为了他，我可以变成像魔鬼一样不惜伤害别人的人，更何况，死的不过是一个欧阳臻，这个男人，是欧阳婉君的爹，不是我的爹，与我无关。
就算是我自己的父亲，死了也与我无关。
“不要再跟着我。”终于，他败下阵来，转身离去。
而我，寸步不离的跟在他的身后，从此，他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三十
从来没想到，他在江西所居住的地方，竟是如此的落魄。
残破的破庙里虽然有着整齐的物具，但是，铺在地面的，仅仅只有一床毯，其它的，全都是破草席，根本让人无法入睡。